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春风遥)

零点一过,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等死。
大学生打了个寒颤：“已经死过一拨人了？”
周祁安微笑说：“没有。”
是好几拨。
沈知屹一直没说话, 一缕黑色的细丝从指尖钻出，一路飘到窗外, 半晌，他目光一动。
余光瞄向对面位置的周祁安，沈知屹思考要如何提醒对方。
就在他还在考虑时，周祁安忽然站起来，直接朝驾驶座走去。
不想费油，周母准备刹车。
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牢牢握住方向盘，周祁安微笑说：“妈，加速，去撞路边的防护栏。”
周母不满：“撞防护栏做什么？”
大学生在后面也听得一头雾水，沈知屹忽然抬眼，目光中有了笑意。
竟直接省略了找入口的过程。
“浅浅撞一下就是。我们迷路了，需要人来接。”
周祁安记得在血海无涯的副本里，档案中提到斯先生最近不间断的违规记录，证明副本世界同样要行车规范。
既然驾驶规章制度差不多，那每次违规，斯先生肯定也能收到通知，不然怎么缴纳罚款？
想到这里，周祁安嘴角的笑容渐深，这辆车的原主人看到车子在哪里违规，发现车子回到了这个世界，肯定会很激动吧。
激动到……第一时间来找车。
可应禹说过，自由入口的最大好处就是避开工作人员。
如此一来，悖论就产生了。
啧，谁知道那会是个什么冥场面。
工作人员驿站。
“关于你的第三次失败复盘。”牛头人正在帮同事总结他上次的愚蠢行为：“你本来占尽上风，如果能沉住气，按照我给你的设计扮演好班长的角色，不会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斯先生兔子眼气得快滴出血，耳朵朝两边耷拉着：“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把他炼成傀儡。”
牛头人淡淡说：“你差得不是一个点，是两个圈。”
斯先生神情阴冷：“放心，我下次一定会……”
系统突然发来消息提示：
【您的巴士于刚刚勇敢地回到了这个世界。】
【您的巴士于X年X月X日在44814副本附近损毁防护栏，已被记录。】
这段时间它已经适应了罚款提示，一开始反应不大，过了半分钟，斯先生直接蹦跶起来：“好，好，他们还敢开车进来？”
可算给自己逮着了！
牛头人皱眉，正要说什么，斯先生三个蹦跶，已经不见了。
寂静的空间内，牛头人沉默了一下，闭目坐在原位不动。
它对同事很有信心，就要第四次失败复盘了。
车子撞防护栏停了下来。
周祁安等人早有准备，系了安全带，除了一瞬间身子猛地前倾，没有人受伤。
周母就更淡定了，降下车窗透气。
蠕动的发丝几次想要探进沈知屹送得礼盒中，最后她灵巧地把头发盘了起来，冰冷如死尸一样的手指擦过头发的鳞片，发丝受到警告，勉强安静下来。
挽发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她看向前方某一处。
前方，一只巨型的大兔子毫无预兆出现在公路上。
“抓到了。”
兔子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巴士，下一秒，当它的视线从挡风玻璃看向里面的人时，阴冷的脸上露出兴奋。
来得时候它都想好了，大不了停职一段时间，先随便挖下来偷车贼的一双眼睛。
没有人能在全盲状态下度过副本！
周母比它还心疼车，正在预估修理费用。
各怀鬼胎，此刻斯先生两米高的个子让它可以完整审视着车厢，同时间迫不及待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周祁安往前走了几步，下车冲它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竟有些慈爱的笑容。
斯先生愣住，莫名被这个笑容笑出了几分不祥。
【警告。】
突然弹出的系统提示让斯先生眼底的阴影僵了下。还没动手，怎么警告就来了？
【开始检测……】
【检测无误，卯字号工作人员之一，你已违规。】
【44814，该副本属无工作人员运营区域。】
从斯先生神情凝固的刹那，周祁安竟然主动走下了车，缓步走向它。
无工作人员运营，自由本？
恍若晴天一道霹雳，当青年都站在面前时，斯先生才终于反应过来。
难怪。难怪这些人敢把车子开进来，那这起车祸……岂不是也是他们故意违规的。
他妈的。
被算计了！
斯先生看着周祁安，更精准地骂道：“你、妈、的。”
它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你还真是好胆量，算计完，竟然敢再来看我的笑话。”
周祁安纠正：“不，是冷笑话。”
明明没那么好笑，还要拼命往笑话堆里扎。
一个偷车偷油偷圣器，还用圣器捅穿过自己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并且又为它带来了新的罚单，哪怕是圣人也会理智崩盘。
斯先生脸孔上突然看不出半分表情，一只手毫无预兆朝周祁安的喉咙抓来。
锋利磨得发光的爪子，刚伸出就被一条从天而降的蛇缠绕住。
区区一条细蛇，不是斯先生的对手，却成功给了周祁安朝后退的时间。身体撞到了结实的胸膛，周祁安愣了下，回过头见沈知屹正毫无存在感地站在自己后面，灰白的眼珠微微闪烁着。
周祁安睁大眼睛。
这人什么时候下来的？
一击不成，斯先生没有第二次对周祁安下杀手，它顺着蛇出现的方向看去。驾驶座上，周母才盘好的头发全散了下来，蛇的嘶鸣不绝于耳。
这是斯先生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正眼打量周母，血红色的瞳孔突然缩成针状。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有点熟悉，让它莫名厌恶的气息。
它甚至忘记了去杀周祁安，紧紧注视着驾驶座上的女人。
到底是在哪里闻见过类似的气息？
周祁安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外，从斯先生对自己动手的一刻，目的才算彻底得逞。
他捂住胸口，用一种悲愤的语气说：“自由入口的意义就在于没有工作人员带来的风险，现在我都担上了，公平何在啊？”
斯先生才平稳点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如飓风掠过。
【请尽快离开44814副本。】
【请去相关部门申领罚单，缴纳罚款。】
【由于你长时间滞留违规区域，即将展开强行传送。】
“等等，我的车——”
斯先生顿时就要从敞开的窗户跃进驾驶座，半空中的那一秒，时间像是停止了。
猩红着眼睛的兔子脸被定格住，一点点变得模糊，最终，它被迫带着不甘的表情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不——”
余音婉转不绝。
大学生这时才敢出声，小声道：“它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突然出现，吼了两句，再痛苦离场。
图什么？
正当大学生不解时，神情蓦地一变。
只见防护栏两侧原本只有电线杆和树的地方，不知何时迷雾逐渐变得寡淡，透过雾气，隐约能看到那边另有一片空地。
好多辆车停在空地上，正中心的建筑大门上立着瞩目的血红色牌子：花古客运站。
从注意到客运站起，里面的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
背包客们来来回回进出，还能看到有人提着行李箱狂奔，似乎是来不及了要赶车，路边有自助售卖机，餐馆等等。
哪怕是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客运站内的人声鼎沸。
然而骤然看到目的地，大学生只觉得头皮发麻，明明先前那里什么都没有。
“下车。”门口，周祁安很干脆地敲了下车门，催促一声。
大学生赶紧跑过去：“周哥，这……”
周祁安打断：“不用想了，游戏给得补偿。”
他摇了摇头，斯先生居然就值这点“钱”，只是让他们不用自己找路，还以为能有更多好处。
周祁安抬眼看向看似很近的客运站，心底有着同样的疑问。
自始至终就在附近吗？刚刚为什么会看不见。
“有可能是认知问题。”沈知屹低声说了句。
“嗯？”
沈知屹：“你认定这里有个客运站，但实际没有，你在找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找不到。”
“……”
这种玄而又玄的理论，让周祁安淡淡一挑眉。
反正此行一大目的已经实现，老母亲没有立刻离开，肯定是收到了游戏提示音，这代表她终于拥有了玩家身份。
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周母留下几条蛇看车，下来无所谓地问道：“去哪里？”
接着由周祁安带头，几人穿过防护栏，往前没走几步，整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前方十分热闹，喧嚣为客运站注入了难以言说的活力，只有冰凉的系统提示音证明这并非现实。
【欢迎进入44814副本。】
【请选择本次游戏进化器官。】
“腰。”周祁安尽量避开五脏六腑，防止游戏难度攀升。
因为五星级鱼目可以带动其他部分进化，他想试试看大腿能不能从中级自动进化成高级。
选完后，周祁安悄悄留意着母亲。
后者的表情和日常逛菜市场一样，仿佛这里和外界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选择完毕，请进入候车厅休息区集合。】
进大门要过安检，周祁安敷衍地抬抬胳膊配合，迫切想要去观察内部。
刚走没两步，后面突然传来滴滴滴地急促鸣笛声。周祁安一转身，正好看到周母被人从腰间搜出一把菜刀。
“……”
安检员显然是吓到了，周母温柔地捋了下头发：“我防身用的。”
这句话在检查出第二把凶器的时候，彻底没了作用。
安检员表情难看：“请跟我来。”
周母被带去一边的小房间，说要做单独登记检查。
大学生紧张说：“周哥，你妈……”
周祁安快速在胸前画十字：“愿主保佑安检员。”
并未站在原地等人，周祁安脚步不停。
大学生听闻过周祁安抛妻，弃母还是头一回见。
这时周祁安和沈知屹已经走在前面了，他只能咽下疑问追过去。
从大门往里走还有第二道门，同样要过安检。这里人堆得多一些，又被检测仪扫了几下后，这才算真正进入了花古客运站内部。
放眼四周，客运站里面很有年代感，没有自助售票机，单一个售票窗口，售票员在打着呵欠。除了走来走去的旅客，右边是几排锈迹斑斑的座椅，寥寥几人坐在上面，正在看向这里。
周祁安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只有玩家才会去关注每个过路人，而且他们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提着行李。
距离最近的双马尾女孩半跪在座椅上，脑袋枕在靠背上方，应该是为了方便注意大门这里。
此刻，双马尾女孩歪着脑袋，视线像是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把迎面走来的人打量了一遍。末了，小声转过来对一名沉稳男人说：“进化度不足百分之四十。”
“哪一个？”
“全部。”
双马尾女孩快速瞥了眼沈知屹：“那个不太确定，但最后面那个呆鹅甚至只有二十几的进化度。”
大学生看到有女孩盯着自己，条件反射：“你好。”
座位上的几人皱起眉头，这么低的进化度，怎么进来的？
“确定没看错？”
“我的技能不会出错，就算错了一个，总不至于三个都错。”双马尾女孩说：“也正常，说不定游戏会针对不同玩家放低进入难度，或者他们直接是被随机匹配到这个本。”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清楚，高星级副本一定会有用来缓冲难度的新手。
其实她错估了周祁安的进化度，后者的心脏处于歇业期，作为最重要进化器官之一，无法被监测到。
大概是确定了周祁安等人的定位，他们中谁也没主动搭话，只是偶尔看向墙上的挂钟。
零点是分割线，零点前随时还可能有玩家进来。
一直快到十点的时候，又有玩家来了。为首的是名高大英俊的外国人，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女人个子高挑，短发，小麦色皮肤，男人身强力壮，两人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战斗型人才。
沉稳男人在看到外国人时眼神有些冷，显然是了解一些男人的信息。
双马尾女孩嘲讽：“是国外本有毒，不够你们趟吗？”
谁也不愿意本土宝贝被外来偷渡者捷足先登。
外国人很平静，只是偶尔眼神中透露出的阴鸷让人心惊。
他没说话，倒是旁边跟着的短发女人洒然一笑：“这个本不简单，大家还是和气点，和气生财嘛。”
三人走去另一边坐下。
期间短发女人快速用个奇妙的镜子对着周祁安等人一照，然后对着外国男人说了两句：“探路的。”
行话，意思就是可以用来趟规则的新人。
周祁安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有点为上个副本里的国字脸不值。
那傻大哥如果一开始有个判定其他玩家能力的玩意，至少不会那么草率地死在年轻女孩手中。
不过国字脸可能会错估自己这边，死在他手上。
坐得时间有些久，周祁安也尝试用骷髅戒指扫一下其他人，可惜一无所获，最后他打着呵欠总结目前情况：
除了他们外，目前有七名玩家，前面四人是以沉稳男子为首的一个小队，脖子上都戴着统一的狼牙佩饰，之后那三人毫无疑问也是组队来的。
两组人面对面坐着，看样子似乎准备随时干掉另外一组。
快要到十二点的时候，周祁安沉吟道：“有点邪门啊。”
客运站和火车站不同，很多地方晚上会关门停止售票。这里没有任何关门的迹象，旅客人数也不见丝毫减少，仿佛还是和白天一样热闹。
“让让，让一下，我快来不及了。”
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影突然一口气跑进来。就在他进入的一瞬间，挂钟刚好走到十二点。
电子钟跳到了：00:00。
四个血红色的零高高闪烁着，像是电子眼，在盯着下面来来回回的面孔。
零点过后，旅客脸上的神情像是变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走动。
最后进来的玩家四下环顾，最后朝休息区走来，脸色苍白地吓人：“吓死我了，差点没找到这地方。”
他的手脚都在抖，但那两队人马没人敢看轻这名最后进来的玩家。
周祁安猜测对方进化度很高。
周母被安检员带走后依旧下落不明，周祁安也不怎么担心，花古客运站在大门处就有牌子，从第一扇门进来就算是到了客运站。
零点前的打卡都已经完成。
零点后不会有玩家再过来，算是比较健谈的双马尾女孩主动开口：“想必大家都能看出这个本的古怪。”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各异。
没有明确任务，守在车站一下午，更没有npc主动找他们，这已经不是古怪能形容的。
第二个开口的是短发女人，她看了眼大厅：“副本第一天是最适合活动的时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下唯有主动找npc搭话。”
说得有理有据，自己不动如山坐着。
整个客运站从内到外透露着邪门，主动去找npc，风险性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自然就需要趟雷的。
多道视线开始在周祁安等身上徘徊，有人正要开口时，最后进来的那名玩家抱着胳膊试图抹平鸡皮疙瘩，忽然说：“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很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众人立刻被他的话吸引。
“不好说，你们最好去看一下。”
聚在一起活动至少能保证安全性，所有人跟着他往外走。
“就是那里。”最后进来的玩家很谨慎，本来想用手指，最后只是眼神示意。
距离大门和候车厅间，树上挂着一些彩灯。那里聚着不少旅客，穿着千奇百怪，一张张脸白腻腻的，十分吓人。
众人警惕地稍微往近处走了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男人会说很奇怪。
喧闹的客运站，居然还有一个相亲角？
周祁安隐隐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似乎是听到了走来的脚步声，相亲角中心的女人抬起头，她的脸很小，树上的小彩灯下，有一种微透光的诡泽。蛇一样微曲的头发被单独吹散几根，像是往树枝上游动。
原本和旅客畅谈的女人，视线锁定在了周祁安身上，笑容温柔可怖，叫了声：“宝贝儿子。”
作者有话说：
周母：游戏里也不能不务正业。
周祁安：……

瞬间, 寻着周母的视线，四周玩家都看向了周祁安。
观母知子，周祁安和周母容貌上有很多相似处, 属于肉眼就可以做基因检测的那种。但是当他们站在同一片空间，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容貌相似的问题，更不会去猜想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