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春风遥)

周祁安叹了口气，往兜里装了几把土。
藏屋计划开发的道具原材料很多来自副本，想来这土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过对于他这种非科研人员，就只是土而已。
三楼，戒指毫无反应。
往四层走得时候，周祁安脚步顿了一下。也就过去了小半天，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感觉依旧十分清晰。
他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小心上到转角处。整个过程中，人轻得像是一片风中落叶，几乎毫无声响。
“一定要稳。”
周祁安提醒自己，直接绕过了有校医室的四楼，来到了五楼。
本来周祁安连五层也要一并绕过，但前方一扇开着的房门引起了他的注意。
缓步过去，门上方陈旧的牌子几乎褪色，勉强能辨认出【配药室】三个字。
确定里面没人，他走了进去。
药物基本都锁在柜子里，桌面上有一个贴着止血药标签的药瓶，但瓶子已经空了，垃圾桶里有一些手术用的线头。来回走动一遍，在看到戒指没有反应后，周祁安不做探究准备直接离开。
就在快要走出去的一刻，眼角的余光冷不丁落在发灰的墙体上。
一个配药室内挂什么风景画？而且画框看着还有点斜。
周祁安取下画框，藏在后面的开关暴露在视野范畴内。
按下后，伴随着闷响，一条神秘充满着禁锢感的暗道出现。
“……”
感觉是条不简单的密道。
为什么要让他发现？
周祁安挣扎着要不要去冒点小险，同时看了下任务面板。
由于前两层他从头到尾转了一圈，走得又很慢，非常耗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来都来了……”周祁安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人类的本能，发现一条密道，不走一下好像会很亏。
昏暗狭长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外面的光线被阻挠在身后，进入后，起初他还能直立行走，没过多久，墙体渐渐变得狭窄，周祁安猫着身子，但腰太受累，最后索性以一种跪趴的姿势前行。
走到一半，他鼻尖动了动，阴冷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路以龟速前进，又过去几分钟，周祁安彻底停下。
这里面太暗了，很难辨认出痕迹，如果不是其中混杂着一点鲜血，周祁安也发现不了。
看鞋印大小是成年男人，很混乱，无法通过鞋尖的方向判断出对方当时是进去还是出来。周祁安手指捻了捻，身体突然微微一僵。
混着血的那一小部分纹路还没有彻底干涸。
说明就在他之前，有人才来过这里。
一股难言的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周祁安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自己前来的人去了哪里？
是已经出去了，还是……
寂静的暗道内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周祁安咽了下口水，打起了退堂鼓。他开始向后挪动，还没走几寸，意外注意到侧边墙体上居然也有一个脚印。
一个，两个……不明显的脚印在这里全都规律地对准一个方向。
像是想到了什么，周祁安彻底屏住了呼吸，半晌，他僵硬地仰起头——
上方，失去双眼的校医宛如多足蜘蛛贴爬在上壁，他脸上白色偏长的绒毛倒竖，扯着猩红的大嘴直勾勾“注视”着这里。
艹艸茻！
明明校医应该已经被自己杀了才对。
周祁安猛地加快速度朝前移动。
至于为什么不是往后。
这样的通道内，转身浪费时间，倒着爬速度更慢。
手脚并用，他拼命朝前冲刺。
周祁安最担心的莫过于校医直接跳下来，当场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时刻准备召唤白绫阻拦，这样的顾虑在几秒后打消，惊悚的逃亡中，周祁安快速判断着，校医没有第一时间展开袭击，应该是自己现在适度免疫死亡规则的原因。
但能持续多久，可说不好。
他不会寄希望于游戏的仁慈。
校医似乎是用嘴呼吸的，紧密的空间里，周祁安甚至能感觉到头顶上呼出的恶臭气流，那种阴暗的气息几乎要渗入头皮。
一丝光明出现在恐怖的黑暗中。
前方隐约有亮光，好像是通风口。
【小捶捶】出现在手中，周祁安膝盖被磨得肿痛，他顾不上这么多，一鼓作气移动过去。咬牙对准通风口，连续用力猛砸了几下。
也就幸亏他瘦，如一条鱼直接顺着豁口滑了下去。
仅隔着一点距离，校医也跟着下来，但他身体出来了，硕大的脑袋却被卡在了豁口处。
校医身体开始疯狂地蠕动，天花板上的灰簌簌落下。
清楚困不住对方多久，周祁安快速打量周围。
一个个胶囊状的透明物体立于室内，猪头卡在四四方方的空间中，猪脸很鲜活，竟然还有着人类的表情。它正透过透明的门板死死盯着外面，看上去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周祁安瞳孔一缩——
这应该就是斯先生口中的‘舱’。
骷髅头戒指眼眶内倏地燃起一小簇火光。
周祁安举起手依次接近。
“这是什么？”
其中一个舱体内冻得不是死猪头，而是一只活着的猪，看样子似乎才送来不久。周祁安感兴趣的是内部半开的匣子里，有一枚类似云母的晶体，正在不断散发着烟雾。
骷髅头眼中的火苗更旺盛了。
宝贝啊。
周祁安目光沉了沉，再次默念这个原则：“来都来了。”
如果因为夺宝陷入危险，事后他会后悔反省一阵子，但不拿，后悔一辈子。
“反正倒计时快结束了……”拿起宝物就跑才刺激。

大致研究了一下舱体构造, 学不学渣无所谓，基本的OFF/ON，周祁安还是能够分清。
他毫不犹豫按下了开门键。
“猪兄弟, 我来救你了。”
隔板缓缓升起，里面的猪猛地冲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撞击一切活物。
周祁安早有准备，从容地召唤出白绫, 摇头道：“恩将仇报。”
这只长着獠牙的猪被一直关着，速度上有所减缓。
白绫从后方套住猪的脖子，他无缝衔接拿出才手杖，杖身对着猪腰一敲。
庞大体型的猪在被杖击后, 左右晃了两下, 重重摔倒在地。
新得到的手杖居然出奇好用。
周祁安感慨一瞬，迅速拿走匣子里类似云母的晶体。就在他触摸到实物的一瞬, 晶体停止散发烟雾。
【云晶：活物锁鲜
品质：特殊级
适用范围：高科技锁鲜技术, 锁定品种为活物时，可以保鲜十到十五分钟。】
周祁安挑眉，也就是说, 只要最后还剩下一口气, 就能强行续命十来分钟。
一声巨响。
校医掉了下来，眼眶周围的伤口震动裂开, 浓烈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
他速度极快地调转方向，精准对着周祁安的位置, 肌肉最大限度紧绷着, 像是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这股气息远比之前更加暴虐。
不详的预感涌现在心头, 周祁安预感死亡规则的庇护要消失了。
虽然没有直接破坏重要公共设施，但他偷盗了。
骷髅头的红光还在闪。
整个空间内各种材料应该都是有价值的。舱体后面连接着无数电源线, 想要搬走根本不可能，而且稍有不慎，还容易毁坏舱体。
周祁安胆子再大也不敢硬刚死亡规则。
校医快成了一道黑影扑过来，周祁安险险躲过的同时，躬身顺走了装医疗垃圾的桶子，开门正要拔腿朝外冲时，改变了主意。
“差点把你忘了。”
周祁安折返回来，纵身一跃跳到了猪身上，手上的白绫则像是缰绳一样套在肥厚的脖子上。
猪拼命要把身上的东西甩下去，周祁安用力一拍它的屁股，刚刚还在挣扎的猪条件反射朝外跑去。
长着能用来嫁接的猪头，这里的猪智商自然要比一般动物高的多，精壮的腿跑起来也是相当快。
周祁安没有把它留在里面，一是担心这只猪横冲直撞毁了舱，责任算在自己头上，再者猪是学校的重要财产，如果半路遇到其他难缠的npc，他再放了这只猪，说不定npc会先去追猪。
“快点跑啊，不然我们得一起被宰了。”
周祁安回头看了一眼。
灯光照明下，昨天被圣器捅穿的校医，胸口的窟窿已经被猪皮缝上，不过似乎心脏被戳穿后供血不足，后者只能四肢扭曲地在地面爬行。
周祁安心底涌现出一丝后怕。
倘若今天还要去校医室上岗，下周可以过头七了。
【绿色逃生通道激活倒计时：00:03:59】
“快，再快点啊。”
宿舍楼。
打卡结束的沈知屹独自站在石阶下。
孤独这个词天生和他绝缘，萧瑟的冷风配着看似清高的身影，看不出一丝荒凉感。
沈知屹拎着周祁安的书包，安静等待着。
后方传来一阵沉重激烈的奔跑声。
和人类无关，也不像马蹄之类。
沈知屹平和转身，下一秒，青年骑猪飓风般地卷了过来。
“……”
“书包！"
沈知屹面上的诧异还没浮现出，手里的书包已经被一把扯走。
一两米外，校医用他那支离破碎的身体灵敏爬行追逐，碎石地面留下一道道可憎的血痕。
沈知屹浅皱了下眉。
随后他面无表情伸出脚，直接踩在追来的校医手上。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校医对周祁安的恨。
怪物能记住血的味道。
周祁安身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被踩了一脚后，校医的手直接脱骨。他放弃了破碎的手掌，更加敏捷地和地面摩擦，继续追着周祁安而去。
沈知屹沉默了。
多大仇？
操场上。
阴天，才吃完早餐的玩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安地等待着稍后的体测。
“不知道今天的项目会不会还和影子相关。”
“估计不会吧。”
“让开！快让开。”
劣质的跑道上传来震动，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周祁安正骑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猪，DuangDuangDuang地绕着操场跑圈。
光天化日下，血淋淋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怪物在背后嘶吼着追逐。
青年一只手死死撑在猪的身体上，找准间隙抽出书包里的课本，他瞥了眼，确定校医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立刻高举起胳膊，唇角微微翘起——
“各位——”
他主要是看了郝楠那边一眼。
撕扯下的纸张在手中呼啦作响，被揉碎像雪花一样散开在空中。
周祁安完全相信，那些人能领会自己的暗示，毕竟只要受过义务教育，阅读理解就没少做。
“我放假了！”
路过应禹的时候，周祁安把外套和垃圾桶打包扔给他。
除了应禹，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避开。
不知道是在避开猪，还是避开怪物，亦或是，避开这个看上去比怪物还疯的玩家。
【绿色逃生通道激活倒计时：00:00:59】
五十八秒。
五十七秒……
一张张纸于乌云掩盖的天空下湮灭。
厚厚的典籍被无情地损毁殆尽。
一个信封掉了出来，周祁安眼疾手快接住。
校医终于追了上来，伸出另一只畸形还算完整的胳膊。
【绿色逃生通道激活倒计时：00:00:01】
最后一秒倒计时消失结束，太阳短暂出来过一瞬，壮猪背上的青年竟然直接自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书包掉在地上，被校医发泄式地胡乱撕扯着。
和周祁安熟悉的大学生等人已经有所心理准备，更多的玩家却是目露震撼。
“不见了？毁书触发了死亡规则？”
“那也不可能一瞬间消失。”
其实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只不过不愿意相信。毕竟副本过去没几天，大家还在苦海中煎熬的时候，有人就这么潇洒地离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大，但不能成天堑。
讨论声越来越多，震撼，嫉妒，庆幸……什么都有，甚至有一瞬间压过了校医不甘的嘶吼。
郝楠摸着下巴站在众人中，倒不是特别担心狂躁的校医，毕竟他们没有违反什么死亡规则。
他更在意周祁安，总觉得这似乎不止是一场浮夸的表演。
后者似乎是想暗示他们什么。
“毁书。”他皱了皱眉，暂时想不明白，但脑海里牢牢记住了这一幕。
或许在某个关头，这个画面会指引自己什么。
另一边。
后方走来的白蝉衣轻声提醒大学生：“小心知识。”
大学生困惑啊了声。
白蝉衣的洞察能力很强：“他是在提醒我们不要贪心。”
看大学生一脸迷茫，白蝉衣用了防窃听道具，缓缓解释说：
“假如能活着出去，课本上的知识会对我们日后过副本产生很大的帮助。”
“但结合故事背景，我们现在学的东西，都是游戏工作人员需要掌握的。如果这样的孵化基地不止一个呢？”
白蝉衣沉声道：“已经初步掌握了这些知识的玩家会不会很容易触发相关高难度副本。”
大学生闻言打了个寒颤。
这么听起来，游戏好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白蝉衣：“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很残酷，一旦知识点掌握到某种程度，相当于被游戏打了标记，早晚进入其他孵化基地；还有一种要相对好点，比如在我们出副本时，游戏给出两种选择，放弃经验或者积分之类，可以带走副本里的知识，否则相关学习记忆会被清除。”
“面对这种选择……”她眼神一沉：“一定不能保留学习记忆。”
一旦死在类似副本，比死在鬼物口中残忍百倍。
被活生生改造成怪物，永世不得超生。
大学生神情一肃：“我知道了。”
————
周祁安直接被传送到了一片雾气中。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随意顺着一个方向往前走。
“应该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吧……”周祁安是在完成所有打卡后，才意识到掌握太多知识点，可能会被当做工作人员种子标记。
他眼神不禁微微发冷。
最坑的莫过于游戏传送前给了一个没必要的倒计时。
倘若玩家因为欣喜懈怠下来，找其他人交流或者贩卖通关消息，必死无疑。
在最初的副本介绍中，曾有一句话：存活玩家通关后不可泄露和副本有关的任何信息，否则抹除游戏账号。
完成最后的打卡时，游戏播报中还专门插播了一条【你已通关该副本】。
简直是在插播死亡条件。
周祁安的冷笑中，结算提示音迟迟到来。
【四星半副本血海无涯已通关】
【通关奖励一万两千积分已发放入背包】
【本场游戏获得经验一万两千三百，是否全部用于个人进化？】
“是。”
除了已知进化部位，自然是多了车票上玩家个人选择的进化点：
【小腿（中级进化状态）：平衡及稳定性增加；减压抗震性增加，从高处落下时，它将极大限度的消除关节和骨骼的压力。
心脏（五星级鱼目休眠状态）：歇业期，吃撑了。】
“……”
周祁安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心脏歇业，吓了一跳。
雾气淡去的过程，身上的伤口在一点点愈合。
周祁安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现实世界走去。

他甩掉这个念头，谁知道一进门，家里会不会多出一具古尸新娘。
老母亲交代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自己是没时间等斯先生搞油，但沼气爆炸前，他特意交代过大学生。
现在就等着后者凯旋。
“希望他争气点。”
体测有沈知屹和白蝉衣帮衬着，总共也没剩下几场考试, 如果这种情况下，还是没能活着出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神仙都难救。
周祁安想起什么，掏了掏兜里, 抽出最后一秒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信封。
“什么玩意？”
本来以为是游戏给的物品, 谁知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张小卡片和钥匙。
卡片上附带地址，最后一句写道：祁安, 去我家休息吧。
周祁安顿时明白了, 是沈知屹的小把戏。
和他一样，沈知屹这个不折不扣的真学渣却写了一手好字，严谨工整。
“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周祁安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
首先得防着亲妈, 其次别又有图谋圣器的玩家找上门, 换个地方也好。
公交车正好可以抵达卡片上的位置：市中心。
玩家这次进副本直接被安排了校园皮肤，出来时又恢复了正常穿着, 避免了再像前两次一样，一身污血引人注目。
四十多分钟后, 周祁安站在一栋豪宅前。
他挑了挑眉, 沈知屹又换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