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春风遥)

抬手直刺，周祁安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尖端贯穿胸膛的一瞬，除了刺痛，陆肄远已经感觉不到太多躯体上的疼痛。
但下一秒，他的神情忽然变了，清楚感觉到体内流逝的不止是生机。
“你……”含糊不清的一个字随着鲜血涌出。
陆肄远确定不是重伤带来的幻觉。
对面，周祁安的脸白了一瞬，是失血过多的预兆，紧接着，气色却诡异地好转了很多。与之相反，他的能量好像在被疯狂吞噬。
一阵风来得恰到好处。
地上，沈知屹先前扔的纸面被吹起，背面还有他不知何时写上去的几个字：掠夺者路线。
短短几个字已经足够脑补。
沈知屹目光含着淡淡的嘲讽，像是在说如果先前乖乖捡起纸片进入笔述环节，就还有自尽的机会，而不是被当血包。
“你们……”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肄远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血全部堵在喉咙里呛了几下，很快再没了气息。
他死亡的一刹那，周祁安这里的系统提示音像是弹幕一样源源不断。
【你的肺第三次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中级进化状态。】
【你的胃第三次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高级进化状态。】
【再一再二又再三，这下谁还敢怀疑你的吞噬能力？】
周祁安瞥了眼死去的陆肄远。
……蠢货，这才叫真正的吞噬。
凝视着陆肄远的死相，片刻后，他眼中的讥嘲忽然淡了些，覆灭捕鲸者协会，亲手将曾经认识的人一个个送走，一切尘埃落地后，周祁安短暂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琐碎的记忆片段带来了太多的负担。
空虚，无法理解和一点点的怅然。
短暂的沉默过后，当他再次抬眼时，视线和沈知屹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是一个对望，捕鲸者协会带来的复杂情绪竟然淡去不少。
沈知屹忽然主动伸手，将他从陆肄远的尸骸旁拉过来。
大学生，应禹……还有一起来的队友，所有人都站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的视线多少带着几分担忧，就连上司看到员工惨白如纸的脸，也皱了皱眉。
在这些注视下，周祁安睫毛颤了颤，莫名释怀了。
他和陆肄远追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同。
他要回到人间。
亲朋在侧，小富即安。
————
雨过天晴，羊车返回沉默博物馆。
羊首人完全是为了拉血棺材，防止谁再想不开去解除封印。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沈知屹还把陆肄远的尸体一并扔上车，似乎准备带回博物馆。在周祁安投来询问的目光前，他先说出对方最关心的事情：“日昳馆的任务结束了。”
每个人都收了一次鬼。
金枝，鬼婴，报纸僵尸，女病人还有被陆肄远吞噬的魂魄，全都被带了出来，除此之外，还多收了个镏金盘口世界内的怪物，这最后一个纯粹是为了完成收鬼任务。
沈知屹没有立刻释放鬼魂，他知道周祁安会有更妥善的处理法子。
果然，周祁安只是微松口气，并未再做要求。
直接收了就放，那是在挑衅游戏。
由于要亲自看着血棺材回到原来的位置，羊车这一次直接驾驶进了院内。
大面积的血液顺着车板边缘滴下，车上拉着棺材和新鲜尸体进来的瞬间，院内玩家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配置？
丧葬队吗？
羊首人压根不关注这些玩家，全程死盯着周祁安，防止他再耍什么花招。
周祁安则看了眼红斗篷，后者先一步跳下羊车，视线一扫院内众人。
副本内她没有浪费治疗道具在脸上的伤口，伤疤下那双显得森冷的眼睛，让她说话时显出一种亡命徒的震慑力：
“我们已经完成了三个馆的参观要求。”
此话一出，瞬间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一些在馆内的玩家更是接到队友联络直接走了出来，一时间掀起不少讨论。
有玩家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但一想到昨天这一支队伍在被包围时，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顿时又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丝毫不意外现在的情况，红斗篷继续说下去：“下次限定铜钱的争夺战中，希望大家能礼让我们这支老弱病残的队伍。”
除了老，目前他们也算是占全了。
她哪里知道，其实第一个元素他们也有，还超出色。
众人面色精彩纷呈，有人想说要点脸吧，看到红斗篷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终于，一名玩家实在忍不住开口，质问的话当看到羊车上的棺材和尸体时，稍微委婉了些： “总不能让我们直接把机会拱手让出去。”
话音落下，气氛无形间紧张起来。
虽然争夺到限定铜钱的几率不大，但谁也不乐意白白错过。
红斗篷闻言笑了，意味深长说了句：“这个时间，你们可以干点别的事。如果需要去小镇做任务的，现在是最合适的机会，镇上出事了，关于这点我可以用契约道具承诺没有说谎。”
不少人面面相觑，让她把话说清楚。
但还有少数人，在红斗篷用道具自证没有说谎后，匆匆折回了小镇。
“喂，我说……”
“滚。”红斗篷用手压了压腰间的弯刀，冷冷一瞥开口的人。
副本中泄密太多，容易引来游戏的针对，现在能反应过来的，都是知道小镇居民是赝品的玩家，明白在镇民虚弱时，趁机触发一些任务最合适不过。
这部分厉害的人离开后，其他的不过是乌合之众。
一部分玩家返回小镇，还有一些玩家不明所以，但派人去跟着，没过多久，院落里的人变少了许多。
无形的威胁解除，周祁安和沈知屹将血棺材运回二楼，其余人留下开始‘扶贫’，帮助当前阶段还没有参观完日升馆的玩家获得购买文创资格。
等周祁安再度从日昳馆出来，外面天刚好黑了下来。
有玩家获得文创资格，意味着又一次限定铜钱争夺站开启。
在天色彻底黑暗前，沈知屹忽然看向周祁安：“祁安，我们去给他水葬。”
“嗯？”
只见沈知屹把羊车运回来的尸体，如垃圾一样扔进井水里。
紧接着，他拉过周祁安的手直接跳下井。
周祁安没有反抗，冰凉的井水包围住身体，藏在黑暗中的怪异鱼群，使得他再度变身，冰蓝色的发丝飘摇，再度自带打光效果。
影子干得是苦力活，在另外一端拖着陆肄远的尸体沉下去。
井底的环境一如既往恶劣，屏住呼吸也能感觉到淡淡的水腥味，越往井下，味道越大。
正下方，无数具泡发的尸体手拉着手，垫着脚，尸体脑袋上结满了类似瘤子的水泡，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周祁安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知屹带着他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影子还在下沉，继续去扔垃圾。
其实下水到一半的时候，周祁安已经明白沈知屹的用意，要把陆肄远打造成井底沉尸之一。
不过，看对方死得挺透的，还能诈尸吗？
沈知屹确有此意，人死债未消，陆肄远赶尸对付周祁安的事情还没过去。既然那么喜欢操纵尸体，死后也别闲着，在井底当沉尸，没事就诈一诈。
所以他特意往尸体里封锁了一些阴气。
要是陆肄远运气再‘好’一点，被做任务的玩家收了，还能永远困在文物里。
影子没有实体，下方一具具惨白的沉尸感受到外物靠近，疯狂伸出臂膀，最后抓到手的只有一具陆肄远的尸体。
和所有溺亡在水里的人一样，陆肄远死后被迫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顺着水流，影子从容地绕开了其他尸体，回归本体附近。
周祁安和沈知屹拉着手漂浮在上方，长发几次扫过后者的手腕，轻飘飘的痒意刺得人心尖都像是被挠了下。
从周祁安的角度看去，沉尸脸上的肉早就腐烂了，陆肄远的脸也在水压下开始发胀，畸形腐殖的画面看久了容易反胃。
他比划了一下，意思回去吧。
两人开始往回游。
重新浮出水面的一刻，大学生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他每次定位很明确，留在岸上防止有人对队友进行露头杀。
天色太暗，大学生没注意到抛尸的一幕，看只有他们两人，急忙说：
“周哥，尸体不见了！”
周祁安摆手表示没事，边换气边说：“我和你沈哥，给了他一个家。”
求仁得仁，陆肄远喜欢拉帮结派，死后终于如愿加入一个大家庭。
以德报怨，说的就是他和沈知屹。
大学生张了张口：“啊？”
重新上岸后，外面空气难得清爽些。
周祁安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环视四周。
乌云已经渐渐散去，这一轮铜钱争夺战他和沈知屹没有参与，厉害的玩家全都去了默镇，上司和应禹他们夺得一枚铜钱必定轻而易举。
“一会儿先买文创，我想早点结束副本。”
话说到一半，他余光瞄着旁边，想了想，忽然重新抓起旁侧男人的手。
沈知屹略感诧异地睁大眼睛。
乌云散去，光线重新投射在青年的皮肤上，细白透亮。
“这次副本结束，差不多可以实现完全进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学生在旁边，有些话不好意思说直接出口。仿佛又回到了不能言语的默镇，周祁安低着头，长睫微垂，一笔一划写道：我想记起你。
进化结束后，自己应该就能找回全部丢失的记忆，那些混乱夹杂着太多目的性的过去中，有关沈知屹的部分，是他现在最想要拾起来的。
指尖划过掌纹，每一个字又轻又痒，仿佛微弱的电流经过四肢。
一刹那，沈知屹灰白色的眼珠好像有了色彩。

简短的一句文字, 让大学生红了脸。
刚落笔最后一划，周祁安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对方脸红的一幕。
你在脸红什么？
大学生紧张得说不出话。
学习能力强不是他的错, 哪怕倒着看周祁安的书写动作，他也知道对方在写什么。
他还没正式开始上大学，更没看过人谈恋爱，还是身边亲近的人谈恋爱。
他有点紧张。
大学生脸更红了。
不过……
“真好。”
原来周哥记忆真的存在些问题, 好像还是遗忘症，自己也有遗忘症。
周哥没有骗他，进入副本的玩家，似乎这问题挺普遍的。
短短一瞬间, 周祁安在对方脸上解读出了多种神情, 只觉得莫名其妙。
回过神，发现沈知屹看大学生的表情也很奇怪, 就像是在说想把对方打回娘胎里重造。
周祁安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脸, 果然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
沈知屹就算不满，最多也只是杀人放火, 怎么会突然做出让人回炉重造的奇怪解读？
这一轮的铜钱争夺战, 限定铜钱最终被上司轻易收入囊中，如今人已经直接被传送回了小镇。
一句‘我想记起你’不亚于最佳激励, 现在只差询问小镇居民热门文创的具体种类。沈知屹首次对任务展现出了相当积极的态度，也回了趟默镇。
差不多同一时间, 周祁安找到了应禹。
临近夕阳, 光芒照在三座建筑上, 应禹初心不改，轻轻推了下镜框, 目中闪过一抹遗憾。
这里的文物自成一个世界，想要把它们当素材带回现实世界是不可能了。
脚步声打断了思考。
应禹微微侧过身，余光收录周祁安的身影，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养生袋的替代物，很快会有消息。”
下副本前，实验室已经向各大协会发了邮件。
两人先前就此做过约定，周祁安没过分客套地再道谢。
看了下远处站着的大学生，想了想说道：“他的成长速度很快，但还远远缺乏应对副本的实力。”
大学生至少还要过两三次高星副本才能抵达新世界，副本中光是凭借运气无法生存。
“有时候，他更像是……”周祁安勉强找到一个形容：“在象牙塔里成长起来的孩子。”
一个准大学生，对世界的理解却有种诡异的肤浅。
“方便的话，下本的时候可以顺便带他一起组队。”
应禹了然：“你在托孤。”
这些话间接表明一个事实：监护人即将要通关了。
周祁安听得眼皮一跳。
大佬，你幽默了。
无论是盗墓的母亲，还是上司，一旦吞服第二个类似养生袋的道具，就能找回绝大部分的理智，相信很快就能通向新世界。
至于沈知屹……
一个根本不需要克制食欲，年龄超乎想象，自由切换外貌，还能带来净化过的太岁肉的存在……明显不是人类。
偏偏他还能生活在现实世界。
周祁安对沈知屹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自己通关后沈知屹会立刻跟去新世界，压根不可能多留段时间看护大学生。
想到这里，周祁安不禁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里的疑问，他看着应禹：“你应该早就可以去新世界才对。”
应禹没有立刻回答，周祁安：“如果不方便透露，也……”
“也不是什么秘密。”应禹回答说：“每次系统询问是否将经验用于进化，我都选择否，经验一直堆着没用。”
从第一次被游戏选中时便是如此，每次他也只会固定填写指甲头发这样无关紧要的器官。
没有进化过的身体在通关中很吃亏，所以日常他会携带各种类型的道具。
对应禹而言，只要想，随时都可以去新世界，只是实验室不能频繁更换负责人，才拖到现在。
周祁安闻言张了张嘴。
这不就相当于经验条都溢出来了，但始终不点升级，强行保持‘1级’状态？
狠人啊。
和应禹商量完，周祁安冲大学生招手，后者一溜烟跑过来。
“周哥，你找我？”
周祁安点头：“刚给你安排好后事。”
“公司在搞员工培训，你把我邻居也都带过去。”
周祁安又具体交代了几句，大学生一个劲点头。
距离闭馆还有半小时，说话间太阳的角度越来越偏，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是上司和沈知屹回来了。
确定这把稳了，周祁安转悠去羊首人附近。
只见他眉毛一挑，微扬的下巴带出几抹倨傲：“小卖部老板，你准备一下。”
一会儿他要来买热门文创了。
羊首人羊角硬了。
随着沈知屹和上司回来，在附近休息的队友们重新集合，经过短暂迅速的交流后，鸢看向周祁安：“还是一样，你先买。”
大学生点头：“周哥运气不好，必须得先去。”
花古城对方最后一个下车都能被带走，迟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周祁安面带微笑，逆子。
他命由他不由天。
“……好。”
在羊首人眼里，周祁安才是真畜生。
尽管它恨不得撬开这个混蛋的胸腔，取出里面的东西，但还是不得不按照规矩办事。在周祁安说出要买文创的刹那，羊车照例以红布遮挡，形成一个临时封闭的空间。
几米外，大学生看着猩红色的布帘，不太放心道：“不会出问题吧？”
都到了这最后关头，可千万别在出什么幺蛾子了。
沈知屹冷冷道：“第一个去买文创，不会面临补货问题，他的冥币持有额最多，天价文创也能买得起，能有什么问题？”
说到后面，竟然诡异地没什么底气了。
众人沉默了一下，面面相觑，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有问题的。
被质疑的当事人正在付钱。
时间还很充足，周祁安却没有戏弄羊首人的意思，几乎是在进来的一瞬，他就按照参考答案直接选定镂刻书签和音乐水晶球。
从选定到付钱一切都很顺利，周祁安观察羊首人的情绪变化，文创产品也没有选错。接过文创时，他微松了口气。
时来运转，自己转运了！
系统提示音的如期降临，更加验证了这一看法。
“恭喜你成功集齐热门文创。”
【未公测副本沉默博物馆已通关】
【通关奖励两万六千积分已发放入背包】
【本场游戏获得经验两万九千四百一八，是否全部用于个人进化？】
一切过于丝滑了，周祁安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是，”
【强化升级中，请勿关闭面板】
【强化已完成】
【大脑（高级进化状态）：麻痹状态正在改善】
【正在检测其他一级器官……】
【一级器官心脏、肺、大脑已全部进化完成】
【血液、腰、小脑、胃已进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