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春风遥)

她快速看了一下周围，砸碎车窗跳到驾驶座上。
夜色下，兔子巴士的两个大车灯亮了起来，可惜距离山庄位置有些远，斯先生并不知情。
周母一脚油门，车子上路。
夜风四处遁走，顺着破碎的车窗灌入，伤口一并被凉意渗透。周母轻轻哼着歌——
“开，往城市边缘开，”
“把车窗都摇下来，”
“用速度换一点痛快……”
作者有话说：
注：‘开，往城市边缘开……痛快’出自歌《你把我灌醉》

浑然不知道周母走后速度七十迈地在疾驰，周祁安仍旧为迎接明天的太阳做准备。
房间里乱糟糟的，较为结实的软木和弓形的树枝散了一地，红色的床单更是被撕下来一截搓成麻绳。
忙和了大半个夜晚，他总算找到了技巧。
第二天的太阳比平时出来的晚了一些。
周祁安下楼时，客厅的气氛十分凝重。
他看了一圈，没瞧见韩丽，便问韩天生：“你妹死了？”
韩天生没好气道：“你才死了。”
正说着，韩丽下楼，她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昨晚的守烛很不顺利。
人都到齐了，周祁安不解：“既然都活着，为什么一个个丧着脸？”
陈缄沉声道：“今天是第三天了。”
副本里通常到了第三天，任务难度会加大，相应的死亡规则不断增多。昨天玩家还乐意早起，积极去做任务，但今天除了周祁安是太累睡过了头，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晚下楼了一点。
这是在防止遇上npc后，被安排什么任务。
“太早和太晚做任务都不安全。”韩丽看着窗外：“太阳出来后，危险会相对缩小。”
哪怕只缩小了一丢丢，有时也能救命。
她说话语气越来越快：“昨晚过了四点，天空中的月亮颜色也不对，今天太阳出来的方向也有点问题。”
韩丽凭空出现一根温度计：“别墅里的温度比平时下降了两度。”
陈缄这时也扫了眼不起眼的角落，说：“虫蚁比日常多，我昨天头回在房间瞧见了蟑螂。”
周祁安默默记下，不说别的，老玩家的游戏经验确实要充足很多。
荀富翁的咳嗽声自楼上传来，大家默契地停止交流。
“饭呢？怎么还没上桌？”荀富翁脸上的皱纹多了几道，他看着韩丽：“你也不知道去厨房打打下手。”
除了妻儿回来第一天时看着很喜悦，荀富翁逐渐显露出了本来的脾气。
韩丽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荀二从厨房出来了。
他还和平日里一样，总喜欢垂着眼，戴着一副任劳任怨做家务事的假面，照顾着大家吃饭。
韩丽这才回复荀富翁刚刚的话：“我看他快忙完了就没去。”
正说着，她神情有一瞬间极其不自然。
其他玩家刚有些好奇，当看清荀二手上端着的东西，脸色均是一变。
盘子里依旧是鱼，只不过是一条和王木长得一样的人面冻鱼。
它被切块上桌，分割的块数刚好和昨天的尸块一致，内脏单独堆在中间，脏污的血水顺着盘边留下。
大学生用手捂住嘴，他实在是没忍住，跑去厕所干呕，回来时借口说有点感冒。
虚弱的体态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栽倒。
荀富翁冷冷一瞥，开始分鱼。
半途，鱼头突然自己跳动了一下，死死对准陈缄的方向。荀富翁遂即直接把鱼头放进了陈缄碗碟中，说：“大舅子，你从前就好这口。”
腥臭的黑血几乎要留到陈缄手边。他脸色难看到极致：“怎么会……”
周祁安也觉得奇怪，昨天陈缄还特意让他们把尸体埋在了不同地方。
除非……在那之后有人把尸块挖出做了什么。
周祁安下意识看向荀二，恰好后者正冲着他缓缓扯开嘴角。
周祁安彻底笃定和对方有关。
鱼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是王木临死前的表情。
陈缄迟迟不下筷，荀富翁神情变冷：“怎么，你现在不爱吃鱼头了？”
仿佛陈缄只要说一个不字，荀富翁就会当场翻脸。
荀二忽然说：“您不要厚此薄彼，您以前说过，哥哥也最喜欢吃鱼头了。”
“我说过吗？”荀富翁绞尽脑汁回忆。
荀二看着荀富翁：“您不记得了吗？”
荀富翁皱了皱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周祁安面不改色：“其实我现在喜欢喝鱼头汤。”
话音刚落，荀富翁勃然大怒：“喝什么汤？”
他差点把筷子砸周祁安脸上：“一看就是在外面不学好。”
周祁安险险避过，果然和荀二一样，抵制熟食，日记中也提过，他们讨厌有温度的东西，讨厌到荀二甚至用‘太烫了’来形容太阳。
荀二给荀富翁拍了拍背顺气，语气轻飘飘说：“先吃饭吧。今天鱼可能不太够，冻鱼已经全部吃完了。”
别墅里的伙食一向由他负责，荀富翁不疑有他，自言自语：“没了啊。”
不行，冰柜里的鱼一定要塞得满满的才好。
“一会儿都去湖里，钓不够三十斤鱼别回来。”荀富翁看着刚刚令他不悦的周祁安：“特别是你，回来再和你弟弟学怎么做刺身。”
众人收到了集体任务的提示。
被气成这样，荀富翁也没放过陈缄，似乎要看他吃了鱼才满意。
陈缄夹了一筷嫩粉色鱼头肉，到底还是没吃进去，状似不小心把碗碰到地上，起身说：“我来收拾。”
【因为你没有吃鱼头，荀富翁开始怀疑你。】
【荀富翁对你的友善度下降10。】
陈缄一愣，不但能涨还能跌吗？
当他是什么，适时收割的韭菜吗？
荀富翁又一次怒气满满地上楼，荀二叹了口气：“这种天气想要捕到鱼可不容易。”
一开始众人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之前湖里最不缺的就是鱼，但一出门，大家先是打了个冷颤，没能在太阳光下感觉到一丝温暖，之后更糟糕的发生了。
陈缄对湖底最熟悉，下去看了一圈，摇头：“只有几条小鱼。”
别说三十斤，三斤有没有都不一定。
韩丽不信，亲自去检查，上岸的时候表情很难看。
今天天空中也没有什么怪鸟。
大学生着急：“没有鱼岂不是交不了差？”
原以为是个集体任务，众人拾柴火焰高，怎么也能冲到三十斤，没想到更难。
周祁安：“鱼不就在这里？”
大学生看了下周围，哪里有？
周祁安手指指了一圈：“你，我，他。”
陈缄之前在湖中看到了人面鱼，如今王木也变成了人面鱼。
人死了投湖，说不定就能出现一条超级大的冻鱼。
这似乎是一个暗示性自相残杀的任务。
大学生被吓得一张脸煞白。
一向沉稳的陈缄也有些暴躁了，早上的事情让他心情极为不佳：“简直就是无解。扯上害人的因果会被NPC要求吃鱼，不害人到哪里凑够斤数？”
以前的玩家怕就是这么全军覆没的。
就在众人神情沉重开始讨论如何完成任务的时候，忽然发现周祁安不知所踪。
陈缄沉声道：“他人呢？”
并非是担心周祁安的安危，副本里突然少一个人有时候是件恐怖的事情。
大学生：“回别墅了。”犹豫了一下，补充说：“从他走的方向看，好像没准备走正门。”
更像是要从后方的厨房哪里翻进去。
大约一刻钟后，周祁安去而复返。
他没有走到湖边，反而站在某个离别墅稍远地方的视觉死角，冲着众人招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树荫下，苍白的脸颊仿佛蒙着一层阴影，这一幕瞧着怪渗人的。
大学生咽口水：“要过去吗？”
“现在是白天，我们几个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韩丽咬牙说：“走，过去瞧瞧。”
她倒要看对方搞什么鬼。
众人走近时放慢脚步，直到来到周祁安附近，才发现后者背在身后的手不是拿着什么骇人的凶器，而是举着一个火把。
显然，他站在这里并非要害人，纯粹为了避开斯先生的耳目。
周祁安说：“有一个好去处，建议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看。”
集体任务开始后，他是唯一一个始终心不在焉的，好像根本不在乎这破任务做不做。
韩氏兄妹对视一眼，猜测这是发现什么新地图了。
“你去神像周围了？”韩丽眼尖地发现周祁安袖子上沾着香灰，不但是袖子上，肩膀上还有一些。
周祁安一言不发转身，都以为是要折返回别墅，不料他是在往外走。
要不是现在任务完全没有头绪，谁也不会陪着耗时间瞎走。走了一段时间，都快走出庄园时，韩丽终于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想逃走？”
她对周祁安的观感是什么另说，但怎么看也不是会抱有这么蠢念头的人。
周祁安摇头。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打哑谜。”韩天生语气不悦。
都什么时候了，集体捕鱼任务虽然没有固定时间要求，但他们回去时如果两手空空，肯定会受到荀富翁的责问。
陈缄没有说话，但也有些不虞。
原本是寄希望有什么新地图，可以缓冲一下集体任务的时间，现在希望正一点点落空。
山庄门口，周祁安突然停下脚步，火把的光照下，映照出苍白平静的一张面孔。
“你们还记得这座山庄叫什么吗？”
大学生下意识回：“良夜山庄。”
周祁安点了点头：“有一句话说得好，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毫无预兆的，他轻声说：“这不就是让我们在山庄外放一把大火吗？”
“……”
有人刚想说什么，一声轰鸣突然传来，声音响彻天际，滚滚黑烟窜上天，隐隐有一种要凝结成蘑菇云的趋势。
膨胀后的烟雾四散，瞬息间都要蔓延到他们这里。
远处的别墅，竟然爆炸了！
韩丽本想阻止放火，就被爆炸声吓白了脸，缓过神来失声道：“好像是别墅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用担心，是爆炸。”周祁安温和开口：“神像那里不是有一大炉鼎香灰，我稍加利用做了个粉尘爆炸。”
当然，最后引燃是靠多目蜘蛛。
“……”
周祁安拍拍胸口，一副虔诚恭敬的样子说：“神果然是普度众生来得，如果没有香灰，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大家帮忙。”
韩丽感觉脑子和厨房一起崩了，呆呆问：“帮什么忙？”
“当然是去湖里看看有什么残肢尸骸，打捞后再用道具折腾一下，骨灰也是灰嘛。”
“……”
说完，周祁安没有一点点预兆，直接把手上的火把撂到落叶丛中。
周围的温度攀升，周祁安直视前方，到处都是枯枝落叶的地面，遇到点火星子瞬间即燃。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行了，现在荀富翁恐怕顾不上捕鱼的事情了。”
没了别墅，哪里有放鱼的地方。
这下好了，大家都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轻吟：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韩丽：……
鬼没这么好炸死，这只是主角做点小铺垫。

这已经不是一点点的震撼了。
大学生脸色发白：“你要放火烧庄园……还有爆炸，你是想让这里寸草不生？这也太……”
“太可惜了，对不对？”周祁安说：“毕竟房子造价不菲。”
大学生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周祁安似笑非笑：“不为房子？难道你在同情怪物？”
大学生把未说完的话咽了进去。
韩丽忽然开口道：“你从小到大的阅读理解，没及格过吧？”
周祁安用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她。
每当自己举一反三，老师就会斥责他举过头了，明明阅读理解的精髓就是过度发散。
韩丽神情恍惚，这还用问？
一个良夜山庄能发散到纵火烧山，当代顶级阅读理解大师都不敢这么做。
周祁安礼貌性解答完，问：“对了，你们觉得这么放火合适吗？”
“！！！”
你踏马放都放了，这会儿问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说到帮忙，”镜片下沉冷的双眸扫过众人：“各位有什么助燃剂能够提供吗？”
十分温和的言语，却听得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迎接他的只有沉默。
周祁安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不用捕鱼了，你们该开心一些。”
为什么都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可不要小瞧这把火……根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火对这里的npc有克制作用。”
他们恐火到厨房里的炉子也打不着。
韩丽嘴巴动了动，硬是找不到反驳的词。
守烛时的烛火从来是奇妙的自燃，然后天亮熄灭，荀富翁不敢靠近，香也是插到香炉里自己燃烧，偌大的别墅，根本找不到点火的工具。
好久她憋出一句：“你的火把怎么点燃的？”
“钻木取火。”感谢古人的智慧。
周祁安又问了一遍助燃剂的事情：“我亲爱的同伙们，帮帮忙。”
从他将火把扔出去大家没有立刻反应时，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叫帮凶。
同伙两个字成功惹怒众人。
“你……”
事已至此，容不得他们再去置喙些什么。去举报？说他们四个目睹一个瘦弱青年放火，四个拦不住一个，荀富翁恐怕会先烧了他们。
韩丽冷静下来。
往好处想，玩家不会因为火灾全灭，就算副本惩罚，遭殃的最多是纵火者。
周祁安补充说：“法不责众，顺便枪打出头鸟，我是那只鸟，你们怕什么？”
韩丽头疼道：“助燃剂没有，像是食物，药品，包括水火土木这些东西，商城全都不售卖。”
周祁安嫌弃：“那它还能卖什么？”
“契约道具，年年脱销。”韩丽给出了和陈缄一样的回答。
“不过湖面有类似尸油的油脂，可以收集利用一下。”
她看了韩天生一眼，后者想了想道：“我能召唤出一些小虫子，利用它们瞒过斯先生的耳目，将易燃物涂抹到适当位置，进一步扩大火情。”
周祁安诧异：“海底还有召唤系？”
韩天生：“我的初始物种进化方向是某种海洋寄生兽。”
周祁安若有所思，看来不能小觑任何一个玩家的能力。
陈缄不好干站着：“我有办法给油脂做提纯，顺便还有几个制造小范围闪爆的道具，利用爆炸让火势迅猛增大。”
周祁安似乎有话要说。
陈缄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闪爆对怪物几乎无效，必须有几十秒的引燃期。”
和【一个厉害的充电器】，不是一个等级的玩意。
大学生小声分析：“有这些应该还不够，火势起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韩丽却是摇头：“如果副本的核心里，火真的是主要克制元素，那它在这个副本里能发挥的作用远比现实里厉害。”
众人各自忙活，山间风大，周祁安即兴创作了一首现代诗：“风一吹，火就大了——”
“那是希望的曙光。”
“……”
突然想到什么，周祁安转头对大学生说：“你还年轻，很容易混淆游戏和现实，纵火可是大罪，以后出去了可千万别模仿。”
一个疯子，他居然还教我遵纪守法。
大学生转而又有些悲哀地喃喃自语：“真的还能出去吗？”
和韩丽说得一样，落叶被点燃后，起火速度比想象中还快，远超现实中的火焰能量。
中途正好赶上陈缄布置的闪爆道具，伴随几声巨响，火光冲天。
众人忍不住又后退几步，有种火星子都要扑在脸上的感觉。
温度窜高，半边天空都亮了起来。
一时间太阳都似乎要避其锋芒，躲到了云层后。
“好臭。”
空气中的臭味打断了大学生的伤感。
老玩家眯眼，是尸油燃烧的味道
此刻火势已经蔓延到湖边，那里是恶臭的源头。
周祁安还：“这里也不知道死过多少人，游戏没收我们手机，该不会是怕有人打幺幺零。”
有没有人会打幺幺零不知道，但熊熊火光中，倏地出现一只硕大的兔子头，它那瞩目的身高在树林里也十分醒目。
大学生：“是斯先生！”
高大的兔子人扛着灭火器从火光中走出。
山里着的火一般靠人力很难彻底熄灭，但斯先生灭火器喷出的雾气所经之处，那火就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全部偃旗息鼓。
看来不止是火，灭火器的威力远比现实里大得多。
周祁安眉头一紧，早知道一个灭火器能发挥这么大作用，应该先检查一遍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