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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黄长裙(眉品)


“她都和那赌鬼离婚好几年了。”
言下之意是他的母亲已经跟娘家恢复联系了。
“好。”沈心点头。
何褚松开他的手,眼睛细细打量他,似乎要把他彻底刻进心里。
“你走吧小心,以后也不用来看我了。”
“我不能把你当朋友,更不可能把你当兄弟,我喜欢你。你来看我会让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我手里的钱够交医药费了,我在这待一晚,明天就能见我妈了。你别担心。”
沈心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别说了,我走。”
说完,转头就走。
何褚心里苦涩,最后一次见了,他还是惹沈心生气了。
也好,或许这样沈心会更慢一点把他忘记。
沈心走到门前,见李熠一动不动地挡着门口,想都没想就要从他旁边挤过。
快出去的时候,李熠反手挡住他。
冷冷地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李熠转身紧紧单手抱住沈心的腰,拖着人离开病房。
“放开。”沈心拼命掰开他的手。
“你生他的气,却牵连我,对我不公平。”李熠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半晌没听见怀里人动静,李熠低头一看,却见这人无声地掉着眼泪。
一瞬间,他就慌了,忙双手抱着人哄,“好好好,随便生气,你打我都行。”
两人搂搂抱抱拐进左手边的洗手间。
沈心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说:“我就无理取闹了,受不了你别喜欢我了。”
“你还凶我。”
说完还捶了几下李熠胸口。
李熠放开他的手,突然笑了。
沈心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忙着往脸上扑水。
“你笑什么?”
听到他笑,沈心冷声道。
“笑我笨。”李熠看起来心情好极了,扯过墙上的纸给他擦脸。
俩人挨得近,李熠低声说:“早知道你能为他哭成这样子,我应该买包湿巾。”
“哭得真厉害,眼睛鼻子擦擦就会破皮。”
“什么时候你能为我这么哭?”李熠手上的动作很轻。
“做梦。”沈心把湿湿的手擦在他身上。
“舍不得。”李熠说,细致擦完他的脸,转而擦他的手。
沈心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心情也渐渐变好了。
把纸扔进垃圾桶里,李熠一手环在他腰上带他离开。
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沈心身心都累,也就随他了。
上车回家的时候,沈心靠在他肩上,听他说:“我当时是不高兴,你为别的男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我能高兴?”
沈心拧他的腰,闭眼不回话。
什么梨花带雨,什么别的男人……李熠真讨厌。
但是他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想了想,沈心抬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然后立马挪屁股到另一边,紧贴着车门。
李熠危险地眯了眯眼,靠近他,“没诚意。”
“你还想怎样?”沈心脸都红透了。
李熠摸着他发红的眼睛,对上他小兔子一样警惕的眼神,最后决定放过他。
“以后不要为任何人哭。”他补充道,“除了为我。”
“……”沈心捶他,“变态。”
居然有想看人哭的癖好。
刚才说的不舍得呢。
李熠笑的意味深长,并不反驳。
许家的司机把着方向盘,面不改色。…………
何褚走得那天,还是和沈心见了一次。
林月牵着弟弟何宇一起下楼,何褚和母亲面对着跟下楼的两人。
他出事那天,林月忙着工作没空接电话,事后很后悔。
这个女人善良至极,不过是一个继子,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愧疚的。
沈心看出了他的想法,最后道别的时候跟他说如果有帮的上忙的他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林月。
几人平平淡淡道完别,何褚和母亲上车。
车子驶出小区门口,何褚突然说:“停一下,我要下车。”
何母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儿子拼命地往回跑,不由得叹气。
沈心仍站在原地,看着向他跑来的何褚淡淡一笑。
“跑那么快干嘛?你腿还没好。”被他抱住,沈心把手放在他后背。
眼泪从他带着笑的眼睛里涌出,“再见,何褚。”
“再见。”一滴滴的泪沾湿了沈心的肩头。
十几年年的相知相伴,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未知。
但何褚坚信,他这样优秀,风会把关于的他的只言片语吹到自己身边。

“明年见。”同事拎着包走出办公室,正弯腰收拾东西的张婉随口应道。
今天是周二,也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再过几个小时就跨年了。
下个星期,学生也开始放假,很快,那个属于合家欢的节日也会紧跟其后到来。
是第三年没有沈晴在的春节。
一想到女儿,张婉心里仍然像针扎了一样疼,满脑子都是她离家前像看仇人的眼神。
沈晴的性格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谁也不能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谁也没想到那个似乎只会顶嘴的小丫头会那样决绝地出走,断掉和父母的联系。
张婉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她和沈剑就像魔怔了一样,明知道不对,却仍坚定地秘密改掉了女儿的高考志愿。
她那样恨他们也是应该的。
但张婉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沈晴会回来,高兴的时候会像从前一样亲热地叫她妈妈。
一个没有家庭支撑的女孩要怎么在外面立足?
张婉带上办公室的门,又拉紧了毛巾。
屋外天色渐暗,铅灰色的天压得很低。
同一时刻,隔壁的生物组办公室也出来一个人,是刚上任一学期的小黄。
年轻的老师向她打招呼,“张老师也没走啊?”
随着她说话,一溜白雾也跟着飘出来。
小黄缩着肩,双手插进米色大衣的衣兜里,“今年比去年冷很多。”
“嗯。”张婉不冷不淡的说。
但年轻人总是活泼些,小黄自来熟地和她同行。
小黄向她抱怨了学生不听话,一会儿话题跳到了她身上,夸她管得住学生,不愧是省级骨干。
“真佩服张老师。”小黄表情诚恳,“我以后也想过上这样的生活。”
然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
“嘿嘿,其实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我就满足了。”
在她眼中张婉就是人生赢家,丈夫是企业高管,女儿是B大高材生,儿子是市一中常年第一。
在学校很多老师都知道张婉的情况,私下里也多有讨论羡慕。
当然了,他们也就知道一些表面的东西。
不止她一个人跟张婉说过这些话,她早就麻木了。
从前的她想这有什么好羡慕了,暗暗觉得这些人眼界低。
假如他们去过一次高端的宴会,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捉襟见肘。
假如他们被顶替了教师录取名额,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心灰意冷。
张婉眼里泛泪,有些事过去再久也不足以抵消她的恨,每每她觉得自己苦尽甘来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反反复复跑出来嘲笑她:你能保证不会再发生一次吗?
可是看着身边年轻女人的笑脸,她一阵恍惚,似乎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她和沈剑在老旧的出租屋,对着一个四寸小蛋糕许愿:攒钱买房,生活稳定下来后要两个可爱的孩子。
后来呢,繁重的学习任务使带过的每一班学生都极其厌恶她,沈剑在职场中越发得心应手,对谁都笑脸相迎,用他那套老套油滑却奏效的方法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他们都忘了一开始的想法。
沈晴姐弟生下来后,他们就自以为是的为他们规划好了接下来的人生计划,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
他们没想过儿女会有别的想法,当他们提出来,他们还会反问一句:难道这样不好吗?
“张老师再见。”
到了楼下,小黄跟她道别。
小黄住在校外的教师公寓里。
张婉从包里取出车钥匙,点点头,“再见。”……
“到家了?”
正往电梯走的沈心撇嘴,“你每次都踩着点打电话,你说呢?”
“今晚真不去临河塔?”
沈心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明天考试,你去吧,我学我的。”
每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市中心的临河塔塔身都会倒计时跨年,塔下宽阔的麟河上空会有一场精美绝伦的烟花秀。
李熠平时就对他动手动脚的,这次好像要拿定他松口。做梦。
沈心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想到了明天的考试,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
上次月考只和李熠差了0.5分,他语文比李熠高了0.5分。
这人还想在这当口约他出去。
你是恋爱脑,我又不是。沈心想。
那头的李熠听他尾音上扬的回答,低声笑了笑,“那公主大人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本来就是没事找事跟沈心说话,他不强求他答应。
“你又在瞎喊什么?”沈心的声音低了一度后才反应过来电梯只有他一个人。
但脸蛋还是臊得慌。
手机里传来李熠沉吟思考的声音。
沈心怕他嘴里又蹦出什么奇奇怪怪得词语,赶忙道:“再说吧。”
然后就把电话关了。
李熠对着嘟嘟嘟的忙音无奈一笑,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半开的黑丝绒盒子,一枚玫瑰钻戒正静静躺在里面,精致简洁的银色花托锁着一枚纯净无暇的钻石。
它反射出的光,总让李熠想到沈心的眼神光,明亮且动人。
临进家门,沈心收好脸上的笑意,面色如常地开门回家。
“你们还有多久考试?”
倚着厨房门口的张婉问他,手上剥着橘子。
“下下个星期。”
张婉点头,低头去摘橘络。
沈心也点了点头,在他进房间前,听到她问,“她今年回来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前几天,他和姐姐聊过几句,她早就规划好怎么过寒假了,说是要去邻国旅游,避寒。
两年前沈晴离家后,被好朋友收留。靠着朋友借的钱还有以前她攒下的奖学金和零花钱,她找了一所不贵的学校复读,课余时间就去做兼职。
寒暑假也是这样,在上大学后,她沉淀了一段时间学习专业课,很快就能靠所学赚点小钱。
她不用沈心给的钱,还时不时给沈心寄点吃的玩的,地址就填小区外的代收点。
沈晴从不跟他提从前的事,但沈心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怀。
“不回。”沈心低声说。
沈心每天都在刷题背书,偶而还要应付一下李熠放学路上的骚扰。
他感觉自己不久前才和李熠说月考的事,转眼间他就在手机上看到了班主任发的成绩表。
那是期末考试完的第二天,班主任早上九点准时发的。
沈心揉揉眼睛,觉得全身懒洋洋的。
和李熠拉开了两分都没能让他精神起来。
“喂?”随手接了李熠的微信通话后,沈心把手机放到枕头边。
“感冒了?鼻音有点重。”还软软的。
“没有,就是没睡饱。”
冬天贪睡再正常不过了。
“今天去不去图书馆?”
“……”
李熠是魔鬼吗?考完事了缓缓不好吗?
“不去!”沈心哼哼唧唧。
“我老实交代,我就是想见你。”
“……昨天才见过。”沈心声音含糊。
“乖,打开视频通话。”
沈心才不会听他的话,冷哼了一声拿过手机就要挂掉。
但李熠早先一步挂了语音通话,立马拨了视频通话。
于是沈心很不巧地点到接通。
屏幕里他瞪着天花板,一脸懵怔的样子。
左上角小框里的李熠坐在桌前笑吟吟。
沈心清醒了,坐起身,卷着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真好看。”李熠夸他。
“你最好真的有事!”沈心恶狠狠道。
但李熠只觉得他皱着鼻子的样子很可爱。
“见你就是大事。”他说。
沈心凝眉,点左上角的叉,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
看着李熠发来的一连串小人跪搓衣板图片,沈心决定再有下次就把这人拉黑。……
过年的前两天,按照惯例,沈心要和父母去文武庙上香。
文武庙建在不言山上,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不言山山脚下淌着千年如一日不曾变更的麟河,每逢夏季,河滩上就被紧紧挨挨的荷叶和将开未开的荷花占领。傍晚的时候,从山顶俯视,能看见吊着暖黄渔灯的渔船从黑沉沉的水面上飘过。
每逢年关,P市人民就有上文武庙上香的传统,从山脚顺着石阶爬到山门大约要用二十分钟。此后,穿过正中的广场再踏上几十座石阶进入主殿。
随着长辈来的孩子和学生有不少,他们不拜香,多是在广场和主殿门前晃悠。
文武庙正中的广场上栽有一株比庙更久远的银杏树。
这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挂满枝的红绸迎着寒风飘动。
沈心外面套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里面穿着纯白的高领毛衣。
风很大,帽子被吹回背上,写有黑字的红色绸带缠在他白净的手上。
沈心将红绸展开,垂眼看着他写下的几个字。
‘愿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平平安安,事事顺意,愿四季如故。’他踮着脚,手指僵硬地往就近的树枝上系红绸。
系完后,他又从头到尾地摸了一下。
这是他每次来都许的愿望,沈心其实也不信,他从不为自己求过什么,他的命运他可以决定。但人非草木,他有牵挂的人,他希望他们平平安安,于是也虔诚地将这份愿望寄托在这颗日日聆听佛谕的百年老树上。
沈心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冻得通红,他本想多在树下待一会,但突然间他似有所感,转头向左边看去。
只见李熠站在取红绸写字的地方看着他,眼里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看惯的笑意。沈心一怔。
昨晚他们打过电话,对方没有说今天也来文武庙。
李熠向他大步走来,先是给他拉上帽子才把手中的绸带挂上。
就挂在沈心那条的上面一点。
挂完后,李熠牵起他的右手包进自己外衣口袋里。
“走。”
“去哪?”沈心听见自己小声地问。
李熠低头在他耳边说:“约会。”
“外面有座亭子。”
沈心拿右手捶他肩膀,“我没同意。”
李熠不说话,就勾着唇带他走。
呼啸的风声被帽子挡住一些,沈心低着头,听见了身边那人有力的心跳声。
“哎!那是不是沈心?”许游碰了碰还在执笔的妹妹。
许嘉敏抬眼时只看到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踏过山门,很快连衣角也看不见了。
她收回视线,拿起红绸一吹,“除了他还能有谁?”
许家兄妹秉着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想法也要往沈心两人挂红绸的附近系。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人,同样一身黑,留着寸头,浓黑锋利的眉毛上有条浅浅的疤。那人瞟了他们一眼就走了。
许家兄妹各自找地方挂红绸。
“有两个沈心!”许游突然大声说。
“我看看。”许嘉敏凑过头,“还真是。”
那两条红绸上的话大同小异,分别写着:‘沈心,岁岁平安。’‘愿沈心,平平安安,前程似锦’看似都很平常,但两人不知道前者是自认为能给沈心所有,所以只求平安;后者是因为不敢再做奢望,所以只能求他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说】
进度条拉快

文武庙的西边有座四角小亭,在肃杀的冬日里没有人过来。
虽然被李熠扣在怀里,但沈心还是觉得这人吃饱了撑的。
可他们走到亭子里,俯视着下方的低矮房屋和静静流动的麟河时,沈心又觉得蛮好看的。
风再大也有人替他挡着。
李熠拿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李熠,你就笃定我一定会答应你吗?”极力忽视脸上的异样,沈心淡淡地说。
万一,我存心吊着你呢?
李熠抱着他,从后面看几乎只能看见李熠一人,看不见他怀里的人。
“不答应也没关系。”李熠的声音低沉,“你允许我靠近就足够了。”
“我说过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
沈心冷哼,他倒是觉得李熠有信心的很。
没回他的话,沈心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人。
在梦里,他似乎也来过一个小亭,不同的是,梦里漫天遍野的大雪飞扬,他只身一人。
如果P市有雪,不言山上的这座小亭子会是很好的赏雪去处。
“我曾经有想过跟何褚一起看海,以后一起看雪。”沈心伸出左手,想接住不存在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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