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星辰落入怀(洱茶)

这件衣服，已经陪着霍天江度过了好几次易感期。
他拿起在鼻尖嗅了嗅，虽然第一次在安全屋里清洗过，上面属于沈觅星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但顶级Alpha的嗅觉远超常人，这是独属于沈觅星的气息，甚至能让霍天江在躁狂中很快安静下来。
当初他在荒岛上苏醒过来时，见到身穿跳伞服的沈觅星对他微微一笑，就像万千星辰都落入了他的怀中，从此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霍天江把衣服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以前失眠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做，能勉强睡一个安稳觉。
床头柜上，追踪器的磁场指针，忽然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霍天江觉察到异样，立刻将追踪器拿起来，上面没有显示监测到任何信号。
霍天江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错觉，把追踪器拿起来又挨近跳伞服，磁场指针的确有轻微的反应。他立刻打电话给金嘉泽，让他马上赶来一趟。
“喂，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长居波斯达啊，就算我们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我开飞机也不可能马上赶到。”
“那就越快越好，我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问你。”
等金嘉泽十万火急赶来，霍天江把追踪器递到他手里，请他帮忙看看是否真有磁场指针的偏转。
当追踪器靠近沈觅星那件跳伞服时，一向平稳无波动的磁场指针确实有了反应。
金嘉泽解释道：“也许因为这个东西是他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很可能是连通两个世界的一个媒介。”
沈觅星或许真的还活着，他只是回家了。
但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痛呢？霍天江比较不出来。
张明朗重新给霍天江模拟演算了一遍沈觅星细胞衰竭的全部过程，测算出他的身体在没有Alpha信息素安抚的情况下，能维持的极限只有一年零二十五天。
三百九十天，是他们从生离到死别的全部距离。

第53章 家人
沈觅星醒来时，睁开眼就看到床旁刚好有一名护士在给他换点滴，他轻声问道：“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哦，你终于醒啦！这里是圣心慈医院的急诊留观室，你是救护车送过来的，据说是被游客发现昏倒在了海滩上。之前有警察来过，通过人脸识别系统联系到了你的家属，他们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觅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好的，我这就去给你倒。呼叫铃在你的枕头旁边，等下如果有什么需要你按铃就行，我会马上过来。”
“谢谢。”沈觅星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磨破的双掌已经被消毒包扎好了。
圣心慈……难道是位于申城最有名的那所医院吗？所以他这是又穿越回了现实世界？沈觅星闭眼理了理纷乱的思绪，这次他应该没有失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包括霍天江和他出海后遇上暴风雨，游艇被巨浪掀翻，而他被海浪推进了那个黑洞。
想到霍天江，沈觅星的心情立刻低落了几分，不知道他的腿伤得严不严重，有没有好好配合接受治疗，醒来发现自己又失踪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相处这么久以来，沈觅星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和那个世界一些格格不入的地方，聪颖如霍天江肯定早就发了蛛丝马迹，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到最终的那个答案，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叩叩——”，敲门声响起，下一秒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沈觅星抬起头，望向大门的方向，无比熟悉的几张面容映入眼帘，来人是沈向文和万汀兰，后面还跟着他的妹妹沈荷璐。
“爸、妈、小妹，你们……”
万汀兰立刻扑到沈觅星病床旁，她双眼含泪，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我的天啊……真的是你吗，觅星，爸爸妈妈找了你两年多！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呜呜……”
“对不起，我之前……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
“警察给我们打了电话，说是找到一名疑似失踪的人员，还发了你的照片过来让我们辨认，我一看这不是我儿子会是谁呀，所以我们立刻买了最近的航班赶过来。”
沈觅星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两年多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去注销我的个人信息。”
万汀兰小声抽泣着，说道：“你失踪后我们马上联系了驻迪拜的大使馆，提供了你的个人信息、体貌特征、失联时间以及最后出现地点等等，大使馆立即请求当地的警方协助寻找。”
沈向文走过来，安慰似地拍了拍万汀兰的肩膀，说道：“我和你妈还一起飞去了迪拜，但最终仍然一无所获。我跟你妈妈时常会想，东西都还给你留着，万一哪天你突然就回来了呢，没想到真能让我们等到这一天。”
沈荷璐立在床尾，眼眶也红了，她留长头发之后气质变得更加优雅：“哥，这两年你都去哪了呀？怎么也不知道跟家里报个平安，我们每天都很想你，我都已经大学毕业了……”
“觅星一向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他一定是身不由己没办法联系我们……”万汀兰正说着话，又有一名护士进来，对他们说道：“请患者家属跟我去一趟医生办公室，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好、好的，觅星，你先在这里躺着休息，我们去一下就回来。”沈向文拉着万汀兰，跟着护士出了门。
“哥，我也去听听。”沈荷璐说完也快步跟了出去。
医生办公室内，头发已经花白的科主任问道：“你们是9床患者的家属？”
“是的，他是我儿子，有什么话您请直说。”沈向文应道。
医生叹了口气，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刚才进行了一次院内会诊，初步诊断他可能患了一种罕见的时间错位症，之后可能会经常陷入时间错位的状态，比如突然说自己身在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个时刻，而且他无法准确感知现实的时间流逝。”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患者的生化检测提示明显异常，而据我所知，目前临床上还没有相关病例的治疗报道，你们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我建议出院之后，尽快带他去燕大的血液病研究所做全面检查以明确诊断。”
沈向文和万汀兰连忙答应，他们还没意识到沈觅星身体功能损坏的严重程度。
“我想你们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细胞异常增殖和分化一定要高度重视，如果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就别折腾了，尽量减轻患者痛苦，提高生活质量，然后多与家人团聚，相互倾诉，在他生命之门缓缓合上前，留下点美好的回忆，最后跟这个世界好好道别。”
万汀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您的意思是……”
“胰腺癌素有癌中之王的称号，恶性程度高，死亡率极高，术后一年存活率大概在10%左右，他的情况……可能会比这个一年存活率还要低。”
“怎么会这样……”万汀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流，低声喃喃道，“我们才刚刚找回他。”
“我建议还是不要一味瞒着患者，成年人有知情权，而且也有利于配合下一步的治疗。对了，目前他身上只有一些表皮的擦伤，处理得当很快就能结痂痊愈。如果不想继续呆在医院，等点滴输完就可以离院了。”

第54章 物是人非
沈觅星回到家才发现，在他失踪的这两年里，家里其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父母把原来那套大平层卖了，置换成两室一厅的小高层，匀出来的钱给妹妹沈荷璐买了套出行便利、小区环境优美的新房。
高中毕业后，沈觅星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高校，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原来卧室里的那些东西，搬家时父母选择了一部分帮他保留下来，此时看着新房里的那些旧物，沈觅星恍惚有种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是回家，而是来作客的。很显然，在他离开的这两年里，家中一切大事依然走在正轨之上，这让他既欣慰又感慨。
沈觅星先养了几天身体，沈向文和万汀兰才找了个适当的机会，问起他这两年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跳伞坠海后，去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那里的人类除了分男女外，还有三种分化类别，Alpha、Beta、Omega。Alpha和Omega有腺体，能释放信息素，而Alpha可以通过标记Omega让他臣服于自己。至于Beta，应该和我们差不多，没有腺体，占人口的大多数……”沈觅星将自己的经历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只略过和霍天江结婚又离婚的这个细节。
等他讲完的时候，已是口干舌燥，可是父母只是紧紧盯着他看，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心疼、不忍、悲伤、失落……
沈荷璐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她想缓解一下逐渐奇怪的气氛，于是尬笑着说道：“哥，你的这些经历都这么有趣呢，ABO的分化真的好神奇，希望我将来有机会能把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写进小说里。”
沈觅星似乎有点回过味来，默契地顺着沈荷璐的话讲下去：“这么棒的设定你可千万别浪费哦。”
“好。”沈荷璐应道。
只是从那天起以后，父母以及妹妹再也没有让沈觅星主动回忆过去两年里的事。
有一天，万汀兰在厨房里做饭，有电话打过来，沈觅星原本想帮她接起来，告诉来电人一会儿回电话过去。
没想到他刚滑到接听键，对方就将电话挂断了。于是他不小心看到了万汀兰还没来得及关掉的搜索引擎上最近的几个浏览痕迹，“燕大专家门诊\安宁疗护症状处理\抑郁症的表现\人生遗愿清单……”
沈觅星大脑猛然间像触电了一样疼，他赶紧扶住一旁的沙发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是不是他突然的‘死而复生’，打破了家人好不容易重新建立并且维持的平衡状态，甚至让他们感到焦虑和不安。
燕大血液科的专家号不好拿，沈向文最后是托人才从黄牛手里高价买到了一个就诊号。当天接诊沈觅星的主任医师在对他进行了详细的问诊和触诊后，开了一些必要的检查单。
沈觅星抽取的血液样本很快被送到了燕大血液病研究所做深度化验分析。
一周以后，他们去复诊时拿到了完整的检测报告，这次燕大给出的诊断和上一次申城那家医院的差不多，只是每一个项目都备注的更加详细，但依然合理推测沈觅星的预期寿命只剩下一年左右。
真正的病因其实没找到，医生考虑他可能是长期接触到大量的某种辐射，进而通过不同的波长影响细胞的增殖，最终导致细胞形态、功能发生异常或者凋亡。
从前段时间父母的一些异常举动，沈觅星大概猜到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所以面对这样的检查结果，全家人都表现的比他更平静，虽然他也已经很淡定了。
燕大的主任医师看着眼前厚厚一沓检查单轻轻叹了口气，问沈觅星之前是否接触过放射物质。
沈觅星认真默背了一遍化学元素周期表，确认自己在那个ABO世界里没有碰到过什么放射物质，不过……如果Alpha的信息素对普通人类来说也算放射物质的话，那他的确是“被辐射了”。或者他在穿越两个时空时受到了某种未知辐射，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了，因为不符合“长期大量”的前提条件。
他对医生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
“是这样的啊，细胞的衰亡加速以及新细胞的生成受到抑制、畸形细胞增多，最终会导致人体内生化反应的改变，简单来说，就是寿命会大幅度缩减……”
医生还在继续给他们做病情分析，但沈觅星已经无心再听，他满脑子都在想，如果只剩一年的寿命，他还要试着回去找霍天江吗？
今天是他们分开的第十九天，霍天江……会不会偶尔想起他？
沈觅星记得以前看过一部非常经典的科幻电影里有一句名台词，“爱是唯一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事物。”
那么，如果排除七星连珠这种罕见天象才是出现时空裂缝的必要条件，想再次找到跨越时空的通道，或许只能凭借“爱”了。
沈觅星在那几分钟里已经想好了他如果去尝试将会面临的四种结局：第一，穿越失败，死亡；第二，穿越成功，但去往了其他时空；第三，穿越成功，但在还没找到霍天江前他的身体机能就衰竭而亡；第四，穿越成功，两人再次相遇。
如果时空之门藏在海里，那么开启的“钥匙”会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他带着去又带着回来了的？
沈觅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他作为幸运物而一直带在身上的白色贝壳打火机。
所以，火寓意着希望和光明，对么？
“我去一下洗手间。”沈觅星回来时，刚好碰到两位护士在主任医师诊室门口的拐角处闲聊，鬼使神差般他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打断她们。
“哎，刚才门诊来了一个好帅的病人啊，可惜……”
“怎么了，我进去整理诊疗床时，听到科主任跟他家属说，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还说会把他作为疑难病例推送到病例讨论会上进行分析研判，听听国外专家的意见。”
“而且主任说他还罹患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时间错位症，他的家属说他曾经描述自己穿越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又穿越了回来。”
“啊？不会吧，怎么听起来跟小说情节似的，这么年轻帅气，太可惜了，哎，他的家人也应该很伤心……”
“是啊，走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护士长又要说看不到人。”
站在走廊另一侧的沈觅星听完她们的对话，愣在了原地。
原来父母以为他得了精神病，而因为他回来了却命不久矣，现在又要再经历一遍生离死别的痛苦。
沈觅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诊疗室的，医生建议他们选择保守治疗，因为他的这种情况不能通过骨髓移植治愈，还交代了一些饮食护理以及辅助药物治疗的注意事项，叮嘱沈觅星要每个月复诊一次，做好病情观测。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也是，这种事无论过去多久都没办法彻底释怀吧。
晚上临睡前，沈觅星将自己书柜上的一个相框收了起来，里面是一家四口的合照。那是他当初大学毕业时，全家人一起盛装出席他的毕业典礼并拍下的照片。
将来睹物思人，而物是人非，徒留伤感，还不如不见。
突然间，沈觅星的手机不断响起提示音，通知栏里不一会儿就提示未读消息99+。他的手机号被沈向文保留了下来，甚至一次性给这个号充值了上万的话费，以免号码被通讯公司回收，所以手机里以前的联系人、朋友群都还在。
沈觅星点开高中同学群，原来是班长李冠钰要结婚了，大家要去参加婚礼顺便开同学会，这会儿在群里报名接龙。
他想了一下，接龙回复了句“沈觅星参加”，果然下一秒钟，李冠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觅星，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联系我？”李冠钰语调急切。
沈觅星带着几分疑惑反问：“回国？”
“是啊，前两年我打你电话不接，发消息你也不回，后来春节的时候我顺路去过你家找你，你爸妈说你工作很忙，一直在世界各地出差，都没时间回家。”
沈觅星的声音低落下来：“是吗，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啊……”
李冠钰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觅星，我们能不能单独见一面？”
“当然可以啊，时间地点你来定。”
“真、真的吗？”李冠钰没想到沈觅星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嗯，那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沈觅星慢慢走到书柜前，从最底层翻出了一本高中毕业相册。十年过去，相册的封面已经有些泛黄，那时候相机的像素不高，但依然抓拍下了他们青春洋溢的模样。
沈觅星一页一页翻过去，里面有不少人他一时半会儿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他一直翻到了相册的最后一页，上面有张被单独过了塑的照片。
两位少年并肩站在学校的花园前，繁花似锦、翠绿浓郁，左边的李冠钰头发剪得很短，笑容十分灿烂，他比站在右边的沈觅星还高出了小半个头，正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沈觅星表情轻松自然地看向镜头，抿唇浅笑，眉眼微弯。
清晨的阳光纷纷洒在他们身上，摄影师按下快门，定格了这美好的一瞬。
沈觅星合上相册，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涩。光阴似箭，他和李冠钰最终还是将彼此归还于了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