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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都不会放过你(一节藕)


“没事,你先看。”江明明看自己四周,就江橘白成绩好点儿了,还是同桌。
江橘白将江明明的试卷拨正,找到对方刚刚说的那道填空题。
“挺简单的。”他说。
“啊?”江明明把脑袋几乎快送到了江橘白脑袋边上,两人都快头碰头了,“简单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好难啊。”
江橘白在草稿纸上先把答案算出来了,又验算了两遍,确定没有出错后,他才叫了江明明一声,开始给对方讲题。
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江明明看着被江橘白用笔圈起来的答案,一拍脑袋,“真的简单,你好厉害啊江橘白,你进步好快啊!”
“而且你讲得比他们要好懂,你太强了吧,你脑子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聪明,你简直就是为理科而生的嘛,太牛了你!”
江明明从来没对江橘白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害怕江橘白。江橘白的名声在学校里实在是算不上好,脾气太坏。
直到江明明说完了话,江橘白才丢下笔站了起来,“我去上个洗手间。”
江明明受了江橘白的大恩,直接跳起来把椅子全挪出去给江橘白让道。
江橘白面无表情地从教室后面走到走廊。
末班这会儿吵得很,他路过时,好几双眼睛朝他看过去。
少年把校服穿在了里边,在毛衣底下若隐若现,晚自习连续不停地做题让他看起来显得淡淡的萎靡,和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中和得刚刚好。
“才换走几天啊,拽什么……”
“就是…”
“11班不也就是个吊车尾的班吗?”
他们“窃窃私语”的分贝不算低,刚好全进了江橘白的耳朵里。
江橘白懒得搭理他们,他拐进洗手间里,没真的上洗手间,而是站在水池边上拧开了水龙头。
他弯下腰,接了捧水,直接往脸上泼去,他泼了好几次,脸上的热度才退下去不少。
他将水龙头拧紧,用力拧了好几圈,表情看起来有点走神。
要是江明明能再说一遍就好了。
好听,录下来,天天听。
江橘白从洗手间里离开后,蹲在坑里蹲到腿麻的李观嬉拎着裤子站了起来。
怎么神神叨叨的?
大冬天的,跑进洗手间不撒尿不拉屎,洗冷水脸?
跟徐武星一样,脑子坏了?
李观嬉手指搭上手龙头,他脸一僵,手背暴起青筋,妈的拧这么紧?
被李观嬉疑惑着的江橘白没回教室,他在末班外面的走廊站定。
左边是楼道,往下下楼,往上上头,但是是天台,平时上着锁的天台门此刻是敞开着的,风呼呼地刮得鬼哭狼嚎。
江橘白缓缓走过去。
少年低下头,他知道现下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但他的意识似乎主导不了他的身体。
脸颊上还没干涸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在抬起来的膝盖上面,将浅蓝的校服裤子染成藏青。
外面的风比想象得还要大,走到门边时,寒风从江橘白两边耳侧刀子一样刮过去,又冷又疼。
平坦的教学楼天台上面顺着岩板拼接的缝生长着一条条油绿的青苔,望出生了锈的围栏,像望着一道悬崖。
卫星接收器旁边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形黑影。
不等江橘白反应,对方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被拽着衣领拖今天天台,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隆”一声,重重关上。
他被一把摔在了冷硬的墙上,接收器旁的黑影消失了,拽他进来的东西也不复存在。
对方从他身后的墙壁里探出手臂来,环住江橘白的脖颈,凉得像一条锁链从江橘白颈前横过。
江橘白微微昂起下巴,看见了徐栾不知何时抵在自己肩头的脸。
徐栾扭过头,鬼气森森地看着他,“心情很好?”
看见是徐栾,江橘白松了口气,他甚至主动松懈自己,直接靠在了墙上。
就像是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鬼祟的怀里。
他脸上的水渍还没干,眼睫鼻尖都在远处照明灯的光线下闪烁着水晶一样的光芒。
“还可以。”
徐栾弯起嘴角,殷红的嘴唇在他脸上看起来像一道血红的口子。
“你喜欢他?”
“喜欢谁?”
“你的同桌。”
江橘白差点跳了起来,但还没起身,就被徐栾的手臂给带了回去,他后背撞在墙上,闷哼一声,“我不喜欢男的。”
徐栾眼神柔和下来,但仍旧阴森吓人,漆黑的眼睛像翻涌的黑海。
鬼祟纤长雪白的手指刮弄着江橘白的下巴,指腹触到粗糙的创可贴边缘。
徐栾站在了江橘白面前,他周身绕着令人浑身发寒的死气。
低下头认真注视着江橘白时,江橘白依然忍不住绷紧神经,戒备地看着对方。
接着,徐栾抬手毫不犹豫地撕掉了江橘白唇角的创可贴,露出创可贴底下的那一抹艳色。
江橘白皱眉,“你神……呜——”
徐栾又舔他!
“不要遮住它,”徐栾冰凉的手指按在江橘白的唇上,“你是我的。”

江橘白此时还丝毫听不分明徐游的真正话音,徐栾不是人类,他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他回教室,已经将江橘白视为偶像的江明明一眼便注意到对方嘴角消失的创可贴,那块破了皮的地方在江橘白的脸上看起来很是秾丽娇艳。
这蚊子好会咬。
“江橘白,你脸上创可贴掉了。”江明明以为江橘白是不知道脸上的创可贴掉了,他指指自己,好心提醒对方。
江橘白嘴唇被吸得微微发麻,破了的地方好像又重新破了一次,比之前要疼。
“你的题都做完了?”他蹙眉看着多管闲事的江明明。
“……”江明明缩了缩脖子。
江明明反正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末班的学生训斥学习的一天。
江橘白自己也没想到。
南方迎来的降温比吴青青说的还提前了一天,周日的当天晚上,宿舍楼外的风便刮得大有排山倒海之势,连窗户都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陈白水穿得严严实实,特意跑来末班的几个宿舍,各个晃悠视察了一遍,还不忘捏捏有些人那薄得跟纸片似的被子。
“都换厚点的被子啊,别感冒了。”
“晚上早点睡,那几个总悄悄带手机的,我迟早给你们都收走了。”
“江橘白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早上早点起,去教室看。”
江橘白半躺着,“早上起不来。”
“那你晚上就使劲熬?”
“我在背文言文。”江橘白答非所问,他不喜欢背书,背了半个小时还在第一段。
陈白水念叨了几句,背着手出去了。
隔壁上铺的小马从被子里把头探了出来,他眼珠子骨碌转,“江橘白,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少年靠在墙壁上的后脑勺微微挪开,抬起几分,顶上强光使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小马也知道自己有事找人家还让人家主动过来很蛮不讲理。
但是……
“我肚子痛,求你了。”
“过会儿。”江橘白冷冰冰地回答完之后,又低下头看着书上的文言文。
他不会专门为小马跑一趟。
快熄灯了,江橘白下床去洗手间,路过小马床边时,顺便看了眼。
小马被子隆起,他埋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橘白伸手一把就把小马被子给掀开了。
“你他妈……”小马本以为又是爱恶作剧的李药香,骂人的话提前飚了出来,却在看见江橘白时,一整个梗住。
小马从肚子下面把一张皱巴巴的试卷掏了出来,“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
李药香蜷缩在旁边床玩俄罗斯方块,听见笔在试卷上划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小马你变了。”
“你不使劲还不让我使使劲了?”小马看着江橘白飞快地解着题,觉得对方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与以前相比,恍若隔世了。
“看你写,感、感觉还挺简单的。”小马趴在枕头上,小声说道。
“不简单吗?”江橘白语气平淡地反问。
“……”
江橘白做题不炫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写得清楚明白,他没说话,小马也不敢问,但小马看也能看懂。
"好了,"江橘白把试卷和笔丢回去,“类似的题都能这么解。”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小马什么反应,转身走出宿舍去洗手间了。
这会儿的洗手间躲着几个末班的男生在抽烟,几个坑上都烟雾缭绕的。
看见江橘白,被围在中间的徐武星冷嗤一声,试着吐个烟圈耍帅但是没成功。
几个男生一齐伸头看着江橘白掏鸟。
徐武星也看了,但不屑一顾,“谁男的玩意儿长那么白?”
李观嬉嘿嘿笑了两声,“江橘白肯定撸得少。”
江橘白没理他们,把尿放干净了后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外面响起洗手的水声。
徐武星狠狠地咳嗽了两声,看着手里的烟,“今天这烟怎么这么呛?”
“没有啊,都是小卖部买的,两块钱一根,跟以前一样的牌子。”
“武星哥你是不是因为生病,所以味觉也变了?”
徐武星一听人说自己生病,心就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
他上周末在家,父母请的道士拎着他家买来的一只羽毛火红的大公鸡,直接手起刀落割开公鸡喉管,在家里所有房间的墙壁上都用公鸡血各画了一道符。
说来也奇怪,自打屋子里的墙上有了血符后,徐武星就没再在家里感觉到压抑过,只是一出了家门,那股阴冷的窒息感觉便又扑了上来。
道士给了他一个手串,红豆做的,道士在上面施了法,说能让邪气不得近身。
但也只是不得近身。
徐武星时常看见红色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你就是在放屁,武星哥看着精神着呢。”李观嬉狠吸了一口烟,搡了说徐武星味觉失灵的男生一把。
其他几人看着徐武星凹陷下去的、蜡黄消瘦的脸颊,不仅眼珠浑浊,就连眼白也微微发黄,眼白与瞳孔的分界线变得模糊,整只眼睛看起来似乎像是即将要融化了一般,众人不敢说话。
这岂止生病,这看起来都有点病入膏肓的意思了。
“你好着呢哥,”李观嬉用手掌拍了拍徐武星的肩膀,徐武星突起来的骨头顶了下李观嬉的掌心,他低头极快地扫了眼徐武星脸上两块高凸的颧骨,说,“这是标准的超模身材。”
其他人见李观嬉这么讨好者徐武星,也在脸上挤出笑,“是啊是啊,超模超模。”
被众人这么一顿捧着夸,徐武星刚刚悬起来的心又飘飘然地下落了回去。
“说得也是。”徐武星说道。
刚回到宿舍里,踢掉拖鞋,宿舍里的灯就灭了。
“熄灯了,睡觉睡觉。”
“我再玩最后一把。”
“今晚轮到我充电了,谁这么不要脸把插座占了?插队啊!”
宿舍里闹成一团,没有半点要睡觉的迹象。
江橘白躺了下去,他还没换被子,吴青青一开始给他带的被子就挺厚,他现在睡着也完全够用。
少年睁着眼躺了几分钟,又坐起来下了床,打开了每个人都专属的小柜子,他在里面把自己的MP3和耳机翻找了出来。
他以前的手机是个二手机,买来三百块钱都不到,但MP3和耳机他却咬咬牙用五百块钱买下了,纯黑色,机身小巧,空间巨大。
上次被徐马克拉拽到地上,外壳裂开了。
但被他重新合上后,音质也没受影响,只是外壳上多了一道白色的刮痕。
小小的一块白色光芒投射到江橘白的脸上,江橘白摁着MP3的按键,找着适合听着睡觉的歌。
他以前喜欢听节奏很强的重金属摇滚,越吵越好,但现在不行了,他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可也不能太安静。太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随便打开了一首英语老师推荐的英文歌,塞上耳机,彻底躺了下来。
耳机里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
低迷的,断断续续。
江橘白以为是自己放错了歌,正要伸手去摸MP3,手指刚碰到MP3冰冷的外壳,耳机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Don't stay up too late。”
即使这句话比英语老师说得还要标准动听以及清晰,但是江橘白还是瞬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想都没想就将耳机摘了下来,压在枕头下面。
神经病。
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江橘白磨了磨牙。
周三,江橘白拎着被他清空了的书包,在小卖部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和饮料装在书包里。
他背着书包,双手就空了下来,不像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仅背着,还手提着大包小包。
陈芳国拿了一只喇叭,吆喝着,“都过来把队排好!后边的快点儿,拖拖拉拉的,再拖就别去了,知不知道冬游有多难申请?”
在出发前,陈白水才跟他们透露,学校不赞同他们两个班冬游,高三了,冲刺阶段,别整天想着玩儿。
学校死活不肯答应,双陈软磨硬泡了好几天。
“反正再怎么努力,升学率还不是这么个死样子。”
“劳逸结合懂不懂?”
双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又是发毒誓又是写保证书,学校才点头让他们带学生出去玩一天,晚上九点必须全员一个不落地返回学校,否则就扣他们工资。
江橘白撕开一包薯片,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耳朵里塞着耳机,他一边听着歌,一边吃着薯片。
耳机没再像那天忽然出现徐栾的声音。
江柿从末班队伍的尾巴偷偷站到了11班队伍的尾巴,他笑嘻嘻地跟江橘白打招呼,“我们一块儿。”
江明明站在江橘白的旁边,他对末班的人观感很差,“你是隔壁的,来我们班干嘛?”
“我以前跟江橘白是同桌,怎么不能来了?”
“江橘白现在是我们班的,以前是以前,你别越界了。”
“哇,你这个人,你歧视我们。”
“不能歧视?洗手间的烟味全是你们搞出来的。”
“能不能别吵了?”江橘白担心听不见两个班主任讲话,耳机音量调得很低,结果听见的全是吵架。
江明明和江柿立马就将嘴闭上了。
三人都是一个江家村的人,但江家村面积辽阔,下面分了七个组,一组多的能有六百多户人家,少的也有八十多户。
正好,三人都不是一个组里的。
“好了好了,出发出发!”陈白水挥着手臂,“后边的同学别掉队!”
班长戴着鸭舌帽,举着小旗子,两个班主任都跟在自己班级旁边。
头顶烈日炎炎,队伍拖得长长的。
“小芳,走着去啊?”
“难道还给你们配个大巴车?别做梦了,”陈芳国说,“走过去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我爸上工还骑摩托去呢。”
“你爸是你爸,你们是你们,你们正年轻,身体正好,就是要多锻炼多吃苦,以后身体才好,精神才强,老师都是为了增强你们的体魄,磨炼你们的意志!”陈芳国。
刚出发时还不算热,在有着太阳的前提下,甚至还冷飕飕的,走了十来分钟,一个个便开始满头大汗了,队伍开始断成几截几截的。
江橘白发现自己的耳机里激动人心的摇滚变成了机械女音一板一眼念出来的英语单词。
他脚步顿了一下,从外套兜里把MP3拿了出来,发现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高考英语词汇。
“……”
少年捏紧了MP3,绝对是徐栾干的,好不容易出学校玩一天都不放过自己。
江橘白往四周看了看,几乎算得上刺目的日光底下,看不出有任何的鬼影存在。
他直接把耳机摘了下来,跟耳机线MP3一起揣到了兜里。
徐家岩是徐家镇专门为一种新的柚子品种开辟的一块地方,面积不算特别大,只有二十多亩,全是温棚种植的品种,柚子树外形矮小但枝繁叶茂,结的柚子硕大金黄,入口比市面上大多数的柚子都要甜。
听说这个柚子不上市,只提供给高消费人群。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柿就见不得徐家镇嘚瑟他们的柚子。
早在数年以前,江家村和徐家镇的经济还不分上下,只是在时代快速发展的冲击下,徐家镇抵挡住了冲击,迅速转型,而江家村守旧,现在成了徐家镇的附庸。
即使不服气,但这却是不得不认的事实。
去徐家岩不用经过镇上,从学校后面的小路便能抵达,小路弯绕曲折,人深的茅草后面是数年前人工挖出来的水库,水库的面积在省里都能排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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