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唯一的人类(宴不知)

尤米忍着害怕走过去：“你好，我要买……”
“买什么？”老头打量着跟前小小的人影，“钱带够了吧？本店可不赊账。”
“带够了，”尤米说，“买犄角、尾巴、耳朵……”
老头再次瞥向他：“本体受伤了？买假肢？”
“……嗯。”他说着，朝墙上展示的恐怖物体看去。
“那些都是最贵的，要这个价钱。”老头朝他比了一个数字。
尤米忙道：“我只要普通的。”
老头二话不说转身打开后面的柜子，柜门一开，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犄角和假肢假耳假尾巴。
犄角最引人注目，分别有恶兽角、畸形角、鹿角、牦牛角，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甚至刀片一样的锋利角……
尤米探身仔细看了会儿，他挑选了一个看着较为吓人的凶兽角戴上，还没走到镜子前，就被压得东倒西歪。
老头连忙替他取下：“这个不行，买这种东西不要贪大，你要找适合自己的大小，不然天天戴着也不舒服。”
尤米红着脸说了声谢谢，这次选了鹿角，然而还是很沉……
老头看他一个个换着犄角试戴，几乎所有的犄角在他脑袋上都很突出……他摸着胡子想了想，让尤米稍等，然后回屋翻找起来。
半晌后，老头笑嘻嘻地拿出一对小小的、圆润的羊羔犄角走出来：“就是这个了！这犄角太小，一直没人买我就放在里面了，本以为会变成废品呢……你要不试试？”
尤米接过那对犄角，小心地戴在人头，居然严丝合缝！
他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最后还跳了跳，无论怎么动，头上的犄角都没有任何让他不适的感觉。
镜子里，潋滟的黑眸认真看着自己，头顶的小羊犄角和口罩上方毫无攻击力的面容宛若一体。
明明那么弱小，羊羔似的目光却又集聚着蓬勃的生命力。
老头呆了呆，忍不住夸赞：“完全看不出是假的，不如就这个吧？和你很配！”
“好。”尤米好不容易找到适配自己的犄角，尽管没买到最想要的具有威慑力的怪物犄角，但有了“怪物通行证”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心情非常不错，又接着买了配套的羊耳朵和尾巴，付款后直接戴着犄角就走了。
然而离开那家店没多久，尤米就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看着地面可怕的巨影，尤米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去，那是个下半身为蛇，上半身为人的女人，她几乎双眼放光地低头死盯着这个小小的“羊角人”：“天呐，世上原来还真有和娃娃一样大小的人！”
尤米紧张极了，他低头转身要跑，还没跑两步就被那蟒蛇一样的尾巴圈住。
尤米脸色惨白，哆嗦地要去按警报手环。
那蛇女一看，连忙解释：“别别别！我不是坏蛋！我只是让你先别走，想问你要不要来我店里做模特而已！你千万别按！”
“……模特？”尤米瞬间忘了恐惧。
蛇女收回尾巴，兴奋道：“对！仿真娃娃模特！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和我店里仿真娃娃一样大小，这也太可爱了……你好，我叫薇拉，你要不要先去我店里看看？”
尤米跟着薇拉走进旁边的两层小楼。
这确实是一个仿真娃娃的店铺，不过比起外面正常的娃娃店铺，之所以在黑市里，则是因为里面售卖的娃娃全是完美人类体——斯纳星有法律，不可以售卖完美人类体的仿真娃娃。
薇拉：“可大家都很喜欢完美人类体嘛，不然干嘛要追求最像人类的人形？我们生意很好的，购买了仿真娃娃的顾客也只会在我们家买后续的服装和配饰，有时候我们还会拍一些广告MV，模特很难找的，仿真娃娃又做不到更多更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你简直像是老天赐给我们的！”
尤米抿着嘴巴不出声。
薇拉：“没有经验也可以的，你拍几次就知道了。”
尤米皱眉：“那我会被抓吗？”
薇拉一下愣住，沉默几秒后，她哈哈大笑，简直要笑岔气了。
“你、你也太可爱了……这里虽然是黑市，但运行了数百年，甚至还有一些元帅将军出身这里！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做都城的特别区域，这里处于灰色地带，就连一些贵族甚至皇室偶尔都会来……放心吧，只要你不在这里闹出人命，基本不会有事的。”
尤米：“可是斯纳星的法律不允许。”
薇拉看他这么认真，只好用光脑调出那条法律给他看：“就算真的出了事，也只追究老板的责任，你完全不必担心。而且你这种小体格，想要在外面找长期工，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吧？”
这句话戳中了尤米，他嘴巴抿得更紧了。
这里的工作机械、工具和环境都是依照大众斯纳星人的体型，他这么小，在那样的环境里确实不如正常斯纳星人做的更好更快。
像之前那种音乐盒的工作，都是短期偶尔才会有，但他要在这里定居，长久的生活下去。
半晌后，尤米同意了薇拉的工作邀请。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明天开始上班。
回去后，尤米忍不住来回照镜子，他对新买的犄角很满意，因为一时新奇，还用手戳了好几次，犄角在佩戴过程中非常稳固，根本不会出现一戳就掉的情况。
……终于不用戴口罩了。
看了一会儿犄角后，尤米的注意力不由得移到了头发上。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用手揪一揪，都快能扎个小马尾了。
明天就要做模特了，他要管理一下形象。
说干就干，他扒拉着抽屉找出加罗餐厅送的澡堂券，又拿出篮子和新衣服，收拾收拾，一头羊角的尤米垮着满满当当的篮子去澡堂了。

尤米走进大门，根据墙上提示很快找到前台。
他踮脚竭力挥舞自己的澡堂券时，前台的姑娘顿时吓了一大跳。
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收敛了表情，微笑地接过那张澡堂券，然后就用自己的菌丝触手将他放在了高脚椅上：“先生请稍等，您的卡券需要先进行激活。”
尤米板板正正地在椅子上坐好，他按照对方提示，用自己的光脑点击激活。
“好了，请往这边走，前面是浴室和温泉，往那边是按摩区和美容区，再往右边是休息区……”
“好的，谢谢。”
下了椅子，尤米按照前台姑娘的指引，先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外面的侍者为他送来饮料：“您要进行按摩吗？需要的话我们会为您找特定的按摩师。”
普通按摩师的手劲儿，他们怕这个小人承受不了。
尤米摇头，他系好浴衣径直去了美容区，找到理发的房间后，推门进去。
理发厅的装修和尤米穿越前在人类世界看到的连锁理发店很像，灯光通明，空气里飘着啫喱水的各种气味。顾客们在成排的镜子前坐着吃着零食，发色各异的理发师一边与他们沟通，一边咔咔地挥舞各种理发工具。
唯一不同的巨大的体型，以及让人悚然的怪物破绽。
尤米的体型太小了，在这里会有很多不方便。幸而在他洗澡的时候，前台的姑娘已经将他的情况通过内部光脑告诉了各位侍者，因此他一进理发厅，早有准备的怪物理发师就用触手将他圈住，轻轻放在了旋转的理发椅上：“小先生，你要做什么发型？”
“嗯……剪短一些就好，”尤米尽量镇定地说，“我明天就要上班了。”
“好的，交给我吧！”
理发师迅速为他围上遮布，拈着最小的剪刀和梳子，观摩了下他饱满的头型，微微屏息，随即咔嚓咔嚓剪了起来。
澡堂的vip区域。
竹林深处的温泉里，满头红发的男子微阖着眼睛，他身姿高大挺拔，肌肉扎实，转身时，背后却露出了令人胆寒的鲨鱼背鳍……
“少爷，你到底要在这儿待到多久？元帅和夫人可一直都在找你。”站在远处的侍从无奈道。
“至少在今天，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行踪……”
“我哪儿敢说？可您也不要让我太为难嘛……”
男子哼笑：“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我离开了主城区，这个澡堂能够断绝光脑定位，只要你配合我，他们是不会发现的。好了，别再烦我了。”
侍从不得不应着退下，临走前又看了看那道身影，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津文少爷，逃避是没用的，您早晚要抉择。”
水里的男子一怔，黑着脸道：“……滚！”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作为元帅唯一的儿子，别说他的父亲，就连皇帝如今都在往约瑟皇子那边倾斜了。
皇室内部的人都很清楚，太子安修斯往后是很难继位的，残疾只是一方面，更可怕的是，安修斯在那场重伤后，似乎进入了无法自控的狂暴状态，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成为未来的帝国皇帝。
这个道理津文自然明白。
可他上过战场，亲眼见过安修斯作为指挥官强悍的一面，以及那粉碎战舰的可怕能力。在他看来，即使他再厌烦安修斯那张死人脸，也不得不客观地认为，无论是哪方面，安修斯都比约瑟强百倍。
他内心根本就看不起约瑟，又怎么愿意服从？
津文的目标是成为比父亲还要强大的元帅，可家族已经涉入了皇权争斗，他很难独善其身。
这几日，父亲一直在逼着他参加约瑟殿下安排的宴会，可津文做不到和那些人虚与委蛇，然而各种各样的利益牵扯，又让他的内心无比矛盾、纠结。
被父亲逼得实在受不了了，索性跑到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找清净。
他只希望这短暂的安宁不会再被打扰。
半个钟头后，理发厅。
此时，所有人惊艳地都朝那个小小的身影看过去。
“我之前完全没注意到那里有个人……”
“我已经偷偷看了好久了。”
“是活的！”
“啊啊啊好可爱！”
“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镜子里，少年原本略长的黑发被剪长度适宜，显得清爽极了，墨色的短发垂在额前，与那白瓷一样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眼前轮廓流畅的美少年，理发师本人都怔了下：“你也太适合这个发型了！”不，这张脸就算剃光头，那也是最好看的光头！
顺利剪完头发，时间还早，尤米准备泡泡温泉。
这家澡堂有很多室外温泉，这段时间应该是生意不好，顾客很少，尤米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他按照之前理发师所说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然后右拐，进了一道小门，又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侍者所说的台阶。
他继续往前走，下了台阶，看到了飘着水雾的温泉。
周围的环境比预期要好很多，旁边还有各种娱乐室，不过汤池比他想象中要少，仅有三个。
其中一个被竹林围着，里面有人在泡。
另外两个都是空的。
因为人少，这里非常安静。
尤米满意地走进其中最小的蓝色汤池，坐下后身体就暖融融的，他眯着眼睛泡起来。
另一边，一位侍者前往大众汤池，走到半路，忽然发现隔壁的vip通道隔音小窗是打开的状态，他愣了下，顺手将其关上。
竹林里雾气缭绕。
津文疲惫地从汤池里走出来，下一刻，表情骤然变了。
不远处的蓝色小汤池里，泡着一个长着羔羊犄角的小不点！
这是他包场的vip区域，门口还有人看守，除了他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有别人进来才对。
津文的震惊还没维持三秒，那边的小不点就睁开了眼睛，发现他在看自己，还轻轻朝他颔首示意。
津文：“……”
他没第一时间去询问手下，而是大步走了过去，直接蹲在汤池岸边，低头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小小的家伙。
尤米在看到他的鲨鱼背鳍后，就游到了汤池的另一边，离得远远的。
他背对着津文，双手趴在岸边，玩着光脑打发时间。
他的皮肤被温泉蒸得微微发红，完全看不到毛孔的痕迹，仿佛真的是一个做工精良的仿真娃娃。
他的头发很黑，蓬松而柔软，头顶的发旋特别标准，看着就想伸手按一按。
……这么小，真的是人吗？
津文挠了挠头，忍不住开口：“喂，你会说话吗？”
小人转身，目光警惕：“你有事吗？”
……真的会说话！
津文兴奋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人立马将光脑上紧贴的澡堂券举给他看，脸蛋通红，显然把他当做了查票的工作人员。
津文险些笑出声来，他瞥了眼对方的澡堂券，又打开自己的光脑监控……这小家伙居然是从那个小小的窗口进来的！
他确定这小家伙是走错了路，倒也没说出来，又新奇地瞥了几眼，任由他在自己的区域泡温泉，转身回屋内休息。
他一走，尤米就自在了很多。
尤米把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泡在水里，用光脑在空中投影，懒懒地看着一部关于斯纳星人的纪录片。
落地窗前，津文喝了口咖啡，目不斜视地望着不远处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人偶”。
……太好玩了！
他可以看一整天！
尤米看完纪录片，晕乎乎地从温泉里走出来，他裹着浴巾打哈欠，开始往回走。
经过那间屋子时，里面的门忽然间打开，红发男子表情酷酷地走过来，拿了一杯果汁给他。
天知道，津文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么小的一个杯子！
尤米早已经把他视作这个区域的工作人员或管理者，他刚刚就要出去找喝的，看到对方送果汁，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找了个石台坐下，咕噜噜地喝起来。
喝了几口，还朝他笑了笑。
津文一愣，心脏不由得乱跳，遵循本能地在他旁边坐下：“你常来这家澡堂吗？”
尤米摇头：“我今天第一次来。”
津文：怪不得会迷路……
尤米继续说：“我之前打工的时候，老板送了我澡堂券，因为明天要上班了，我就来剪头发，顺便泡温泉。”又喝一口果汁，将杯子放在桌上，等他说话。
……这是要和他聊天的架势！
津文立马道：“我跟你一样，也是老板送的券。”
尤米惊讶：“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工作……”
津文开始胡说八道：“这里人少，没侍应生，我那会儿怕你泡晕了才去检查的。”
尤米：“原来是这样。”
津文呼吸放慢，又深深吐气：
太可爱了！！！
尤米继续跟他说话，大致聊着这里的澡堂服务多么好，以及理发师手艺也很棒的话题，津文完全听不进去，只盯着他晃动的发旋和犄角看。
最后，还是光脑里的信息声响让他及时回神。
是父亲的信息，让他这周务必参加约瑟殿下举办的宴会。
津文直接关闭了光脑，眼底的烦躁流露出来。
尤米抬头看到，顿时问：“你怎么了？”
津文不想吓到他，仰头道：“没什么，工作上的烦心事。”
尤米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解决不了吗？”
津文：“很麻烦，我是个私人司机，老板有两个儿子，一个有能力但因为出了事，很可能无法继承老板的财产，另一个平平无奇的，但很多人支持……他们关系不好。老板又总让我去接送他的小儿子，大儿子看上去又很不好惹……说实话，两个我都不想搭理。”
“你的工作不是接送老板吗？”尤米疑惑，“你可以不接送的。“
津文失笑：“是么？要可以那样就好了。”
他当然不是司机，皇室里的情况，哪有那么简单。
尤米说：“你可以换个工作。”
津文低头看向他，没说话。
尤米继续思考着说：“如果这个雇主很大方，换工作也不是好主意……对了，你可以把车座改成老板的专属座椅！让除了老板以外的人，根本坐不上去就好了。”
斯纳星人化作人形也都有破绽，就像眼前这人，座椅就需要容纳鲨鱼背鳍的空间。
津文猛地滞住。
他脸色变来变去，就在尤米不解的时候，忽然仰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
痛下决心的话，这件事其实不复杂，只要从家族中脱离出去就好。
先前并不是想不到，只是从来不敢想。
看到这个小不点用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他下意识顺着那条道路正视自己的问题。
他必须做出抉择。
只要豁得出去，付出一定的代价，他可以自立府邸！
……就算损失很多，也比现在这样躲避着要好！
津文迅速回室内换衣服，当他欣喜地穿着军装出来时，外面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