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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落水后(今州)


顾瑾玉顿住。
顾小灯呼出一口气,拉住他的手继续絮絮:“若说报仇,我不需要千机楼血流成河,就是需要一些破坏和重建。神降台的奢靡大神像当毁,金罂窟的反天理炼药当封禁,黄泉核的机械总部该当控制,林碑的药血池更该废弃,上万听之信之的信众、上千奄奄一息的药童、受毒操控的你父亲、被圈养的小外甥……这些人不必血流成河,他们都不是我报仇的对象,反之是我来日推翻云氏的助手……”
他絮絮许久,折腾了大半夜,精力远远不如他,不知不觉说到困意上涌,顾瑾玉揉着他的后背,不知在脑子里演练了多少东西,最后回应他一声:“我记住了。和你一起跑,试试。”
顾小灯摸摸他的发尾,踏实地喘出一口气。
七天后,十月二十三辰时四刻。
顾小灯卯时六刻起,顾瑾玉近来规律地在辰时离开,独处时他一般在书案前一刻不停地整理纸册,其中一半是医毒相关,直到四刻钟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从顾瑾玉那知道姚云正今天要离开千机楼,到梁邺城去,距上次提心吊胆地碰过面后,姚云正就去了林碑疗伤,他那身体若不是靠着药血补救,真不知道能蹦跶到几时,顾瑾玉专门卡着他伤势好转的时候让他滚出去,就是不想让他再见缝插针地纠缠他。
顾小灯原本以为暂时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不成想他又来了。
姚云正一见面就饿鬼似地逮他:“憋死少主了……顾小灯,过来给我看看,也看看我,我脸上的疤还看不看得见?”
顾小灯刚出暖阁就被抓了两手,像被一头熊亦或是一只野狗那样丈量了一通,姚云正的手劲弄得他鸡皮疙瘩直冒,到嘴边的骂声堪堪忍住,皱巴着脸抬头一看:“二少主,你先松开,这样我看不清你啊?”
“不过就七十八个时辰没见你,你怎么好像又变薄了?”姚云正哼着松开他,“瘪了,我哥是折腾你了还是虐待你了?”
顾小灯一时竟然想问他对虐待二字持的尺度是什么,问不出口,只能看看他的脸,用手比划比划:“疤……浅到看不出来了。”
姚云正满意了,酒窝扬了起来:“再看仔细点,我和我哥两张脸,你更喜欢哪一张?”
“这个,各有千秋吧,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噻。”顾小灯顺毛驴一样,“二少主,那你身上其他的伤都好全了吗?”
姚云正偏要他分出个泥萝卜和白菜的高低,顾小灯便转而说道:“两位少主都很周正,你们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姚云正脸上的神情当即凝固,片刻回神,伸手掐了顾小灯的脸左看右看:“不然呢?你可不许变丑,现在身体这么薄能好看到哪里去,脸呢?这鬼易容到底怎么搞的!一点缝隙也撬不开,喂,小嫂子,你就不能把这鬼易容洗了,让我再看一次你的真脸吗?”
顾小灯被掐得连连后退,口齿都变得囫囵起来。
姚云正还不依不饶,连珠炮弹式的追问他:“给我看,快给我看,你知不知道我时间很紧急的?给你考虑的时间给了这么久,现在问你我们兄弟谁好却支支吾吾,你就是左右逢源,劈一腿叉一腿!我告诉你,我待会就得离家了,家门口破事一筐,雨还下个没完,你知不知道我很烦的?”
顾小灯比不过力气,后退到脊背撞上墙,后脑勺和脸都疼疼的,疼得周旋不下去便只好嗷嗷叫:“别捏了!二少主,你要去多久呢?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就把易容洗了行不行?”
姚云正眉尾一扬,低头追问:“真的?”
“真真的。”顾小灯脸都被捏麻了,“别掐了哇!不然到时我脸上会有淤青的。”
姚云正笑起来,松了手:“你是纸糊的花灯吗,这么不耐碰,耐睡吗你?”
顾小灯仓鼠一样用两手揉着自己发麻的脸:“您别开玩笑了。”
姚云正转而去揉他脑袋:“老老实实等我回来,我会尽早回家来看你,我哥虐你就别和他好,等少主我懂不懂?”
顾小灯只能默默低头。
姚云正逗留了一刻钟,留了数句“等我回来”才离开,他郑重其事地点头:“会的,我本就等你的。”
顾小灯想,他们再会时最差的情况是仇怨,最好的情况……好像也没什么最好的。
也曾兄弟一场,缘起缘散大概都是无端。
七天后,十月三十夜。
按计划,顾瑾玉翌日初一能前往黄泉核去见云暹,顾小灯夜以继日地调出一颗不小的暗红色药丸,嵌进了一枚金光璀璨的金缕球里。
他拎着金缕球东瞅瞅西瞅瞅,郑重地把它放到顾瑾玉手里:“明天你见到咱爹,想办法把这个球球挂他身上,我小时候只见过他几回,记得他当时脖颈上挂着一个金缕球,里面装的是浸染身体的毒,我这个是解毒的,想来能有点用,但需要时间消解。”
顾瑾玉指腹摩挲了金缕球一会,对“咱爹”的称谓置若罔闻,只没头没脑地吃味:“我,没份?”
顾小灯趁着他张口时就把另外的药丸塞进他口中,看着他咽下去便感到一些安心。
顾瑾玉的身体扛揍,但沾染到的烟毒剂量过多,受的精神冲击也忒多,他便每天试着把他拉回来一点:“有伤病才要吃药,你想生病啊?我可不想。”
话是如此说,顾小灯还是麻利地去点上一炉能迷晕两头野猪的超浓安神香,牵着顾瑾玉的手搭着他的脉象,一边絮絮让他睡觉,一边在心里修改用药。前天他和吴嗔相见,和干呕仙人探讨了一番蛊虫与药毒共存于身的特殊脉象。
药与香都有效用,顾瑾玉的脉搏逐渐趋于平缓,轻声和他说起了生父:“小灯,云暹的脖颈上已经不挂金缕球了。他胸膛前戴的是一串手骨。”
顾小灯在黑夜里瞪大眼睛:“……娘亲的?”
“嗯。”顾瑾玉平静,“她的遗骨四处分散,死后七零八落。姚云晖当战利品,云暹当纪念品。”
顾小灯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心脏直抽抽。
半晌,他才能组织出完整的话来:“死后为大,我会去接她的另外一部分遗骨,葬在风水好风光好的花丛里,墓碑向北,入土为安。”
顾瑾玉问:“为什么要向北?”
顾小灯在黑暗里抓了抓顾瑾玉的发梢,哼哼道:“你猜娘亲为什么希望你在花团锦簇的长洛里长大?”
顾瑾玉静了静:“那不如送去长洛?”
这下轮到顾小灯犯难,瞪着眼睛想了一会,他拱拱顾瑾玉臂弯:“那等娘亲入我的梦好了,在那之前先收在骨灰盒里。她的性情大开大合,爱笑爱跳的,没准哪天她会托梦和我说灯崽灯崽我想去哪游山玩水。如果她入你的梦了,你要记得告诉我哦。”
顾瑾玉连答了几次好,身上透着若隐若现的欢喜。
顾小灯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期待,很是难得。
十四天后,十一月十四之夜。
亥时,顾小灯配好了这近月以来的最后一服药,窗外雨声有渐息的架势,寝殿内的咕噜煮水声便盖过了外头。
顾小灯熬好了半碗良药,倒好吹凉,在袅袅热气里低头,看枕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腰睡着了的顾瑾玉。
这大块头沉得很,好在睡着时十分安分,不至于枕得人腿麻。顾瑾玉今晚一回来就挨着他,之前都是窝在他身后抱着他,今夜贴贴没多久,就躺到他腿上来了。
顾小灯不知道他这一个月来每天能合眼多久,只知道他和铁打无异,轻轻地摩挲两下他安睡的眉眼,心里正想着辛苦,就见顾瑾玉下意识地蹭着他指尖,眉眼舒展,在短暂的休憩里似乎做了个美梦。
顾小灯垂眸看着,便也跟着笑。
顾瑾玉子时就要出去,明天十五是他连轴转的厮杀,辰时入棠棣阁,巳时转神降台,午时以后,镇七部四司,广开百道门,放梁邺城外的联合军队进来应合。
顾小灯明日则是要趁守备空虚和各处大乱,先去姚云晖的住处,再去枢机司。他要做的和顾瑾玉相比简单太多了,寻找他过去身为云错的“遗物”,如果能以物证身最好,不能的话,他就只能以人证身了。
以及,他想去接走养母的遗骨。
桌上的解毒药温热着,顾小灯拿过银针,嘀嗒几声,安静地再等一盏茶的时间,把顾瑾玉环着他腰身的手拉开,他就迷糊又警惕地醒来了,叫他喝什么都一饮而尽,随后睁着忽红忽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不时靠近过来依偎。
混战前的夜晚就这般温热安宁地过去。
翌日十五,照例是祀神之日,偌大的千机楼守备较往常空虚,更不必说梁邺城这个月来发生了远超以往的暴雨涝灾、以及干戈动乱规模,天灾人祸急剧爆发,千机楼已经在最近半个月内调出本营的军备前去镇压。
就连姚云正都被拖住了。
照着顾瑾玉的设想,姚云正最迟下午也会被赶进千机楼来。
日出昏暗,巳时时分,东边方向传来轰鸣声,山崩地裂一样,恢宏且辉煌的千机楼似乎被震得落下簌簌的灰尘。
顾小灯正走在前往姚云晖的寝殿的路上,他走的是记忆里的老道,因着陈旧,守卫少之又少。关云霁不放心地守在他身边,即便顾瑾玉抽出亲信来守卫顾小灯,他也执意要把他护送到安全时才愿意去做他该做的事。
轰鸣声响起时,顾小灯摸了摸微微战栗的长廊墙壁:“神降台现在会大乱吧?那神像此时应该塌了。”
照着顾瑾玉及其他人的部署,神降台上的那座小山般大小的神像内部被填入了不少隐秘的破军炮,三个多月的填充,此时全部点燃,那神像应当从内由外被炸塌了。
顾小灯想象着此时那里的画面,十五祀神听谕日,上万信众跪伏着,上一秒,巍峨的神像还耸立在冬季的日出中,下一秒,神像就如一个支离破碎的巨型猪尿泡,在万众瞩目之中轰然炸开,化为废墟。
以此为信仰的虔诚信众们看完会崩溃吗?
还是遵循着每个人心底的怕死本能四处逃窜?
“塌了是应得的,塌完不管是多乱的烂摊子都能收拾,不塌才是遗祸百年的邪祟玩意。”关云霁竖起耳朵听着,“走吧小灯,你只管往前走,东边的乱子自有顾瑾玉和那个霜刃阁的蛊师收拾,你不用担心他。”
顾小灯点点头,他对顾瑾玉和吴嗔等人有信心得很,反倒是关云霁,他有点担心地瞅瞅他:“关小哥,你不是有其他的事要去做吗?跟着我也太浪费你这大好人才了。”
“浪不浪费我说了算。”关云霁自矜道,“我又不隶属顾家,不听那谁指挥。你不是要去那姚云晖的寝殿找东西?那也太危险了,我不守着你我不放心。”
“我记得瑾玉好像希望你去协助解除金罂窟周围的武力,苏小鸢则是去看着高鸣乾,用长洛政论拖住他,别让他趁乱逃遁。”
顾小灯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最近因着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他也有段时间没看见关云霁了,现在看他,发现他似是被什么事困扰了。
他不担心苏明雅,但他确实有点担心关云霁,毕竟关大鹅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单枪匹马的。
更要命的是,和其他人相比,他的弯弯绕绕没那么多,颇有些实心眼。
被坑的几率总觉得要大一些。
关云霁不愿意说,按理论亲疏,本该由他去看守高鸣乾,他对此避而不谈,也绝口不提苏明雅。
但他的眼神偏偏很好读懂,顾小灯在疾步中看了两眼就瞧出了问题,快步到他身边去问他:“关小哥,你是对你那位表哥殿下不忍了吗?”
关云霁有些慌乱避开了他的视线,抬手做势要敲他脑袋,低声道:“希望你管我的时候你不管,不希望你管的时候你却要操心!”
他说得硬气,眼神里却流露着抱歉。他自忖无论如何,都不该在顾小灯面前流露他对高鸣乾产生任何同情的样子。
“好好好。”顾小灯也小声,“我多嘴,我住嘴,就是担心你被什么话或什么事乱了套,至情至性之下做出了什么讨不到好的事,比如协助高鸣乾逃跑什么的,他毕竟是晋朝啊女帝陛下啊都大力通缉的逆党,你肯定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是吧。”
关云霁:“……”
顾小灯不再多说,专心地认着十八年前走过的熟悉老路。
不到一刻钟,他用了最短的时间来到了小时候和养母义弟一起住过的,而今被姚云晖独自占据的熟悉寝殿。
守卫的十二个死士不是青年,都和姚云晖年岁相仿,死士们见他们踏足,在寝宫门口剑拔弩张地按住了剑柄。
顾小灯身边也有守卫,两端的人一触即发,他趁着对峙的一点时间,仔细看了一会,认出对面大部分都是当年他还住在这里时的旧守卫。
他往前走,朝他们行了一礼,寻着当年记忆叫出他们的代号,或是伯,或是叔。
叫完站定,为首的死士慢慢地叫出一个在千机楼中消失了多年的称谓:“圣子?”
顾小灯点头,再行了一礼:“十八年一别,云错回来探望母亲。还请列位叔叔伯伯看在多年前的情分上,能不动干戈就不动。”
僵持片刻,东边的方向忽然又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炸声,顾小灯朝神降台望了一眼:“叔父回不来了。”
守在门口的十二个死士顺着轰炸的方向看去,又朝顾小灯看了片刻,十二人目光交错,不知在无声的静寂之中传达了什么,八位年岁较长的死士拔剑,剑锋却是朝自己的脖颈。
八人刎颈,剩下四人无声地卸剑,赤手结伴离去,也不知要走向何方,通往何生,或者何死。
待他们走远,顾小灯才回过神来,身旁的关云霁也恍惚过几瞬,问他:“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习俗?殉葬?这么儿戏的生死有什么意义?”
顾小灯摇头,不知怎的,感到莫大的悲凉。
他在轰炸的余震里走上前去,伸手摸一摸寝殿的大门,小时候回到这里时总觉得门何其高阔,现在他居然还是这么觉得。
门开无声,顾小灯迈进去的步子也就轻而又轻,寝殿内和记忆中的没有多大差别,简直就像是光阴冻结了,只需稍等一等,就会有幼童和女郎的笑声响起。
顾小灯呆在空旷的大殿里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朝暖阁走去。
“我小的时候和我养母在那里面住。”
他刚和身旁的关云霁说了一句,暖阁的门轻开,关云霁喉咙里的“是吗”就被活生生地哽住。
暖阁中央放置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水晶缸,养母小腰的头颅和长发浸泡在其中,面容也像是被光阴凝固住了,还是顾小灯记忆中的打盹样子,他记得母亲睡着时唇角会翘起一点,像微醺了几分。
她在水中悠悠的,像极了顾小灯当年在苏明雅那儿看到的水晶球里的海月水母。
关云霁和其他守卫同时倒吸了一大口气,顾小灯徒劳张了张嘴,悬在头顶的无形大石头骨碌碌地摔下来,他越发小心翼翼地走进暖阁。
水晶缸比金罂窟的药缸还大,顾小灯得稍稍仰头才能看清楚养母的眉目,但从他的角度看去,看清楚的是残酷森冷的颅腔。
顾小灯呆了半晌,而后沿着水晶缸环顾数圈,透过药水观察骨与肉的区别,想起小时候在这金罂窟里见过的各种药水,其中一种的效用就是浸泡了能保持肌理新鲜,取出之后,肌理腐化,骨骼不会。
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转头在暖阁中找合适的容器,一低头眼泪就簌簌的掉。找了一圈觉得什么都不行,于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两层,冬天畏冷穿得厚,脱了中间一层自觉比较干净的白衣备着。
他伸手摸索着水晶缸,关云霁从震惊中回神:“小灯,你想把那里面的头颅取出来吗?我来帮你,你别乱动!”
“不不,别乱动的是你,云霁。”顾小灯眼圈通红地挥手,“这种不腐的水都是有毒性的,你们都退远一点,丢一把匕首给我就好,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毒对我没用的。”
关云霁动作快,从自己的衣服里掏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他,给完才觉得不妥:“这、这要是贸然取出来,会不会突然腐化?”
“可是,人死之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啊。”顾小灯哽咽着摸索水晶壁,“水晶是很脆弱的,人也是,所以更该珍惜命,活着的时候好好过,死了的时候……好好走。”
他摸到了水晶缸薄弱的地方,缓了半晌,才攒足力气抽出匕首,朝那薄弱地一刺,流光溢彩的水晶突然四分五裂,里面的药水喷涌出来,顾小灯瞬间就被药水淋了半身,身上的白衣缓慢地腐化,衣襟和袖口都变成焦黑的领边,像是穿了一袭火里逃生的灰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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