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垃圾桶这么不智能吗？”他咬牙切齿道。
“...它都会横穿马路了，肯定不太聪明。”
谢恩赶紧拿布把机器人包住：“赶紧把它送去镇长家，机器人不适用行人优先。”
“它全责。”
听到不用去重新答题考驾驶证，檀桐面色微霁：“那就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恩微笑着把手伸进布内，给试图继续找垃圾大声闹的垃圾桶关闭控制电源，点上哑穴。
安格见到他们颇为意外，脸上困惑表情更是在看到被强行捂嘴少了个胳膊的垃圾桶时达到巅峰。
“哎呦，你们干嘛和垃圾桶过不去啊。”
“是这样的...”谢恩无奈。
“所以说是它横穿马路，被你们撞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
檀桐赧然，虽说是他们占理，但总感觉像是人类欺负机器人一样。
“没事。”
安格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恢复正常。
“我们这会有专人查看监控，如果确实是机器人程序运行事故的话，你们只要承担极少部分赔偿责任。”
“也别太介意，最近天冷，机器人故障是难免。”
檀桐微不可闻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扣居民行为点。
“今天这是出去玩吗？”
说完正事，安格开始拉着两人说闲话。
“对，钓鱼。”
“小檀还会钓鱼啊，了不起。”安格摸摸刚理掉胡茬的下巴，欣慰道。
“和殿下待着这么久，你的确是外向多了，朋友就是很重要嘛。”
“是啊。”檀桐心虚。
他俩可不是什么“好朋友”，要是让镇长知道他还和五殿下好上，恐怕老人家心脏可受不了。
“欸，现在倒是有点你小时候模样了。”
安格笑呵呵：“你小时候性格就热络，也是越长越不爱说话，后面就把自己锁家里，人都见不着啊。”
“人总是会变的。”
再说估计又要说到原主和他的性格差上去，檀桐为防穿帮，只得硬着头皮岔开话题。
“我们等会想去集市，您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他不爱到处转悠，去集市的次数还比不过谢恩，问问安格恰好合适。
“最近集市都很有意思，不是有春会嘛。”
“不过春会还有几天，你们现在去就赶个头看看也不错。”
春会是璘星冬春交际时的节日，庆祝冬天结束春日到来，今年虽然冬天久了些，但节日总还是要照常举行。
“谢谢您，那我们先走了！”
告别镇长，这出闹剧算是划上句号，谢恩心里也轻松不少。
“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咳，那个垃圾桶很好玩。”
“手上挂垃圾桶有什么好玩的。”
檀桐有些恼，小声嘀咕道。
“我可没说是这事好玩，桐桐自己说的啊。”
还没等檀桐开始气，谢恩笑嘻嘻往他嘴里塞了颗米糖。
“吃糖。”
黄昏时候，他们终于拖拖拉拉赶到了集市。
最近是春会，集市关闭的时间也被改到半夜，三三两两行人汇聚于此，摊位上贩卖的东西也从瓜果蔬菜日常百货变成节日特供。
带着辛辣味的食物，以及各类特产树木和花草制成的香包，靠着废铁搭建的艺术品。
檀桐倒是心里无波澜，只是越看越感慨，果然哪里过节在某些方面都是千篇一律。
节日其实只要是放松的突破口，就已经足够。
谢恩对此倒是很感兴趣，在后头走走停停，但也没过多在某个摊位口逗留。
大部分居民已经和他混熟，不会见着他太紧张，但仍然有些摊贩会对他又敬又怕，目光止不住往他银色长发上瞄。
他不想拂大家过节的喜庆。
集市的角落里，一个妇人正在清点桌上的烟花，见到檀桐露出热切笑容。
“檀工，五殿下，春会如意。”
这是薇米的母亲，薇米已经结束假期回到帝星，临走前给她留了许多自制烟|||花，便摆摊来挣些钱。
“我小时候，过节都是要放这个，薇米他父亲也爱捣鼓这些。”
妇人眼中流露出怀念：“真好，现在至少还太平，许多人又来买烟花了。”
“能给我们包些小的吗？”
檀桐挑选些小型烟花棒，点开支付程序。
妇人赶紧拒绝交易，把烟花包得严严实实塞到檀桐手上。
“不不不，怎么能收你们俩的钱，我要是收了，我家姑娘都要闹我。”
“谢谢您，祝您也春会如意。”
檀桐不擅长推让，谢恩便使了个眼色替他作主。
“这笔钱，我让那边打到薇米的补贴里面。”
天色已渐入深蓝，两人坐在旷野中，静静看着地平线被逐渐吞没的天光。
草叶粗粝的锯齿摩挲着他的掌心，檀桐看向不知何时开始出神的谢恩。
“桐桐，我其实确实害怕了。”
静坐许久，谢恩才开口：“那截机械臂，让我想到了我母亲，还有她的一个旧友。”
檀桐同他对视，却没接着话走。
“他是我母亲的学生，机械天才，十几岁便上战场立下极大功劳。”
“只是后来和她想法不合，两边才分道扬镳的，我母亲临死前都在惋惜他走错路。”
“这个天才在莫克镇？”檀桐蹙眉，似乎明白了谢恩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有猜测，但是不确定。”
谢恩轻轻摇头：“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她又很少和我们说这些。”
“也是在遗嘱里面，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但其他消息也是全都空白，我甚至不清楚他的准确年龄。”
“让我想想...”
檀桐垂眸：“机械臂至少和我的面板有关，你来到这里是为寻找皇后殿下的旧友。”
“小恩，你觉得我和那个旧友有关系，或者说..."
“我可能是那个旧友？”
“不像。”
谢恩难得露出迷茫神色：“年龄区间对得上，但性格、长处、履历都对不上。”
“你怎么知道对不上？”檀桐发觉自己平静得异常，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毕竟现在看，我是最大嫌疑人吧。”
“你比他好太多。”谢恩认真地看着他。
檀桐的心跳猝不及防漏跳半拍。
谢恩托腮笑：“就是直觉吧，越和你相处，我越觉得你肯定比他好太多。”
“至少我认识的那个你不是他。”
是因为你认识的檀桐，不是那个“檀桐”吗？
这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和原主的区别了？
檀桐感觉喉咙发干，谢恩实在足够敏锐，想要瞒过他比登天还难。
谢恩平静地笑笑。
“你说过你的过去，少年时内向寡言，成年后独自一人生活，有个对你影响很大的父亲。”
“你就是檀桐，不是别人，对吧？”
“我就是檀桐。”
“也只会是檀桐。”
这次，他终于有勇气向谢恩说出实话，再被认为荒唐也无所谓：“其实是...”
“足够了。”
最后一抹金色落下地平线，谢恩笑得如释重负。
“这些就足够了，你不是他。”
“也许是他占据了你的身体，也许是你挤走他的灵魂，不过这于我不重要。”
“我这人贯来双标，从始至终认识的是你，我看到这具身躯里灵魂始终如一。”
绚烂的烟花再次照亮天际，暖色光芒出现在谢恩手心。
“这会是我们在一起的头个春天。”
“桐桐，春会如意。”
“春会如意。”
双手交握，而后紧扣，黑色眸子里映着金红变幻的光，檀桐也露出释然笑意。
烟花太美，万物新生的季节也要从现在开始。
回家后，他们关上卧室门，就最近棘手的情况开了个小会。
“帝星那边似乎不太平，你的两个哥哥真的没事吗？”
老皇帝冷天身体不佳，最近更是例会也没去，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轮流替他执掌会议，这是连檀桐这种普通民众都能获取的消息。
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最近遇到的种种诡异迹象。
谢恩刚来时，其实他俩生活还算太平，后面逐渐就跑出杀手间谍，甚至前几天二皇子直接把屠刀拍上明面。
秩序对于施暴者的制约力越来越差，谢恩真正拥有实权的兄长谢惊，也开始逐渐切断和弟弟们联系。
谢惊的性格温和宽厚，把他态度逼成这样，已经非常明显是有人威胁到了他的家人，不得已而为之。
谢恩点头：“大哥那还算能控制，三哥还能联系上，只是不想发视频看着也心情不好。”
“不过我想...更多是感情上的问题。”
三皇子那个混世魔王还有感情纠葛？檀桐想装作不敢兴趣，实则眼中好奇心早已出卖了他。
“也没什么，其实星网上早就有捕风捉影。”
谢恩叹了口气：“简单来说，那天他接我们派来的人是他前男友的手下，他和他前男友闹得很僵。”
“...那是不是给他们添乱了。”
檀桐光听着就觉得很窒息，去求前任办事，的确是很难开口。
“别担心，有些事也不是表面上看到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
谢恩意味深长撂下这句话，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先不说他，先说你这的麻烦事。”
“你说吧。”
檀桐隐约察觉到是什么，但身上秘密被揭的七七八八，剩下这些再提及似乎也没那么恐怖。
尤其揭穿他的也不是别人。
“檀桐。”谢恩的语调沉下去，开口艰涩。
“你的档案无法提取全部内容，原因很有可能是被标S的超高阶技术人才，你知道吗？”
檀桐猛地看向谢恩，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到丝恶作剧痕迹。
可谢恩只是认真看着他，神情严肃。
见檀桐呆愣着不说话，谢恩指指他挂在耳朵上的控制器：“它被改装过非常复杂，里面有加密的多道防护墙。”
“比起市面上流水线出来的控制器，它也许有更多隐藏功能，之前的异能存储就是这么来的，但我不想未经过你允许强行破译。”
“异能存储？”
檀桐瞳孔微缩，摸着耳垂上似乎已经半报废的控制器，这才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异能者们突然就开始生锈的枪支和武器。
金属转换，难道是他的能力...
可指令不是说，自己只能让肉||体和金属互换吗？
谢恩本打算过几天等事情平息，再和檀桐好好商量，但今天说了这么多，也就顺势讲下去。
“是，我见过道高级指令，被个叫莫生梧的机械师存在你的脑额叶里。”
莫生梧？
檀桐蹙眉，看来指令可真是没和他讲过几句实话，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怀疑他才是我母亲遗嘱里的人，也是本来的檀桐。”
“可就算是这样，时间线依旧对不上，明明确确有镇民说你久居莫克镇，除非莫生梧是其他人，可这就更难分析了。”
“我出现在莫克镇的时候，家里的确有很重的...生活痕迹。”
只是生活气息太浓，浓到各种材料乱放根本无处下脚而已。
“这个问题暂且再放，现在最大的隐患就在档案加密部分。”
“如果真的是被加密的高级特殊人才记录在库，哪天两边打起来，你必须要上战场。”
谢恩面露担忧。
檀桐不是母亲信件里那乐子人疯子，他甚至比大部分人更不喜战争，如果强制将其征兵，于他是噩梦般的消息。
“你认为陛下要在这种时候开战？”
檀桐喝了口水，反应倒没那么激烈：“如果真的要打，那再说吧。”
“我倒觉得帝星那边接下来有动作，你到时候才比我更难办。”
他定定看着谢恩：“小恩，不要为我瞻前顾后焦虑这些。”
“我告诉你我不是莫生梧，并非想让你担心这些。”
他看着谢恩依旧失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别过眼拉上被子。
“今天够晚了，睡吧...唔！”
猝不及防被拉入温热怀抱，谢恩的舌尖抵住他的嘴唇，卡开牙关寸寸紧逼。
不同于上次算还有些扭捏的试探，更像是直白的侵略与攻占。
似乎是怕眼前人逃跑，他的腰部被牢牢束缚，压在上面的手指却在微不可闻颤动。
檀桐被禁锢在谢恩怀中，这才再次意识到眼前看似无害的少年蛮劲有多大。
若是他真的乐意，完全可以目空一切，把檀桐粗暴地压在身下只能求饶，而无法做其他有效反抗。
只是这副谦逊有礼的皮囊披久了，又习惯保持克制，才总让人觉得他只是文雅可爱单纯的贵族少年。
“谢恩...你...”
他喘着气，勉强把两人拉开些距离，眼尾微微发红。
“我喘不过气了。”
谢恩瞬间冷静下来，眨眨眼睛，眸子里的躁郁逐渐变成恬淡，而后又成委屈：“对不起...”
他垂着头声音很小，和檀桐一样也带着丝气息不稳，听着颇为可怜。
要不是檀桐感觉自己的腰还在隐隐作痛，肯定要唾弃是谁这么不长眼，把五殿下给惹成这样。
“桐桐，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不想你这么轻描淡写...”
轻描淡写地说出无所谓这种事。
檀桐理解这种不安，谢恩的母亲死于战乱，父亲又沉迷征伐，养出来的孩子定然对战争抱有厌恶的情感。
谢恩甚至极端到甘愿让渡珍贵的权力，也不想趟这浑水。
“我不会有事，遇到危险会保护好自己。”
檀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软地回抱过去，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部安抚。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你自己说的，到时候我们想走就出去拍视频，累了就在家待着，不用管那些纷扰的事情。”
“好。”
谢恩抬起头，露出个纯良的笑：“我听哥哥的。”
心率紊乱，檀桐拍开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微微侧身，脸上表情顿时凝滞。
...感觉到有什么硌着他腰的东西。
“谢恩！！！”
“你给我出去睡！！！”
十分钟后。
谢恩抱着毯子和卜波大眼瞪小眼。
“嘶，关门办事还被扔出来。 ”
卜波怜悯地看着他：“五殿下，没事的，都会好起来。”
“...谢谢啊。”谢恩麻木地蹲在楼梯口。
半小时后。
“殿下，你蹲在这干嘛？那边有沙发啊。”
旁边挤着这么个巨物，搞得卜波都不敢闭眼睡觉，怕抬头门口就出现谢恩的胳膊或者头发，吓死萝卜了。
这样下去叶子会枯掉的好伐！
谢恩只是笑笑没回答，继续蹲在地上蜷缩成团，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
没过五分钟，卧室里穿出穿衣下床的动静，谢恩脸色微喜。
“你进来，蹲楼梯像话吗？”
檀桐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困倦的鼻音。
“你猜我蹲在这做什么？”
五皇子用气声和萝卜说完话，干净利落披着毛毯，宛如中二期还没过似的乐颠颠小碎步跑去卧室。
“来啦！”
哇哦，高段位。
卜波目瞪口呆，晃晃脑门上的叶子钻进小窝。
“确定交给我了？”
谢恩拿出工具箱：“我不能保证可以把它拆解后拼回原样。”
“确定。”檀桐将面板控制器取下，轻轻放在桌上。
“如果里面藏着皇后殿下的遗愿线索，就算是不能拼回来也值得。 ”
“反正都是拿去修，谁修都要拆。”
“好，那可能要等我几小时。”
谢恩坐在工作台边，小心翼翼拆开只有半截大拇指大小的控制器，打开平板尝试建立连接。
他也是研究了许久才发现，里面构造看似普通，实则大有玄机。
利用普通异能抑制装置进行改造，把佩戴者异能抑制，借此让其躯体有承载力能使用外界异能。
再释放本身储存器里的异能，就能让佩戴者产生有“双异能”，只是无法同时使用的假象。
面板内智能芯片也被改装过，这就导致面板看起来性格弱智又幼稚，实际上却几乎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差一步就能完美模拟人类情感。
还有共鸣器，识别装置，高效导航...
这控制器本身是很普通的型号，居民人手一个，是流水线产物，改造上限本就很低。
加上看得出改造者经费有限，也是在摸索向前，很多功能从谢恩之前的观察来看并不完善——比如面板情感还是不能赶超人类，檀桐自身异能会被指令挤压导致使用失灵。
但即便如此，谢恩都不得不承认莫生梧的确是个天才，只是从母亲的遗嘱来看用错了地方，最后造成的结果并不好。
观察完毕，他并没找到其他母亲提及的编号和相关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