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听见说话，谭远第一时间关上了诊室门，然后拿出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三十度。
戴艺则是走了上去，帮他们解起了孩子的衣服：“别急。”
“我能不急吗？”
老太太都快哭出来了：“我催了我儿子儿媳五年，好话说尽，他们才终于生了个孩子，而且说好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一手包办，结果现在孩子才交到我们手上一天，就因为我们的疏忽大意，被虫子咬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们都是背着儿子儿媳来的医院。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把孩子的衣服解开了。
老太太：“你看，这肿包，都快化脓了。”
方洲走过去，定眼一看。
孩子的左手手臂上，果然鼓起了一个板栗大小的肿包。
但是，方洲：“……”
荣梅等人：“……”
所以方洲只说道：“孩子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在医院？”
听见这话，老太太下意识回道：“是啊，我当时正在边省参加我姐姐的七十大寿，哪知道我儿媳妇提前半个月就发动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所以这跟他孙子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那就难怪了。”
方洲说：“孩子生下来之后都会打预防结核病的卡介苗。”
“所以这不是什么虫子咬的，这是接种卡介苗之后的正常现象，过几天它就自己消退了。”
老太太：“……”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也就是说，我孙子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对。”
方洲忍不住就笑了：“我敢保证，您的孙子现在非常健康。”
因为这不仅仅是对老太太来说是个好消息，对他们来说也一样。
毕竟在接诊了一天的奇葩病人之后，能碰到一个看起来虽然不是很靠谱，但实际上还算靠谱的家长，以及一个无病无灾的孩子，真的很能宽慰人的心情。
所以最后，老太太抱着孩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方洲等人也心情舒畅的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先去查房，然后下班。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一查完房，方洲的电话就响了。
是急诊科的陈医生打过来的。
他说：“方医生，建设路那边刚刚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伤者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了，而且已经休克了，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吗？”
方洲：“……好的。”
戴艺默了默：“直觉告诉我，这个病人肯定又是个奇葩。”
方洲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遇到了奇葩大军之后，想要高高兴兴的下班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他就快步朝着急诊科走了过去。
五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
方洲和陈医生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救护车上的心电监护仪报起了警。
方洲抬头一看，心电监护仪已经在拉直线了。
“快——”
半个小时后，抢救室的灯牌骤然熄灭。
伤者的妻子和儿子也都在警察的陪同下赶到了。
看到他们，从抢救室里出来的陈医生和方洲都顿了顿，然后他们才走了过去：“对不起，因为伤者的伤情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我们没能把他抢救回来。”
听见这话，伤者的妻子先是一脸恍惚，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然后她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医生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当即蹲了下去，跟警察一左一右，安慰她道：“节哀！”
也就在这个时候，急诊科的护士长突然发现伤者的儿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外。
她心里一惊，当即就追了上去。
但没想到的，她刚冲出大楼，就在旁边的小卖部看到了他的身影。
只听见那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对小卖部的老板说道：“老板，来一条中华，软壳的。”
小卖部老板：“行，一共七百二。”
男孩当即掏出了手机，但是他手机里的钱显然不够。
正好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急诊科护士长，于是他转头对急诊科护士长说道：“姐姐，能借我两百块钱吗，一会儿我就还给你。”
急诊科护士长：“……可以。”
然后男孩就拿着那条烟，跟急诊科护士长一起回了抢救室。
只见男孩依旧没有去关心他的妈妈，而是先从他妈妈的包里拿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两百元现金还给了急诊科护士长。
再然后他就拆开那条烟，给在场的人发了起来。
两个警察每人一包，三个护士每人一包……陈医生两包，方洲两包……
方洲等人：“……”
只听男孩说道：“沾沾喜气，不用客气。”
方洲等人：“……”
沾沾喜气？
他们这才发现男孩眼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异常的冷静。
男孩：“嗯。”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抢救室里，已经被盖上了白布的伤者：“那就是个畜生，家暴，出轨，怕我妈分他的钱，拖着不肯离婚，说不定他刚刚就是从他的情妇和他的不知道第几个私生子那里出来的。”
方洲等人：“……”
他们低头一看，才发现伤者的妻子的表情跟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没有多少悲伤，全是解脱和庆幸。
方洲等人：“……”
那这的确是一件喜事。
因为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伤者之所以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是因为撞上了一辆闯黄灯的半挂。
现在伤者死了。
保险公司肯定要赔偿一大笔钱。
如果伤者的父母还在的话，伤者的妻子和儿子至少能分到伤者三分之二的财产，如果伤者的父母已经不在了，那他所有的财产就都归他的妻子和儿子所有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还能追回伤者此前给情妇花的钱。
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把伤者火化。
免得伤者的那些私生子跳出来抢夺遗产。
因为只要看过几部狗血肥皂剧的都知道，那些私生子想要抢夺遗产就必须要先证明自己是伤者的亲生儿子，而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伤者做亲子鉴定，但是如果伤者的遗体已经火化了的话，那他们也就证明不了自己是伤者的亲生儿子了。
不过他们肯定会知道要先做这件事情的。
因为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急诊科护士长已经加上了男孩的微信，然后把她那当律师的哥哥推给了他。
而且对方也很快就赶到了。
方洲回到家的时候，急诊科护士长就已经在医院的大群里通报了，伤者已经被送进了焚尸炉的好消息。
“真不错。”
方洲说的。
为他们竟然打破了如果碰到了奇葩病人组团打卡，那他们一整天都会走霉运的魔咒。
而且要是他们每个没有抢救回来的病人都是这种病人就好了。
方洲忍不住心想。
只可惜的是，因为度假山庄那边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祁谢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着验收的事情，没有办法回来陪伴他。
秦枫这段时间也比较忙，倒不是因为工作上的，而是因为他最近正在忙着追女朋友——是的，在相了十几次亲，最后都徒劳无功之后，他和隔壁税务局的一位税务员在下班路上看对了眼，据他所说，目前两人进展还不错。
所以方洲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宵夜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M国H市。
和以往的每个星期五一样，道尔顿和费奇拖着一个行李箱准时出现在H市机场的海关安检处。
如果说他们第一次携带安宫牛黄丸过海关安检的时候，不仅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甚至差点当场尿裤子。
那么现在，在经历了四个多月的‘训练’之后，他们已经能做到一边排队一边聊天了。
“听说最近这段时间，H市的流感疫情又严重了很多。”
“是啊，我的好朋友杰克都已经病了三个多星期了，还没好。”
“……也不知道M国的那些医生都是干什么吃的。”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道尔顿和费奇轻车熟路的将行李箱提到检查台上，交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随后就打开了他们的行李箱。
如果是认识他们了的工作人员，在看到他们箱子里的巧克力之后，肯定又会多说上一句：“又是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你们婶婶是真的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啊！”
如果是不认识他们的工作人员，在看到他们箱子里的巧克力之后，也不会仔细检查，再随便翻看一下其他东西，就会直接把行李箱还给他们了。
因为他们都是M国人，而且他们的穿着打扮无不显示他们都是白领阶层，所以工作人员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之前，他们甚至一次性带过三十盒‘巧克力’回来。
所以这一次，即便负责检查他们的行李的，是两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也并没有丝毫的担心。
但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两名工作人员就拿起那几盒巧克力看了起来。
最主要的是，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把那几盒巧克力放下来的意思，而且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还拿起那两盒巧克力依次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一边闻，他还一边盯着他们看了看。
道尔顿和费奇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名工作人员随后就按下了报警器，紧跟着，四周的警察就都围了上来。
道尔顿和费奇只觉得眼前一黑。
所以第二天早上，方洲刚一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周助理就大步走了进来。
他说：“方医生，出事了。”
“程宽他们都在M国被抓了。”
方洲：“啊？”
“什么原因？”
周助理：“M国海关在他们公司的两个员工的行李中，查出了三十颗伪装成巧克力的安宫牛黄丸。”
“M国警察怀疑他们公司跟我们中医院有勾结，向M国走私安宫牛黄丸。”
方洲：“？？？”

迪丽雅是在超市里购买今天晚上招待道尔顿和费奇的牛排的时候, 被警察抓捕的。
但是在没有抵达警察局之前，迪丽雅怎么都没有想明白，警察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毕竟她自认为在此之前，他们完成的每一笔交易都天衣无缝。
直到她被带进审讯室之后, 看清楚前来审讯她的, 为首的那名中年警察的模样。
她瞳仁紧缩, 然后几乎是脱口而出：“约翰？”
所以这名中年警察，可不正是她的那个, 在一个星期前，一身狼狈的找到她, 求她卖给他一些药, 救救他瘫痪在床的儿子和女儿的老同学约翰。
迪丽雅顿时就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道尔顿和费奇原本都打算直接收手不干了，就因为她想要最后帮一把约翰和另外两个买家, 所以他们才会决定最后再做一次。
——就因为在当时的她看来，约翰和另外两个卖家一样，不具备去华国治病的财力，所以他们有必要帮助他们。
对了，他们甚至是无偿为他们提供的这场帮助。
结果这件事情却从头到尾都是约翰针对他们设计的一场阴谋。
是她害了道尔顿和费奇。
这一瞬间, 迪丽雅甚至想冲上去, 直接掐死约翰。
可想而知, 看到迪丽雅的样子，约翰的眉头皱得有多紧，他说：“迪丽雅，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们可是在犯罪。”
迪丽雅直接就笑了, 气的：“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约翰：“迪丽雅，你要相信我, 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你不会以为你们的计划真的天衣无缝吧？”
迪丽雅却直接就闭上了眼睛：“你不用来套我的话。在我的律师到达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约翰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说道：“我承认，你们真的很谨慎，每次都是你一个人伪装成一个黑人去跟买家交易，而且每次交易都带着信号干扰器，你还只接受现金交易，所以在以往的交易中，你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实际证据。”
“那你们知道你们是怎么暴露的吗？”
迪丽雅眼皮一动。
只见约翰拿出一叠照片，然后一张一张的摆在迪丽雅面前：“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他叫约瑟夫·多伊尔，三个月前，他从你们这里购买了十颗被你们命名为一号药丸，实际上是从华国走私来的安宫牛黄丸，但是他儿子吃完那十颗安宫牛黄丸之后，并没有痊愈。”
“然后他就到我们这里来举报了你们。”
听见这话，迪丽雅瞬间握紧了双拳。
约翰却还在继续：“这是艾富里·阿德拉，你可能已经忘了他，但是他可没有忘记你，因为他的儿子比约瑟夫·多伊尔的儿子还要惨，在吃了你们的药之后，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又严重了很多。”
“这是菲丽丝·伊迪丝……”
“这是勒斯·坦普尔……”
“……”
“迪丽雅，你们显然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你跟这些人交易的时候，虽然做了伪装，但是你们却忘了伪装声音，而你的声音又恰恰比大多数人要粗糙，所以他们很轻易的就从十几个声音里，辨别出了你的声音。”
“还有，特莉萨·加西亚——”
听到这里，迪丽雅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约翰：“你没有听错，就是特莉萨·加西亚，你的老朋友，她的外甥在吃了你们的药之后，确实是好转了，但是她的外甥做康复治疗还需要不少的钱，在听说举报你们可以获得两千M元的奖金之后，他们就毫不犹豫的向我们坦白了一切。”
“迪丽雅，这就是人性。”
“最主要的，迪丽雅，我们从你的住处搜出了你跟他们交易时穿的那套衣服还有假发。”
约翰继续说道：“所以迪丽雅，请你相信，我真的是来帮助你的，只要你将你们的犯罪事实全部交代出来，我们保证会为你争取到至少百分之三十的减刑。”
哪知道听见这话之后，迪丽雅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一脸自嘲：“我和特莉萨·加西亚已经认识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我前前后后借给过她三四万M元，我的儿子史蒂文出事之后，我才开始催她还钱，直到现在，她也只还了不到一半，即便是这样，她都能毫不犹豫的……污蔑我，再看你，我们只不过是大学同学，二十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抓进了警察局，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蠢到继续相信你？”
但没想到的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名警察推门而进，他一脸轻松：“队长，那个叫做费奇的小子一听说我们可以帮他争取减刑，他直接就松口了。”
听见这话，迪丽雅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条直线。
约翰直接就笑了，他说：“迪丽雅，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只要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把你们其他的罪行隐瞒住，保住其他的同伙，法院就不能判处你们太重的刑罚，你其他的那些同伙也会出于对你们的感激，在你们进监狱之后，帮你们打点好一切。”
“但是你的同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抗拒我的好意吗？”
听见之后，迪丽雅眼中瞬间升起了一股茫然。
【所以他们都招供了？】
办公室里。方洲一边给病人看病，一边看着群里的消息。
【都没有。】
【嗯？】
【那个警察不是说，那个费奇已经招了吗？】
【他们还对费奇说，迪丽雅已经招了呢，所以那就是H市警察局里的警察的一些小把戏而已。】
【那这三个人还挺讲义气的呀，估计H市警察局的人都没有想到，迪丽雅他们哪怕知道自己被同伴背叛了，也不愿意背叛同伴。】
【何止啊，我觉得他们都已经算得上是圣父圣母了。】
【怎么说？】
【我不是和程宽一家住在一个小区吗，所以我知道的多一点……听程老爷子说，他们一开始其实根本就没有走私安宫牛黄丸的打算。】
【但是后来那个史蒂文的病情不是越来越好了吗，迪丽雅就经常陪着他出门散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其中就包括迪丽雅以前接触过的一些病友和他们的家属，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但是后来找上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们手头确实也不太宽裕，于是他们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们也不是来者不拒，要是家庭条件好的，他们就收上一笔介绍费，直接介绍他们来我们医院，或者带他们去新城国际旅游公司报名，然后从新城国际旅游公司拿上一笔三百M元到五百M元不等的提成，家庭条件不好的，承担不起来我们医院的路费和医药费的，他们才给对方代购安宫牛黄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