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半个柚子发挥了它们的神力，下午的时候，方洲他们还真就没有再遇到比较奇葩的病人。
所以下午五点钟不到，方洲就已经把今天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了。
“看来我们的霉运应该已经散了。”
不只是方洲，就连荣梅也忍不住坐到椅子上长吐了一口气。
最后，方洲照例说道：“好了，我去查房，你回去之后把今天的病历写一下。”
荣梅：“好的。”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一起身，一个身材高大，胳膊上纹满了纹身的年轻男人就走了进来。
荣梅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她心想，这不会是上午的那几个奇葩找来的报复他们的打手吧。
方洲只说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年轻男人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他这个样子，荣梅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应该只是一个来找方洲看病的病人，不是打手。
所以她说道：“你好，方医生今天的看诊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年轻男人还是不说话。
方洲想了想，他好像也不差这几分钟。
所以他又坐了回去，说道：“那你过来，我给你看看吧。”
直到这时，年轻男人才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方洲，又是一默，然后才说道：“我刚才，喝了一点农药。”
方洲：“……”
荣梅：“……”
方洲开电脑的动作瞬间就停滞了，他的声音一瞬间就拔高了几分：“什么农药？”
年轻男人：“百草枯。”
方洲：“……”
荣梅：“……”
他们发誓，他们再也不会相信柚子能驱散霉运这一说法了。
哐当一声。
荣梅手中的病历掉了一地。
“护士长，护士长——”
尖锐的声音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中医院。
“什么？”
“一个病人喝了百草枯，他喝了多少？”
院长本来正在休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抛下家里人就赶了回来。
周助理：“说是一个瓶盖。”
院长：“喝了一个瓶盖的百草枯还能活着自己跑到医院来？”
周助理：“病人是这么说的。”
“方医生他们已经在给他洗胃了。”
院长：“家属都来了吗？”
周助理：“来了。”
抢救室外，病人的母亲已经快要哭晕过去了。
她垂足顿胸：“大刘啊，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光顾着店里的生意，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不对劲，是妈妈不好啊！”
“……大刘啊，你要是死了，我和你爸可怎么办啊！”
院长：“怎么回事？”
周助理：“……病人的妻子一个月前因为羊水栓塞去世了，一尸两命，听说他妻子跟他是青梅竹马，他以前因为防卫过当，进去蹲过两年牢，他妻子都没有跟他离婚，后来还陪着他一起白手起家，然后……他就不想活了。”
听见这话，院长等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种快速灭生性除草剂。
因为它对人毒性极大且无特效解毒药, 口服5ml以上，就足以导致病人多器官衰竭当场死亡，即便服毒者只是含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吐出来，它也能经过皮肤被人体吸收, 最终导致肺纤维化, 服毒者往往九死一生。
所以网上才会有百草枯可以给你后悔的时间, 却不会给你活命的机会的说法。
一个小时后，方洲终于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
一进办公室, 院长就迫不及待问道：“方医生，病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方洲一边扒下脸上已经湿透了的口罩, 一边接过荣梅送来的水喝了两大口：“陈医生他们还在给病人洗胃。”
“我已经用银针把病人的肺和肾暂时都封住了, 只要病人服下去的百草枯不是太多，应该有八成的可能, 把八成的毒素拦在肺外面。”
“我们接下来准备给他做血液灌流和床旁持续过滤，但是滤过机不够用了，院长，请你立即联系其他医院，请他们务必送一台过来。”
洗胃和灌肠虽然能够帮助病人排出大部分毒素, 但仍有15％左右的毒素会进入血液循环。
而血液灌流和床旁持续过滤就是为了把病人血液中的毒素过滤出去。
院长：“好的好的。”
方洲随后就看向护士长：“麻烦你现在把病人家属都叫进来。”
那些家属进来之后, 第一时间就给方洲跪了下去。
“方医生, 您可一定要救活我儿子啊，方医生，我求求您了。”
“方医生……”
“安静。”
方洲只说道：“我长话短说，首先，百草枯是剧毒药物, 哪怕是在医术高速发展的今天，服用过百草枯的病人的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三, 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把病人抢救回来。”
病人的妈妈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场就要晕厥过去。
方洲：“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去抢救他。”
“现在的问题是，抢救的费用很高，可能要上百万，而且即便能抢救回来，他身体里的器官也会衰竭的非常厉害，将来好好调养的话，说不定能活过二十年，但这又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如果不加以调养的话，他十年的存活率恐怕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但是话音未落，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们救，方医生，我们救……”
方洲等人转头一看，是几个中年人搀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看到这位老太太，病人母亲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她就哭得更大声了：“亲家啊！”
所以来人可不正是病人的岳母。
老太太直接上前握紧了病人母亲的手：“亲家，大刘那孩子我们必须要救，晚晚要是知道我们没有照顾好他，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钱不够，没关系，我们有，我们有啊！”
听见这话，病人母亲的眼睛直接就更红了：“人我们要救，我们当然要救。”
方洲当即转头看向护士长：“给他们签急救协议书。”
护士长：“好的。”
当天晚上，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照市医疗系统。
“中医院收了一个喝了百草枯的病人？”
“对，听说喝了整整一个瓶盖。”
“整整一个瓶盖？是个狠人啊！”
“哪儿啊，是个可怜人，他喝百草枯是为了给妻子殉情……”
“啊这。”
“虽然我很敬佩他这种行为，因为他比那些妻子刚刚车祸去世，马上就拿着妻子的赔偿金娶了新媳妇，还把孩子扔给岳家，从此不管不顾的人渣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他毕竟还有其他的亲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啊，他多多少少，也要为他们考虑一下呀。”
“他确实是考虑到了……不过应该是喝完百草枯之后才考虑到的，要不然他喝了百草枯之后，也不会主动去中医院找方医生了。”
“还好他家离中医院不算远，从他喝下百草枯到被送进抢救室，只隔了不到四十分钟。”
“等等，国内不是早就已经禁止销售百草枯了吗，那他手里的百草枯又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是警察已经接手这件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件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他从网上买的？”
“不过好在他把药买回来之后，他的侄子曾经因为好奇，拿出来把玩过，还一不小心撒了大半瓶，后来因为担心被他发现，就倒了点井水进去……”
“也就是说他喝下的百草枯，是被稀释过的？”
“难怪他喝了整整一瓶盖的百草枯，还能自己走进医院。”
“再加上他抢救也挺及时的，那他活下来的几率应该……也高不到哪里去。”
“毕竟那可是百草枯啊。”
而此时的中医院，已经在给那个病人做第三次血液灌流了。
一个小时后，病人从麻醉中清醒了过来。
方洲将他身上的银针全都拔了下来，然后对赵医生等人说道：“继续给他上利尿剂。”
使用利尿剂是为了逼迫他的身体尽可能的多排出一些毒素。
而这个时候，病人其实已经恢复了意识了。
方洲看见他睁开了双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就当做是为了你的父母和你的岳父岳母，努力活下去吧。”
病人默了默，他看向趴在窗户前无声痛哭的两位妈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做完这些之后，方洲就回了诊室，因为还有一大堆的病人在候诊室里等着他呢。
就这样，方洲开始了每隔两个小时，就往ICU跑一趟的日程，而他的目的，正是为了帮病人尽可能地保住肺和肾。
当天晚上，病人虽然还能保持清醒，但是口腔和咽部已经开始溃烂，赵医生他们不得不为他配上呼吸机辅助呼吸。
第三天早上，方洲和赵医生为他做了第七次血液灌流，他的身上出现了黄疸，口咽部也持续溃烂，已经彻底没有办法自己呼吸。
第三天晚上，他的意识已经变得没有那么清醒了，胸腔里出现积液，心率也已经失常，这意味着他全身的器官开始衰竭了。
但是在第五天的晚上，方洲在查看病人的检查单的时候，却说道：“胸腔里的积液没有再增多，血氧饱和度也没有再发生太大的变化……”
“不出意外的话，他活下来了。”
“啊？”
赵医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他再次翻了翻那些检查单。
光靠这些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
毕竟百草枯主要侵犯的器官是肺和肾，所以通常情况，都是将这两个器官的症状作为判断病人的病情的重要指标。
而就在今天早上，病人已经出现了肺水肿的情况，这意味着他的病情还在继续恶化啊。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我，都忙昏了头了，正常情况下，服用了百草枯的病人第二天就会出现肺水肿的情况，但是在方老师您的控制下，他的肺却是今天才开始恶化，而他身体里的毒素现在已经排得差不多了，这就说明，他的病情最差也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了……”
赵医生越说越激动。
也就是说，他们竟然真的救回了一个百草枯中毒的病人。
方洲伸手按了按发麻的太阳穴：“所以这边应该已经不需要我了，那赵医生，接下来这边就交给你了。”
赵医生勉强冷静下来：“好的好的，方老师这几天也辛苦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方洲这几天何止是累得不行，他甚至连自己的生日和搬家的日子都错过了。
所以他回到宿舍之后，就给秦枫回了个消息：“搬家的话下个月再搬吧。”
秦枫几乎是秒回：“你居然有时间回消息了？”
“那个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可是百草枯啊？”
“卧槽，二洲，你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那我这不得给你在德胜大酒楼好好的摆上一桌。”
“正好我前段时间刚刚得了一瓶茅台，今天晚上我们好好的喝上一杯，顺便给你庆个生？”
洗完澡出来，看到这些消息，方洲正要回上一句好的。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祁谢突然给他发了条消息：“方医生，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夜宵？”
方洲：“……”
这么快就又过去了四五天了？
现在怎么办？
他都还没有想好呢。
但这件事也确实应该尽快解决才是。
那就只能……推掉秦枫这边的邀约了。
毕竟跟他约饭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想到这里，他有些愧疚地秦枫发了一条消息：“抱歉大枫，我临时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可能没办法跟你吃夜宵了。”
秦枫的回复很快就到了：“临时有事啊，没事，那我们改天再约。”
方洲：“好的。”
然后他直接点开了跟祁谢的对话框：“那半个小时后，在刘家火锅店见？”
祁谢：“好。”
就这样，二十分钟后，方洲和祁谢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了刘家火锅店门口。
祁谢今天换了一身蓝色衬衫，配的直筒裤，看起来格外干净利落。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花。
看到这一幕，方洲心里没由来的一跳。
注意到他的目光，祁谢笑着解释道：“哦，这是我刚才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那家花店的老板送给我的，他们家正好今天开业。”
“这样啊。”
方洲提着的心顿时就又放回了肚子里。
看来祁谢并不是想要用这支玫瑰花撩拨他。
很快，他们点好的菜品就都上来了。
一口热乎的羊羔肉下肚，方洲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祁谢见状，原本夹向肉卷的筷子直接就拐了个弯，最后夹了块玉米放进了碗里。
连着埋头吃了两大碗东西之后，方洲才终于放慢了速度。
他也终于意识到，肉卷好像都被他吃了，祁谢都没有吃到什么东西。
他当即打开手机：“我再点两盘羊肉卷？”
祁谢：“不用了。”
因为已经看饱了。
他眼角的余光最后扫了一眼方洲那性感的喉结，挑起话题道：“听说方医生收治的肝硬化病人，又有两个痊愈出院了，方医生今年真的只有二十六岁吗？”
“毕竟很多六七十岁的名老中医的医术都没有你这么好呢！”
方洲也没有多想：“其实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加了两盘羊羔肉。
祁谢一脸惊讶道：“唉，什么时候的事？”
方洲：“就前天，刚满的二十七。”
祁谢：“那方医生岂不是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庆祝一下？”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晚。”
他当即就举起了手中的饮料，看着方洲：“祝方医生生日快乐。”
方洲也笑着举起了饮料：“谢谢。”
两杯饮料碰到了一起。
放下杯子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祁谢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送件礼物给方医生你？”
“可是我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既然如此。”
祁谢极其自然的拿起了他刚才放在旁边的那支玫瑰花，递向了方洲：“那我就把它送给你吧，希望方医生你不要嫌弃。”
方洲：“……”
方洲：“…………”
方洲：“………………”
真是防不胜防。
最主要的是，祁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本正经的撩拨人的。
……就，说不出来的可爱。
所以看着祁谢那闪烁着微茫的一双黑眸，鬼使神差的，方洲回了一句：“那就谢谢祁先生了。”
结果就是，一个小时后，看着祁谢发来的微信消息：“对了，方医生，回去之后记得把玫瑰花用水养起来，要不然它过几天就会枯死了。”
又看了看已经被他插进了一个盛满了水的大碗里的玫瑰花。
坐在宿舍沙发上的方洲直接就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又重新有了动静。
他慢慢凑到那朵玫瑰花前，嗅了嗅。
难怪玫瑰花会成为爱情的象征。
他真的是又漂亮又香啊。
第二天上午八点，方洲准时出现在了住院部的病房里。
现在他手里还有一百一十四个病人，但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治疗，除了刚刚住进来的三十多个病人，其中大半部分病人的病情都已经得到了控制，而且他们的药方都是四五天甚至一个星期才一换，针灸这些也全都交给了许主任他们去做，所以方洲现在勉强也还应付得过来。
但是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程宽那边就又会送三十多个病人过来。
到时候他肯定会忙不过来了。
所以在得知，就在前两天，也就是他忙着抢救那个百草枯中毒的病人，没怎么顾得上这些住院病人的时候，有两个病情比较严重的病人出现了药物排斥现象，都是许主任他们解决的之后，他心里就有了个主意。
然后方洲转头看向了许昌路等人：“许主任，钱主任，这几天多亏了你们，要不是有你们帮忙，我还真就不一定忙得过来。”
许主任等人只是笑着说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毕竟我们也是中医院的一份子啊。”
方洲：“对了，听说这段时间，许主任你们一直有试着给这些病人开方，我能看看你们给病人开的方子吗？”
许主任等人一愣，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方洲的目的，所以他们当即说道：“当然可以。”
他们给病人开方子，原本只为了跟方洲开出的方子做对比，然后从中发现自己的不足。
二十分钟后，许主任等十几个医生每人都拿着厚厚一打处方单来到了中医全科的办公室，坐在了方洲的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