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最主要的是，得了这两个病，他以后肯定是干不了重活了。
那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所以听见这话，在场所有医生护士以及病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病肯定是中年男人这些年累出来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好人真的不长命？
这么一想的话，那个畜生骗了中年男人二十多年，还害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最后竟然只用进去三年，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虽然中年男人也可以将她告上法庭，但她哪有钱赔偿中年男人，事后她不再纠缠上来，都算她良心发现了。
“不难。”
也就在这个时候，院长突然出声说道：“别忘了，我们还有绿美照市中医院慈善捐款活动啊。”
周助理第一时间接话道：“这几天我们的绿美照市中医院慈善捐款活动又收到了来自那些M国病人的小费，啊不是，是捐款，将近两万元，算上他们之前捐赠的，现在这项慈善捐款活动的账户里已经有五万多元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知道了院长这么多的隐私之后，他周助理还能在中医院屹立不倒的原因了。
“是哦。”
在场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院长则是继续说道：“这笔钱应该能治好他的病了吧。”
“至于他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干重活的事……正好医院最近不是缺人手吗，那就给他在医院里安排一个打扫的活，再给他安排一个宿舍，这样他养活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了。”
在场的人当即就笑了起来：“院长大气。”
“好。”
方洲说：“那我这就给他开药，接下来就麻烦护士长你们了。”
护士长：“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而也正因为中年女人的行径太过恶心，所以很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中医院，随后就传遍了小半个照市。
“没想到我们捐出去的钱竟然真的被用去救助其他人了，赞美照市中医院。”
“妈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不吸我的血，还反过来对我掏心掏肺的哥哥，我做梦都能笑醒，那个畜生倒好，把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作践成了这个样子。”
“我更关注另一件事情，也就是说，那个方医生只是给那个畜生把了把脉，就毫不犹豫地推翻了那么多医生的诊断结果，认定了那个畜生没有得脑瘫？”
“那个方医生竟然真的这么厉害吗？”
“要不我明天带我爸去找他看看？？”
结果就是。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方洲抬起手腕一看，已经六点半了。
算下来，他今天看了九十多个病人。
而且他一会儿还要去住院部那边给那四十多个住院病人全都做一遍检查，才能下班。
估计那个时候都已经八九点了。
方洲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想了想，还是跟荣梅说道：“你帮我跟挂号处那边说一声，以后一天最多加十五个号，多的就不要再放进来了。”
不是他不想救治更多的病人，只是要想马儿跑，总得让马儿先休息好吧。
荣梅：“……好的。”
果不其然，挂号处那边把口子一收紧，第二天，方洲就又能正常下班了。
他本来是准备去找秦枫吃酸菜鱼的，但是路过内科的时候，内科护士长叫住了他。
“方医生，吃葡萄不？刚从我姐的葡萄园里摘过来的，又大又甜。”
方洲凑过去一看：“这么新鲜的吗？”
“那给我拿几串。”
他记得秦枫挺喜欢吃葡萄的。
内科护士长：“行，我给你挑几串好的。”
内科其他的医生原本应该正聊得起兴，所以跟方洲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又聊了起来。
“……所以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盛世集团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要在哪里建度假山庄吗？”
“这么大一个集团，效率这么低的吗？”
“毕竟是十几个亿的投资，他们谨慎一点也很正常。”
听见这话，内科护士长忍不住插嘴道：“所以我现在天天都在祈祷，他们可千万要把度假山庄建在咱们照市啊。”
听见这话，其中一个医生说道：“等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陈姐你的老家是不是就在照市山景区那块？”
听见这话，那些医生都坐不住了：“也就是说，要是盛世集团把度假山庄的地址选在我们照市，肯定会占用你们家的地——”
“那盛世集团到时候不得给你家赔个几百万。”
内科护士长：“哪有那么多，我们家的那些地都是山地，最多也就是能拿个三四十万的样子。”
那些医生：“四十万还少？都能给你女儿在县城里买个小门面了。”
内科护士长一边将挑好的葡萄递给方洲，一边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前提是盛世集团真的把度假山庄建在咱们照市啊！”
方洲：“谢谢刘姐。”
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所以直接说道：“那刘姐，我就先回去了。”
“别急呀。”
内科护士长却叫住了他。
然后她直接把他拉到角落里：“方医生，我问你一件事，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方洲：“……没有。”
内科护士长：“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然后就像是猜到了方洲心中所想一样，她直接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啊，先听我把话说完，女方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女，今年二十五岁，就比你小一岁，家境虽然一般，但是人特别努力，从京城大学毕业之后就考上了公务员，现在在长林镇当副镇长……”
方洲只能说道：“护士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真的没有找对象的想法。”
一点都没有……吧。
没由来的，他想到了祁谢。
那张照片里的，光着两只漂亮的不像话的脚，半蹲在地上，穿着一件白衬衣，白皙的锁骨外露，一脸无奈的给掉在地上的蛋糕拍照的祁谢。
护士长还真就没有想到方洲竟然会拒绝这场相亲。
但是方洲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说道：“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想找对象了，再跟我说，我再帮你找。”
方洲：“好。”
出了医院，方洲就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去浅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无聊，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原因，方洲忍不住又想到了刚才内科护士长说过的话，然后就又想到了祁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微信朋友圈，往下划了划，又划了划。
他本来是想再去看看祁谢上一次发的那条朋友圈的。
但他最近加的好友显然有点多，而且他们也都特别爱发朋友圈。
所以好一会儿，他都没能如愿。
他想了想，索性退出去直接找到祁谢的账号，点了进去。
但没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条新的朋友圈。
而且发布时间就是半个小时前。
他点进去一看。
下面是一家烧烤店的宣传单，上面写着：听说这家店现在还送老板自己做的泡菜，所以真的没有人想一起去吃吗？
方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祁谢一个多星期前就有约过他去吃这家的烧烤。
所以这都一个星期过去了，他都还没有吃上吗？
方洲心里突然有点愧疚。
因为从那句话里就可以看出来，祁谢应该已经被拒绝了很多次了。
他一个人孤身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能一起吃饭的朋友都找不到，应该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方洲退回到聊天界面，给祁谢发了一条消息：“祁先生，我现在有时间了，一起去吃烧烤吗？”
至于秦枫。
反正他都还没有跟秦枫说，鸽了他好像也没什么。
反正他还专门给他带了葡萄不是吗？
酒店里，看到这条消息，祁谢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他就知道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木头也一样。
于是他先是回了方洲一个：好的，那我们半个小时后在烧烤店门口汇合。
然后他直接合上手里的文件，看向下方的秘书等一大堆人：“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秘书等人：“……好的祁总。”
他们有点弄不懂祁谢的想法了。
他们一开始以为祁谢看中的是拥有一座地下温泉的荣市，但是祁谢却三天两头往照市跑。
后来他们以为祁谢看中的是照市，结果这都一个多月了，祁谢还是不肯松口跟照市签约。
至于现在，别说那三个地方的主事人了，他们急的都快要上火了。
二十分钟后，方洲就在烧烤店门口再次见到了祁谢。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西装裤……跟那张照片里的穿着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的脚现在被一双黑色的皮鞋裹的严严实实。
一股失望突然涌上了方洲的心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祁谢只笑着说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因为是新开的店，店里还挺干净的。
老板很快就把菜单送了上来，方洲也随即就稳住了心神。
“牛油吃吗？”
“吃。””
“要喝饮料吗？”
“给我来一瓶椰汁就行。”
“好。”
点好单，方洲再次抬头看向祁谢，他这才注意到了祁谢眼底的那一圈青黑。
他愣了愣，忍不住问了句：“祁先生最近很忙？”
祁谢也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有点。”
主要是他的那些好叔叔们贼心不死，又给他挖了个大坑，所以他前几天不得不又回了一趟边省，要不然他也不会时隔一个多星期才又对方洲出手。
方洲：“那祁先生最近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他就又默了默。
这话是不是也不太对劲。
不过他这会儿应该只是单纯地觉得，祁谢作为他见到过的最健康的人，现在却不那么健康了，有点不太好……吧？
但是祁谢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需要知道方洲这会儿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他只需要知道，方洲在关心他就行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方洲现在百分之九十九也对他有意思。
那他还逃得了？
于是祁谢直接掏出手机，给秘书发了一条消息：“联系一下照市县政府的人，让他们把合同准备好，我明天就过去跟他们签约。”
秘书：“……”

事实证明, 跟祁谢一起吃饭真的很舒服。
他总是能够找到合适的话题，而且不管方洲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
所以不知不觉间，方洲就吃撑了。
虽然祁谢心心念念着的, 烧烤店老板自己家做的泡菜的味道不太符合他们的口味。
最后买单的是方洲。
祁谢没有跟他抢, 只是说道：“那下次我再请你。”
方洲：“好。”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方洲都还觉得肚子有点胀，连带着他的好心情也延续了过来。
办公室里, 方洲翻看着荣梅交上来的病历：“不错。”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今天可以上手给病人把脉了。”
荣梅当即就激动了起来：“谢谢老师。”
方洲：“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去诊室吧。”
看到方洲两人到了, 护士长第一时间打开了叫号机。
第一个病人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说：“方医生您好，我最近这段时间腰疼地厉害, 所以想请您给我看看。”
方洲给他把了把脉。
然后他就说道：“这是我带的实习生，我让她给你看看可以吗？”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就直接点头道：“当然可以。”
作为一个病人，他当然是希望优秀的医术可以传承下去，所以自然不会介意当一回小白鼠。
荣梅朝着他鞠了一躬：“谢谢您。”
然后她就坐到了方洲旁边, 只见她先是吸了一口气, 而后才把手指搭在了中年男人的手腕上。
和方洲相比, 荣梅把脉的速度就慢了很多，五分钟后，她才终于收回了手。
她又问道：“我能给您做个体检吗？”
中年男人：“可以。”
等到中年男人躺到医疗床上之后，她伸手在中年男人的腰上按了按：“这里痛吗？”
中年男人的身体直接就缩了缩：“很痛。”
荣梅又把手放到了中年男人的脊柱上：“这里呢？”
中年男人：“这里不痛。”
荣梅：“您之前是不是都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有长时间劳动过, 或者您锻炼的时候一不小心扭到过腰？”
中年男人：“对，我是开服装店的, 上个星期我家里的稻谷熟了，我让我爸妈雇几个帮工去收稻谷，我爸妈嫌工钱太贵，非要我回去帮忙，我就回去帮我爸妈割了几天的稻谷……”
荣梅：“……”
也只有亲生的父母才能做出这样赔本的买卖来了。
她只说道：“可以了。”
然后她直接转头看向方洲，有些紧张道：“病人的脉象成弦而细数，而且面色潮红，舌淡苔白，再加上他上个星期有从事过需要反复弯腰的体力劳动，所以我考虑他得的是肾虚型腰肌劳损。”
在荣梅和中年男人的注视中，方洲点了点头：“不错。”
荣梅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洲转头看向中年男人：“你的问题不是很严重，我给你开五副中药，再给你开几张膏药贴一贴就行了。”
中年男人：“好的好的。”
第二个病人得的急性肺炎，也不是什么大病，所以方洲就又让荣梅上手了，这一次，她依旧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案。
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说：“方医生，最近这几个月，我隔三差五地就会拉上一回肚子，一拉肚子，肚子就会疼的厉害，麻烦您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洲一边给她把脉，一边说道：“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然后方洲就把位置让给了荣梅。
荣梅给她把完脉之后，斟酌着开口道：“我的建议是，先让阿姨去做一个腹部彩超。”
方洲点了点头，对中年女人说道：“你先去做一个腹部彩超，然后再回来。”
中年女人：“好的。”
二十分钟后，中年女人就带着检查报告回来了。
荣梅看了看检查报告，又对那个中年女人说道：“你腹痛的时候，有痉挛的感觉吗？”
中年女人：“有的有的。”
荣梅：“拉完肚子之后，是不是有种全身无力的感觉？”
中年女人：“对对对。”
荣梅这才回头看向方洲：“老师，病人舌红苔白，脉弦细，再看这张腹部彩超，基本上可以排除消化道器质性疾病，再结合她其他的症状，我初步判定她得的是肠易激综合症。”
方洲沉了沉气：“你再给病人把把脉看看。”
听见这话，荣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张。
因为这显然意味着，她的诊断出错了。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当务之急不是后悔和害怕，而是弄明白眼前这个病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又为什么会误诊。
于是她再次将手搭在了中年女人的手腕上。
方洲：“脉弦细指脉搏感觉细弱而紧绷，跟弦绳一样①，你没有发现病人比较瘦，但是身上的肌肉比较多吗？所以你摸起来才会觉得她的脉比较紧绷，而且比较细，你再多用两分力试试。”
荣梅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很快，她就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这是沉脉。”
沉脉指的是脉象的显现位置比较深，轻按不明显，没有搏动的感觉，重按才有明显搏动感。①
方洲：“所以病人得的应该是？”
荣梅：“纤维肌痛综合症。”
说完，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抱歉，老师，是我观察不够仔细。”
虽然这两个病的症状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所以一直以来，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都有很多误诊的案例，但这显然不是她误诊的理由，而对于方洲这样一个，对每一包药里的药材的重量都要求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医生，他应该也不能容忍这样的误诊发生。
所以她觉得，她现在在方洲心目中的印象应该已经一落千丈了。
殊不知方洲对她却更满意了。
因为给人看病不怕失误，就怕失误了之后，心态不稳，荣梅在知道自己误诊了之后能够第一时间调整好情绪，就已经超过绝大多学生了。
更何况荣梅现在还只是个学生，她本来就还有失误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她这次失误的主要原因只是经验不足而已，而且她也再次证明了她的的基本功是非常扎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