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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万恶渊老大那些年(李温酒)


禁术它吞了不少,但是这山谷里的阵法一看就非常多,表现优秀的话,应该能得到嘉奖吧。
沉雨瞳懒得应对这越见话痨的爹宝阵,只是往里走几步路的时候,不见神明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赶着……”沉雨瞳话没说完,就看到万恶渊的尽头,那最靠近镇山碑也是最安全的位置,此时倚靠着一个人。
男人鬓角苍白,容貌上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阖眸闭目的时候有种岁月既定的安好平静,静得像是只是靠着镇山碑睡着了,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但如若没有不见神明站在身边,她难以从中看到这一老一少面孔中相似的地方。
“那什么,宿聿找到了一个,好像是你亲爹。”墨兽不嫌事大地开口。
沉雨瞳看向不见神明,“你……”
“他好像不一样了。”不见神明却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却又熟悉的,在它记忆中奚云平应该更年轻一点,强大地创造了他,是个向往自由、行走在天地间的阵修,他应该坐化在天元城的虚妄山林,坐化在它的身体之内,而现在却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岁月走了很久。
我降生时就没见过他,再见他的时候,原来已经成这样了。
墨兽活了上万年,早已见惯,安慰小屁孩道:“你这是废话,人都是会老的。”
而这句话不止触碰了什么逆鳞,不见神明不满地跟墨兽扭打在了一块:“我爹不会老!”
一兽一阵灵扭打起来,渊里的鬼众也不知道怎么劝和,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扭打中传出来,无所不能的墨兽在这一刻败下阵来,不得不道:“我就是说实话,你这蠢货怎么听不懂啊,你别挠我,该死的你指甲怎么那么长……你生什么气啊,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不好哄,我就说了两句不是,我把我睡觉地方让给你爹行吗!再不行我带你偷偷去把神医谷的阵吃了!不告诉宿聿!”
沉雨瞳不知道安慰什么,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做什么,好像只能给不见神明亲爹打一具棺材。
万恶渊里,还没来得及出去的神医谷医修:“……”
你们这是大胆密谋我们神医谷的阵法!
沉雨瞳:“你们怎么没出去?”
医修:“……出不去啊!”
万恶渊出口都被你们鬼主封死了,他们怎么出去啊!
沉雨瞳这才发现,他们依靠墨兽撕开裂缝进来,但镇山碑的出入口没有打开。
万恶渊寂静,与他们的鬼主形成了一道立起的鸿沟,唯独在他们身边萦绕的阴气,告知他们属于万恶渊的福泽还在继续。
山体洞窟之内的修士对外界情况了解甚少,只能跟洞窟外的修士靠那只没吃饱饭的传音虫联系,一群修士半死不活。
山崩地裂的震动停止,神医谷所有阵法被动用,阵法吸收魔气的时候顺带也不客气地把修士们的灵气也吸收了,所有给古灵舟提供灵力的修士累得趴倒在地上,胸膛起伏地直喘气。万恶渊的鬼修们成了此间站立着的存在,身周阴气环绕有数不尽的力气,耳边还能听到雷劫的轰隆声,一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模样,独自承担起了把累成狗的修士拖到安全地方的重任。
地窟里,活尸被周围医修们包围着,一个个拿着医经上前打算让医圣过过目,看看有没有拓印出什么差错的地方。自从知道这活尸就是医圣,所有的医修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先前的名贵草药算个什么,这可是医圣,活着的医圣,医圣要什么就给吃什么!
活尸坐在一众医修当中,手里啃食着送上来的名贵草药,他脑子好像更灵光了一点,用着简洁的语言答应着。
江行风历尽千辛来到地洞里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而他那闭关十数年没见的师兄,也就是神医谷的老谷主,在旁边给那活尸递水,生怕他说得口渴了,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
“这是为什么?”代掌门茫然问。
老谷主瞥眼看他,解释:“医圣的笔记您也知道,多问问,能少走弯路。”
当年他都只是看过两眼的秘法,不多问点,治病的时候搞错了怎么办!那么一群修士等他们治!
医修的烦恼,玉衡真人不懂。
他只是艳羡地看着齐六一背就是两个,而自己双腿打颤扶着墙站立,这年头怎么鬼修都过得比人修快活,他与老谷主一脸要挂的迹象,引得周围的鬼修对他们既想靠近又不想靠近,就差问一句他们要不要死了。
死自然是死不了的,玉衡知道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有机会成为鬼修,要真那么容易,这世道早就乱了。
他借着其他人搀扶站定,目光直直地看向那紧闭的石门,待在里面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但一切就像是他早已窥探到的先机那样。所有的生机像是尽数地系在一个……暂且还能说是人的鬼主身上,宿惊岚与巫云月乃至老谷主创造而来的人躯,最大限度地掩盖了那缕游魂身负的气运。
或许不止是躲开了幕后魔修的窥探,宿惊岚这步棋,也在防备着更高之上的天道。
潜伏着的成长,总比光天化日来得更为安全稳妥。
“走对了啊。”玉衡笑了笑,只是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撕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候,甬道里忽然有一阵风掠过,带着微弱的妖气,像是突然越过了所有人。
奇怪,与外界的路应该还没挖通才是,这是——
“你们去看看啊!”
“我哪敢去看老大!”
“你去你去!那门我都推不开……镇山兽大人哪去了啊!”
狼藉慌乱的石窟里,碎石落满一地。
身负霜雪的男人越过了其他鬼修,走到那扇沉重的石门前推门而入,其他鬼修原本还要上前,却突然看到地面上凝结的霜气,一下停住了往前走的步伐。
幽暗的洞窟石室内,游荡的散灵已经完全消失,空荡荡只剩下流转的阴气缓慢回笼,悬浮在少年身侧的古灵舟吸纳着抵御雷劫后被转化的剩余魔气,化作阴气凝聚成了墨灵珠的虚影,连成珠串地浮在少年身边。
此时他紧闭双目,皮肤是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裂开纹路,诡异的是这些纹路没有再继续往外渗血,暗红色的血痕爬走在他的苍白的身体上,游龙循转留下了一道道纹路,形成诡谲的图腾。
顾七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的模样。
暗沉无关的眼睛里黯淡一片,却在他抬眼的时候,掀开了金光淬红的灵眼,直直地跃进他的眼睛里。
漂亮的眼睛,令人不禁向往的眼睛。
曾狡黠地穿越在山野间,打着偷懒不练剑的主意,也曾冰冷地走在虚无之地那片黄沙里,面对上千修士不畏不惧。
两人四目相对,宿聿没有动,顾七却主动地走近他,看着彼此,像是能从岁月长河里找到相处的每一个痕迹。他们是那么地熟悉彼此,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从每一分细小的习惯里,渐渐转化成彼此熟悉的模样。
四周缓缓流着阴风,与突然闯进的霜雪碰撞,顾七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慢,直至在他的面前停下,抬手擦去了宿聿眼尾的血红,那不像是胭脂,却迤逦非常,像是点染了一点艳色,让少年渐渐如同鬼魅的脸变得更为张扬与深刻。
“疼吗?”
顾七微微仰头,半跪着,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能看到那身体里渐渐生长的图腾,看到如雪的白发垂落,力量似乎在他身体里渐渐复苏,渐渐变回归宿到他的身体里,他将那只手握在手心里,见着细微裂痕变成图腾,指腹擦过的时候,用着微弱的霜雪去缓解他的痛感。
宿聿低着头,看着臂膀上的图腾与血痕,“我变得不一样了,师兄。”
“你来寻我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我。”
当年他被困魔窟的时候,见到的裴观一,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兄总是挡在他的面前,直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万宝殿崩塌的最后一息里,他想到是魂归故土,所有人得以归属和获得未来的生机,可在阳龙墓时却给他开了个玩笑,裴观一没走,奚云平跟徐天宁没放弃,千年前他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
顾七就那样地看着对方,闭上眼睛时通灵血的味道深入骨髓,似乎流转千年之久。从他恢复记忆之后,日夜闭上眼睛时能清晰回忆起的就是当年被囚禁的数百年,他被困于踏雪剑剑身中,无不一日地与那孤独的少年相伴,他看不到他,他能感受到他,于那万千寂静的死水中,听着天虚剑冢的悲鸣,一直到了罪恶崩塌的瞬间。
宿聿的无忧无虑,早在岁月长河里磨灭得只剩下灰烬。
这也是他,从千年前就无法放心的事情。裴观一后悔过很多事,后悔没有在血瘟疫发生之前发现天虚剑门的异端,后悔没有在师弟当年下山时陪着他一同去,后悔无能为力死得太早,后悔让本该他背负的事情落在师弟们身上……所以在变成妖剑漫长的岁月里,饱受无法融合的共生苦楚里,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
哪怕他不知道他,哪怕他感受不到他。
一直在剑中数百年,哪怕融入骨血,也想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顾七喉间艰涩,“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就让他一个人走下去。
话还未说完,气息扑面而至,少年倾面而来的碰触,带着血腥与森森未解的阴凉,鲁莽而没有收敛,莽撞磕磕绊绊,但是比回答更直接的接触。
唇齿的磕碰和啃咬,血腥就像是在两个人之间散开,顾七伸出手扶住他的后颈,感受着对方近乎报复的掠夺,有些情愫,早就在长远的陪伴中变了样,仅剩下单独直接的,爱恋与欢喜。
只是在不明白中应暗而生,手臂上蜿蜒的花契与图腾相伴而生,绽放的花苞在暗红色的点缀下殷红明朗,好像终于在一隅之地窥见了光明。血腥味绽放在唇齿间,顾七抚着他的长发,将那一缕缕白发捋顺,声音轻得从唇齿间说出——
“宿聿,我希望你走在人间,无需畏惧,无需彷徨。”
“世人敬你。”
宿聿低着头,颤动的气息像是从胸腔中跃出,问:“那你呢?”
那你呢……?顾七在茫然中早就弄清了这个问题答案,是很久,也是很多年没能说出的话。
——“师兄倾慕你。”

第147章 人柱
顾七耐心地把他的头发捋后, 一点点地擦拭去他的眉眼间的血迹,最后停在他唇角上,仰起头轻轻地吻去留下的一点点伤痕。
无声在两人之间蔓延, 剩下的还有只有那点靠进的风。山雪的气息覆盖着宿聿,拥抱着他进入那漫无际的世界里,天虚剑冢的风很冷, 历代剑主们的嚣气罡风没日没夜地刮,他站不起来,撑不起身体,喘气的时候能感受到的只有源自身体里的疼痛,撕裂刺骨,疼到神魂里去。
其实到最后,那点疼痛也麻木了。
只有伸手去触碰贯穿身体的那把剑的时候,刺骨的冰冷却温热得让他心生热意, 就好像突然之间,剑冢的日子也不难熬了。
宿聿很排斥去回忆千年前的过往,可现在他去碰触自己的腹部,碰触自己的小腿。
那些过往好像是变成另外的,不切实际,却让他忍不住去抓紧的东西。他其实很难去理解所谓的情感,很难理解何为欢喜与爱慕,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留住他,吞食入腹也好, 强留在身边也好……那是自意识深处出现的,不为人知的占有欲。
宿聿低着头去吻顾七, 他伸出手去摸对方脖颈处的麟甲,而对方的手朝他伸来, 虔诚地扶住他的后颈,仰头地回应他。天虚剑门好像下雪了,山阶的春风好像吹来了,他站在小院门口高高的榕树上,往下跳的时候,裴观一站在树下接住了他。
‘师弟,下来。’
‘莫要偷喝酒了。’
‘连这段路,都懒得走吗?’
‘果子能解腻,试试?’
多么地不真实,却让他心绪颤动。
血腥味在唇齿间撞开,闻了许久的妖血,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宿聿喜欢这种真实的气味,至少可以告诉他这个人真实地在眼前,会像千年他等在山阶尽头那样,会像他出现在他面前那样,唯有确信,才分得出记忆幻象的虚伪,以及最后能看到尽头的真实。
“师兄是什么时候倾慕我。”
“不知道。”
顾七的手搭住他另一只手,指节穿过,彼此交错。
那只满是剑茧的手是属于他的,宿聿感受着源源传来的热意,属于另一个人气息包裹着他,一点点地走到神魂深处,成为他的所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丹田的灵眼幽幽地冒了出来,提醒地说了一句——
‘宿聿。’
回应他的是阴气的压制,嚣张占据丹田甚久的灵眼被宿主压制,打回了图腾深处,陷入黑暗的寂静里。
洞窟外,紧闭的石门无人问及,所有鬼修站在石门外,见着那霜雪封门的动静,齐六再三犹豫要不要开门,老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万恶渊进去也看不得,要不是阴气越来越涨,他们现在早已冲进去一探究竟。
“把门开了?”鬼修小心问。
齐六:“我们什么身份就开!”
“那刚刚不是进去一个吗!”
“人家有婚契,你有吗!”
这句话直接把万恶渊其他鬼修堵住了,同样无能狂怒的还有墨兽。好不容易回到万恶渊不仅挨了不见神明一顿打,万恶渊镇山碑的出口还被封死了,看不见也出不去,搞得他一个镇山兽变得很无能的样子,被不见神明冷嘲热讽了半天,搞得最后只能重新跑回洞窟里准备踹门看看情况。
江行风抵达洞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鬼修拼命拉着那只明显有点冲动的墨兽,旁边是一群修士站着意思意思地拉扯着,虚弱得快不成样的玉衡真人竟然还有本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与神医谷的老谷主窃窃私语,似乎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愈见八卦——
“什么巫云月竟然做了这件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当年施完秘术就回神医谷了,这婚契是真是假的。”
江行风:“?”
这一切直到石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顾七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里里外外围成一群修士,个个的脸色不自然地看向他,而顾七略过他们打量以及试探的目光,跳过面前怒火烧瞳的墨兽,朝着老谷主的方向微微颔首。
年迈的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拄着拐在其他年轻修士灼热的目光中走进了那石门内,见到正在盘腿坐在里面的万恶渊鬼主,见到那身的伤痕和图腾,老谷主就知道让他进来是为了通灵躯的事情,他放下从弟子那拿来的药箱,做主地朝宿聿伸出手:“鬼主,容我探探脉象。”
锻造通灵躯的时候使用了不少秘术,巫云月跟宿惊岚确实是天赋惊人,这具身体是倾尽他们所有的手段造出来的,独一无二,也就意味一旦身体开始出现崩毁的痕迹,就很难再次重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去修复。
宿聿右手臂膀上的伤最严重,过度操控古灵舟,有些裂痕深入见骨。
他对身体的伤无甚感觉,作为游魂,他更重要的是元神神魂。千年前他游魂所成的人躯变成半骨半人都未曾影响他的神魂,现在这点伤势无关大小,但顾七很在意,先前还一直在缓解他的痛感。
老谷主沉默稍许,从随身的医囊中取出一瓶珍藏的巫药,倒在宿聿的手上时,药物化作流动的气,缓缓地修复着宿聿身上裂开最重的伤势,“鬼主虽为游魂,但游魂化成人形需要时间与修炼,现阶段留在通灵躯内会更好。”
宿聿看到这些,忽然想到在顾家的时候,似乎江行风也是用巫云月的巫药缓解了他的伤势。
通灵躯的存在能尽可能地压制宿聿身上外显的气运与天赋,也能避开魔修的窥探,这身体现今还是颇有用处。宿聿在这身体里一天,幕后魔修就很难察觉到他功法的异象……现在已经没时间让宿聿像千年以前降生那样,由魂化人去修炼一副身体,魔道虎视眈眈,暂先修复身体最为重要。
药物上身后,血肉融合,白骨被覆盖。
宿聿身周的阴气渐渐回笼,原本浮现在他身体上的图腾受他控制压制,渐渐退回到丹田内,肌肤恢复到只剩下裂痕的状态,乍看起来与原先没甚两样,只是其他人靠近时,能感受到源自他神魂的强大压迫力。
老谷主擦了擦额间的汗,觉得此地凉嗖嗖的,“但鬼主切记,如果通灵躯毁坏大半,那巫药就难以解救回来了……”
宿聿刚一皱眉,旁边的顾七却道:“我会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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