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如烧(荆棘小花)

“哦，”季灼了然，“那挺好。”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任燃，正在跟张俞碰杯的人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望过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眉目舒朗，眼里满满的都是让人心醉的温柔。
季灼朝他笑了一下，转头对章明辉道：“胡维生他们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我已经不关心了。”
章明辉点点头：“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你们这次弄得满城风雨，任燃的家里人肯定都知道你的存在了，上次他出国估计就是因为你。”
家里人么？季灼沉吟，以前似乎听任燃提过，就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面。

金属风暴顺利过审，定档在大年初一。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年就得工作，任燃无奈之余，毫不犹豫地决定跟着季灼去路演。
好在年三十晚上是没有行程的，两人订了一桌年夜饭，准备就在海市家中过除夕了。
任燃买了很喜庆的对联和福字，要贴在门口，季灼看着这红彤彤的颜色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着外公外婆过年的时候贴春联。
他心情复杂：“没想到你也会弄这些。”
任燃正在纠结福字到底是正着贴好还是倒着贴好，闻言笑道：“这有什么，我们以后每年都弄。”
橘子摇着尾巴在季灼脚边转圈，被他套上一件新年小红袄，红袄的边缘还有一圈白色小绒毛，衬得那模样看着更憨了。
“要吃点小零食吗？”季灼逗她，“叫我一声，我就给你拿。”
橘子呆呆地抬头看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季灼：“……”
算了，尊重个狗习惯。
他喂了橘子一根小狗牛肉棒，然后走到任燃身边，跟他一起把福字贴好。
下午五点，订的年夜饭还没到，但电视里已经有过年的气氛了，有季灼熟识的节目主持人在屏幕里喜气洋洋地念着祝福语，窗外街道上的车子也逐渐变多，大家都赶着最后的一波时间要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
以往的新年对于季灼来说，就跟生日一样，心里是不期待的。
但这一次有一些不一样了。
他在任燃的家中，家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两个活物，能跑能跳能抱，抱着有温度，很暖和，一点也不冷清。
任燃都计划好了——晚上吃年夜饭，再喝点红酒，吃完饭后走个流程看几眼春晚，点评几句，发个新年快乐的微博，哄睡橘子，最后去被窝里寻找快乐。
到零点如果起得来的话，就去能放烟花的城区玩一玩。
“完美。”任燃道。
“完美。”季灼也附和。
“祝福新年快乐那条微博就发我们三个的照片算了，”任燃蹭了两下胖嘟嘟的橘子，“全家福。”
季灼：“……”
他就知道那微博不只‘新年快乐’这么简单。
任燃看见他的表情，扑过来将他按在沙发上：“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死了！起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挠我腰！”
“就挠，不给我挠你想给谁挠？”
“你逻辑混乱！”季灼被弄得喘不过气，大声呼救，“橘子！快帮我！”
趴在地上优哉游哉打瞌睡的橘子听见他的声音，猛然起身，奈何身子胖乎乎、小腿短粗粗，根本跳不上沙发。
只能把前脚搭在沙发边，跟玩水似的去刨任燃，爪子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动作轻得让季灼瞠目咂舌。
“她不会叫，也不咬人，一点都凶不起来，就是个吉祥物，你还想找她当帮手，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季灼欲哭无泪，想抓住任燃的手，但又使不上力，只能放软了声音求饶：“任燃哥哥我错了……”
任燃：“……”
来这招是吧？算你狠！
沙发上打闹温存了一会儿，门铃突然间响了。
“是年夜饭的餐厅送餐来了吧？看吧都让你别玩了。”季灼起身匆忙整理好衣服。
“不是说还有二十分钟吗？”任燃皱眉看了眼手机，拦住季灼，“我去开，你小心点。”
虽说小区安保措施很好，不至于有私生饭或者狗仔这种，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季灼果断道：“一起去。”
两人走到门边，任燃先看了眼门口监视屏，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
“是我妈。”
“啊？”季灼愣住。
他听任燃提起过他母亲，只知道他母亲很爱玩，爱办宴会，跟张俞他们几个都认识，更多的便不了解了。
只不过一想到任燃那次在潘琦的访谈里大谈特谈他们俩的恋情，而他的家里人肯定都看过了这个访谈，季灼就有点别扭。
更别谈今天来的还是他的母亲。
他愣住，任燃也愣住，半天没开门。
季灼无语：“你要把你妈关在门外吗？”
“有点想。”
“……”
任燃笑了两声，打开门，门外的程依柔女士笑眼盈盈：“surprise！”
年满五十的程依柔保养得十分得当，身材婀娜，举手投足间既有一股成熟的韵味，又有一抹从容洒脱的淡定自然，是个很大气明媚的美人儿。
“监控里能看到的算什么惊喜？”任燃嗤笑道。
“真没情调，”程依柔撇嘴，“就这还谈恋爱呐？诶你这身衣服……怎么那么乱啊！啧啧啧……”
季灼在旁边装死了一会儿，见程依柔的目光看过来，笑得很是乖巧：“阿姨好。”
“啊好好！”程依柔收起揶揄的神色，眼角笑出一丝温柔的纹路，跟季灼拥抱了一下：“初次见面，你好啊小灼，我是任燃的妈妈。”
她顿了一下，又缓声道：“以后也是你的妈妈了。”
一股酸涩的味道霎时间涌上季灼的鼻头，让他顿时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你了。”任燃把门带上，拉着季灼往屋里走，手指攥得紧紧的。
季灼感觉得到任燃在紧张，似乎是怕程依柔说的话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但他不觉得这话不好，相反，他是有些喜欢的。
季灼偷偷抬眼看了看程依柔，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笑着注视他，对上他的视线后，笑容更狡黠了。
季灼也笑了，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好乖的小朋友，比任燃小三岁吗？”程依柔问。
‘小朋友’季灼听着这称呼有些羞耻，但对方是长辈，他又不好像对任燃那样强烈反驳，脸色微红，点点头：“是的。”
“挺好的，”程依柔坐在沙发上，一直拦着橘子，不让她刨丝袜，“快把你这呆瓜狗抱开！”
任燃：“……你把她抱上沙发她就刨不到了。”
程依柔叹气，把橘子抱起来，看了眼季灼，又看了眼任燃：“你们的事我就不多问了，都在网上看完了。”
季灼：“……”
这该不该高兴呢？
“别啊！”任燃叫道，“您也可以问问，毕竟网上有很多假消息的，我怕您误会！昨天还看到有营销号说我俩是分房睡的。”
程依柔嘴角一抽：“怕我误会你俩分房睡是吧？你真是个人才啊任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跳呢？我看该有人敲打你两下了。”
任燃神色警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今天来是为了接你们回老宅吃饭的。”程依柔嗔怪道，“你也真是，明知道外公今年回国过年了，居然还不回家，存心惹他老人家生气是吧？”
季灼看向任燃，后者冲他扬了杨眉，道：“我都陪他老人家过了那么多个年了，不差这一个。”
“那不一样，你外公他老了，这个年是过一个少一个的。”程依柔叹道。
季灼突然开口：“你回去吧。”
他不知道任燃家里的情况，也从来没问过，更不知道任燃一大家子人今年也在海市过年，而这个人却跑出来和他一起过。
任燃闻言，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程依柔满脸莫名地看着季灼：“他什么他？你也要去！”
季灼呆住，跟橘子同款表情。
任燃嘴角勾起：“外公说的？”
“是啊，”程依柔翻了个白眼，“特意嘱咐的！还说带不回人连我也不用回去吃年夜饭了，这老头真是年龄越大脾气越怪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
她话音一转：“反正老头儿想知道的都在访谈上看完了，也没什么东西需要问的。”
程依柔说得太过直白，反倒让季灼有些窘迫了：“老爷子也看过那个访谈了？”
“是啊，跟我和我哥还有我侄女侄儿一起看的，有不懂的梗还有我侄女在旁边能帮忙解释。”
季灼闻言一口气噎住，差点没噎死！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三世同堂从十几岁到八十岁的都有，一起看他和任燃那个堪称‘恋爱宣言’的访谈！？
要了命了！
季灼想象着那个画面都觉得震撼，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魔幻现实主义呢？
“真离谱啊……”他喃喃道。
“没事，”程依柔安慰他，“有我在呢，实在不行，还有任燃在呢。”
“……你人物关系说反了吧！”任燃不满。
“闭嘴吧你。”程依柔站起身，打量着客厅：“是比我以前来的那次要温馨点儿了，对了，你俩都是男的，那以后孩子的事儿怎么办呢？”
季灼又一次差点噎住。
程依柔丝毫没有私下里单独说这些的打算，态度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整个人的状态就很奇特，弄得季灼都有些想采访她了。
任燃指了指沙发上的一坨橘子：“孩子在这儿呢，我和季灼的女儿。”
程依柔满脸一言难尽：“这傻狗……”
“诶！你注意点儿言辞啊！她能听懂的！”
“行吧，那把你这傻……傻女儿也带着一起去吧。”程依柔叹息：
“大年三十嘛，就得一家人团聚。”

第68章
任燃的母亲程依柔家里是四兄妹，大哥许景辉和三妹许天晴跟着许维远姓许，二妹程依柔和小弟程思墨跟着任燃过世多年的外婆姓程。
今天除夕，家里能回来过年的都回了，除了任燃。
客厅里，程思墨坐在沙发上叹道：“这小燃还是强啊，又有爱人，又有自由，生活多滋润，不像我，两手空空。”
韩梓元在一旁说风凉话：“那是因为小舅你没有才华啊，所以得不到自由，也吸引不到爱人。”
“滚犊子！你这嘴巴越来越毒了！”程思墨翻了个白眼。
韩梓元捂着嘴偷笑，抽空还冲老妈许天晴抛了个媚眼。
她是许天晴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平时被大家宠惯了，养成了个无所畏惧的性格，只有在外公和任燃面前会老实许多。
“要我看，你这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结婚不生孩子，没个正形！”许景辉沉着脸道。
他是老大，年岁也长一些，自小的性格便沉稳老道，也古板一些。
程思墨嘿嘿笑两声：“我又不喜欢孩子，生下来也没意思，至于结婚嘛，慢慢找喽。”
“都四十了还慢慢找？找不到喜欢的就不结了？”
程思墨点头如捣蒜：“是这个理啊，着什么急嘛。”
许景辉很不赞同地摇头，十分不理解这个小弟的想法，但也没有再多嘴说教。
谈话间，许文致从楼上缓步走下来，视线扫了一圈客厅，问：“任燃他们还没到吗？”
“快了。”韩梓元道，“哥，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
许文致瘫坐在沙发上，坐没坐相，被自家老父亲许景辉瞪了一眼也一动不动：“无非就是问我跟王家那女孩儿发展得怎么样了，任燃这儿没指望，他老人家就开始指着我嚯嚯了。”
“你不是本来就想追别人王家姑娘吗？”
“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嘛……”
韩梓元“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
“……”
许家老宅灯火通明，季灼他们抵达的时候，正是年夜饭要开席的时间，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到了客厅里，包括许维远。
下车前，程依柔冲季灼笑了笑，柔声安抚道：“小灼，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啊。”
季灼无奈：“阿姨，这可真当不了。”
程依柔噗嗤一声：“你这小孩儿真实诚，不用紧张，真的只是单纯地吃个年夜饭。”
车窗突然间被敲响，外面韩梓元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姨妈！都到了怎么还不下来？”
程依柔下车嗔怪道：“不就磨蹭了一小下吗，你出来干什么？外面冷。”
“我来看看我哥的男朋友！”
“在网上不是都见过吗？”
“不一样的！别人都说他真人比上镜好看！”韩梓元兴致勃勃。
程依柔：“……那确实。”
季灼在车里跟任燃对视一眼，随后开门下车。
“我靠！”一下车便听见韩梓元压得很小声的尖叫，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晶亮：“你好，我叫韩梓元，是任燃的表妹。”
“你好。”季灼朝她点点头。
“确实比上镜还帅，”韩梓元自顾自嘟囔一句，然后探头：“橘子也来啦？”
“你哥哥们给你生的侄女，是该来。”程依柔幽幽道。
韩梓元：“……”
“走，进去吧，外公在等着了。”程依柔揽着季灼，径直走进许家老宅。
走到门口时还能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踏进去之后，客厅里的各种声音便跟按了暂停键似的立即停止了，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来，目光中大多带着探究和好奇，并没有丝毫恶意。
尽管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但季灼的心绪却平静了些。
任燃带着季灼，给他简单地一一介绍了人，到许维远面前时，任燃冲许维远笑了笑，道：“外公，这是季灼。”
“许老爷子，新年好。”季灼轻声开口。
许维远上次跟任燃见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交谈并不是很愉快，任燃只待了一晚便离开。
老爷子对任燃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季灼，点点头：“还是你有礼貌一些。”
任燃：“……”
“谢谢许老爷子。”
许维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任燃，又看了眼季灼，突然开口问：“打算什么时候改口？”
季灼微微一愣，视线转向任燃，但这人却十分悠闲的模样，一点都不惊讶。
事实上，在知道是外公让他们来这里过年时，任燃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要当众为难季灼这种事，许维远绝对做不出来。
所以在知道他俩事情后的第一时间，许维远是找的任燃谈话，他要先了解任燃的想法走之后再考虑如何解决问题。
而这段时间，任燃相信外公已经能够确认了，自己是不会放手的。
凭外公对他的了解，肯定知道不管之后做什么、有什么阻碍，都是无济于事的，甚至会让任燃跟家里的关系恶化。
还不如成全了他们。
任燃想，在国外的时候，外公已经将他的那一番话听进去了，或许那时就完全确认了他的心意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给他点时间吧外公，”任燃握住季灼的手道，“他还没适应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季灼悄悄捏了捏任燃的手，眼睛里隐隐有笑意。
他知道任燃可能早就看出他对亲密关系的排斥，即便在这种场合也一心为他着想。
但季灼自己的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道坎儿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外公，过年好。”季灼看着许维远开口。
面前的许维远和任燃都怔了一怔，任燃的眼底浮起一抹喜色，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彼此相握的手烫得像火，不用说话季灼也能感受到那股浓烈的爱意。
别人自然也能感受到。
许维远的注意力被季灼那声称呼给吸引走，难得地大笑了几声：“好好好！记得以后也这么叫，走吧，都别在这儿站着了，去餐厅吧，季灼等会儿坐我旁边。”
“是该吃饭了，”许文致小声吐槽，“再不走我都怕任燃把人家给生吞活剥了，那眼神……”
“表哥看起来像个不懂感情的弱智，真的能追到王家大小姐吗？”任燃也小声蛐蛐他。
许文致：“……”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唯有站得近的几人听得到。
其中，许维远没注意，季灼装假装耳朵不好，唯有韩梓元捂嘴笑：“我看你们都不太聪明。”
一顿年夜饭吃得其乐融融，许景辉专门请了大厨到家里来做菜。
任燃在来的路上提前联系过许文致，让他加一些辛辣点的菜，这会儿一看，桌子上几乎一半都是重口的，很符合季灼的口味。
饭桌上也不像季灼想象得那么严肃守规矩，虽然许维远不怎么说话，但其他人都在自然地闲聊，对于季灼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异常，始终处于一个让人相处得舒服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