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牟颖的微博转发了这张图,也未置一词。
简简单单的一张图,轰动全国。
有人祝福,有人咒骂,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鄙夷轻薄,有人叹息怅惘,有人视若无睹。
沸沸扬扬之中,何家却陷入一片阴云惨淡。
“你再说一遍!”曾明书抖着手指向何以隆。
“益源现代这项目怕是要黄了,这次没争取下来。”何以隆道,“卡在审批上了……我托了关系问,说是上头不同意……”
“怎么会?!明明资料都准备齐了……”曾明书咬牙道,“这帮人真是贪得无厌!”
拿起手机,她便拨电话。何以隆看着她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自己也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
前期已经抽调了大笔资金进入,这下可惨了,地白白扔在那里,每天都是消耗。偏偏柯思柔之前任凭资金流出,却又在这时候掐了流!
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明明已经很小心,之前秉着宁愿错过也不冒险的精神放弃了数次合适的投资机会,包括郑启怀那次,他那么心动,母亲都按着他不让他投入。这次是母亲~亲自把关的项目,趁着曾以萱生病,柯思柔调任,整个集团兵荒马乱,才加快了抽调资金,但投入的仍是那几个查不出问题的离岸公司。之前几年他们通过数次复杂的股权操作,让这些公司交互持股,又重新设立了新的地产公司,表面看起来地产公司跟他们母子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之前几年的资金抽调也特别小心,这次的项目也是精挑细选……怎么会……怎么会……
“砰”地一声,却是曾明书扔了电话,将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将酒杯狠狠掷向墙面。一声脆响,玻璃碎了一地,红色的酒液顺着墙面滴滴答答,触目惊心。
“妈……”何以隆呆呆道。这些年,他还从未看过母亲如此失态。
“我刚才托你傅叔去问上面不同意的缘由,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她呵呵冷笑,“他说他打听过了,上头用的是资金来源不明,涉嫌非法注资的理由,说是要彻查。他说他是收手了,这半生积蓄就算是打了水漂,不要了,当作从来没有过。可是咱们呢……咱们能收手吗?你信不信,明儿警察就找上门来问咱们资金走向了?全特么是套!我曾明书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居然还是着了道!”
何以隆瞪着眼回不过神来,半天才大骇道:“您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小萱设的套?资金流向全在她掌控之中?”
“何止。”曾明书苦笑道,“只怕那什么离岸公司、什么这项目那项目都是她一步步引导的吧。一环套一环,这个不咬钩还有下一个……她可真有耐心,一等等了五年……”
“那……那她这病……”何以隆冷汗透背,忽地想起这一茬来。
“哼哼,傻儿子。她是病了不假,但肯定没咱们打听到的严重。”曾明书喃喃道,“连环计、苦肉计……她这三国可真是没白读……”
看儿子一眼,她续道:“你也不用想遗嘱的事儿了。明摆着就是个双保险,这是非要把咱整到监狱里去啊。呵呵,够狠,够狠。”
何以隆呆了半晌,一咬牙:“不是还有牟颖那边吗!她妈妈身边那护工……”
“你觉得小萱能有这疏漏?她这么费尽心力,怎么可能留下这样的破绽。那护工既能被你收买,定然是她的人。”她想想又吁出一口气,“好在你还没布置下去,不然被她拿到录音……那可是杀人啊儿子!”
“那咱们……就只能这样了?”何以隆不知所措。
他不想坐牢啊!
“为今之计,只能我亲自去向她求情。希望她看在老爷子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咱们退出曾氏,从头来过。”想着又摇摇头,“若是没她爸这事儿,或许可行。如今……唉。但总得试一试。”
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后悔那一日任凭长兄在眼前苦苦挣扎,后悔那一日对着手机上查出的页面动了心思,后悔这一世贪心不足将自己和儿子一同推入深渊……
但后悔有什么用呢?
☆、第75章 摊牌
钢琴声悠扬悦耳,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舞动。琴前坐着的人微蹙眉头,弹得很认真。
一曲终了,牟颖“啪啪啪”鼓掌:“弹得真棒!”
那人斜斜瞥她一眼:“我刚刚弹错了三次……”
虽是打小儿练出的童子功,但也已数年不碰,练了好几天还是手生,完全不符合她的期待。这人居然还夸?真是让人脸红……
“才弹错了三次?哎呀进步很大嘛!过一阵子是不是都可以上台了?”牟颖完全没有昧着良心夸人的自觉。真的很好听啊,她也没听出来哪里弹错了。这么长的曲子一口气弹下来耶,反正她就是觉得大小姐弹得很好,嗯,好得很。
曾以萱:“……”
算了,还是不要理她了。
本来呢,她找人弄来这架钢琴完全就是因为闲得太无聊。曾大小姐的消遣不多,又不爱看电影读,又不喜养花弄草,有兴趣的严肃读物牟颖又不许她碰,只好随手弹几首曲子自娱自乐。
她的钢琴是母亲一路盯着练到大的,基础功相当扎实,纵然这几年没练,捡起来却不费劲,每天练一会儿,不过几天功夫,便看起来似模似样,听起来也相当流畅了。
糊弄牟颖这种外行是够了,不过要是搁母亲和她那帮老同学眼里,一定还是毛病多多。
牟颖见她不理她,兀自埋头苦练,赶紧想办法打岔:“这首曲子怎么这么熟,叫什么啊?”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可别因为练琴再累着。
曾大小姐手下不停,扬声道:“一步之遥。”伴着琴音,她的声音清而亮,煞是好听。
“哎?这名字也好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听过……”牟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儿都没在意那曲子,只顾托着下巴看她的侧影。长发飘飘,眉目如画,一身宽松的病号服也遮不住的亮眼。啊,好想上去偷袭一把……
初听起来是欢快的舞曲,谁知调子一转,竟多了几分悲怆沉郁之气。牟颖心头微动,虽还没想起在哪里听过这曲子,却已站起身来,打算劝那人歇息一会儿。
这里是这vip病房所带的会客厅,面积并不十分大,摆了这架雅马哈,多少显得有些挤。已近初春,阳光温煦地洒入厅里,明快又温暖。
曾明书对着保镖做了个手势,在他监视下安静地走入厅内。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她弹着琴,而她悄悄靠近,不许下面的人出声?
那些逝去的岁月像是一个甜蜜的诱~惑,让她贪恋,不忍离开。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曲终了,她低声开口:“小萱。”
牟颖回头看到她,神情微微有些紧张。坐着的人却没动。
“小萱。”她又叫了一声,尽量恳切地道,“你要怎样才肯饶过姑姑?”
“姑姑……”那人叹息般轻声道,“事到如今,你想到的便只有讨饶?”
话音柔和,语意却锋利。按住心头的怒与恨,按住那些不甘与懊恼,她低头求恳:“姑姑知错了。即日便退出曾氏,把一切交还给你。我认输,只求你收手。”
见那人没有反应,她咬牙又道:“你就这么想要把姑姑跟表哥送进监狱么?我们毕竟是血肉至亲,同气连枝……”
她的话被一声冷笑打断。“同气连枝?血肉至亲?”那人低低道,宛如自言自语,“姑姑,您看着我爸苦苦挣扎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八个字?”
曾明书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当即反驳:“原来是因为这个……小萱,你不要听信那些人胡说,你爸去世的时候是只有我在场不假,但你怎么能这么想姑姑呢?你爸是我哥啊!唯一的亲~哥哥!我们感情多好你也是亲眼见到的,我怎么可能害他?!你爸是突然心梗,我虽然第一时间就打了120,但还是来不及。我知道他去世你很伤心,但我也很心痛!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常梦到他……若是他还在,我们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说着说着,她竟声泪俱下。
可惜几个听众都无动于衷。
“您这几年常梦到他或许不假。”曾以萱淡淡道,“我也很想知道,他对您那么好,您怎么忍心看着他如此煎熬?但第一时间打了120?您拖了整整七分钟!”
曾明书泪痕满面,唇角微抖:“你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讶异与恐惧却开始从心底缓缓爬升……她怎么知道是七分钟?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至二十五分,您用手机网络查询了数个网页,大部分涉及的都是一个问题——心梗导致心源性猝死需要多久。十点三十分零五十五秒,您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曾以萱冷声道,“我说的对吗?姑姑?”
“怎么可能……”曾明书嘶声道,“不可能的……你……你没有证据!”
曾以萱摇头轻笑:“您那部手机被您彻底销毁了是吧?已经被拆解成碎片了是吧?不错,您很小心,我也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您当时登的是公司网络,服务器上可还存着您登陆的时间呢。您查询的网页我找专门的技术人员复原过,也能看出痕迹。只是不够证据将您绳之以法罢了,不妨碍我自由心证。不然您倒是告诉我,跟我爸正在谈话时,您为什么想到要查心梗猝死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