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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坐标(反派二姐)


“你后悔吗?你如果当初没有和家里闹翻,那么你背靠资源,手握闲钱,根本不必这么小心谨慎地做每一个决定,也不必去接那些看不上眼的小项目,更不用稀释股权,引入投资的风险。”谢行彼时的语气既冷漠又不无讽刺,“你后悔吗?后悔自己小时候任性又天真,以为现实世界真就能一切如愿,以为自己的好运气能够帮你顺利度过每一个难关?你或许愿意下凡来体验民间疾苦,那些本就在民间苦苦挣扎的人又该如何呢?”
他们当时是在森久办公室外的消防楼梯上聊天,身后的玻璃窗里坐着小小公司人数不多却朝气蓬勃的全部员工,那几乎都是出身普通但身怀梦想——至少是相信着他们的梦想的人,沛诚原本只是出来问他们要不要帮忙买午餐,却不料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你吧,毕竟我上学时也是这样。但如今不同了,见惯了那些肮脏的做派、那些竞争的手段和没脑子的甲方,我有时候都觉得过去的自己天真得可笑。”谢行接着说,“你又是否后悔,你的一个赌约,要害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也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你不会还沉浸在自己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他的幸福这种谎言里吧,骗得了别人到没关系,可别骗了你自己,你选择这条路,最核心的难道不就是为了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吗?”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对吧?后悔无用,”谢行最后自嘲地笑了笑,“除非你现在就向家里低头,但那样即使换来了钱帮助森久度过眼前的坎,你却也实实在在的失败了。所以这个选项反而成为最不可能的选项。”
森泽航全程没有说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西伦敦的这一片原本都是工业厂房,如今改造成了创意园区却也还带着老牌帝国主义工业革命残留下来的破败荣光,如今萧索一片,正如他们眼前可见的未来。
听完谢行的这一席话,沛诚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些话既然谢行都能问出,森泽航肯定不是没有想过。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提,这个念头却一直盘踞在二人脑海。只是在过往那些日子里——那些幸福快乐、一切顺利的日子里,这个念头会被压制、被掩盖,而在现实状况越来越困难的情况下愈发清晰。

沛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还是“沛诚”,只是梦中的他拥有普通但健全的家庭——父亲有些老好人但关心家庭,母亲有些啰嗦但十分开朗,他们一家人虽然收入不高,偶尔吵吵闹闹,但一直在一起。
梦里的沛诚毕业后也并未入职黑心公司,而是应聘进了蒸蒸日上的森久科技。他依旧只是一个小员工,每日坐地铁通勤上班,朝九晚五,偶尔加班。他不在如独行侠一般与同事保持着距离,和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于是同事点奶茶的时候都会带上他一起,有零食的时候也会分他一块。每当工作遇到问题的时候,他的经理会破口大骂人,但也会领着他们加班修改错误,再于顺利完成项目的时候一起庆祝。
每逢周末,他会回家里看看,爸爸会去买他爱吃的卤菜,妈妈在厨房忙活,虽然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啰嗦他,但下一周他依旧会回家。
他原本沉湎于这样和平的生活,直到他忽然在梦中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森泽航的身影,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门从未打开过。
于是他在梦境的中途便开始慌张,四处找人询问,但似乎没有人见过、也无人知道森泽航的存在。然后他开始发疯般地拍打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直到引来保安将他带走。他双手被扭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所有同事猜疑忌惮的目光逐渐退成冷漠的空白,他肺部的空气耗尽,眼睛模糊,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在最深的绝望之际,沛诚猛地从溺亡的边缘醒过来,坐在床上大口喘气,浑身都是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喘了很久,胸口的起伏总算平静,眼睛恢复清明,侧头一看,身侧没有人,被窝也是凉的。
那一刹那,沛诚从头到尾凉了个透彻,他心跳如擂鼓,一瞬间几乎要再度落下泪来。他茫然地站起身,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跌跌撞撞地推开卧室门,在黑夜中仓惶四顾。
然后他看见了,在阳台上,森泽航背对着他趴在栏杆上——他明明根本不抽烟,剪影却依旧寂寥无比。
沛诚走到他身后,没有出声也没有打开推拉门,两人隔着玻璃,心思各异,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沉默站立着。沛诚看着那背影,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自然是因为他们朝夕相处这许多年,就算只是在人群中瞥过,他也能认出对方来。而陌生的则是他的体态和气质,那种落魄的失意和无奈的妥协,是过往这么多年里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过的。
是因为我吗?他愣愣地想,是我害了他吗?
于是沛诚忽然被一种更大恐惧所裹挟——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已经尽力忘记有关系统、有关任务的一切,他认真生活、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试图改变些什么。明明森泽航也顺利遇到了谢行和李翀汶,成立了森久科技,升级了基尘,一切都在稳中向好。森久的估值很快就能翻倍,而森泽航的个人身价也会上亿,完成赌约轻轻松松。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国,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再换一个地方生活,但无论如何发展,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暗夜中发呆的森泽航似有所感,回过头来,隔着一层推拉门和他四目相对。室内的空气凝滞而粘稠,而就在这一刻,室外夜风骤起,扬起森泽航的头发、鼓动他的衣角,仿佛某种宿命的暗示。
两人都没有动,沛诚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许多欲言又止,许多难以名状又难以启齿的疑问。但风一吹,那些情绪又恍若错觉,散得一干二净。
森泽航伸手拉开阳台门,大量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沛诚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声音中充满诧异:“怎么哭了?”
沛诚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泪水已经蒸得半干,只余下黏腻潮湿的触感。
“做噩梦了吗?”森泽航蹭了蹭他的脸颊,拉起他的手安抚道:“现在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沛诚魂不守舍地被他牵着走回卧室,坐到床上,森泽航回身就要离开,沛诚猛地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你去哪?”
“倒点水喝,你要吗?”森泽航轻声说。
沛诚砸吧了一下嘴巴,后知后觉自己在睡梦中哭了一场后确实口干舌燥,点了点头。很快,森泽航端了两杯水回来,用手肘碰开床头灯,挨着他坐下。
“你睡醒之后找不到我,就吓哭了吗?”森泽航嗓音含笑,略带揶揄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宝宝不怕哦。”
沛诚有点窘迫地垂目躲开,忽地看见他手掌贴着一块创口贴,问:“你手怎么了?”
森泽航举起来给他看:“刚才摸黑起来接水,不知道摸到什么,划了一道小口子。”
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吹冷风,但沛诚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把脑袋歪靠在他肩膀上,说:“其实……我家公司也出问题了。”
“啊?”森泽航身体动了动,侧过头问:“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具体的,大概就是经营出了点问题,内部可能也不太平吧。”沛诚说。
森泽航表情严肃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沛诚答:“老头儿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叔叔本人给你打电话了吗?”森泽航一惊,“那应该是真的很严重。”
想了想,他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沛诚想了想:“有个好几周了吧。”
“什么!”森泽航震惊道:“怎么不告诉我?”
沛诚闭紧嘴巴不吭声。
森泽航把他脑袋板正,瞪了他一会儿,忽道:“早知道公司的事情都不告诉你了。”
“啊?为什么?”沛诚愕然。
“因为你都瞒着我啊!”森泽航抬高音量,“我们两个之间,是那种需要向对方隐瞒坏消息的关系吗?”
看得出来森泽航是真的生气了,沛诚嗫嚅道:“对不起嘛,我不想你分心,而且现在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森泽航还想说什么,又生生截停。的确,就算知道了,以现自身难保的情况来看,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还在森家,帮扶岳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目前关系这样,家庭之前原本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指望森家毫无缘由就隔空伸去援手也不太现实。
原本态度还十分强硬的森泽航瞬间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本就不乐观的现状雪上加霜。很显然,他原本想着就算自己再怎么辛苦也可以想办法,但天平上的砝码如今愈发沉重——如果他失败了,岳家也无法再成为沛诚的可以依靠的备选方案,他的失败会变成两个人的失败,风险实在太大了。
森泽航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沛诚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
森泽航苦涩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我自己这么觉得。”
他摊开手,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掌心的创口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是哪个决策做错了,才会变成这样。”森泽航叹道,“我从头到尾复盘了很多次,都想不出更好的解答,即使有现在看起来更好的选择,不过也是事后诸葛亮罢了。放在当时所知的信息条件之下,我也没信心自己重来一次就能做出更优的判断。”
沛诚却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一个选对分支选项就能够通关的游戏,而是一个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折辱。
沛诚忽然站起身来,说:“我去趟厕所。”
他匆匆躲到厕所里,点亮手机,打开兔子系统,赫然发现一切都锁掉了——无论是角色卡还是任务全都变成灰色,无法互动,不能放弃也不能领取新的。
沛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还是砸了下来,他想,果然如此。

第119章 警告
果然如此,一定是自己强行脱离任务剧情的发展所以遭至了惩罚,如今系统直接锁掉,既不能接新的任务,也不能放弃,就是要告诉他一切为时已晚,就算从现在开始反省也没用了。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想当然的结果,沛诚眼前仿佛已经浮现了兔子那双略带嘲讽的红眼:你来到这个世界,明明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你和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任何联系,这不是你的世界,你却自负地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一员,还妄想改变结局,这就是你的惩罚。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其实如果按照剧本完成任务,森泽航未必会遭受什么劫难——闵效禹的背叛没有击垮他,反而给他上了一堂管理课,还推动他的事业更上一步。
如今别说更上一步了,就连森久都快保不住,而这一切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令沛诚害怕的,是森泽航这个人似乎也被改变了。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干涉了他成长的轨迹,因为我自以为是地“为他好”,因为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团结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是因为我幻想也许命运之神会一如既往地眷顾着对方,连带自己也能被照耀?
沛诚浑身发冷,手指因为颤抖而不受控制地点上那个“放弃任务”的选项,但却毫无反应。转瞬他又清醒过来——如果真的点击成功,他可是就要从这个世界里脱出了啊!
沛诚浑浑噩噩地从洗手间出来,遥遥看着那个坐在床沿、略微弓着背的身影。
记忆中那个总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既骄傲又温和的森泽航仿佛恍若隔世,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不仅仅是这几周的变故所致,他被过去三年天翻地覆的生活条件蹉跎,他一直很累。他再没有心无旁骛追寻自己热爱之事的资本,不管任何决定和选择都需要一再小心谨慎,谢行说的没错,或者说,连谢行都看出来了。
沛诚记忆中的那个森泽航,何曾被逼入如此落魄的境地,他脸上又何曾出现过怀疑自己的委顿神色?
他刚才说:回顾过往,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选项。但沛城却明白了——正是因为他每个选择都经由谨慎的比对,选择了最不出错的一条路,而有时候保守反而是失败的根源。
森泽航回过头,见他杵着一动不动,走上前拉住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沛诚迟钝地摇了摇头。
森泽航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穿着松垮的居家服,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他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嗯。”沛诚只机械化地应了一声。
“你明天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问下具体什么情况,是需要资金周转,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森泽航说,“如果是钱的话,问问看缺口有多大,我这边看看……”
森泽航声音低沉,情绪平缓地说着,沛诚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说要想办法,是说这个?”
“啊?”森泽航愣了一下,“不然呢?”
沛诚半张着嘴:“我以为……”
他下意识以为对方在说如何想办法应对森久科技目前面临的危机,殊不知因为他随口的一句坦白,森泽航的关注点马上放到他家的难题上了。
心脏尖锐地刺痛了一下,沛诚脱口而出:“都怪我。”
“什么怪你?”森泽航不解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太草率了,如果当时我能够……”
“不是的!”沛诚陡然提高音量,“都怪我,你可以不用这样的……你本来可以不用接受他的投资,可以再等等的,都是因为你想要我安心……”
森泽航看起来更费解了:“什么投资?”他眨巴了下眼睛,不确定地问:“你在说那个我公司那个投资人的事情吗?”沛诚点点头。
“怎么忽然又说到那去了?”森泽航奇怪道,“目前最要紧的是你家的状况……”
“我家怎么样都无所谓!别管他了!”沛诚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深夜本就寂静,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森泽航有点吓着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都是我的错,你本来可以再好好积累一段时间再去创业的,你本来也应该去普林斯顿读研的,你本来……就不用因为为了买5磅的水还是10英镑牛肉而纠结,也不应该为了交房租而放弃修学旅行。”沛诚情绪有些崩溃,但他控制不住,“都是因为我,是我没有处理好,所以才把你逼上这条路,这不是你应该选择的一条路。”
“你在说什么呢!谁和你说什么了?”森泽航蹙眉,抓着他的肩膀严肃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没用了。”
沛诚听着心都要碎了,他多想告诉他,不是的,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过得很好,你过得一直都很好。你既聪明又幸运,你有爱你、支持你的家人、朋友、同事。你是如此被世界眷顾着,甚至让别人恨不起来。
而你每次陷入痛苦,都是因为我。
我的背叛会让你痛苦,但至少你事业还不错,至少你还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可当我和你相爱,你却从心灵到生活都很煎熬。
“对不起,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沛诚捂住脸,蹲下身去,“我搞砸了,我总是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森泽航吓坏了,跪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宝宝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你别这样,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沛诚攥紧拳头,浑身肌肉紧绷着,身体微微颤抖,他平复良久,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森泽航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森泽航忽然露出难过的神色,自责地说:“我最近对你太坏了对不对?我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累了,过阵子就好了。”
不会好的。沛诚绝望地想——他终于已经明白了,系统对他的惩罚,对他脱离剧情妄图改变故事走向的惩罚,是通过惩罚森泽航的方式,来惩罚他。
沛诚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森泽航自然没听懂:“什么?”
“你愿意……”沛诚动了动嘴唇,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感到从腹部到喉头骤然用上一股反胃的冲动,令他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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