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儿，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回忆回忆他小时候，找一件对他来说非常社死，能够铭记一辈子的事，或者是印象非常深刻，够得上童年阴影的事。”
明暨笑得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握着这个玻璃球，使用你的异能，同时在脑海中不断回忆当时的情景。”
明暨强调道：“越详细越好，越细致效用越大，起效也越快。”
娄敬策捏着那个玻璃球，郑重点头。
回忆往昔有尹胜寒的记忆，对于重活一世的娄敬策有些艰难。但，也有好处。仅剩下的那些关于尹胜寒的记忆，经历时间的筛选，全是印象深刻的，半点水分也没有。
明暨趁他闭眼，垂眸时瞥过玻璃球，被其中像是老式相机胶片卷一般成纹状盘绕的画面惊讶到。
在明暨的印象里，尹胜寒在某种层面上有他哥的影子。大概两人有同样的参军经历，导致在风格和行事作风上都多多少少带出一些军队特有的迅捷和干脆。
没想到，有的人看着正气凛然，小时候黑历史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娄敬策很快睁开眼，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如今充斥着宛若乳汁一般的纯白。
他抬了抬，到明暨跟前，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明暨随意一瞥，瞥见一张小男孩穿着粉嫩的公主裙，头戴着王冠，不情不愿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和另一个小男孩起舞。大人跳起来优雅的舞姿，在两个满是婴儿肥的小孩身上，只剩下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那般的搞笑和滑稽。
画面里，除了被迫表演的两个男孩，其他人脸上全都洋溢着快活。
“就，扔进迷雾海里就行。”
娄敬策干脆利落一扬手就把玻璃球扔进白雾里。
玻璃球扔进白雾，白雾翻滚间便吞没不见，比扔进水里还不如。扔水里起码还能冒个泡，泛起涟漪，白雾什么反应也没有。
很快，这迟来的反应显眼到众人乍舌。
娄敬策看从白雾中掀起的风柱，似乎勾连到天上去，旋转搅动着白雾，像是滚筒洗衣机卷着泡沫，在翻卷中白雾渐渐搅碎变薄。
“我刚刚扔进去的那个玻璃球有什么用？”
娄敬策看这架势，似乎能从那冲入云霄的风旋上幻视到尹胜寒羞耻到崩溃，异能暴走的画面。
“你有没有见过漂浮太空舱，唔，或者说漂流瓶？”
明暨伸出两根食指在半空中勾画酒瓶子的轮廓线。
娄敬策迟疑后点点头，虽然自己从没有参与过这种，让海浪把私语告诉陌生人结缘之类看似浪漫，实则在他看来纯属乱扔垃圾的行为。大致情况，姑且还是清楚的。
“你刚刚扔的那个玻璃球就是类似的东西，不过迷雾海终归不是寻常的大海，扔给它，差不多就算是给它投稿。”
“应该是被采纳了，要不然尹胜寒也不会羞愤成这样。”
娄敬策回忆一下自己扒拉出的那些回忆，忍不住伸手扶额。
尹胜寒现在确实不太好。
本来情况还算好，他和那些骤然变成丧尸的昔日战友们僵持着，总算情况还没有向更糟糕的地步滑去。
突然，世界就改天换地了。
什么丧尸，什么战友，什么僵持，统统消失不见。
早就发育成大高个的他，身上硬是套上一条非常少女风的公主裙。与自己风格完全不搭调的粉嫩颜色，女式蓬蓬裙自然也不适合他属于男性特征的阳刚身躯，可爱的蕾丝边落在小麦色肌肤上，只让他觉得碍事，还有痒。
尹胜寒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还不等他观察周围环境，眼前出现一张稚嫩的脸，身体却是成年人的体格，向他绅士地做出邀约礼。
视线还在这人那张稚嫩的脸上徘徊，尹胜寒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在邀请他跳舞。
额，事实证明，四肢健全的人跳起舞来也可能是奇行种级别。
这一曲只能用七手八脚来形容，看似是两个人在跳舞，其实是人类驯服手脚舞动的早期珍贵视频，更多该是四手四脚在半空胡乱扒拉。
这样的笨拙行为显然取悦了周围人，满堂哄笑。
尹胜寒后知后觉从记忆的角落把发生在自己小时候的这一幕揪出来。
心中自然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社死与尴尬，不过好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接下来简直是他昔年黑历史和社死名场面盘点。
尹胜寒是连滚带爬从迷雾海里出来的。
出来时，脸色有些发白。
不经让人好奇，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恐怖能够让这严肃又内敛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大概猜到情况的娄敬策拍拍肩，让人赶紧恢复，调整好心态。
搞出这种情况的明暨深藏功与名，默默微笑。
虽然过程有那么一点让人不愉快，但是结果还是令人高兴的。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历经此事，都开启了精神力。
拥有精神力的感觉简直像是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他们很快沉溺其中，将恐惧、社死与庆幸全都抛诸于脑后，听从好奇心的驱使，像是初次拿到手机时一般，开始各种摸索精神力的妙用与厉害之处。
明暨指点几句，而后炮口一转，直指就在前方的寺庙。
“纸上谈兵再多也没意义，不如你们亲自去尝试一下。”
尝试……三人开始摩拳擦掌，盯着掩映在草木中的寺庙院墙蠢蠢欲动。
来到近前，寺庙已经近在眼前。
与他们想象中的宝寺高塔相距甚远。这寺庙从前应该是有人的，不过在末日降临后，经历长久的雨期，不仅出现洇水漏水的情况，更有甚者天花板上的墙漆分分脱落。后来应该有被淹过。
等到周遭草木开始旺盛生长，往日里的绿树成荫反而成了灾。大树发达的根系轻而易举破开墙体，这边钻一个洞，那边打一个孔，加之风吹日晒。
成了如今他们眼前，这败落如残破鬼屋的建筑。
明暨向娄敬策投去一个眼神。
娄敬策会意，当即把这片区域的空间封锁起来。
介于之前有过被突破的经历，娄敬策干脆一层套一层，跟搞俄罗斯套娃似的，在空间封锁外再套一层，又套一层。
明暨见他收回力量，长出一口气。
察觉到周围空间的变化，精神力探出在周围绕过一圈，很快触及最内一层空间封锁的屏障。精神体悄悄伸出手，在屏障上戳了一下，顿时空间漾起涟漪，最后涟漪消失，恢复先前那样。
没碎，这强度倒是可以。
在精神体指尖戳上空间屏障的瞬间，明暨就知道不可能瞒过娄敬策。
娄敬策自然也猜到，不会是敌人察觉到不对现在就要跑，应该是明暨的试探。
之前让人跑了，费劲巴拉追来这一课，让两人都提起注意，坚决杜绝继续你逃我追，最后天涯海角怒而打击报复的情况出现。
空间涟漪一连出现五次，不同方向不同位置。
明暨不安心又掏了个白色的小盒子塞娄敬策手里。
“要是还没能拦住，你就将空间力量灌注到盒子里。”
灌注到盒子里后会怎么样，明暨没说。
娄敬策大概能猜出一些，大概是比空间锁定更厉害层级的功用吧。
他点头答应。
“既然这样……”
明暨往前站了一步，伸个懒腰，拉拉手脚。
直到听见报险打开的声响，众人才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没见过的枪，比之手枪要大上三圈，就那个枪管的直径能塞下个网球。
“攻击开始。”
“那个逃跑的火系，记得留一条命给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宛若网球的炮弹落在本就破烂不堪的门板上，将之与藏在门后的十几个家伙全部炸飞。
吹响这次攻击的号角。
“竟然还想偷袭！”
左棣华抬手，门框上的金属条犹如被点睛的蛇一般，自行从位置挣脱，将临近几个还有能力缓慢爬动的人脚腕捆绑住。
“尹胜寒。”明暨没回头，手背到身后勾了勾手指。
身后响起稳健的脚步声。
“你刚刚觉醒精神力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我刚刚突然想到一种只适合你使用的方式。”伸到背后勾动的那根手指，被明暨转移到嘴唇前，像是在做噤声的手势。
他刻意用鼻子深深吸气一口，动作幅度之大足以让人一眼明白他的动作，而后又撅起嘴缓缓将深吸入肺腑的气息吐出，背脊随着他的呼气吸气开合收缩。
尹胜寒大概猜到明暨此举的意思。
就听他点明：“活人没法不呼吸，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也应该算作是风的一种吧。如果有精神力辅助，你应该能够察觉到吧。”
明暨没有等他回答能或不能，径自从地上忍痛装死的一人身边走过。
这对于军队出身的尹胜寒，并不是为难。没有精神力的时候，他们需要确定对手是否死亡，也要辛苦练眼力。现在有精神力辅助，配合异能来从死人堆里找漏网之鱼，至多只能算是锻炼对异能的精准把控力。
左棣华看看明暨的背影，揪了揪他哥的袖子，示意他赶紧看一眼自己刚刚弄出来的脚圈。
要不再加个钉子直接钉死在地上？也甭管人死没死，先圈死在这一片地方再说。
左棠华轻轻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别多事。
左棠华不让弟弟帮忙，自己反倒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位置。
就在刚刚炸毁的大门，距离原先的门槛往里挪不到一寸的位置，砖石突然从中间掀开，一堵黑土墙拔地而起。
门口这里幸运能够活下来的人，伤轻一点的四肢或身体上也挂了好几道彩，运气稍差点的就缺胳膊断腿。他们就算想逃也定然不会向着寺庙内而去，明暨他们这架势摆明了进去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差别。付出惨痛代价艰难才苟住一条命，谁会再给自己再找点苦难……能活到现在的可没这么傻的人。
那就只有一条路摆在他们眼前，即便这条路幸存的概率只是大了1%不到。
——逃出寺庙。
尹胜寒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左棠华也不过是想多加一层保险。
做完这一切，大家自发跟上明暨的脚步，继续向前。
唯独尹胜寒，独自一个人落在身后。
听从明暨的主意，用精神力去感受风。
四下里的门窗紧闭，唯有明暨暴力拆除的大门除外。
风从敞开的唯一一处缺口吹进来，席卷着室内长久不通风变得浑浊的气体，将清新的空气置换。
尹胜寒避开正对大门的位置，站去角落里，外面吹入的风无法吹拂到的位置。他后背抵在墙壁与墙壁构成的死角，这样的死角或多或少能够提供一些安全感，心情也略微轻松一些。
风声呜呜吹过，吹拂起尹胜寒鬓角的发梢，呼吸入肺腑的尽是屋外草木清新，将原先的尘土味儿冲淡。在那呜呜呼呼中，尹胜寒从搅乱的风息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砰砰砰！”——三声枪响。
随之而来的是汩汩鲜血从地上装死的三人身下|流淌而出，很快就在原地积起一个小血泊。三人再也无法遏制住被枪击中的痛苦，捂着被击中的位置哎哎叫痛。就在捂着的手下，被击中的部位像是没气的一截轮胎重新在慢慢充气，渐渐鼓起来。
气体慢慢在体内鼓胀起来的滋味让人心头发慌，三人见势不好，强行咬紧牙关将剩下的痛呼和涌到喉头的血沫咽下，连滚带爬、左摇右摆着用手撑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往后逃。
只可惜，他们是尹胜寒挑出来，拿来“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不等他们气喘吁吁，迈着虚浮的步子跑出两步，腹腔位置传来一股钻心的绞痛。绞痛出现就极为剧烈，像是有人从肚脐往里伸了根棍子类的东西，在肚子里一圈又一圈快速搅动，把五脏六腑都搅弄成一锅粥。
在似有若无的注视下，三人的肚子开始一点点变大，像是有个充气筒抵着肚脐，不断往里面鼓气；又像是个放着等待发酵的白面馒头，肉眼可见得膨胀起来。等到肚子膨胀到比即将临盆的孕妇还要大，随意就能把衣服撑裂的程度，终于停止膨胀，四肢却又鼓起来。
见过游乐园里小丑握着的气球么？充了氢气，能飞很高。
充气的时候，都尽可能吹鼓一点，不够鼓的氢气球飞不久。可充到够鼓后再多充一点，那后果就只有一个
——“砰！”
三人的身体就像是充气太过的氢气球一般炸裂四散开，血肉横飞、鲜血四溅，小规模下了一场鲜血毛毛雨，几乎给横七竖八横躺一地的人们做个免费的血色SPA。
突如其来飞落到身边的残肢断臂，飞溅到身上的温热鲜血，太过刺激，也让人不经联想到自己，心下一后怕，让几人在后怕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就心神失守，无论是呼吸急促一瞬，又或是下意识滚动喉结，都被尹胜寒立即发现。
下场自然也只有一个。
人数不多，尹胜寒清理起来还算快。
砖石地面响起规律的脚步声，等他小跑着追赶上明暨他们大部队的脚步，明暨他们也才走过两间房。
寺庙里的神像遍地，他匆匆瞥过一眼，便视若罔闻。
这里的每一尊佛像，他看着都有几分眼熟，又觉得陌生无比，大概是距离上次见到已经太过久远，记忆里的模样都已经模糊。尤其是经历这些天的摧残，佛像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褪色斑驳，更有甚者从底座裂开一条大缝，将佛像一分两半，半边佛像倒在地上，另半边依旧含笑伫立原地，俯视下方信众。
尹胜寒对宗教信仰没如何关注过，反正他是不信的，至于别人……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不会因此作奸犯科，随便别人怎么信仰，他管不着也不会管。
是把佛爷当心想事成的许愿池也好，又或者像是当作另类的偶像明星也行，多担一堆堆，墙头多如狗。不过就尹胜寒的观察，那些有信仰的少数虔诚，多数都是跟风，至于信不信的，那得看有没有用。
实用主义，就是这么靠谱。
只是在他的脚即将迈过门槛，尹胜寒察觉到一缕风，轻轻的风就像是佛像在呼吸一般。
与从大门那吹而来的风不同，这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他当即顿住，回头仰头一寸寸扫视全场佛像。
高大的佛像，在没点半盏烛光的殿宇里，仅靠屋外的天光照明，靠近光源处尚且分明，靠近内里只余昏沉未明，就连怜悯世人的唇角都染上几分不明的暧昧笑意。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明暨他们没有放慢步伐来等尹胜寒追上脚步。
几人很快就来到主殿。
主殿巍峨气派，端坐正中和列放两侧的神像各个皆是宝相庄严，在缭绕周身的香火烟气中，熏染得眉眼更显神性。当然，这是末日前。
如今也就只剩下高高的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什么供果供桌，线香香炉，明灯烛照统统已经消失不见。
外面的日光有些透不进来，仅能照亮门口一块，几排蒲团只有末尾三排被阳光照得滚烫。昏沉的大殿里只剩下残破的佛像高高端坐在上首，俯身眯眼看来人。
“娄哥。”
“嗯？”
明暨唤了一声，仰头与正前方的佛爷隔空对个眼。
“你说，怎么会有人觉得坐的位置高一点，抢了这些泥塑金塑的莲花台，自己就毫无破绽，能够光明正大地等人来朝拜呢？”
他话音还没落下，其他人就精准捕捉到关键词，纷纷仰头望向高高的神佛像。
左棠华盯着左侧的一尊佛像面目端详，蠢蠢欲动地拿刚拥有的精神力试用一下。泥塑的佛像轻易被他的精神力探入，藏在其中的人无所遁形，简直就像是用X光在进行透视。
藏在这尊佛像里的那个人还挺鸡贼，巧妙得抠了两个能够观察外界的小洞，就像是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两个洞眼。他抠那小洞位置还挺隐蔽，刚好被服饰中翩跹飞舞的飘带和神像抬起的手遮掩，而他透过手的指缝能够看到大殿中的情况。
左棠华虽说也不信佛，但对这类神神鬼鬼的，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对面这么荤素不忌，藏身到佛像里，自然是要想办法收拾。
只是若是要把人弄出来未免要伤到雕像，若是不把人弄出来就在佛像里解决，又似乎不妥。
他正想着该怎么对付这位，明暨拍拍他的肩膀，伸手给他指了指那尊有问题的神佛像，又指了指隔壁的那尊。
拇指和食指指腹碰撞到一起，他做了个捻动和提起的动作，左棠华大概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见隔壁那尊神佛像突然一转身，墙上劈里啪啦往下掉渣子，什么泥灰墙灰更是扑簌簌往下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