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棣华不知道是接通了哪根神经，神色间隐隐露出点激动。
“明哥，去到北区后，我们要不然干脆占下那边作为地盘，再往外发展？”在这样的末日中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越想越是激动，论人数他们是少了点儿，加一起凑不够两只手。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厉害啊。
尤其是明哥，层出不穷的底牌，自身实力超凡，超过他们这些人的非凡见识，决策力与领导力。这不妥妥的就是结束末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模板吗！
这话一出，几人心中也不是没有想法，都小心觑着明暨的神色。
明暨只觉得莫名其妙。是睡觉不舒服，零食不好吃，还是娄敬策不给睡了？美好的生活享受不了，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干么？
这么积极上赶着累死累活拯救世界，世界领你的情吗？
他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把手里的薯片袋子塞进左棣华怀里，顺带也塞一片进他嘴里，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和野望都堵回去。
唇瓣启合，说出冷得能让人回回脑子的话。
“今天的零件搓好了吗？”
冷酷无情，活像是不近人情的债主讨债上门。
“啊！！”
左棣华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
这两天又是改装房车又是要离开，他满脑子都是要远行的激动，零件还一个也没搓呢。他嘴里不断念叨着“要死要死要死……”，手上已经开始麻利搓起零件来。
明暨让繁星把百叶窗调整一下，给左棣华露一些阳光进来。
打在桌面上的那道阳光，像是明暨扬起的教鞭，左棣华手上动作一再加快。
明暨转而望向左棠华：“做个花盆出来吧。”
左棠华一愣，之前做花盆找的都是小棣，他没多问只说：“泥土的花盆可以吗？”
明暨点点头：“没关系，我会让玫瑰小心一点。”
很快，左棠华做出个脸盆大的花盆，自觉里面填上土。
明暨还挺满意，把花盆放在窗边，两手空空着上车顶去了。
众人不解。
两分钟后，房车的玻璃窗从外侧被敲击。
在众人戒备的神色中，左棠华撩开百叶窗，隔着玻璃正对上外面一朵漂亮的金边玫瑰。
金边玫瑰知道他们发现了自己，茎条再次敲敲，似乎是在等人给它开窗。
“玫瑰？活的？从土里出来了！”
左棣华握着零件的手跟嘴唇一起颤抖。惊愕之下，一个不小心，手上的力气用得大了点儿，把搓完一半的零件捏成了报废。
见没人欢迎它的到来，谁也不给它开窗。
深觉自己好言好语、屈尊降贵没得到应有的善待，金边玫瑰不好的暴脾气又藏不住了。茎条“当”的一声砸在玻璃上，玻璃完好无缺，动作却是不小，把本在二楼的娄敬策也给吸引过来。
与那株玫瑰摇摇对视，娄敬策有些闹不明白情况。
怎么回事？
明暨种的玫瑰怎么给关外面了？
其他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仍由娄敬策开窗将那株玫瑰放了进来。
金边玫瑰还挺客气，茎条缠上娄敬策的一根手指，上下摇了摇。而后便松开，粗长的根茎被它胡乱分成几簇，前后交换着像是迈开步伐。
它径自钻进明暨摆在窗边的那个花盆里，自己拨开土，扎根，又用茎条把土给自己拢上，压了压土。在众目睽睽之中做完这一切，星星很快捧着小水壶过来给它浇水。
花瓣含露的玫瑰，似乎更显几分娇艳。
就在下一瞬，茎条“啪”的一声抽在左棣华搓零件的桌上。
众人摆出戒备的动作，金边玫瑰半点不怵，超级理直气壮地又拍了拍桌。
它用茎条拖着其他东西，生拉硬拽愣是把花盆挪动到桌上。玫瑰花叶转动，花心冲着左棣华，活像是在监督他干活。
很快大家就知道，这朵玫瑰竟然真是明暨让来监督左棣华搓零件的。
就很离谱，但莫名又透出些合理。
毕竟是明暨种出来的玫瑰。
长时间的天亮，让众人逐渐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小时，一个下午，又或者已经有一天。
房车在繁星的操控下朝着北方不断前行。在繁星的超高运算和卫星地图的辅助下，遭遇一些死路弯路，临时绕路平滑到车里几人都没怎么注意。
毕竟外面世界已经大变样，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经历过洪水、地震加植物飞速生长后，能够从废墟和树丛中认出原先地点，那都不叫“地理通”，该是导航地图成精。
就在左棣华肝完第三十七个零件，好玄肝去半条命。
房车骤然急刹车，让站起身伸个懒腰的左棣华差点整个人甩出去。
“怎么回事？！”
幸好尹胜寒有一把把人拽住。
明暨“砰”的一声打开门，脸上比起恼怒，该说是兴致盎然。
“有人拦路打劫诶。”他这般说道。
拦路打劫？
左棣华一屁股坐回去，顾不得手指上沾到的机油，歪过身体凑到窗边从缝隙往外瞥了一眼。外面阳光依旧刺眼，半点也没收敛光芒，忍不住小声嘀咕：“不会吧，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还能有人干拦路抢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左棠华向弟弟投去赞许的一眼，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心下也在这般腹诽。就如小棣所说的，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这拦路抢劫能抢到多少东西啊？”
左棣华看出哥哥也跟自己想法类似，得到赞同，便多吐槽几句。
“外面这么热，他们出来打劫也不怕得热射病，脱水丧命。还不如合力找异化植物，扒了树皮能盖房子上遮阳，树芯能拿来榨汁。”
左棣华强忍着晃眼的阳光拉下百叶窗，偏头想从缝隙里看看前面那拦路打劫的是什么阵仗。
“对面有多少人啊？能从那场洪水里活下来，多少都有点本事吧。抢劫到异能者头上，对面起码也得有几十个异能者吧？”
尹胜寒和左棠华也是这般想的。
眼下这种酷烈环境，普通人只能困于方寸之地，藏进庇护所后可能在末日结束之前都无法离开。顶着这异常的大太阳外出，还敢在这种时候走这条路前往北区，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人吧。
那对面势必有信心与把握能够将他们吃下，要么有绝对的武力，要么就是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武力什么的不好说，最起码对面应该人数不少吧。
左棠华已经想好该怎么攻击，出其不备地陷一波，等大地把人抓住，他们就多了几个活靶子。对着静立不动的树木开枪练靶能力有限，还是对着丧尸和这样的恶人，才能积累实战经验。
尹胜寒也有差不多的想法，先把带头的那个干掉，剩下这些人如果手上都沾了血再考虑怎么处理。对于杀人，他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是觉得那么多异能者全部在这里埋掉，多少有点可惜和浪费。
车里唯二知道情况的神色一个比一个耐人寻味。
娄敬策这辈子是第一次碰到拦路打劫的，上辈子却没少碰见。那种世道，有时候外出一趟，能从出发就被人瞄上，途中受人冷箭，回程途中再碰到抢劫，交易碰到黑商和小偷，就算回到住所还可能碰到暴徒闯门。
只是前世就算是他独自一个人，出来拦路抢劫的错估他的武力，以为他是肥羊也不会是外面这个配置啊。末日里弱小者攀附强者，强者少数独行，多数组建团队构建势力，割据一方。就如武侠文里江湖最危险的是小孩、老人和女人，末日里独身一人的可能是刻意寻死的肥羊，更有可能是孤狼王。
拦路打劫又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外面那个拦路打劫的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娄敬策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只是一群普通人出来拦路打劫……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是在他们之前没有异能者途径这条路过，没打劫成功过？
还是说起过冲突死去不少人，这群人依旧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明暨会兴致盎然就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在。
“对面有四十人。”
左家兄弟和尹胜寒盘算一下，觉得这个人数还好，平均分分也就一人八个。
他们没把明暨算进去，但算了星星。就星星那样厉害的攻击模式，一道激光串两个，不过分吧，妥妥的武力值成员。
于是，他们也就点点头。
明暨扫过他们每个人如今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
“两个异能者和三十八个普通人。”
“啊？！”
三人异口同声，都是下意识惊讶，张大嘴的同时脑袋上冒出一连排问号。
这是什么配置啊？
苍天，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左棣华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哥，明哥是不是说三十八个普通人？”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比起这三十八个普通人，混在其中唯二的异能者是那般寻常又普通，反而被左棣华忽视不提。
左棠华点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他刚才听到的也是这样。
“真来拦路打劫？”既然没有听错，那是不是他们的行动听错了。
左棣华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伙人，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外出拦路打劫。
右手掰了掰之前被阳光在短期内晒红的左手手指，他只是晒一下就成了这样，外面的那伙人……他都能够想象他在没车没人经过的时候，寻找一块巨大的或者零星几块甚至几十块小掩体躲藏，几人甚至十几几十人匍匐龟缩在阴影中，借此避一避天上洒下的光明。
等有车有人路过，他们就像是从阴影里爬出的虫鼠，冲突-流血-死人。或许能抢到一些战利品，单薄得不会足以支撑这伙人开销。
“你没听错。”
明暨按了一下门口的一个按钮，百叶窗满满收拢向上，将光亮与外面的情况尽数暴露于他们眼前。玻璃逐渐出现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从平整的光面变成磨砂。从车里向外看依旧清晰，透过玻璃的阳光却细碎成一块块光斑，大概从外面往里是看不清的吧。
“不是，他们怎么敢的啊？”左棣华腾得站起，扑到窗户边。窗户被明暨下达指令锁死，他扒拉半天也没能打开。又不好当着他明哥的面把房车整出个窟窿，只好作罢。
左棣华没能探头出去，就贴着玻璃往外张望。
起初他没能在周围发现人影，纳闷贴着窗户找了一圈，依旧没找到。
“没看见人啊？”左棣华想想那个配置，“不会已经都干掉了吧。”
要是都被干掉，其实他也不如何惊讶。
想想无人机在医院顶楼扫荡丧尸的厉害，再联系星星没在这里的现况，统共四十个人，很可能出现房车刹车都没踩，擦肩而过的几秒内就解决的情况。
“没呢。”明暨给他指了指房车正在前进的方向，“在那呢。”
左棣华眯着眼观察那一行小点，这还差着大几百米呢。
好像隔着几百米探查到对面情况也挺正常，左棣华压下吐槽。
他小心觑着明暨的脸色，试探道：“那全都解决了？”
明暨看着他，但笑不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左棣华以为他明哥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时，明暨确实说了句让他瞬间瞪大眼睛的话。
明暨说：“你的零件搓完了？”
左棣华瞪眼，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他瞬间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像是午休后打工人继续烦躁上班，坐回先前的座位，捏起个零件在手中端详琢磨。头一歪，干脆面对墙壁把脸贴到桌面上，浑身散发出打工人的疲惫与摆烂，主打一个拒绝交流，就地晒起咸鱼干。
左棠华和尹胜寒多瞥他一眼，都偷偷笑，没出声。
本以为很是严重的拦路抢劫，闹得好像是在扮家家酒。
左棠华都有些迟疑要不要动手，若是你来我往动起手，那生死有命，全看各自造化。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就算把人全部活埋，那也是他更厉害。可，对面只是一群普通人……
就单看这个二比三十八的配置，左棠华都怀疑这些普通人是不是受到那两个异能者的胁迫，迫不得已才会顶着这样大的太阳出来拦路打劫。这样的逻辑似乎更为合理。
尹胜寒也有这样的考虑，他想得更为阴谋论一些。早先经由官方驻军那边的渠道，他知晓一些北区的情况，如果这些人是北区中某个势力的下线，那恐怕不仅是来拦路打劫，还有作为前哨的意思。
大势力庇护下的小势力，多少也有些嚣张的资本。
这样似乎就很合理，拦路打劫这个离谱举动。
眼看着房车驶近，那些人在前面竖起路障。普通人手挽着手，像是从前足球守门那般站在路中央立起人墙，颇有几分悍不畏死的气势，大有一副有本事你就开车从我们身上碾过去的架势。
“怎么办？”左棠华打量过那些人的表情一圈，一张张脸似乎同质成一张，面无表情得也像是一堵墙。
左棣华悄悄坐直身体，竖起耳朵。
“碾过去吗？”左棠华想着要不弄出点小震动，将人驱赶到一边去？
尹胜寒也有几分这种意思，他的风要做成这事更为简单。
“不用管。”
明暨的兴致只持续到刚才看见这行人为止。
站到路中央的三十七人，站在一旁的冷眼旁观的两人，还有一个在距离这边有一千多米远的那头。
换而言之，三十七个炮灰，两个小头目，还有一个望风不对随时逃跑传信的。
这打家劫舍，搞出一股小队出任务的味儿。还得是那种镶金边的任务，为某某某做出巨大贡献，被杀得称为“牺牲”，就查立碑纪念再追封点什么。
明暨这般说，房车靠近人墙后却自发减速慢下来。
最终在人墙前一米的位置停下。
车停下，没有人下车。
拦车的那些人看清楚驶来的房车后，有些躁动不安地窃窃私语。
“怎么没有人开车？”
“驾驶位是空的！”
“这该不会是早些年提出的那个无人驾驶？”
“我呸，脑子被丧尸吃掉了你，这都啥时候了还能无人驾驶？网络都没了。”
“诶，我觉得这车不对劲……”三十七人中有个大高个，指着车顶嚷嚷开，“你们看车顶！”
他话音刚落，迎面抽来一根茎条。
“嗷！——”
玫瑰们霸道登场，茎条乱飞，“啪啪啪”声不绝于耳，抽人都能抽出节奏乐感。他们还挺小心眼，多关照了那个大高个几下。
这处可有表清包——看什么看！没见过的玫瑰打人吗？玫瑰叉腰，挥舞茎条与荆棘，超凶.gif。
“谁准你们逃跑的，规矩都忘了，哼我看你们也干脆别回去了。”
“就是，这么没有奉献精神，不能为集体利益献身的人，我们可要不起。”
他们的迷惑发言成功吸引到玫瑰们和车里众人的注意。
玫瑰们：这是在说什么屁话？他们难道不会逃跑？挨打也算奉献？这些人真的好奇怪哦。难道他们能做到……不确定，要不先抽一鞭子试试？
于是，茎条在半空陡然转过二百度，直直冲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车里，左棣华没忍住暴露出他在摸鱼，也要跟坐在他身边的尹胜寒吐槽：“他们的规矩不会就是让人站着挨打不能逃跑吧？这是之前的洪水灌进脑袋里，这些天还没能倒出来？又不是傻的，凭啥站着挨打啊。还奉献精神，这是哪个大厂裁员出来的啊？”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声笑趴在桌上。
“都末日了，怎么还有人大谈奉献啊？”
正笑着，左棣华扭头就瞥见尹胜寒。
正经说起来，尹胜寒之前何尝不也是在奉献呢。
尹胜寒没捕捉到左棣华很快转开的视线，顺着他的话猜测：“这伙人可能是某个邪|教组织的下线吧。听上去那个组织阶级分明，对待下面的人还挺严格残酷。”这样的组织高层定然手上染满鲜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泪堆砌在他脚下。
明暨看那两人就如同在看跳梁小丑，眼看着玫瑰一茎条抽过去，他也微微提起点兴致，就想看看这两人是如何能够做到面色不改，不动如山的。
破空声猎猎。
抽出茎条的恰好是那株橙粉玫瑰。橙粉的花色让它在这一簇争奇斗艳的玫瑰中独独添上一份温柔可爱，仿佛是一位亭亭玉立、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先前它还给左棠华送花，含羞带怯，更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念头也就能维持到它抽出这一茎条为止。
看似温柔的玫瑰抽起人来可半点也不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