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熊兽医说话声音都打着飘儿，怀疑自己这是不是放进来两个强盗。
“对啊。你打算换点什么？”明暨找张塑料椅坐下，看熊兽医的样子，像是在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熊兽医打量他一圈，没敢说什么，湿湿嘴唇：“全要全要也行，就是能不能送我回家一趟。”
又是送人……基于上次交易不十分愉快，明暨有些抗拒。
大概是他蹙眉一脸想拒绝的样子太明显，熊兽医赶紧说：“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就是没有车才不敢走。就在重点学校旁边那个学区房，我家就我爸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求求你们了。”
娄敬策挑挑眉，又是学区房。
“世景丽都？”他试探了一句。
熊兽医连忙点头，“18栋601，真的不远。”
明暨跟娄敬策对视一眼，这么巧？
可不就是巧吗。
明暨记得那只被自己瞪走的丧尸，好像身板就挺干巴，后背有些佝偻，穿着露膀子露腿的大背心和大裤衩，爬楼梯颤颤巍巍的，大概就是这位熊兽医的父亲。
娄敬策想起的是那只丧尸被明暨一瞪，往后倒退几步又滚下楼梯，磕磕碰碰的，他好像还听见骨折声，现在恐怕样子有些凄惨。
不仅如此，明暨抬头看看店里挂钟显示的时间，他还给那只丧尸安排了其他任务，现在这个时间嘛……
“你父亲现在应该很忙。”大概正忙着敲楼上那户的大门呢。
黑猫跟着他们一离开，没有变异动物气息震慑，七楼不再是什么危险禁区。他就顺带着搭把手，借老爷子的手出出气。有丧尸在门口叫嚣，起码能叫那家人提心吊胆、吃喝不好一段时间。
熊兽医一听懵了，看看明暨又去看娄敬策。这两人的外貌条件都如此出色，先前要是住小区里，他就算忙着回去住的时间少，也该从王大姐她们那听说过。
应该不认识的念头，就在他脑中打个转儿便消失无踪。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你们见过我爸！”他激动起来，呼吸粗重，鼻头一下就红了，“你们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不对？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他有没有好好躲在家里等我回去？”
他倒是不担心老人家一个人在家会饿肚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熊兽医记得就在一个多星期前，老爷子看超市的大米有打折优惠，老胳膊老腿的，扛了两袋一百斤的回家，为此扭到腰，还被自己数落了两句。荤菜和素菜都有一些常备的在冰箱冷冻箱里，加上老爷子一向勤俭，那些足够他抠抠搜搜吃上半拉月。
对上他企盼的眼，娄敬策看明暨开口，怕他直接开口就是一句直白的“你爸变丧尸了”，上前两步，顿时吸引熊兽医看过来。
娄总自问也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对这种事，逝者已逝，再多措辞也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最后终归化为两个字……
他说：“请节哀。”
“嗡”的一下，熊兽医表情一片空白。
他大脑缓慢转动消化这几个字，愣怔的眼睛颤动着飞快眨动两下，一行热泪猝然顺着脸颊淌下。他“呜呜”地哭出声，滑坐在地上，粗壮的手指抵着地上的瓷砖，用力得关节发白。他像是在这一瞬间失去对世界、未来以及自己的认知和思考，悲痛占据他的思绪，心肺被眼泪烫得生疼，呼吸都泛着苦涩的涸然。
他哭得像是个两百斤的孩子。
明暨看看娄敬策，他不会安慰人，你上。
娄敬策与他对视，末日前他安慰人的方式就是给钱，末日后就是分一点食物，眼下显然不合适。
要不还是等他哭完再说吧？
两人默契一致，怕开口后反而弄巧成拙，谁也没说话。
黑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好好的人类突然变成两根木头了？这还有一个怎么哭得比猫猫还要惨，它迈步往前走了几步，扭头回去看看明暨，长尾巴在明暨的长腿上拍了拍，似乎是在询问意见。
明暨也注意到黑猫的动作，没阻止。
毛绒绒的大尾巴在熊兽医的肩头敲敲打打，这点微末动静完全无法将沉浸在悲痛中的熊兽医叫醒。
猫大概就是一种很懂得察言观色和得寸进尺的动物吧。
黑猫见熊兽医没有反应，便把脑袋蹭了过去，一边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人的反应，一边又悄摸摸窝进人怀里。它把脑袋贴在熊兽医的胸口，爪子趴在他挺起的小肚子上，软塌塌的，黑猫忍不住踩奶几下。
熊兽医哭得不能自已，骤然被打断，猝不及防之间怀中钻进只大猫。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身体下意识动作却很轻柔，把大猫当小婴儿似的妥帖抱着。黑猫不知道怎么想的，伸出舌头朝他脸上舔去。
如果是被小奶猫这样对待，熊兽医恐怕得乐呵好半天，逢人吹吹他这牛逼的动物缘。可怀里这个不是，这是只大猫，嘴里可以塞他整一个脑袋那样的大。
直面血盆大口和被毛刺刺的舌头舔脸是什么样的感觉？
熊兽医：谢邀，大脑接收太多信息，当场死机。总之就是，哭得很惨，猫很有力气，被它压倒狂舔的滋味……有点肾上腺素狂飙一百八，差点心跳过速人无了。
黑猫只觉得舌头舔到的这个人是咸的，咸苦咸苦，有些辣猫舌头。
还挺不经安慰，只不过是被舔两下竟然就晕倒过去。
猫觉得他这是在碰瓷，怎么可能是被自己舔晕的！天可怜见，它可只伸了舌头，没有咬人。
娄敬策和明暨都没料到会是这种走向。
看猫主动上去安慰人的时候，不会安慰人的明暨和娄敬策都略微松口气。
然后就见人被猫舔晕了，明暨和娄敬策都是懵逼的。
有点拿不住这人是悲伤过度昏厥，还是被黑猫给吓成这样。
明暨觉得肯定是前者，猫又没有做什么，最多也不过是伸舌头舔个味道罢了。
“人类有这么弱吗？”
被猫舔晕，听听，这像话吗？
简直刷新明暨对人的初印象。
自他对美食感兴趣，总是流连各种美食论坛。这颗星球的土著居民美食文化发展百花齐放，各种菜系的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同时，也总有那种奇葩到让人看过沉默的菜肴。
“不是还有人能生吃老鼠，还有什么活珠子。我那天在小视频里还看见有人爱吃猪眼睛，说什么就喜欢那种眼珠在嘴里爆开的汁水充沛口感……”明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个人怎么这么弱？黑猫可什么都没干啊。
明暨不解的还不止这个。
“我看很多人都喜欢猫猫狗狗，看到老虎狮子豹子狼之类，弹幕里好多人都嗷嗷着想和大猫贴贴。”他用目光再次示意地上昏迷不醒的熊兽医，那意思——叶公好龙是吧？
娄敬策强行挽尊：“体谅一下，他是悲伤过度，突然被大猫舔了，悲喜交加，才晕的。”娄总低头对上黑猫真诚的金闪闪眼眸，没忍住就把黑猫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再说，他看着都快四十了，看身材应该不常运动，平时可能总吃重油重盐的外卖，身体弱，受刺激很容易陷入休克。”
如何应对休克的情况，还真有一个方法挺出名。
娄敬策在熊兽医的人中用力一掐。
就听“嗷——”一嗓子把隔壁丧尸都叫懵了。
熊兽医睁眼爬起来。
娄敬策示意明暨看，醒了，果然就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明暨略有些迟疑，重新看了看繁星给熊兽医做的基础体检，明晃晃的三高列在上面，说服力很强。看来是属于亚健康人群中的个例，不能纳入参考范围。
黑猫也被熊兽医吓得一蹦，躲到明暨身后。它那么大只猫，躲了又好像没完全躲，尤其是猫猫还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头伸脑遥看熊兽医的情况。
经过这么一晕，熊兽医醒来有些迷迷瞪瞪。昏厥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他眼含热泪又要控制不住流淌而下。
明暨弯腰捞过在座椅后面探头探脑的黑猫，直接塞进熊兽医怀里。
这下，不仅熊兽医再次吓一跳，黑猫也有些忐忑不安，怕这人又晕了怪到它头上，在熊兽医怀里就不管不顾扭了半圈，用后背对着他。
猫这次可是背对着他的，再晕过去绝对跟猫没关系。
娄敬策和黑猫一同看着明暨，人好不容易醒了，又把猫塞过去是要干什么。
明暨朝娄敬策示意他后腰处别着的枪。
娄敬策捂着枪不肯给。
明暨挑眉，你不肯给我？
娄敬策倒不担心明暨拿走这把枪就不还，主要还是这个熊兽医是个脆皮，万一掏出枪来又把人吓晕过去，吓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娄总觉得这种可能性高达99%。
在两人各执一边，互不相让。
在他们僵持之间，大概是真的不正对黑猫正脸，就不会有种自己身处兽口之下的悚然感。熊兽医搂抱着黑猫宽大的背部，毛发沾了水打结成块，他也丝毫不介意，把脸一埋就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黑猫好悬没控制住自己窜出去，它僵硬着身体，扭头瞧瞧伏在自己后背哭得泣不成声的熊兽医，这人哭得比他之前欺负过的狗子哭的都要惨。
黑猫摇晃摇晃尾巴，一甩一甩，毛绒绒的尾巴在他头上碰来碰去。
娄敬策和明暨哑然，好像又回到熊兽医晕倒前。
他这次不会又晕一次吧。
于是，当熊兽医哭得快要脱水，喉咙都干涩得发不出声，他从黑猫的毛毛里一抬头，正对上三双盯着他瞧的眼。他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大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终于不哭了啊。
熊兽医后知后觉，羞耻心突然攻击了他。
作为在场岁数最大的男人，又是顾客和老板的关系，熊兽医尴尬地眼睛乱飘，就飘到刚刚他趴在黑猫背上哭的那块地方。不仅被他趴出一个窝，还糊着他的眼泪，眼泪倒还好，可还有鼻涕。
熊兽医悄眼偷瞥黑猫。
总觉得黑猫看他的目光不善，隐隐带着谴责意味。
熊兽医不知是哭得太用力，还是臊得脸红。他蹭得一下起身，从收银台上摆着的纸巾盒里刷刷刷狂抽的四五张。纸巾揉在一起，他也浑然不顾，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又再抽几张擦大猫背上的。
对上明暨和娄敬策看来的目光，他尴尬地恨不得钻地底去，声音干涩又沙哑：“要不，咳咳咳，要不我给它洗个澡吧。不收你们钱。”
被他指着的黑猫不情不愿，这个家伙竟然恩将仇报，他竟然想给猫洗澡！
明暨本来就有这打算，自然不会拒绝。
说到洗澡，明暨还打算囤点黑猫用得上的东西，小玩具和猫抓板恐怕没有合适的，但像是沐浴香波之类的还都用得上。
熊兽医赶紧把两人一起拉到给宠物洗澡的地方。说是实在的，他自己一个人还真不敢就这么上手洗猫，黑猫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他似的，主人在旁边看着多少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结果就是，明暨大手笔，能给猫用的也全都要。
黑猫变得香喷喷的，但猫并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喵喵”叫，听着有些生无可恋。反正明暨觉得很满意。
要买的东西看好了，问题回到熊兽医身上。
“还要我们送你回去吗？”报酬已经到手，明暨心情转好，倒是不介意再开回去一趟。
本以为熊兽医会换个其他要求，没料到他思索再三仍是点点头。
明暨不解，看向娄敬策。
娄总又不是全职全能，忽略掉明暨的目光，看向熊兽医。
熊兽医露出个苦笑来：“就算我爸变成丧尸了，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啊。”
他嘴皮子一阵哆嗦，眼看着又要落泪，赶紧伸手抹去：“我怕他在外面乱跑，去咬人被人打死可怎么办。变丧尸这个，没准是什么病毒，你们说是不是？万一，万一就能够治好呢。”
“现在都还乱着，没消息。我就想先把他关在家里，哪里也别去，等到时候出结果了，万一能救，那肯定得救啊。”
熊兽医哭得可煽情，明暨却像是只听到关键那句“把他关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所以，你就想让他在家里别出去是吧？”明暨跟他再次确认。
熊兽医点点头，继续抹眼泪。
“那就省事了。”明暨双手交错拍拍，似乎已经把事情解决，无事一身轻松。“哦，没跟你说，你父亲今天忙完后就会回家的。”
明暨看看智脑上的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家里床上躺着了。”
熊兽医：？？？
娄敬策：？？？
熊兽医惊愕抬头发现惊讶的不止自己一个。他奇怪地打量娄敬策一眼，似乎再说：你不是跟他一起的吗？你怎么也这么惊讶啊？
娄敬策敛下表情，若无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熊兽医简直怀疑这个小伙子在自己家里安装远程监控，否则是怎么掌握到他爸情况的？
明暨犹豫一下，自己当时用精神力强行植入的命令就是：今天去骚扰楼上，门里传来争吵就可以离开回到楼下家里，锁上门开始睡觉。如果遇到其他的丧尸和人，就跳过中间，只会执行最后的命令：回家，锁门，睡觉。
他当时只是觉得那只丧尸本来在自己家里好好的，因为他们送人过去才把它勾出来。当时因为702一家没有合约精神，他有些不高兴，那只丧尸又刚好出现，临时起意用它吓吓人。完成任务后自然该恢复到他们去之前那样。
但，现在面对工具尸的儿子，就有些不好解释。
明暨沉默一下，有了主意。
“我是精神异能，当时碰到你父亲，我就让他回家锁门睡觉了。”
反正他猜这个熊兽医也没有见过精神异能，何况他这也不能算是胡诌，他用精神力也是异曲同工啊，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是了。
“只要没有人去打扰，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熊兽医满脸都是不相信：“精神异能？”丧尸出现后，真有人就觉醒异能了？
明暨觉得单靠言语解释既麻烦又不够有力，干脆就示范给他看。
他四处搜寻示范目标，扫过娄敬策，娄总如临大敌，浑身都是低气压。
恶劣的心思在脑中一闪而过，还是算了，对没有开发精神力的人使用精神力，那跟作弊没区别，怪没意思的。
黑猫把自己团成的一个球，摆明不想成为目标。
那就只有房间里除他外，仅剩的那个了。
熊兽医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妙，头上渐渐生汗。
还没开口拒绝，就见明暨冲着他笑了笑。
笑得怪好看，熊兽医这么想着又有点受宠若惊，还不等他再想其他，他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得笑起来，笑得脸上肉都堆在一起，咧开嘴时撕破了嘴皮，渗出一点血来。
他意识处于清楚的状态，但就是止不住自己的大笑不止。笑着笑着，身体的反应反馈回神经，他笑得肚子疼了。他想停下来，但大脑深处似乎有人在操控，那人说“笑”，他便无法克制地大笑。
这样的滋味可真是让人难受。
熊兽医苦着脸，唯有嘴仍旧不受控制咧出笑容。
他急切地看向明暨，希望他赶紧收了神通。
“你明白了吧？就是这样。”明暨打了个响指，狂笑不止终于停下。
熊兽医一连串狂咳，前面大哭过，这又大笑，嗓子眼可是受了罪。但他又怕这人让自己再体验一把，赶紧连点头带比划，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有过亲身体验，他也知道他爸那边出不了什么状况。
咳嗽带大喘气，缓过好一阵，熊兽医踌躇过后，一闭眼：“那能不能送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自然是想活下来的，能活着为什么去死啊。
“安全的地方？”明暨默默看娄敬策，哪里是安全的？
他也才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个。
娄敬策沉吟片刻，提议：“要不我们送你到官方那边？今天官方入城救援，他们那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至于日后，那就不好说了。
熊兽医乍听这个消息，不免生出些欣喜：“那自然再好不过。”
既然就此决定，明暨也不多耽搁。他将黑猫用得上的那些都收入空间纽里，很快就清空好几个货架上的东西。
熊兽医有些心疼，但还清楚现在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况且他还要谢谢明暨他们让他爸能够安稳地呆在家里，让他放心不少。
熊兽医听从娄敬策的建议收拾出来一个包，里面大多放的是一些散装狗粮，还有罐头，味道有点腥，但好歹是能吃的肉。除了这些就是一些生活用品和个人证件。
明暨把要的东西放进空间纽后，在空间纽里翻翻捡捡，找到一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初代营养液。他拿起一支对着光一照，底部映出生产日期，大概已经在空间纽里放了几十年，难怪他不记得有。既然有初代的营养液，那也不用他找1.0版本的进行稀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