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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欺(冷山就木)


却猛地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猫眼儿。
方时恩还在等他的回答,江卓在这样不闪不避,表露自己直白欲望的视线里,不得不说了一声:“好。”
方时恩旋即又笑开,眼睛弯成月牙。
别墅里的灯光璀璨,照耀在他透白明亮的肌肤上,是一张灼人眼眶般明艳漂亮的脸蛋儿。
江卓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苏执聿为什么会放任方时恩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方时恩好像是类似于那种大反派的部下小兵,由于过分愚蠢,因此纵然是坏也坏得十分有限。
要做什么事,耍什么心机都要直白挂在脸上,每次要做什么,都好像明晃晃在说“我现在就要动歪心思啦”。
苏执聿见识过太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有着绝顶心机和手段的人,也并不难看出方时恩是个头脑空空,只有皮相的蠢东西。
只是对方动的那点歪心思对于苏执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一点钱财,那种东西苏执聿从出生开始就没缺过。
这就好比见一只耍心机的猫甩着华丽的皮毛在脚边乱晃,你也知道它不过为你手里那点儿食,只是因为欣赏的角度太居高临下了,于是便很难对其心生苛责了。
方时恩搬进金枫南湾之后,苏执聿感到方便很多。
一方面可以减少方时恩和他那个毁人不倦的姐姐的接触,另一方面不再需要和方时恩再约定酒店时间彼此等待,减少了时间的浪费。
从自小到大的经历来看,苏执聿是一个自控力很强,极端自律的人,讨厌被安排,被掌控,但是如果掌控者换为他自己,他将选择享受。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自我判定为无性恋的苏执聿在情欲一事上,经历的诸多怀疑和纠结,也终于在这一年结束。
苏执聿打心眼里认为方时恩是一个很好掌控的人。
于是,在执聿看来掌控方时恩,等于掌控情欲。
如此一来,苏执聿近日步入公司的脚步都要比往日轻快,总有所觉,他的生活被他以一种井井有条的方式安排规划着。
与此同时,苏执聿在以比他想象中更高的频次留宿了金枫南湾。
照他自己的理解是,可能是因为这一年的冬天寒潮频发,睡觉时有一团暖烘烘的活物在身边,会让自己的睡眠质量更好。
而与之相对的,方时恩在苏执聿这里得到的也远远超出了他从前的想象。
号称天生的享乐者的方时恩在澜海酒吧再次重振旗鼓,确定苏执聿不会找自己的时间段里和小肖在酒吧迪厅人堆里跳舞,点了记不清数额的酒,甚至在苏执聿出差时,他买了机票飞去了一个度假海岛参加篝火派对疯玩了几天。
他是个没防备的人,凭借这样的漂亮脸蛋,轻易结交到了几位同道中人。
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过得飞快而恍惚,让方时恩自己回忆,他也只模糊记得,是无论白天黑夜都好像漂浮在云端的那种快乐。
这样玩了一阵后,在一个月后的酒后聚餐里,方时恩终于对小肖摊了摊手,表示说:“我真是玩累了,我简直玩到不知道怎么玩好了。”
话说到此,方时恩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了一眼是程诗悦发来的,说是让自己回学校参加期末考的消息后,方时恩没有回复,将手机关上收回了口袋。
尽管玩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对他来说,正事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聚会完后,两人从餐厅出来,不知何时,白日持续了许久的小雨已经停了。
路过商业街时,方时恩余光一瞥,却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时恩转过来,眼中的画面一帧一帧慢放,是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的苏执聿,身旁走着位穿着白色长裙,身上披着一件羊绒外套的女士,两人从一家商店里走出,一副交谈甚欢的模样。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脸上,那不容他错认的,温和谦和的笑。
有一瞬间方时恩是感到一种很陌生愤怒的,那愤怒迫使他想要冲到苏执聿面前,大声地质问他什么。
然而他现实中确实也是有上前迈了那么一步,因此脚底的鞋被一摊水渗湿,在这一刹,他看到了水滩中的自己。
这一下,仿佛当头一棒,叫他彻底认清自己。
他不过是一个被包养的情人角色,有什么资格在这些面前叫嚣呢。
“你在看什么?”
小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哟,这不是富生地产的那位千金吗?怎么跟苏家那位搞到一块儿去了?”
“富生地产?”方时恩意识恍惚,随着他重复了一遍。
小肖:“是啊,这当年可能是本地房地产业的龙头,前段时间王惠的度假酒店开业剪彩,他女儿不是还露面了吗?”
小肖看着方时恩呆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平时不关注这些吧。”他拽了方时恩一下:“走啊,反正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走过这段路,方时恩还久久没能回神,小肖还在絮叨:“咱们一会儿去哪,再去酒吧摸两把?”
停了片刻,他才听到方时恩说:“不去了,今天没心情。”
苏执聿是后半夜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难得一见地看到方时恩没在影音室里打游戏,却是在卧室的床上发呆。
苏执聿洗完澡后,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床边,垂手轻轻拍了拍方时恩的屁股,这是示意方时恩朝里面去。
方时恩挪动身子,给他让出位置,让他到床上来。
他此时抬眼去观察苏执聿,发现男人脸上与平日相比并无异色。
苏执聿却并不知晓方时恩白日所见,躺到床上后,便不客气地伸手往方时恩衣服里钻。
微凉的手指摸到方时恩心口位置,方时恩忍不住抗拒起来,他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女人,没有胸,瞎摸个什么劲啊……”
苏执聿手臂一用力把他翻过来,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方时恩却没有再重复了。
苏执聿的手滑向了方时恩的腰,还要有继续下滑的趋势,方时恩终于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刚要开口便看到苏执聿顺势收回了手。
“我明早要赶飞机,今夜早睡。”苏执聿说完,半起身将床头灯关上后,在床上躺下来了。
视线暗下来,房间里陷入安静,方时恩到底此时,彻底憋不住了,出声问道:“你以后会结婚吗?”他问完,想了想又补充说:“和女人。”
苏执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不知道。”
不是“会”也不是“不会”,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使得方时恩有了不小的情绪,感觉这是一种逃避回答的答案。
方时恩按捺住不忿,咬牙说道:“你要是有结婚的打算,可要提前和我说,我可不当小三。”
苏执聿本身就没有困意,这时候听到方时恩这样信誓旦旦的话,好像很被方时恩这种没什么道德观念的人讲出来这种话逗笑了一样。
他带着笑意侧过脸,轻声问:“小三?你吗?”
“当小三会被打的!”方时恩所看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
苏执聿却又问:“你很怕被打?”
方时恩像是忍无可忍了,“废话!怎么,你不怕被打吗?”
苏执聿:“……”
苏执聿不再说话,方时恩误以为自己今天的话戳中了什么,比如一些他不太方便告诉自己的真相。
在苏执聿回来之前,方时恩已经给了自己一些消化的时间。
事已至此,也是多说无益,苏执聿这种世家子弟,最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进行一些商业联姻或许也很正常。
方时恩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他仔细想,大概这就是被迫“失业”前夕,那种又怀念又痛恨的感觉。
苏执聿就在快要入睡的关口,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推了两下。
“怎么?”
黑暗中,方时恩眼睛泛着幽幽的亮光,“那我们要是断了,你会把这栋房子当分手礼物送给我吗?”
“执聿哥,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有一套房子,有个自己的家。”
苏执聿面无表情看着方时恩,他抬手将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扒拉了下来。
“执聿哥,我……”
“闭嘴,睡觉,不睡就出去。”

苏执聿去外地出差的第一天夜里,方时恩深夜难眠。
在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输入富生地产,而后从相关词条里找到了王惠的女儿,点进去看到对方一长串子的履历奖项,方时恩头脑不由涌上一阵眩晕之感。
那女孩自小到大的奖项词条串起来竟能饶方时恩三圈还不止。
头一次,方时恩有几分痛恨小肖的见多识广。
如果小肖没有将人认出,方时恩就不会知道富生地产,也不会因为好奇去搜索,从而对苏执聿目前接触的这位女士产生了这么多不必要的了解。
也就不会这么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云泥之别。
方时恩倒在床上,将手机关上,过了一会儿,复又打开手机,把搜索记录都一并清除了个干净。
自那天以后,诸多原配打小三,捉奸在床之类的狼狈戏码已经在他脑海里快要上演到了十八集。
尽管在苏执聿面前,方时恩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实际上这件事给方时恩带来了不小的危机感。
澜海酒吧。
方时恩照例在地下小赌场里的棋牌休闲娱乐室内玩着麻将,随着时间过去,来来往往有不断进来,又离去的客人。
这天小肖和方时恩凑了一桌,打了三个多小时后,有客人叫了一壶茶,侍应生送茶进来的时候门敞开。
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外头进来一位穿着西装,头发用发夹固定,露出来光洁额头的俊朗男子。
看起来很有派头,因为刘老板离开了他小吧台的位置,点头哈腰地面露恭维前去迎接了男人。
察觉到方时恩的视线,小肖也朝门外瞥了一眼。
小肖此时在方时恩眼里等同于本地通,方时恩打出去手里一张牌,闲聊一样问:“你认识?”
多打量两眼后,小肖说:“眼熟,好像是孙知贤,这家酒吧之前的大股东,后来转手给了刘老板,但是据小道消息说真正的幕后老板还是他,刘老板算是二老板。”
“他这几年在外头做建材生意,最近应该是回来了……”
“对了,还听说他喜欢玩男人……”
方时恩听到这里猛一激灵,看小肖一脸神神秘秘,嘴上便说:“喜欢男的又有什么稀奇的。”
侍应生将茶水送到后,退了出去,麻将室里的门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什么。
即使如此,小肖贴近方时恩耳边时,还是非常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喜欢玩男人确实不稀奇,但是听他说他年轻时候经历一场意外,然后下面就……”
方时恩听清楚炸在耳边的那个字后,蓦然睁大了双眼,转头问脸上促狭笑容未消的小肖:“什么?那怎么玩?”
小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看到桌上坐着的另外两位已经面露不豫之色,有一位甚至故意重咳出声。
他便赶紧收住了话头,心里不由悚然一惊。
这地方人多口杂,在这样地方议论外头那位的阴私,万一露一点儿风声出去,传到孙知贤耳朵里,可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谁知道,其实……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道听途说罢了。”小肖心虚地打着马虎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咱们继续,打牌,打牌,不说了。”
小肖却也是未有想到,这样无心的一句,却叫方时恩一边心里泛起疑惑的嘀咕,一边也算是留了心。
这位孙老板在这段时间来澜海酒吧里玩的次数不少。
这日,方时恩把手里的钱又输了个精光,他心情郁闷地从麻将桌上起身,便开始朝外走。
孙知贤这段时间,来了这地下小赌场三五次后,早就注意到了方时恩。
孙知贤也从刘老板那里打听出来这小男孩每次来这里只打麻将,潇洒得很,钱玩光了就甩手走人。
刚巧这次出来,方时恩目光扫过人堆中间的孙知贤时,孙知贤也望向了他。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一对,方时恩便从对方的眉眼里嗅出来了那么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是再仔细看看,又仿佛刚才感受到的危险不过是错觉,因为方时恩看到孙知贤面对自己牵了牵嘴角,是个很友好的弧度。
孙知贤在赌桌上的动作本就让许多人瞩目,这时候他停下来,这些人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方时恩是这里的常客,这些客人也有和他打招呼的。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走?”
“方公子,是麻将桌没凑够人手吗?”
“……”
孙知贤这时候主动走到了方时恩面前,面露微笑和他说话:“怎么了,这位小兄弟,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方时恩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单刀直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并不紧张,只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说道:“嗯……我认错人了。”
“别这么紧张,认错人了也没有关系,可以重新认识的。”孙知贤态度亲和,边说边抬手叫了侍应生过来,在侍应生端着托盘松开一杯颜色鲜艳的果酒时,朝方时恩的方向让了让:“交个朋友。”
方时恩这时候也确实有点渴,兴许是孙知贤看起来年轻面目和善,也有可能是知晓对方下面不行之后,方时恩面对着他毫无攻击性的举动,并无太大的抗拒。
他不甚客气地伸手接过了酒杯,张嘴喝了一大口后,对孙知贤说道:“我姓方,叫方时恩。”
孙知贤再次笑起来,伸出手,是个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派头,“孙知贤。”
方时恩将手里酒杯放到托盘上,假模假样地递过手去,和对方上下晃了两下。
“这就要走吗?”孙知贤目光温和注视着方时恩,和方时恩说话,“听刘老板说,你每次来这里只玩麻将?”他朝前面的赌桌走了两步,是想引方时恩过来的意思:“要不要来玩两把别的?二十一点怎么样?”
方时恩摇摇头说:“我不会。”
“我教你。”孙知贤循循善诱起来,“赢了算你的,输了记我账上怎么样?”
方时恩今日在这里确实未有尽兴,听到这里又看到赌桌上的牌,确实有点被孙志贤说动,但是他还是状似不信一样问:“真的?”
孙知贤看他这样,十分爽利地叫了一声:“刘老板!”
“我说什么来着,您叫我小刘就行。”刘老板眼角笑出来褶子,来到二人面前,原是早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听这边一喊他,他便很快应声而来了。
在孙知贤面前不知怎么变成了小刘的刘老板,不动声色看了方时恩一眼,打量过孙知贤面露笑意的脸庞,心里头便有了数。
这男孩是个长相惹眼的,会引起来他的注意,也并不令人意外。
孙知贤说:“我带新交的朋友玩两把,输了算我的。”
刘老板连忙抬手,是个恭请的姿态:“您随意,您随意。”
说完,刘老板又热情转向方时恩:“孙总当年可是咱们这儿的小赌王,有他教你,你可算找对人了。”
在一群人的起哄中,方时恩到底还是朝前走了一步。
方时恩站到赌桌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他只玩这一次,反正输了也算孙知贤的,不玩白不玩了。
方时恩刚才喝的那杯酒的后劲开始上来了,他眼底只能看清楚桌上的牌,桌面上颜色鲜艳的筹码层层叠叠。
在孙知贤不知不觉将手绕过他的腰,搭在桌上,教他规则的时候,他知道他应该推开对方。
但是方时恩又想到苏执聿。
赌场上方天花板上的灯光落下,照亮方时恩微微发红的眼眶,他最后在心里暗道,你不刃休怪我不义了。
方时恩想,这叫什么呢。
这叫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叫留有后手,这是聪明人善用的举措。
难不成还真的吊死在苏执聿这一棵树上?
万一苏执聿再停不久就要结婚,到时候金枫南湾迎来真正的女主人要让自己扫地出门,他又要如何应对?
赌场里气氛热烈,煽惑人心。
方时恩在摸清规则,赢了第一把后,侧过脸来看到孙知贤,对方脸上挂着谦和善意的笑,目光中透露着赞许。
方时恩在心里暗叹,人虽然是老了点,模样也比不上苏先生的出挑好看,但是看在对方下面不行的份上……
方时恩这日晚到很晚,才从澜海酒吧里,跌跌撞撞出来了。
里面暖气开得足,加上地下室通风做得不太好,人又多,在里面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脑子不怎么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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