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潮的身影消失,沈倾动了动慢慢恢复感觉,却不停颤动的右手,望着峡谷,露出苦笑。
过了一刻钟,沈倾站了起来,守在一旁的女使便陪着他,没有原路返回,从另外一个方向绕了出去。
“人走了?”还在刚才的位置,望着窗外云海的朱碧潮收回视线。
“嗯,已经走了。”朱碧潮的徒弟,鉴云殿殿主莫非仙悄无声息的出现,“师父,我见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为何师父这么在意。”
还刻意把她叫回来,不露面的躲在暗中观察。
朱碧潮一叹,心情有些焦躁的按按眉心,“我总觉得,这个沈倾有问题。正羲宗那边不可能对白奉皆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没动静,来个来游学的小辈,就敢越阶来请教?她肯定是另有目的!”
莫非仙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毛,心下叹气。她的师父在白奉皆的事上总显得敏感,如此小题大做也不是第一次。
“我看那叫沈倾的孩子,剑法使得确实很不错,矫若惊龙,出神入化,很有几分白师叔当年的样子。”
“嗤,还差得远,白奉皆当年在她这个年龄,早就已经名动修仙界了,区区一个小姑娘,那里能比得上。”朱碧潮不悦的反驳。
莫非仙简直无话可说,低下头偷偷的翻了下眼。
“不过,她的天赋确实不差。这就更可疑了,如此有天赋的好苗子,正羲的人还不捧在手心里,悉心教导,放出来游学,岂能没有居心?”
朱碧潮冷哼一声,“那你去,亲自跟着,看看她,暗中有没有图谋什么?”
白奉皆被囚在明光的事,只有朱碧潮跟莫非仙两个人知情,调查沈倾所图为何,也只能是莫非仙去。
莫非仙无奈,答应道:“弟子知道了。”
沈倾到底还太年轻,不想错过难得机会,太过急切的心态,引发了朱碧潮的疑心。
幸好,沈倾这次本来就只打算勘察一下朱碧潮居所的线路,这次完满达成了目的后,又蛰伏下来,等待机会。
莫非仙跟了几天,见沈倾按部就班的上课,练剑,没有丝毫的异常,就回去如实禀告了朱碧潮。
朱碧潮又让莫非仙盯了一阵,见沈倾一切如常,才让莫非仙结束暗中调查。
莫非仙如蒙大赦,她身为鉴云殿殿主,整天要忙的事很多。不仅要处理各种事情,还得负责给白奉皆送东西,加上这件事,连修炼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可没办法,谁叫朱碧潮只有她这么一个知情的徒弟可以使唤。
莫非仙打开禁制,端着一个托盘,跨过符咒组成的光幕,进到一个并不宽敞的通道里。
长长地通道略显得潮湿,光秃秃的石壁上插着灯台,幽幽的亮着淡光。
莫非仙走到尽头,在一面粗壮金属杆组成的栅栏墙前停住,她对着墙那边说:“白师叔,我送东西过来了。”
墙那边,简单的石头桌子前,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
第63章 礼服
被囚禁的日子自然是不怎么好的,虽然他尽力维持形象,身上有些脏污和折痕的衣服,还是显出阶下囚的窘境。
白奉皆英俊的面容略显消瘦,剑眉皱起,很不快的抱怨:“那个疯女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
莫非仙虽对白奉皆有几分同情,可也不喜欢听到白奉皆贬损朱碧潮,她声音沉凝的说:“白前辈慎言,莫要在晚辈跟前胡言乱语,不然,就不要怪晚辈懈怠了。”
白奉皆鼻腔里傲然的哼了一声,倒没再吭声。朱碧潮发疯,她的徒弟也不是善与之辈,真要发狠罢工不干,很长时间见不到人,白奉皆觉得自己能无聊死。
金属栅栏是固定死的,根本就没有门,莫非仙通过狭窄的缝隙把托盘上的东西递进去,放在牢房的地上。
白奉皆也不动,就那么冷眼看着:“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莫非仙道:“很抱歉,晚辈不知道师父的心思,没办法告诉前辈答案。”
白奉皆冷道:“你转告她,别没完没了!我自认没对不起她,她真要这么绝情待我,别怪我翻脸,不念旧情!”
莫非仙怪异的看了白奉皆一眼,身为阶下囚,能趾高气昂成这样,没一点卑躬屈膝自觉的,她这辈子还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实际上,被囚禁的这些年来白奉皆一直这么气势高昂。
好像不是被关在牢房里,而是坐在宝殿中,等着被朝拜的君王,而朱碧潮是他冷落不肯见的宫妃,直等着她来向自己摇尾乞怜。
这目空一切的本事,跟朱碧潮唯我独尊的性情,还真是针尖对麦芒,自高自傲的不相上下。
莫非仙收起托盘,准备离开:“没什么事,晚辈就告退了。”
“喂!”白奉皆的眼睛是很好看的黑色,在幽淡的亮光里,尤为深邃,“你告诉她,她要是来道个歉,请求原谅,我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事。”
莫非仙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露出极为失态的样子,她用几乎要把脖子扭断的动作扭过脸,匆匆的离开。
仔细检查了一遍入口的禁制,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莫非仙才稍稍放松一些。
每次面对白奉皆,都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这次更是让莫非仙头疼,白奉皆一番不知所谓的发言,恐怕又要让师父发怒了。
她夹在中间做传声筒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月貌居,庄越端着一碗补汤,小心的进了沈倾的房间。
见到庄越过来,沈倾放下手里的书卷,庄越凑到沈倾的跟前,递过碗:“赶紧喝了这汤药,这会温度正好。”
沈倾眼里透出无奈,接住汤碗,“我身体早就没事了,用不着这样。”
庄越忧心忡忡,“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右边手筋挫伤那么严重,半边身体的经脉都有所损伤,不好好恢复,留下后遗症可怎么办?”
尤其沈倾还很不听劝,根本没停两天就恢复了每天练剑。老说自己脾气倔,沈倾不也一样?
“我已敷过药,也口服了丹药,你不用担心。”沈倾把碗一口气喝了,庄越那眉头才松开。
沈倾把碗放在一旁,让庄越坐下,“你拜师礼的事,准备的如何?”
庄越轻松的说:“就那样啊,挺简单的。专门有人领着我走了一遍流程,我都记住了。”
沈倾点点头:“这就好。此乃你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还是别出了差错。”
庄越一叹:“只可惜,你不能亲眼见证,有点美中不足。”
沈倾不禁笑了下,说:“这是明光门中事务,我毕竟是正羲宗的人,一个外人。”
庄越撇了下嘴,嘟囔着说:“这点就很不通人情了,亲友怎么可以不在场观礼呢?”
沈倾心神一下恍惚,他算是庄越的亲?还是友?亦或是被庄越,放在两者之间?
看着庄越耿耿于怀的小模样,沈倾胸膛中流淌着暖意,终归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别的吧。
“庄越!庄越,你在吗?”钟云衣的声音传进来。
“我在,我这就过来!”庄越站起身,端起空碗出了门。
“你怎么能这么不着急不着慌的啊!”钟云衣气急,伸手拉住庄越,把他往外拽。
“干什么去?你等等,我放个碗!”庄越喊。
“赶时间,别磨蹭!”
就这样,庄越手里拿着个空碗,被带到了裳云殿。
“来了来了,我把人带来了!”钟云衣把庄越推进侧殿的一间房间里。
庄越手里的碗被钟云衣夺走,“快给她试试,看还有哪里不合适。”
屋里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庄越认识,正是纪师姐。
他跟纪师姐上一次见面,还是对方带领着人做新人衣的时候,“纪师姐,有一年多时间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纪师姐抿着唇笑,手中捧着一件华美的衣服,“还没有恭喜你,成为嫡传,以后我们都要叫你师叔了。”
纪师姐不是嫡传,她是记名弟子,师父有些地位,能论得起辈分那种。
“快来试试衣服,那里尺寸不对,还来得及修改!”钟云衣风风火火的说,手里去拽纪师姐捧的衣服。
“你慢着些,有些地方的线是活的,还没有缝紧。”纪师姐责备了钟云衣一句,“你边上看着,我们来动手。”
“好吧。”钟云衣这才罢手,老实的站在旁边看。
几个人一拥而上,抖开衣服,轻手轻脚的往庄越身上披。
“哎,等等!这是干嘛?我不记得我有定做这件衣服!”钟云衣刚被喷了,庄越不敢大动作的挣扎,僵硬着被穿上了这件华美繁复的漂亮宫装。
“指望你?”钟云衣不淑女的斜他一眼,“若不是我们为你考虑到了,你打算穿什么出席拜师礼?”
庄越张了张嘴,被钟云衣用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你不要告诉我,用那件挂在你房间衣架子上的常服!”
庄越本能告诉自己,回嘴又要被钟云衣这个精致派女孩鄙视,可仍旧忍不住头铁,“那件怎么了?好歹是我特意做的新衣服。”
他也不是不讲究。
换做前世在现世,为出席拜师礼,别说穿正装理所当然,定制高级西服都不夸张。
可这是在修仙界,他偏偏要维持人设,保持女装形象。这个世界的女性礼服,是十分华丽繁复的宫廷式!
复杂美丽的刺绣花纹,轻薄的长袖云纱外罩,长到夸张拖地的裙摆,再加上配套的华美头饰,想想庄越都头皮发麻。
他宁愿穿简单点的常服,也不想要这一身宫装出席,从心里就抵触。
庄越一直故意忽视着装,排练完了一次流程后,没人来提醒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背后是钟云衣在负责张罗。
“你好歹是我们月貌居走出去的,算我拜托你,别给所有姐妹们丢人了!”钟云衣恨铁不成钢,“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当天穿这件参加拜师礼!”
庄越还不肯服气,低声的说:“反正、反正到时候你们也看不到。”
“你可以试试——”钟云衣威胁的眯起眼,让庄越感受到了可能被绝交的危机。
“好吧,好吧,怕你们了。”庄越垂头丧气,放弃了抵抗。
“这还差不多。”说通了不听话的家伙,钟云衣心情大好,看着纪师姐几人忙碌。
果然有几个地方的尺寸有点不对,毕竟不是真实测量数据,而是照着庄越旧衣服的大小做的。
几个姑娘站在台子边上,铺开那件礼服,一边商议,一边拿出针线,飞快的穿针走线,按照最终的样子固定边线。
“这礼服要不少钱吧?”庄越想起了什么,“是仙云殿那边给出的?”
仙云殿总管明光宫所有的庶务,像是发放福利,组织外门大集,还有节庆时候的晚宴之类的。
庄越这次的拜师礼,也是仙云殿负责筹办,带领他熟悉流程的就是仙云殿的一个执事。
“嗯,是要不少钱,还有请纪师姐她们的云筹。”钟云衣说,“不过,这笔钱并不是仙云殿出的,而是我们同年一块,给你出的贺礼。”
“什么?”庄越十分意外。
之前那批被选走成为嫡传弟子的人,偶尔还跟原来的朋友有联系,钟云衣出于好奇和向往,打听过。
她知道那次是集体举行的拜师礼,当时的十多个人穿的是批量制作的宫装,谈不上多么华丽,就只是普通而已。
涉及到庄越的体面,身为朋友的钟云衣自觉要出一份力,她很爱出风头,也组织过几次同年的活动,还是比较有号召力的。
这次一说要为庄越送份贺礼,不少之前出于羡慕嫉妒心里背后说过酸话的人,直接被钟云衣用话给架了起来,狠狠出了血。
钟云衣出了气,朋友还赚了实惠,她别提多得意了。
庄越哭笑不得,“这送礼的事都讲究你情我愿,你这样挤兑,也不怕她们记恨。我是无所谓,就担心她们之后难为你。”
“哼哼。”钟云衣鼻子朝天,“你是我的朋友,又是同年里边最有出息和前程的一个,她们才不敢真得罪我。也只是表面不甘不愿,给自己留几分颜面罢了。”
庄越拜入汶若云座下,不光是他自己受到了优待,就连钟云衣和董莞也水涨船高。
郑重的向钟云衣道谢,庄越收下了这份贺礼。
在鉴云殿待到很晚,礼服才彻底的修改好,庄越捧着盒子,悄悄的跟钟云衣回到月貌居,把盒子给藏了起来。
他这么鬼鬼祟祟的,钟云衣有点摸不清头脑,难道是想给沈倾一个惊喜,却不知道,他只是不好意思被沈倾看见。
庄越很早就醒来,这一天,他将搬去后山,正式入住专门为他新起的小楼。
跟批量入门的嫡传弟子们不一样,庄越早早的受过流程的培训,有充裕的时间,他计划把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搬过去。
钟云衣和董莞得知,也很早就起床,专门过来帮他搬家。
“我还是第一次去后山,不知道嫡传和高层们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董莞兴奋的搬起个箱子。
庄越额头冒汗,把箱子从她手上夺过来,“东西还没有装完呢!”
钟云衣把碍手碍脚的董莞推到椅子上,“你还是不要添乱了。”
在这边住了一年,庄越的家当不知不觉也积攒了不少,装了三个箱子。
钟云衣抹抹汗水,叉起腰,看看空荡荡的屋子,“董莞再把柜子都检查一遍,别落下东西。”
收到指示的董莞终于有了事情做,精神抖擞的冲去把所有的柜子抽屉都打开。
对面房间沈倾走了出来,拿着毛尖笔和墨汁,他递给庄越:“这是之前放在我屋子里的,你也带到那边去吧。”
刚开始跟沈倾看书学习的时候,庄越还记得要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到后来懒得拿那些每次都会用到的文具,就只把书册和纸张带回来,毛尖笔跟墨水就放在沈倾书桌上。
“好。”庄越点点头,接过东西,放在专门装书跟文具的箱子里。
他动作很缓慢,周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让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从今以后,他跟沈倾就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尽管之后,他们还能在史记室相见,互相也可以造访对方的房间,到底还是有些怅然。
别人谈情说爱,都是越住越近,他跟沈倾可好,越搬越远。
庄越心里苦笑,他跟沈倾彼此之间,只能说互有好感,连暧昧都谈不上,又哪里能算得上恋爱关系。
关上箱子,庄越暗暗决定,要经常抽时间跟沈倾见面相处,维持住好感的热度,他怕因为距离远了,俩人变生疏。
东西收拾妥当,一行人就准备出发,三个箱子放着书的那个最重,他不好意思让女孩来搬,就自己搬了这箱。
钟云衣跟董莞也一人一箱,沈倾看看再没有大件行李,就帮庄越提上百铮。
月貌居离得后山比较远,汶若云的住处隐秘又偏,再加上搬着东西走不快,四个人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
“这就是吗?”钟云衣看着隐在藤蔓后的牌子,“好难找,要不是庄越带着,我可找不到。”
“师父需要清净,如此隐蔽,才不会有人误入打搅。”庄越喘口气,箱子分量太重,累得他够呛,“我的住处就在前边,马上到了。”
仙云殿给修的这栋新楼,占地面积不算大,三丈宽,四丈长。一楼是待客起居,二路楼是卧室书房,上下两层加起来,大约260平的面积。
钟云衣跟董莞参观完,发现了一个问题:“地方是挺大,不过这楼里没灶,你怎么烧水洗澡?我刚看了,好像没有单独洗浴的地方。”
庄越正归置东西,闻言抬头说:“这院里有女使,会负责做饭烧水,每天用的热水她会送过来。另外,洗浴有专门的浴池,还是从御汤山引过来的温泉水。”
“哇——”董莞发出羡慕的声音,“竟然每天都可以跑温泉澡,我也好想做嫡传弟子!”
庄越笑着说:“这是宫主对师父的优待,并不是所有嫡传的院落都有温泉。”
尽管跟庄越要好,钟云衣和董莞也不敢逗留太久,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庄越说之后请俩人吃饭,算作帮忙搬东西的谢礼。
钟云衣跟董莞满足了好奇心,手牵着手离开,沈倾帮着庄越收拾完物品,看时间差不多也告辞了。
“拜师礼是在正午举行?”沈倾背对着庄越,整理着书架。
“嗯,拜师礼完后,傍晚还有个拜师宴,算是师门聚餐。”庄越低着头叠衣服。
练剑是比较费衣服的,一个不小心剑气就把衣袖给弄破,他不得不又多做了练功服,慢慢衣服就越来越多。
沈倾放书的手一顿,转过身看庄越,“宫主也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