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啊？”顾迟像是听见了什么神奇的话，抬头看他。
“取向并非一定不可改变，我建议你勇敢一点。”宋仰说。“想得到就该努力争取，感情是等不来的。”
顾迟停住了脚步，站那儿看着他，眼睛都不眨，很难相信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而后边跟着的盛铭希注意到顾迟老那么盯着宋仰看，心里非常不舒服，忍了忍也还是没忍住，过去拿车从后边撞了宋仰一下。“说我什么坏话呢？”
宋仰正好顺势捂了下腰，动作故意夸张了些。
顾迟成功被吓一跳，伸手去扶他，不过宋仰没让，躲开并回头冲盛铭希瞪眼。“有病？”
盛铭希立刻回瞪。“ 你能治啊？”
之后俩人吵了两句，宋仰拒绝再跟盛铭希交流，买什么菜，想吃什么，这个行不行，那个可以不可以这样的话，都让顾迟去问他，很顺利的让顾迟和盛铭希就解除了冷战状态，重新说上话了。
最后的结果是，盛铭希和顾迟俩人在前面商量着买什么，宋仰成了在后边推车的那个。
直到看到俩人在选某个罐头时因为要看生产日期所以脑袋凑在一起，宋仰松了口气，他觉得那个画面很好看，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许澄阳发了过去。
买完菜回家，宋仰做饭，另外俩人在旁边打下手。
大概是宋仰的鼓励真的起了作用，也可能顾迟本身就是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宋仰明显感觉的到，顾迟在很努力的主动靠近盛铭希。
宋仰感觉他俩需要一个单独聊聊的机会，吃完饭后，他就说自己想吃雪糕，让俩人出去买。
顾迟欣然答应了，盛铭希也没拒绝。
宋仰家的小区里面就有小卖部，就在小广场旁边，而小广场又正对着宋仰家的窗户，站在阳台看过去，各个角落一览无余。
宋仰从窗户里看见，盛铭希和顾迟去小卖部买了雪糕之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肩并肩绕着小广场转了两圈，最后在小广场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顾迟对盛铭希说话，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宋仰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脸很红。
盛铭希本来坐的还挺自然，顾迟说完话之后，他挺直了脊背，手脚也开始不停做小动作，凭认识这么多年宋仰对盛铭希的了解，他觉得盛铭希那是紧张了，害羞了。
宋仰难得对别人的事上心，但盛铭希和顾迟的事他总也忍不住掺合，觉得此刻他们坐在一起的画面，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好像坐在那里表白和接受表白的都是他一样。
等盛铭希和顾迟回来的时候，买的雪糕早已经化成了水，宋仰没有嫌弃，甚至把它们放进冰箱，还生出了些等它们重新成型的期待感。
盛铭希的爸妈这个假期有个项目不在国内，顾迟的爸妈也出去旅游了，俩空巢小孩没有必须回家的理由，理所应当般的留宿在了宋仰家。
这天盛铭希其实并没有立刻答应顾迟的表白，直男的转变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但他并没有因为顾迟表明了心迹就对顾迟疏远，甚至和顾迟之间还明显多了些牵牵连连的东西。
这对于宋仰而言，这着实是摆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正面范例，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晚上大家都睡下之后，许澄阳发来了信息。
澄：小孩，在干嘛？
宋仰正趴在床上盯着手机，所以几乎是秒回复。
Y：躺着。
澄：不对，是躺着玩手机。
宋仰看完这条信息弯了下嘴角，回复。
Y：睡不着。
澄：怎么睡不着啦，在想什么呢？
宋仰眯缝着眼睛琢磨了半天，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
打完觉得不行，又删掉。
删掉之后觉得不行，再打上。
然后还是觉得不行，再删…
就那么几个字，他打了删，删了打，足足纠结了漫长的两分钟，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眼一闭，把信息发了过去：
Y：在想你。

第71章
宋仰从小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早上正常起了床，吃完早餐后看了会儿书，临近中午又去做午饭,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隔壁俩屋才有动静。
高中生平时上学辛苦，到了假期就要恶补休息, 盛铭希又很爱睡懒觉，都睡到中午了还嫌不够，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满脸的不高兴。“大早上的炖什么肉啊，搞得屋子里那么香, 这谁能睡的着。”
宋仰在厨房忙活，没搭理他。
顾迟从卫生间探出脑袋, 冲他笑笑。“ 不是早上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啦。”
盛铭希闻言看过去, 和他对视一眼，被对方盈盈的笑脸感染到，不高兴就褪去了几分。“你洗漱完了吗？”
“我好了, 换你来吧。”
顾迟说着，回去擦了把脸, 顺手帮盛铭希挤好牙膏，杯子接好水，毛巾摆在好拿的位置。
等盛铭希过去洗漱时, 见有人刻意给摆了个整整齐齐, 撇撇嘴, 笑了。
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们有性格，若是没什么特定目的地一般不爱出去瞎溜达, 宋仰懒得出门，盛铭希和顾迟也没什么想法，三个人吃完午饭之后就窝在家里看电影打游戏。
一直玩到晚上七点多，盛铭希不忍心再让宋仰独自做晚饭，他们又都不会，就直接点了外卖。
外卖送到后正吃着，许澄阳回来了。
按理说许澄阳跟着许晋康夫妇去郊区农家乐要住两天，正常应该明天晚上回来，以至于三个小子都挺意外。
而宋仰除了意外，还更多了几分心虚和尴尬。
昨晚上他一咬牙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后来许澄阳没回他。
没有回复，这对于心里有鬼的人而言，着实是相当令人忐忑的事。
宋仰怀疑是因为昨晚那三个字太明显了，让许澄阳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他也确实是有那么点故意的意思，但毕竟结果未知，这一整天他都没能踏实下来。
“澄哥，你们不是要住两天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盛铭希问。
“那边玩的没什么意思。” 许澄阳进屋换鞋。“你们怎么样，今天都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就在家待着了。”盛铭希说。
顾迟问他。“澄哥，你吃饭了吗？”
“没呢。” 许澄阳走过去，瞧了眼餐桌。“还能够我吃的吗？”
“当然够，我们点了很多。” 盛铭希说着就给他拉开了椅子。
宋仰则默默的起身去厨房拿筷子，没敢吭声，甚至没敢和许澄阳有眼神交流。
关键许澄阳也没跟他说话，只是接下他的筷子后揉了把他的脑袋，弄的他更加忐忑。
盛铭希话多，仅仅是“农家乐本来就没意思”这个话题就能扯半天。
顾迟话少，坐那儿听，时不时的给盛铭希添点果汁，剥个虾。
盛铭希说到有趣的地方，顾迟就乐，完事俩人对视一眼，目光再移开，各自羞涩一笑，任谁看都能发现，多少是有那么点眉来眼去的意思。
许澄阳坐对面就那么看着他俩，看着看着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直到顾迟给剥好了满满一小碗虾放在面前，盛铭希吃的理所当然的样子，许澄阳看不下去了，瞧着盛铭希。“以前没发现啊，你小子居然还有当小少爷的潜质呢。”
“当然有了。”盛铭希冷不丁的也没听出许澄阳的话外之音，他还很得意。“我本来就是少爷，天生好命。”
“哦，是吗。”许澄阳说。“请问这位好命的少爷，你的假期作业写完了吗？”
盛铭希的得意停了停，直接撇起嘴。“好好的提什么作业，扫不扫兴啊。”
“谁让少爷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许澄阳把他面前的那碗虾拿开，放回顾迟手边。“ 高中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学习，不学习怎么考大学，放个假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知道一味的瞎玩，像话吗？”
“…” 这是很明显的责备了，顾迟直接没敢接话。
盛铭希撇着嘴看了许澄阳片刻，问他。“澄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不好。”许澄阳说。“我就是看你俩高中生不学习着急，待会儿吃饱就赶紧的各回各家吧，回去写作业，写不完不许再出来玩。”
盛铭希和顾迟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谁也没再吭声。
宋仰的心则直接悬了起来，他明显察觉到许澄阳确实是气不顺，怀疑很大可能是自己昨晚那条信息引发的。
盛铭希和顾迟不明所以，但他们谁都不想继续在许澄阳眼前晃悠了，怕许澄阳再一个不高兴能让他们把作业拿来亲自盯着写，于是他俩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收拾东西，逃命似的跑了。
宋仰无处可逃，只能假装收拾餐桌，然后趁机钻进厨房，整个人可谓六神无主，慌的手都在抖。
他在厨房磨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出来后发现许澄阳去了他的房间，他下意识跟过去，就见许澄阳打开了他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那两条挂着戒指的链子。
那上面刻着的名字实在太明显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就冲了进去。
然而有了上次的经验，许澄阳早有防备，宋仰的手都还没伸过去，他已经躲开了。
宋仰见抓了个空，立刻再次伸手去抢，许澄阳也再次躲开，并且一只手把链子举的高高的，另一只手推开了他。
说实话，试探也只是宋仰头脑一热作出的决定，他其实一点底都没有，甚至在内心深处，他知道结果。
如果说昨晚的那条信息还有挽回的余地，那这两条链子就是铁证如山，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所以宋仰急切的想抢回来，不想让许澄阳看到上面的字母，他现在已经比许澄阳高一点了，许澄阳把他推开之后他立刻重新逼近，扣住许澄阳的腰把人拉近，利用身高优势继续去夺许澄阳手里的链子。
然而许澄阳就是铁了心不给，反抗的同时人往后退，退到床边被椅子腿绊了下，失去了平衡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彼时宋仰正搂着他的腰，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也被带的一起倒下，压在许澄阳身上，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一处柔软，他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忽然就僵住了。
他似乎是，亲了许澄阳的眼睛。
说起来，其实他和许澄阳之间一直不缺亲密行为，他们经常拥抱，睡觉时也会搂在一起，会亲额头，还亲过脸，但这些几乎全都是许澄阳单方面对他做的，他从来没有敢主动过。
对于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而言，任何主动亲密的行为都像是越界，亵渎，宋仰不愿意那么做，也不敢，甚至和许澄阳拥抱的时候，他连贴的紧一些都不敢。
但现在，他亲了许澄阳的眼睛。
少年心思不够坦荡，觉得自己的感情见不得光，怕被发现，怕失去，所以从来不敢声张，只敢藏在角落里偷偷幻想。
以至于当这个意外的亲吻出现，他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再也藏不住的时候，他懵了，忘了应该立刻从许澄阳身上起来，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停止了。
他想，许澄阳会怎么做呢，会生气吗，会对他失望吗，会因为发现了他的心思就推开他，以后开始和他保持距离吗？
只是想想，宋仰就已经感受到了绝望，难过的无法喘息。
好在许澄阳没有推开他。
许澄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手臂环了上来，抱住了他。
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绝望的火苗熄灭，希望的光芒又忽然照了进来。
宋仰忍不住又想，也许许澄阳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
取向并非一定不能改变，盛铭希都可以接受顾迟，许澄阳那么疼他，那么舍不得他难过，说不定可以为了他去尝试。
想到这里，宋仰呼吸突然恢复，胸腔开始剧烈震动，心跳直接超了速。
他看到许澄阳偏过了头去，举起手里的链子，盯着其中一枚戒指上的字母，又叹了叹气。
怀着那么点零星的希望，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和胆怯，用几乎颤抖的声音，低声喊了他的名字。
“…小澄。”
他是想提醒许澄阳，“C”是“澄”。
许澄阳盯着那个字母看了很久，很久之后放下转回头，叹着气问他。“小孩，你还是发现自己喜欢顾迟吗？”
宋仰一愣。
许澄阳另一只手也抱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摸摸他的脑袋。“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不要难过，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宋仰呼吸再次停住，大脑飞快运转，反应过来什么，心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零星希望几乎是瞬间就破灭了。
许澄阳根本没有联想到自己，完全没有。
昨天他在农家乐正陪爷爷下棋，突然收到了小孩给他发的盛铭希和顾迟的照片，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结果下午又收到了好几张，都是盛铭希和顾迟，都是俩小子贴在一起亲亲密密看起来关系斐然的照片。
一张两张可能没什么，可连续好几张，凭宋仰的性格，许澄阳知道，那就说明很在意了。
更何况晚上冷不丁的，小孩突然说想他了。
要知道宋仰从小就含蓄内敛，很少直接情感，林曼刚出国那会儿，他想妈妈想的心里难受，也只会躲起来偷偷掉眼泪，从来不对谁说委屈。
许澄阳刚上大学那会儿，小孩每天晚上抱着手机和他视频，红了眼睛，也不肯直接表达思念。
可昨天晚上，居然那么直白的说想他了。
小孩当时心里是有多难过，有多委屈，可想而知，许澄阳甚至怀疑小孩昨晚偷偷哭过，心疼坏了，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顶着被爷爷奶奶骂的压力赶紧的就回来了。
当初是不是真的早恋过许澄阳不清楚，他就知道毕竟是买过定情信物的，那定情信物还仔细的保留至今，小孩心里必然是留下过一些很深刻的印记，如今看到顾迟和盛铭希腻腻歪歪时才会难过。
许澄阳大度的原谅了小孩当年说谎骗他的事实，甚至还抱着小孩给了安慰。
但他不知道，他这句安慰直接熄灭了宋仰的希望。
暗恋大概就是这样，自己怀揣着那点小心思，希望对方发现，又害怕对方发现。
当以为对方发现并且没有抵触而窃喜时，却又意识到原来对方仅仅只是误会了。
纠结，矛盾，慌乱，挣扎，心路历程一样不少，最后得到一场空欢喜，只留下无尽的失落与失望。

令人开心的事从来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但令人难过的事却往往不会单行。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伸小爪子，结果抓了一把失望，难过还没有缓过来, 打击紧随其后就又来了一波。
隔天下午许晋康和周敏茹也从郊区那边玩回来了，原本是出去放松的，结果回来时却带了一身的疲惫。
据说是因为有个亲戚家里出现了家庭矛盾, 从昨晚到今天下午，他们根本没什么休闲时间，一直在劝架。
许澄阳问原因，许晋康和周敏茹原本不想说这件事，担心给自己儿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架不住许澄阳好奇的一直问。
“你堂姑家的那个表哥，不好好找对象, 在外面交了个男朋友, 昨天他和那个男孩打电话被发现了, 堂姑和姑父接受不了，闹的要死要活的。”
许澄阳听后还笑了。“至于么，这种事儿搁现在算挺正常了。”
“正常什么呀。” 周敏茹叹着气说。“ 你都不知道亲戚们是怎么议论的, 背后说的话有多难听。”
“哎哟。”许澄阳笑着说。“老迂腐了不是，咱们海峡对岸都合法了, 老一辈人也该改改观念啦。”
“话是这么说。”许晋康也说。“但咱们这边毕竟还是少见，而且这种非大众的婚恋观念，我们老一辈的人大多数都还是接受不了的。”
许澄阳想想, 表示了认同。“也是。”
“哎, 你说好好一个小伙子, 老老实实找个女朋友不好吗，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非要和男孩谈恋爱。”
周敏茹说着，扭头看向许澄阳。“ 我可警告你啊，你给我老实点，别在外边给我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然我跟你爸可饶不了你。”
“哎哟。” 许澄阳让她凶乐了，过去在妈妈身边坐下来，搂上脖子就撒了个娇。“妈~ 您儿子什么样您还不清楚吗，我是那种会在外面乱来的人吗。”
“说不好呢。”周敏茹哼了哼。“你这都快二十二了，至今没见有过女朋友，你这种情况很危险知道吗。”
“ 哈哈。” 许澄阳更乐了。“ 没有女朋友可不能成为您攻击我的理由，当年在附中追我的人里男生至少占一半，但您儿子看谁也没能看顺了眼，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个男生能比您儿子更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