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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崽(宜黎)


“殿下,您可千万莫要在这时候上去惹了陛下不快。”
赫连君泽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走在长廊上时,身上佩戴的一个锦囊掉在了地上。
赫连君泽下意识弯腰去捡起,握在掌心里时就察觉到触感似乎不太对。
原本锦囊中装着一些能安神的药材,可在他打开后里面却露出了好几块糖果。
就算是用脚指头去想,也能大概猜出来这出自谁的手笔。
赫连君泽原本因为父皇无动于衷堵在心头的那口郁气,在此刻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
这锦囊他带在身边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岁岁是什么时候把药材换成了糖块。
等回到书房时,赫连君泽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仔细想想,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并非全是坏处。
父皇嫌弃麻烦,撒开手不想管,那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还不是他说了算。
行宫里伺候的人全都是赫连君泽的心腹,不必像在京城王府里那样心有顾忌,周夫子在为他们授课的同时,还会跟他们讲解一些为帝之道。
周夫子桃李满天下,自然不是那种只知道读死书的性格。
如今的陛下、先太子以及诸多皇子,曾经都受过周夫子的教导。
赫连承听的十分认真,岁岁则是习惯性摸鱼划水。
在赫连承将夫子说的话都默默记下来时,一边的岁岁握住毛笔,认认真真在纸上画小乌龟。
下午周夫子授课结束,赫连承还有些没写完,岁岁就在旁边等他。
周夫子从未想过要在岁岁面前掩饰自己的目的,岁岁大概猜得出来弟弟想当皇帝。
对于一根长在山里的小人参来说,对皇权着实是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弟弟,泥以后,尊想当皇帝吗?”
周夫子只管教,从未跟赫连承说过太子一事,赫连君泽更不可能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透露这些。
在听见哥哥这么说的时候,赫连承下笔的动作明显变得慢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我也不知道。”
“那要似泥当皇帝的话,龙椅,阔以给窝啄一啄吗?”
之前岁岁只从话本子里听过这些,听说龙椅是由黄金雕琢而成,富丽堂皇,还是权利的象征。
赫连承对上哥哥满是期待的眼眸,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将最后一笔写完后,想到中午哥哥将烧鹅分给了自己一半,就轻轻点了点头。
“好,可以。”
“耶~”
一直等到深秋时分,赫连君泽才将有人贪污建造堤坝银两这件事处理完。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背后靠山自然不一般,赫连君泽费了不少的心思,好不容易才让父皇点头惩治。
不止罪魁祸首被判处了秋后问斩,就连背后的靠山也元气大伤,再也翻不出来什么风浪。
陛下虽然点头让赫连君泽处理这件事,但是对于赫连君泽过于残忍的手段陛下心里面还是有些芥蒂。
不等陛下想清楚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惩罚赫连君泽时,他就主动提出要去行宫看望儿子。
陛下就连答应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赫连君泽就自顾自往外走,让陛下所有的气根本没地方撒。
赫连君泽骑马去了行宫,行宫内的树叶只是微黄,倒不像是京城中那样落了满地。
两位夫子在对孩子的教育上的确十分严苛,但并非是不给他们丝毫休息喘息的空间,今日刚好久是他们休息的日子。
赫连承在院子里和小花一起玩,岁岁则是躺在摇椅上面晒太阳。
比起跟在夫子身边学习,岁岁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躺在竹制的躺椅上面轻晃。
随着摇椅摇晃的动作,还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出来,伴随着秋日里暖融融的阳光,那简直不是一般的惬意。
“岁岁。”
熟悉的声音传来,岁岁瞬间抬起头下意识朝着门口处看。
当看见的确是爹爹来后,立刻拔腿朝着那边跑。
伸手抱住爹爹的大腿,眼泪说掉就掉。
“呜呜爹爹,睡睡真的,好想好想你哇!!!”
一连分开好几个月,看见岁岁哭成这样,赫连君泽也莫名有些鼻酸。
抱着岁岁哄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哄着他不掉眼泪。
赫连君泽在凳子上面坐下,正打算询问岁岁近况时,靠在他怀里的岁岁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睡睡好想爹爹,把爹爹,画摘,胳膊上!”
“嗯?在哪一只胳膊上?”
岁岁吸了吸鼻子后才把自己的袖子努力往上撸,白嫩手臂上面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赫连君泽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这是什么?”
不需要经过任何犹豫,岁岁直接就用小奶音认真回答道:
“爹爹!”

“摘问窝一百遍,也似爹爹哇!”
跟爹爹分开这么长时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质问,岁岁简直被委屈到够呛,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只要赫连君泽再说一个字就要掉小珍珠。
赫连君泽不想惹哭岁岁,沉默着思考的时候岁岁就已经先把脑袋埋到了他怀里,委屈的小声呜呜哭。
“呜呜,爹爹,见面,就凶睡睡,爹爹不耐睡睡了。”
“睡睡想爹爹,睡睡好。”
“爹爹凶睡睡,爹爹坏。”
原本岁岁以为他跟爹爹在时隔这么长时间后的再次见面,爹爹肯定要好好诉说一下他对宝贝岁岁的想念,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凶成这样。
听着耳边儿子的控诉声,赫连君泽抱着他去了旁边的长廊上,声音温柔的哄着他。
等岁岁哭声渐停,赫连君泽拿出手帕帮他把眼泪给擦干净,无奈道:
“我也没说什么。”
哭累了的岁岁不想费力气跟爹爹争辩,轻哼一声后赌气将头扭到一边。
生气归生气,两条小短腿却将爹爹夹的很紧,双手牢牢搂住爹爹的脖子跟爹爹贴在一起。
察觉到岁岁对自己的依赖,赫连君泽对他实在是气不起来,甚至还厚着脸皮低头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脸。
当天晚上睡觉时,父子俩躺在一张床上,赫连君泽趁着岁岁困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
“岁岁,为什么要把爹爹画成一只乌龟啊?”
这么大的小孩子在困到极致的时候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在认真思考了一下后才小声嘟囔着回答道:
“睡睡,只会画龟龟呀。”
行宫养鱼的池子里还养着一只老大的乌龟,已经不知道养了多少年。
平常岁岁无聊的时候,就趴在那里看大乌龟慢吞吞挪动身体。
上课走神或者是偷懒,岁岁就在纸上面画那只大乌龟。
熟能生巧,越画就越是传神。
周夫子察觉到岁岁似乎在画画上极其有天赋,还特意给自己的师弟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到行宫中叙旧,顺便指点岁岁一二。
奈何岁岁就只有乌龟画的最好,对画其他的东西压根儿就不感兴趣,把周夫子的师弟气到跳脚,甚至扬言小花爪子沾点墨水在宣纸上踩两下,都要比岁岁画的更好。
从岁岁这里知道答案后,赫连君泽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腮帮子,唇角无意识微微上扬。
所以,岁岁不是觉得他爹爹像乌龟,只是太想念爹爹了,才会在手臂上画出他最擅长的东西,借此来思念爹爹。
伸手把他往怀里搂一搂,岁岁自觉往爹爹怀里轻拱。
虽然分开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动作依旧熟练到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京城中最难熬的夏季已经过去,赫连君泽就将他们都接回了安王府。
在处理完有大臣贪污这件事后,赫连君泽顺手又解决掉了府上的一些蛀虫,现在的安王府看起来就如同铁桶一般。
在行宫待了这么长时间,岁岁也差不多都玩腻了,一听爹爹要带自己回京城,转身就收拾起了自己最宝贝的几样东西。
带着儿子回到王府后,赫连君泽并不急着入宫。
陛下为了调养身体偷懒,将所有朝政之事都交到了赫连君泽的手上,其中也包括了部分官员的任命。
赫连君泽就这样光明正大培养起了自己的实力,甚至满朝文武都没有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对。
如今陛下到底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就算岁数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英明,也照样拥有十分敏锐的直觉。
不管赫连君泽伪装的有多好,陛下在将所有事情都交到他手上的情况下,心中依旧保留了几分对他的忌惮。
隔三差五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将赫连君泽经手的事情仔细查了又查。
赫连君泽在这件事情上非常有耐心,每当父皇流露出对自己的忌惮或者是不满,他就会痛痛快快将手上所有的权利都交还。
曾经陛下不愿意管理朝政,那是因为陛下忙碌半生后想要偷懒,可现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他是真老了、
真正该着急的人,绝对不是赫连君泽。
朝堂上的事太复杂,还不是岁岁这么大的孩子能想清楚的事。
对于岁岁来说,他能感受到的唯一变化就是爹爹最近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变得多了不少,就连夫子授课时爹爹都会站在旁边看。
之前因为犯错偷懒挨夫子的打也就算了,可现在爹爹就站在旁边,岁岁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会在爹爹面前出丑。
赫连君泽看见房间里坐姿端正昂首挺胸的岁岁,满脑子里都是之前自己偷偷去看望岁岁时他趁着夫子转身,偷偷在书上画小乌龟的模样。
唇角无声上扬,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赫连君泽最近的表现,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陛下派谁去管理朝堂,一连好多天都未曾踏出安王府半步。
难得一次出门,还是为了给他儿子买烧鹅!
陛下已经意识到如今已经变成是自己离不开赫连君泽,而赫连君泽在府上无所事事的日常传入陛下耳中时,他莫名觉得这像是赫连君泽仗着现在自己离不开他故意挑衅。
莫非他当真以为是自己这个当父皇的要求着他么?!
比起恨不得一天处理八九个时辰的奏折,赫连君泽当然还是更满意现在陪儿子的生活。
最近两位夫子在私底下跟赫连君泽谈心时,都说岁岁的进步简直不是一般的大,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带着岁岁一起出门放松放松,赫连君泽也正有此意。
赫连君泽原本打算将赫连承也带着一起去的,但是架不住赫连承生了一张跟先太子实在是太过于相似的脸,戴上面具又太过于引人瞩目。
好在赫连承不是那样任性的性格,对于吃喝玩乐等事情也并不热衷。
在察觉到了皇叔的为难后,赫连承主动提出想留在家里陪小花。
到街上后,赫连君泽看见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直接就把岁岁给抱了起来。
一整条街道上都挂着十分漂亮的灯笼,还有不少身着异国服饰的人在街上行走,岁岁惊讶到嘴巴根本就合不拢。
“哇,好多银的哇。”
七日后就是万寿节,几个附属藩国都派遣了使臣带着礼物入京,再加上正好碰上了灯会,的确要比平常热闹不少。
在亲眼看见之前,岁岁一直觉得灯笼就只有那么几样。
不就是灯笼么?这有什么特别好玩的?
可等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些摊主为了将灯笼卖出去直接就当街开始表演了起来。
最初岁岁看上了街边挂着的一盏兔子灯,一看就知道做这个兔子灯的师傅手艺不错,画工了得。
没等他开口让爹爹给自己买,就又看中了旁边的一盏鸭子灯。
摊主们将卖的灯笼一一点亮,孔雀开屏灯笼精致到仿佛每一根尾羽都在发光,螃蟹灯甚至每一个蟹脚都活灵活现还可以动。
这个想要,这个也想要!
赫连君泽看岁岁这副贪心的小模样,朝着同行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就将这几个灵动的灯全都买了下来。
灯会上的人多,这么精致的灯笼岁岁担心会挤坏,满脸纠结的盯着灯笼看。
赫连君泽猜出了岁岁内心所想,吩咐侍从先将几个灯笼送回王府,只留了一个最精致的螃蟹灯下来。
岁岁手上提着灯,随着走路的动作,螃蟹爪子和钳子也在那里一动一动。
从街头逛到街尾,还碰巧遇上了有人在那里放孔明灯。
按照他们京城中的习俗,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定会心想事成。
竹倾买了两盏灯,店家在一边桌子上备好了笔墨。
岁岁实在是太小了,甚至连桌子都够不着,店家热心肠搬了个凳子过来给他垫着脚,才勉强能趴在桌子上写字。
赫连君泽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看岁岁这么期待的样子,也拿起了笔,在灯笼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岁岁平安健康长大】
赫连君泽曾经想过,倘若他要有孩子的话,他一定要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最优秀的人才,文学又或者是武功都无人能及的那种。
可如今他真的有了,那些对未来的期盼一样都想不起来,唯一的心愿就是岁岁能平安健康就好。
趴在桌子上的岁岁握住毛笔,非常艰难的在灯笼上面写字。
虽然已经跟在周夫子身边学了这么长时间,但是架不住岁岁最擅长的就是偷懒,又最会心疼自己。
每次练字练到手腕酸软的时候,就会自己卸掉大半的力气。
一同学习的赫连承如今写出来的字已经能看出几分风骨,岁岁却依旧歪歪扭扭像是一只毛毛虫。
赫连君泽站在岁岁的身后,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将最后一笔画好,勉强能辨认出来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爹爹永远不死】
字丑归丑,但好歹能认来,岁岁满意点了点脑袋,催着爹爹快点帮他把灯笼给放飞。
孔明灯点燃后飞得很高很高,岁岁仰起头盯着写上了自己愿望的灯笼,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爹爹,肘,回家呀。”
玩了这么长时间后岁岁差不多也玩累了,开始惦记起了还在家里的弟弟。
虽然弟弟不能跟着他们一同出门,那纯粹就是因为弟弟的身份不允许,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岁岁因为把弟弟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件事愧疚。
“好,回家。”
被爹爹抱了一路的岁岁,在听见爹爹这么说后几乎想也不想就往人群里跑。
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衣服,扭头看见熟悉的脸,岁岁自觉朝着他伸出了手。
“爹爹,抱睡睡。”
“嗯。”
灯会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鱼龙混杂,赫连君泽的确不放心让岁岁自己走。
一直等到回到王府内,关上了王府的大门,岁岁这才轻轻蹦跶了两下,活动活动自己的双腿。
提着螃蟹灯,在长廊上开心的蹦蹦跳跳。
其他几个灯笼已经按照岁岁的要求,全都送到了赫连承那边。
不管平日里赫连承的性子看起来有多稳重,归根究底也就是个小孩子,看见这么漂亮的灯就没有不喜欢的。
兄弟俩凑在一起玩到很晚,岁岁甚至还赖在赫连承的院子里不走,洗漱之后直接往弟弟被窝里一钻。
轮到赫连承睡觉的时候,就看见哥哥占据了一整张床最中央的位置,只能委委屈屈缩在床的边缘。
呈‘大’字状睡觉的岁岁看起来倒是十分自在,简直嚣张到极致。
万寿节上要准备的东西太多,陛下完全无心过问,再加上他因为朝政之事饱受折磨,不得不宣赫连君泽入宫,将所有事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件事赫连君泽早有预料,甚至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在陛下寿辰当日,赫连君泽带着岁岁一起上了入宫的马车。
到皇宫里后,岁岁依旧不管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红砖绿瓦,在岁岁眼里简直漂亮奢华到了极致。
如今宴会尚未开始,赫连君泽带着岁岁在御花园里面转转,结果正好撞上了一个附属藩国的使臣。
赫连君泽今日身上穿着王爷的朝服,基本上不可能存在错认他身份的情况。
使臣就这样直接站在路中央的位置,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隔着几步的距离,使臣朝着赫连君泽行了一个他们那个小国的礼,压低声音说道:
“见过安王殿下。”
使臣同样生了一双辨识度极高的蓝色眼睛,一看就知道他跟赫连君泽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但赫连君泽似乎并没有任何要跟他叙旧的意思。
“不必多礼。”
态度冷淡的说完这句话后,牵着岁岁就打算去往别处。
这个地方十分僻静,就连伺候的宫人都站在距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借着花园里的紫竹作为掩饰,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交谈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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