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崽(宜黎)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识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嗯，真的。”
这一瞬间，陆识仿佛从自己身上看见了他父亲长辈的影子，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识有些后怕。
并不一定只有乖巧的小朋友才能够得到承诺和偏爱。
是他的儿子，就算顽皮到恨不得上房揭瓦，也不影响自己答应他这件事。
“哇，趴趴尊好哇，奖励趴趴亲一亲睡睡。”
岁岁歪着脑袋把白嫩的小脸凑到陆识面前，陆识无奈亲了一下。
“这是奖励么？”
“是，超级珍贵，奖励！”
到家后，自从爸爸给自己洗过一次澡后，岁岁就再也不想要育儿师了，像是一块小甜糕，牢牢黏在陆识的手臂上。
“要趴趴，窝要趴趴哇。”
干嚎装哭的岁岁实际上一滴眼泪都没掉，陆识甚至还注意到他在偷偷观察自己的脸色。
陆识很想板起脸装严父，奈何岁岁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撒娇的样子，让陆识根本狠不下心。
小孩子非常擅长看人脸色，岁岁敢在爸爸面前胡闹，就是吃准了爸爸会纵容。
“多大小朋友了，还不会自己洗澡？”
“呜呜趴趴嫌弃睡睡吗？”
“没有。”
陆识矢口否认，把他抱到了浴室里，认命开始帮他洗澡。
岁岁开心在玩能飘在浴缸里的小黄鸭，白嫩小脸被浴缸里热气熏得透出淡淡的粉，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耐趴趴，睡睡最最最耐趴趴啦。”
“小马屁精。”
一回生二回熟，陆识照顾岁岁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帮他换上一身干净的恐龙连体睡衣丢到床上时，岁岁自己把睡衣帽子戴上，努力在床上爬来爬去。
“嗷呜，恐龙来噜！”
“快说，睡睡系不系趴趴坠坠耐的宝宝？”
“不说的话，恐龙就要创趴趴啦！”
本身岁岁就很可爱，穿上连体恐龙睡衣更是可爱加倍，奶声奶气问问题的时候，让陆识一整天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是是是，你是爸爸最爱的宝宝。”
原本以为岁岁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应该乖乖钻到被窝里睡觉，没想到岁岁动作迅速的躺下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小短腿用力蹬空气，生气的吼道：
“呜呜，趴趴居然尊的，还有其他宝宝。”
“哇哇啊！！！”
“睡睡居然不似，趴趴唯一的宝宝。”
“呜呜告输老天耶，不用下雨辣，睡睡的泪水要淹没整个C城！”
就岁岁的这个逻辑，陆识是真的没想到，索性就反问道：
“那爸爸呢？是不是岁岁心中最好的爸爸？”
岁岁撒泼打滚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爸爸，小奶腔中气十足的回答道：
“睡睡，奏一个趴趴。”
“呜呜趴趴怀疑睡睡，窝的心，好痛哇！”
小手握住心脏位置猛地往后倒，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
“停，别演了，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岁岁火速停下动作，走到床边抱住爸爸的腰，满脸讨好的抬起头朝着陆识笑笑。
“骑大马呀。”
“行，明天带你去，现在乖乖睡觉。”
“好耶！”
得到想要答案的岁岁掀开被子自己钻了进去，调整好姿势后还跟爸爸说了声晚安。
陆识关掉太亮的顶灯，打开了床头的灯带，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洗完澡就回来陪你睡觉。”
“木啊。”
岁岁给了爸爸一个飞吻，陆识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往浴室方向走，越想越觉得他儿子像个活祖宗。
时间转瞬即逝，深秋时节，陆家老宅庭院的树叶枯黄落了一地。秋意浓浓，美若画卷。
陆老先生最近一次体检报告上显示，他的身体情况正在好转，每天早晚都会出去散散步，甚至还计划着约几个老朋友一起出去钓鱼。
最近公司里的事情比较多，陆识担心在公司里照顾不到岁岁，就把他留在了家里由保姆和育儿师照顾。
岁岁光明正大偷听到真耶耶说要去钓鱼，就开始磨陆老先生把他也给带上。
“睡睡，也钓鱼哇。”
陆老先生听岁岁一本正经说他也钓鱼的样子，忍住想笑的冲动问道：
“你知道钓鱼是什么吗？”
岁岁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不几道。”
“那你怎么去钓鱼？”
“睡睡，跟真耶耶一起，睡睡舍不得真耶耶哒。”
就算陆老先生明知道这是岁岁为了想跟自己一起去钓鱼，故意哄自己才说出来的话，可依旧被他哄得挺开心。
“行行行，带你一起去，那去之前可得先说好，不能调皮捣蛋。”
“睡睡坠乖！”
“乖那就跟着一起去吧。”
好歹也在一起相处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陆老先生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夸出一句乖巧来，顽皮倒是真的。
在育儿师的帮忙下，岁岁换了一身运动装，背上自己的书包和小水壶，在大门口等爷爷收拾好。
陆老先生跟几个老朋友约定好了地方，一路上岁岁都在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目的地是一个私人庄园，环境看起来很不错，已经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等在那里，看见陆老先生下车，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随后，迫不及待的岁岁想自己从车上下来，奈何努力了大半天脚就是碰不到地面，急到脸涨得通红。
幸好有助理及时察觉到了岁岁的窘迫，把他抱了下来。
知道自己丢脸了的岁岁故意绷着一张脸，迈着自以为严肃的步伐走到了陆老先生身边。
“老陆，你家这个小重孙子，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陆老先生看了一眼默默挺胸的岁岁，无奈摇了摇头回答道：
“他呀。”
今天到场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头，由于岁数大了再加上身上各有各的病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过。
老头们一边钓鱼一边聊天，也让庄园里的管家给岁岁拿了一个卡通的小鱼竿。
没指望岁岁真能钓到什么上来，只是希望他能安静点，不打扰陆老先生跟几个老朋友叙旧。
庄园的管家待在岁岁身边，很有耐心教他怎么给鱼钩上挂饵料，浮漂表现什么动静就代表着有小鱼上钩了。
管家只当做是在陪小孩子玩，根本没指望岁岁能钓上来鱼儿。
岁岁坐着小板凳，头上还戴着一个遮阳帽，认真盯着水面上的浮漂，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条。
陆老先生跟自己的老朋友们有很多话要说，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钓到鱼。
就他们这个岁数，谁也不敢保证跟老朋友见的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有一个老头用调侃的态度跟陆老先生说，前段时间都已经定好去参加他葬礼的西装了，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死成。
听见老友的调侃，陆老先生也不甘示弱。
“放心吧，我肯定活到你葬礼的那天！”
老头们谈天说地，人类幼崽认真钓鱼。
黑色的小鲤鱼、小鲫鱼、翘嘴鱼、小白条，一条接着一条，鱼饵才刚刚沉入湖底，下一秒浮漂就开始抖动。
在钓到第一条鱼的时候岁岁很激动，可随着钓到的鱼儿越来越多，岁岁忙活的手臂都有些酸。
刚把鱼儿放进旁边的小桶里，就又看见浮漂发出了动静，坐起来站在岸边叉着腰问道：
“真耶耶，你，钓多少哇？”
听见岁岁问的话，陆老先生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旁边装的一桶水。
“鱼好多哇，睡睡，不想钓了呜呜。”
卡通小桶里已经被鱼儿挤满，刚好其中一条鱼摆了下尾巴，将水溅到了岁岁的脸上。
“哇啊！”
几个老头都纷纷起身走到岁岁身边，想看看他到底钓到了多少鱼。
看见整整一桶的鱼儿后，他们都沉默了。
岁数这么大了出门来聚聚用的都是钓鱼当借口，可想而知他们年轻时有多热爱钓鱼。
钓了几十年，也没钓过像岁岁这样爆桶的。
几个老头成功被岁岁这个半大的小孩勾起了胜负欲，纷纷认真钓了起来。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他们不信比不过一个小孩。
岁岁察觉到真耶耶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后，就继续气鼓鼓的钓，管家让不远处的助理给岁岁拿了一个新的小桶过来。
明明他们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钓，可手上拿着价值上万渔具的几个老头，却比不上岁岁手上那根卡通的小鱼竿。
夕阳西下，到了该回家的时候，老头们最多的也就只钓到了三条小鱼，跟岁岁满满三桶根本没得比。
岁岁放下小鱼干跑到了真耶耶身边，好奇盯着他们的桶看。
等看完一圈，震惊将眼睛瞪到了溜圆，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
“鱼呢？好多好多鱼儿呢？”
本身几个老头就觉得钓鱼比不过一个小孩这件事挺丢人，更别提岁岁满脸无辜询问起来时，更像是在他们心上狠狠补了一刀。
其中一个爱面子的老头默默把渔具给收了起来，描补道：
“今天我们心情不太好，所以没钓到。”
这种说法骗骗小孩还是挺好用的，岁岁赞同的点了点头。
“奏是，窝缩嘛，肿么可能有银，一条鱼都钓不到呢！”
真一条鱼都没钓到的陆老先生脸上表情十分僵硬，伸手拍了拍岁岁的肩膀附和道：
“是，就是说啊。”
在回家的路上，辛苦钓了一下午鱼儿的岁岁就已经睡着了。
陆识今天碰巧下班比较早，看见陆老先生的车子回来，上前几步把睡熟的岁岁抱到了怀里。
“唔，趴趴。”
岁岁伸出小肉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用脑袋朝着爸爸蹭蹭。
“睡睡，钓，好多好多鱼！”
“下午是跟曾爷爷一起钓鱼去了吗？”
“对鸭。”
陆识看岁岁已经睡醒了，就开始跟他聊天，防止岁岁会直接睡过去。
晚饭还没吃，也没洗澡，真任由岁岁睡了再把他叫醒的话，那可是会有起床气的。
“岁岁钓到了鱼吗？”
“钓，超多！”
岁岁伸出手跟陆识比划，挣扎着从爸爸怀里钻出来，拜托司机叔叔帮忙打开了后备箱。
私人庄园的管家帮忙准备了一个透明的箱子，鱼儿全都被装在里面。
陆识早就已经习惯了岁岁不管提起什么都会用夸张的说法，可能只是钓到了几条小鱼，岁岁就会用超多来形容。
可当看见塑料箱子里这么多鱼时，是真被震惊到愣了好几秒。
“都是岁岁一个人钓的？”
“嗯！”
在爸爸的询问下，岁岁将下午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恨不得抬起脑袋来用下巴看人。
“晚上要不要让厨师捞两条给你炖鱼汤喝？”
“好哇好哇。”
陆识抱着岁岁围观厨师将小鲫鱼做成鲫鱼汤的全过程，岁岁眼神一秒钟也不舍得从小鱼身上移开。
惦记着是自己亲手钓的鱼，总觉得要比平常的饭菜美味很多，岁岁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陆识观察到岁岁的心情还不错，吃过饭后带他去了庭院的秋千上轻轻荡着。
“有一件事情，我应该跟你说一下。”
岁岁先是偷偷观察了一下爸爸的脸色，发现稍微有些严肃后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根据他的经验，爸爸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估计没有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陆识把他的小手给弄了下来，顺便把岁岁抱到了怀里。
“你今年已经三岁了，对不对？小朋友在你这个年龄，都要上幼儿园了。”
岁岁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睡睡，刚满月啦！”
害怕去上学的岁岁甚至不惜捏造年龄，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后盯着爸爸看，似乎是想观察他有没有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话。
陆识熟知岁岁的性格，索性放弃跟他讲道理这件事，继续说道：
“三个月也要上幼儿园。”
“不，我不。”
岁岁从爸爸怀里钻出去，生气的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坐在沙发上面下定决心，他今天晚上不跟爸爸一起睡了！要让爸爸知道没有岁岁陪着一起睡觉，到底是多么痛彻心扉的一件事情！
育儿师帮岁岁洗好澡换上睡衣，困意上头的岁岁迷迷糊糊就摸到了陆识的卧室里，掀开被子熟练无比的钻进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陆识处理完工作回到卧室里看见大床上的一小团凸起，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岁岁会这么抗拒去读书这件事，明明他从来没有在成绩上对岁岁有任何的要求。
再加上陆识也并不擅长跟孩子沟通，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会被岁岁接受。
说起这件事之前陆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明年下半年才打算把岁岁送到幼儿园里去，提前大半年的时间跟他商量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识都在找机会想跟岁岁好好谈一谈，争取找到他之所以那么害怕的原因。
只可惜岁岁似乎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只要一碰面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一直等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场大雪落下，就读书这个问题陆识和岁岁之间都没能达成一致。
年底陆识需要处理的工作越来越多，和岁岁沟通这件事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岁岁一个人待在家里面偶尔也会觉得无聊，陆老先生在季节更迭时被医生建议静养，岁岁也不敢过去吵他。
每天只会在特定的时间里，过去跟真耶耶聊聊天。
只有育儿师在身边陪着岁岁，玩具玩的太多也会觉得腻味，忍不住开始琢磨要找点什么新花样出来。
这天中午，岁岁让厨师做了陆识平常喜欢吃的几样菜，打算让保镖叔叔带着自己一起去公司里给爸爸送午餐。
岁岁在跟保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明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依旧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
“叔叔，窝想给趴趴一个惊喜，不告输他，好吗？”
岁岁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巴巴盯着保镖看的时候，保镖真的很难拒绝。
“好。”
保镖去安排司机，岁岁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餐盒。
想到接下来要去公司里给爸爸送午饭，岁岁越想就越是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上最最最乖的好宝！
哎，有他这么乖巧可爱贴心的儿子，爸爸就偷着乐叭！
岁岁凭借着那张标志性的脸，顺顺利利进了陆识的办公室。
秘书说陆识开的会议还没结束，岁岁就待在办公室里等。
乖乖坐在沙发上，悠闲无比的晃着脚。
本身就是没什么耐心的小朋友，等的时间一长岁岁就觉得无聊，干脆爬到了他办公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坐下。
仔细想想觉得这样还不够，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来了一根雪茄夹在指尖。
嗯，这样就够味儿了！
靠着真皮座椅的后背，两条小短腿交叠起来，学着他爸爸平常的样子冷着一张小脸，感觉自己浑身应该充满了王霸之气。
努力扭动座椅，面向巨大的落地窗，盯着外面的高楼大厦。
陆识的会议刚结束，就从秘书那里得知他儿子过来了的消息，脚下步伐不着痕迹加快。
推开办公室的门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小岁岁。
岁岁努力想用双手撑住座椅两边的扶手，奈何手臂不够长，动作做出来稍微有些滑稽。
努力绷着一张冷脸，小奶腔压低说道：
“泥，进来，为行么不敲门鸭。”
“窝宣布，泥被开除辣！”

岁岁故意模仿爸爸平常工作时的语气，陆识当然也能听得出来。
跟在陆总身边的李秘书忍了又忍，唇角还是没忍住往上扬了扬，急忙低下头去生怕被陆总看见。
陆识清咳了一声，本来坐姿豪迈的岁岁听见熟悉声音后立刻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倒腾小短腿跑过去抱住了爸爸的腿，仰起头眼巴巴盯着他。
“趴趴，睡睡好想泥的哇。”
陆识习惯性弯腰把岁岁给抱了起来，轻轻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腮帮子问道：
“想我还要把我给开除掉？怎么？把我开除了你来当董事长，你来工作养我？”
前面一句话岁岁听了还是挺心动的，可随后听见后面一句话又迅速清醒了过来，用力摇了摇脑袋。
“漏漏漏。”
“睡睡还小的，趴趴努力养睡睡才对！”
岁岁只想偶尔cos下董事长耍耍开除他爸的威风，可一点也不想像是他爸一样从早到晚勤勤恳恳当头老黄牛干活。
“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
“窝给趴趴送饭呀。”
陆识注意到了放在地板上的保温箱，再看他儿子满脸都写着‘快来夸我’的模样，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脸上挂着笑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