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看得出来,这些臣子怕是真正的忠心之辈,也打算为他尽心到城亡的最后一刻。
良久,徐启道:“不必了,已经走的就让他们走吧,还想走的也让他们抓紧走。不过那小道需叫人看守起来,以免被吴军发现。至于朱氏之人,先将他们府邸围困起来吧。
若我楚国还能逃过一劫,残留朱氏族人自当秋后算账。若是没有以后,也就不杀他们,多造这几分杀孽了。”
众人立即应喏。
等徐启话音落下,这殿中众人许久未言。
好半天,徐启苦笑道:“如今刘公不能动身,我楚都之中人心不定,物资不足,各位说如何是好?”
沉默了片刻。
殿中有一大臣上前道:“陛下,臣直言…与其伤亡于民,不如降之。”
此人一开口,大殿之上的其他臣子们立即望了过去。
“乔繇,你竟敢投敌卖国,好大的胆子!”方才向徐启禀告朱氏一事的老臣气得吹须发张扬。要不是顾忌在大殿之上不能失仪,看他样子都想撸起袖子跟乔繇干架。
乔繇此人原先在这大殿之上也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让人记得的政治才能。不过他从小读书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写了很多史书的注解,在单纯读书人的圈子里倒是有几分名望。
往日他给人的印象是少言寡语,为人较为刚正不阿。
今日是他率先提投降,那真是谁都没想到。
此刻见那位老大人愤怒至此,乔繇竟然也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道:“陛下,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舍我一人能叫楚国安然无恙,陛下只管拿去我的头颅。我方才所言,不为私心,正是为了保全陛下还有我楚国的百姓啊。”
徐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他向来性子不错,因此耐着性子听乔繇继续说。
乔繇长叹一声,分析道:“去年先皇一战,折损我楚都数万兵力,如今我蜀郡之中还户户拜丧,家家哭亲。
加之朱权皇帝死于宫人之手,可天下人却都以为是先皇所害。自先皇代梁之后,这蜀郡之中就时有流言,说先皇地位不正。
如今民心不附,士无战意。若是吴军再做逼迫,怕是我们内部就会生起乱子来啊。况且刘公也无法回援,陛下纵然能再坚守几日,终究也是要城破国亡。可到了那时,那吴国必然气恼至极,入城之后就要烧杀劫掠,甚至连陛下要如何也都不好说了。
要是投降吴国,臣愿意亲自出城与吴军商谈,必竭力说服吴国将领保全陛下一家妻小,也保全这蜀郡之中的万万生民。”
说完,乔繇跪地深深拜服下去。
徐启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特别是乔繇有一点说到了关键,那就是他的妻子、儿女、母亲……他可以死,可他的妻子儿女都是无辜的。再则,他自小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感情深厚。临了,让老母亲受乱兵之辱而死,他真是枉为人子。
“陛下,早作决断。”
半晌,徐启才道:“若要投,为什么不投明朝?”
如今赵义的风评并不好,此人为借助鬼神行生祭一事早就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在批判他。甚至还有许多江湖游侠自发行刺,可惜赵义行事向来小心。
那些行刺之人不过白白丢了性命,这赵义倒是无碍。
对比起来,李昀的名声倒是有些褒贬不一。
有的读书人说李昀太过贪,与天下之人争利。一个做皇帝的不无为而治,反而这要那要,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那李昀说起来也是多年的世家出身,毕竟李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可他对世家豪族却极为苛刻,动辄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除开骂他的,倒是乡间寻常之民对他风评很多,说他是百年千年才出的一个好皇帝。
可不管怎么说,李昀的风评还是好大于坏。
再则,李昀现在有常胜将军的称号。在徐启看来,他夺得天下的机会更大,若真要投降,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乔繇摇摇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再想想。”最终徐启摆摆手,还是没做下决定。
乔繇也不逼迫,投降一事本来也不是能当即就做下决定的,因而这场朝堂会议在气氛沉重之中暂且结束。
徐启本想拖延几天再想想,谁知道到了第二日天才稍亮。浑浑噩噩就没怎么睡熟的徐启听到几个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甚至都忘记了行礼。
“陛下,陛下不好了,吴军忽然攻城,外面打起来了!”
徐启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他动作太快,甚至都摔了一跤。
几个心腹宫人着急忙慌去扶徐启,却听到他说道:“阮泰,你立即调宫中身强体壮的貂珰前往太后寝殿,务必护住太后、皇后等人,不要叫宫中乱象惊扰了她们。”
阮泰虽然是残缺之身,不过自小习过武艺,还会一手不弱的枪法。这会儿听到徐启的话,立即应喏离去。
见阮泰离开,徐启只胡乱穿了一件衣服,拿了这几天一直放在身侧的泰阿剑就往外走。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心惶惶的宫人。不少甚至手中抱着个包袱,可见早早收拾好了。只是如今吴军还没进城,一时还不敢跑。
徐启见了也没苛责,只是一路往宫殿外走。不到宫殿之外,就听到有士兵行走间甲胄摩擦声响。
“陛下,王俊求见。”
听到王俊的声音,徐启才大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吴军打到楚国宫门口了。
赶紧召见了王俊,徐启看他大病未愈就重新披甲,这导致他面色蜡黄,顿时急道:“将军还在病中,为了我徐启带病披甲,我实在愧对将军。”
王俊只是摇摇头,语气沉重道:“吴军攻势十分凶猛,而且他们里应外合,城中有小股内应作为接洽,这楚都很可能守不住。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陛下速速出宫游巡,以保全有用之身!”
游巡…说得好听,实则不过是让他抓紧逃命罢了。
逃又能逃往何处?
他不惧一死,可真怕自己家眷受辱而死啊。至于自戕之前杀母杀妻杀女,以免她们遭受磨难,这样的事他也万万做不出来。
“先随我去城墙之上!”当下,徐启已经有了决断。
王俊一愣,不过几秒立即道:“喏,陛下随我来!”
若徐启想逃,他自然尽可能护送徐启离开此地。若徐启想做个有骨气的帝王,王俊也定然成全他。
很快,徐启就在王俊军队的护持之下,快速登上城墙。
吴国军队在城墙之外扎下了营帐,前几日一直在试探性攻击,同时也是在给一路跋涉而来的士卒稍作歇息。
“城外领军的不是吴国大将董商吗,怎么打的不是董字与吴字旗?”徐启目力不错,在王俊护持下仔细看去,竟然发现对方在换旗帜。
很快,徐启就看到一面巨大的龙旗缓缓升起,再其后是各色赵字旗。
愣神间,王俊道:“有龙字旗,那董商的军队之中不是有吴国皇亲国戚,就是伪吴皇帝亲至!”
等对面的旗帜打完,忽而战鼓声声响起,那些攻城的吴国士卒猛然战意十足,发疯一样开始攻城。
这种疯狂不怕死的模样,确实有些吓到了守城的士卒,徐启明显感觉到己方士卒慌乱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这楚都今天就会被攻破的。
徐启捏紧了手中的泰阿剑,整个人不知道因为恐惧还是心潮起伏太大而颤抖起来。
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陛下,再往前容易被箭矢伤到!”王俊挥动长剑将一个吴国士卒砍下云梯,焦急道。
“快走,陛下。”徐启身边是一直有手持盾牌的士卒在护卫,此刻听了王俊的话就去拉扯他胳膊。
徐启被带得后退了两步,可忽然之前他挣扎起来,“都让开,让开!”
吭哧——他一把抽出泰阿剑。
此剑未曾开锋,其上有不少锈迹。若是旁人拿了,那些士卒认不出来泰阿剑,也只当废铁一把,压根不担心这剑能把自己砍伤。可徐启是帝王,他拿了这把剑,还疯了一样将剑举到头顶,自然吓了不少人。
这功夫,徐启大步往前走,一直到走无可走。
今日他匆匆而来,头发未曾束冠,衣服穿得凌乱,看上去帝王形象全无。
此时他睚眦欲裂,看着吴国士卒一波波的攻势,就看到举剑吼道:“我父亲勇武,打遍幽州无敌手!我虽不如他,却也敢亲自杀敌!”
吼叫之时,他竟然半个身体探出城墙,疯狂地将一把锈剑朝一个吴国士卒砍去。那士卒不注意之下,真被他劈砍到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徐启面容沾了血,忽而悲怆道:“泰阿剑阿泰阿剑,传闻你乃是逆境绝杀的威道之剑,今日你为何迟迟不开锋,助我退敌!”
此刻的徐启已存了必死之心,见此又道:“泰阿剑见证,城墙之上千百将士为证,今日若我身死,还请诸位将我尸首千刀万剐,绝不留下尸首与吴贼羞辱!”
他这悲怆之言一出,城墙上的士卒也不由心中感到哀伤,又转为愤怒。
不管如何,徐启乃是帝王,竟是将他逼到了如此境地啊。
所谓哀兵必胜。
此话不一定真,可确实让城墙上的士卒因为愤怒而重新凝聚起了不少奋战之心。
徐启果然如他所说,身先士众,双手挥动泰阿剑连连砍杀冲上城墙的吴国士兵。可他毕竟武艺不高,在砍杀了四五人之后,双手就感到乏力。
忽而,一吴国士卒用勾瓜攀住城墙,见徐启有些脱力,手中武器顿时朝他劈砍过去。
我命休矣。
徐启下意识抬高了泰阿剑,却也知道自己双手酸痛的肯定支持不住这对砍的力道。
谁知嘈杂的城墙之上,徐启清晰听到一把精锐兵刃忽而折断的脆裂之音。他下意识抬头看去,竟见泰阿剑剑身上的锈迹一点点掉落,其下剑刃寒光闪烁。
泰阿剑,开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启忽而大笑道:“泰阿剑开锋了,父亲,你看到了吗!?你的期盼我做到了,诸位随我杀啊!!”
而随着泰阿剑的开锋,楚都之上浓云翻滚,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如同闷雷一样传向四方。
“今日我楚国不当灭!”王俊感受着四周如火如荼的战意,顿时大喜。
第263章 吴国运变,赤霄断剑
徐启在举着泰阿剑,感受四周重新燃起战意的楚国士卒,当即挥动宝剑,接连将三四个吴国士兵扫落下城头。
——呼呼
一阵冷风吹向城头。
“起风了。”徐启呼了一口热气出来,隔着喊杀声,徐启虚眯着眼此剑直直地看向远处的龙旗。
他脸上尽数是血渍跟汗水,根本看不清龙旗附近的赵义或者吴国的哪个皇亲国戚。
可徐启还是将目光聚焦一处,冥冥之中,徐启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对面似乎也有一道目光跟他一样定定看来。
“至少这一仗我会赢。”徐启轻笑起来。
下一刻,刚刚的闷雷之声竟然又炸响起来。随着雷声,方才的冬日寒风一阵大过一阵,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在这冬日狂风的吹动下,竟然到了飞沙走石的地步。
这就不太妙了。
吴国士卒被风沙迷糊了视线,加之云梯又高重心稍许不稳,大风之下摇晃起来直接摔下去了好个。
——啪嗒
一颗不小的冰雹从云层之中落了下来,不知道砸在了谁的头上。
这只是起点,随着一颗冰雹作为开端,其后接二连三的冰雹跟雨滴一样从高空之中砸落下来。这些冰雹还不小,小一些也有半个鸡蛋大小,大一点甚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噼里啪啦的冰雹有着不不小的杀伤力,不少士卒惨叫着被砸得头破血流。
“杀杀!”王俊戴着头盔,只听到头上咚咚的声音震的有点发晕,却还是大力劈砍着那些吴国士卒。
城墙之上,吴国士卒渐渐少了下去。
而远处,董商拿着一个小心地拿着望远镜看着攻城情况。
他手里这东西是明朝出来的东西,市面上根本见不着。这东西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平常用完了董商都会小心保存起来。
刚才他用这个望远镜看攻城情况,不少吴国士卒已经爬到城墙上了。本以为灭国就在今日,谁知道今日竟然有大风、大雹…这种天气攻城太糟糕了。
看着一个个吴国士卒从城墙上惨叫着摔落下来,董商也有些熬不住了。
他忍了忍,这才走到龙字旗那儿道:“陛下…收兵吧。一个上午了,士兵也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再看现在风雨大兴,继续攻打下去,也只是白白折损士卒阿。”
赵义面色漆黑,神色极差。
本以为几路出兵故意在外拖住徐启的大部分兵马,再另走一路围困住徐启,依照此人胆小又仁厚的性格,必然不敢一战。谁知道他兵临城下,一连几日徐启都只是安排城防,没有出城投降的意思,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陛下,收兵吧。”董商看赵义不答,只得再次劝道。
吴国士卒不是不会死的啊,只是陛下用了鬼神手段让这些士卒对疼痛感大大降低罢了。这次大雪天出兵,一路已经死了不少人。再不顾大批士卒丧命继续攻城,董商也害怕士卒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赵义依旧不答,只摸了下腰间佩戴的赤霄剑。
从魏收那儿得到之后,此剑就一直不曾开锋。他曾经以为这是他还没立国,可后来他开创吴国,贵为天子之身,这把剑还是不为他所用!
——吭哧
骤然之间,赵义抽出赤霄剑吼道:“赤霄啊赤霄,传闻你乃是斩龙之剑。今日你助我斩断楚国龙脉,你便是我吴国护国之剑!”
赤霄剑依旧锈迹斑斑。
赵义面露怒意,“既然你不为我所用,那么留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说罢,赵义看向董商道:“下令退兵休整!”
片刻后,退兵的鼓声响起。
早就到临界点的吴国士卒听到退兵信号,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远处的楚国士兵正在抓紧修复城墙与商议守城事宜,而吴国军营之中,一丛丛的篝火熊熊燃烧着。
赵义身着一身轻甲步入士卒营地之中。
他没有让那些士卒行礼,而是在他们紧张的神情中不断扫视过去。这些士卒的状况不是很好,这样寒冷的天气,大多衣着都不够保暖。甚至因为轻装简从,他们带的攻城器械也不够,许多都是这几天临时制造。
除此以外,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有冻伤的痕迹。要不是他们现在感知麻木,不畏惧疼痛,这批士卒绝对失去了战斗力。
董商带着亲卫牢牢跟随在赵义身侧,“…陛下,回去吧。”
赵义一挥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劝说。随后他走到了士卒汇聚最多的地方,这里是背风口。
“你们恨朕吗?”赵义忽而喊道。
那些士卒目光定定地向来看来。
这些士卒有老有少,经历了几场厮杀,身上那股战场血气无法隐藏。一旁董商早就冷汗涔涔,唯恐引发兵变。
“这次冬日,我只给了很少的粮、衣物,就让你们从家里离开,随朕一路冒着风雪杀到楚地。一路而来,死在雪中、山中的也足有千人了。今日攻城,更有三千多人折损,如今缺衣少药,你们心中必然有怨言!”
不少士卒低下头。
他们如今对疼痛的感受阈值很低,可不代表他们不畏惧生死,这种大雪纷飞的时节,真的很消耗士卒的意志。
“哈哈哈哈。”赵义反而大笑起来,“有怨言也是应该的,朕不怪你们!”
他这一说,倒确实让包括董商在内的人都有些诧异起来。
赵义此人,这一两年的性格变化很大。最开始他虽然有些少年傲气,可也礼贤下士,待人还算真诚。如今成了皇帝,他就有些喜怒不定跟偏激了起来,听不得旁人与他意见相左。
此刻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奇怪。
只见他笑完后,猛地面色一沉举起手中赤霄剑道:“你们有怨言,不过是因为丢了性命也只是给朕打天下,你们却没拿到多少好处!”
“今日朕就答应你们!”
“你们杀楚国士卒一人,朕就封你们上士,杀两人就封为上造!以此往后,上不封顶,以一人杀千人者,朕封你个国公王爷又如何!?”
“朕还答应你们,后日再攻楚国,那蜀郡之中有徐侑收敛的无数金银珠宝还有朱氏积攒的家业,朕只要三成,其余尽数赏于你们,你们只管拿去!”
钱权动人心,原本安静的吴国氏族不少都跟野兽一样因为激动而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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