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种调情手段?
 明昼的心里有点奇怪,不过也说不上讨厌。
 他没有过感情经历,也没有性经验,如果不是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症,又没有合适的治疗药物,本来也不愿意和别人签订包养合同。
 和他人产生如此亲密的牵连,是一件麻烦的事。
 明昼可以完全地控制自己,但总无法完全地控制别人。
 他不希望生活中有任何因素扰乱他的心绪,包养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范畴。
 不过宋如星的确很听话,看起来似乎是可控的。
 明昼选择宽容宋如星的这个叫法。
 他伸出手,将宋如星翻过去。
 宋如星顺着他的力气一转,下一秒,就感觉后颈被尖锐的犬齿狠狠刺穿,大量Omega信息素灌进身体,宋如星的手指蜷起,抓出褶皱,眼前发白,脑子里轰的一下——
 好像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炸开。
 他被明昼标记了。
 Omega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宋如星一开始感到有些不适,但很快这种不适就被掩盖。
 越来越多的橙子香溢出,久旱逢甘霖似的,疯狂汲取着出现在体内的Omega信息素。
 信息素之间的交流,在他体内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海浪一声高过一声,几乎掩盖了他所有的感知。
 强烈的刺激让宋如星一时缓不过神,他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只有一片彩色的图景,混乱的纠缠旋转。
 整个人都好像被丢到轻轻的空中,温暖的水底。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很远很远。
 连明昼的声音都变得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后颈上的尖齿离开。
 宋如星听见明昼低声说:“……你可以标记我了。”
 眼前混乱的景象终于一点点散开,宋如星看见明昼因为信息素大量波动而泛出潮气和红意的脸,嘴唇也变得柔软而红润。
 漂亮的,动人的,只有他一个人看到的……明昼。
 岩浆在他的体内沸腾,烧得他脑子混沌发涨,理智全无。
 “……好的。”宋如星的嗓音沙哑得快不像自己,橙子香在空气中沸腾不止,犬齿上的信息素几乎要化作液体凝结,被他用舌尖狠狠地舔过,然后又迅速凝结出新的信息素。
 明昼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危险性:“等等……”
 但是话已经说得晚了,上下再次颠倒,明昼被人制住。
 他听见Alpha巨大的喘息,那双向来温顺的眼睛里,冒出如狼夺食一样的精光。
 明昼的心口猛地一跳。
 但宋如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压下来。
 只是扣紧他的双肩,忍耐地看着他。
 “哥哥。”
 宋如星大概忍得太过分了,眼睛烧得通红,却因为明昼的话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哥哥,我很听话的。”他嗓音压抑,抓住明昼双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颤抖,却仍控制着自己不要有下一步动作,“哥哥要我等,我就会等。”
 “哥哥,什么时候可以不等?”
 这话也不知怎么的,说得有些可怜。
 一声声哥哥喊着,叫明昼心里软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无声叹一口气,不打算折腾小孩儿了,按下宋如星的脑袋,说:“咬吧。”
 几乎是在下一秒,疼痛猛地袭来。
 明昼瞳孔瞬间张大。
 他的后颈被狠狠地叼住,庞大而狂乱的信息素几乎是带着毁灭般的气势,疯狂掠过他身体里每一寸,抢劫一样将他体内的每一缕的信息素都夺走。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后颈已经破了皮,有一个温热的物体擦过,像是恨不得把那块杏仁大小的腺体给嘬下来。
 也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
 明昼有些失神地想,这小子不会是第一次吧?
 事情结束后,明昼从浴室里出来。
 宋如星已经换好床单被套,坐在床上,目光炯炯地望向明昼。
 眼睛润亮,明昼恍惚间都能看到他头上两只下垂的耳朵啪嗒啪嗒拍打着,背后的尾巴左左右右地摇晃。
 像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狗。
 明昼:“……”
 刚进行过标记行为的Alpha过分兴奋,也过于黏人。
 那目光湿漉漉地舔在他脸上,让明昼想起刚才。
 不知道哪里来的变态毛病,活像看见肉骨头似的,非得哪哪都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逼得明昼踹了他一脚才安分下来。
 但他身上仍留下了不少印子。
 被信息素影响的Alpha果然毫无理智可言,明昼冷漠地想,第一次更甚。
 他不打算惯宋如星这毛病,冷淡地看他一眼,说:“我不睡这里。”
 “……啊?”宋如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开嘴愣愣地啊了一声。
 “这间房间是给你安排的。”
 听到这句话,宋如星的眉眼一点点耷拉下来,背后无形的尾巴也垂落了。
 “那您睡哪里?要离开这里吗?只留我一个人?”他竭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与呼吸,不知道自己眉头微蹙着,嘴角也向下撇,努力维持表情的样子反倒显得更加可怜。
 才被自己标记过的Omega要离开,没有Alpha能接受这种打击。
 他的信息素自发的活跃起来,亲昵地,竭尽所能地去讨好空气里的林间玫瑰,希望自己的Omega可以留下来。
 信息素标记对双方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明昼也是一样。
 这股橙子香黏人得要命,化成成千上万缕黏糊糊的丝线,缠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体变得笨重,只想就地躺在这股温暖绵软的橙子香气里才好。
 明昼及时控制了大脑里不应有的想法,强迫自己从这种影响中抽身,冷声警告:“宋如星,收好你的信息素。”
 “……呜。”被自己的Omega凶了,宋如星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眼睛里迅速包了一圈雾气,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地收起自己不知廉耻的信息素。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明昼一眼,然后又看一眼,又看一眼,像是期待着他的回心转意。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就垂着脑袋坐在床上,浑身都散发出被遗弃的悲伤与郁丧。
 如果世界上有委屈大赛,明昼毫不怀疑宋如星能够一举拔得头筹。
 他简直像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
 明昼又感到头疼了。
 他还是不应该找没有经验的Alpha吧?
 初次进行标记行为的Alpha都像宋如星这么粘人吗?
 还是说受他的信息素影响太深了?
 明昼默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嘴唇,说:“我在隔壁。”
 宋如星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跟您一起过……?”
 “不可以。”明昼冷漠地扫他一眼。
 警告的意味加深,宋如星终于闭上嘴,没有再纠缠。
 无言地沉默两秒后,他抬起头看向明昼,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好的,明先生,我会听话的。”
 这笑容像是有人扯着他的嘴角拉开的,僵硬死板,一眼就能看出强撑的勉强。
 明昼没理他,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宋如星久久地望着被关闭的房门,脸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那盏昏黄的小灯明明还亮着,宋如星却觉得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黑暗与寒冷一点一点侵蚀着这间卧室,他瞬间变得渺小无比,即将被这怪物一样的黑暗吃掉。
 只有手里紧抓的衣料,是唯一的热源与光源。
 宋如星从铺好的被子里揪出黑色的睡袍,眷恋地将脸埋在上面,嗅闻着衣服上复合的味道。
 他慢慢躺下,闭上眼睛。
 想象自己在刚下过雨,雾气氤氲的森林里。
 森林深处,盛开一朵坠着水珠的红玫瑰,盈盈亭亭,娇艳欲滴,散发出惑人的香气。
 今夜应当能睡个好觉。
 第二天。
 明昼今天难得起晚,多日的疲惫都在情事和长时间的睡眠过后得到缓解,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眼皮上。
 有些晃眼。
 他抬起手臂遮光,身体终于没有了昨日的潮湿热意,昨晚那场雨大概也淋到了他的身体里。
 Omega的热潮期一般是3-5天不等,不过明昼由于信息素紊乱,热潮期没有稳定的周期。
 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一周。
 最近两年,明昼的热潮期也来得十分频繁,正常的热潮期一般是半年一次,他的热潮期从半年一次变为了三个月一次,再由三个月一次变为了一月一次。
 几乎让他无法正常的生活,不得不进行标记治疗。
 好在这次的热潮期并不长。
 长期被压抑的信息素得到宣泄的出口,一夜过去,再加上标记的作用,他身体里的信息素得到安抚,变得温顺平和。
 身体也难得爽利松快。
 明昼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浴室洗漱。
 这是一间很小的卧室,比宋如星那间要小上不少,连带着浴室也十分逼仄。
 不过明昼很显然已经熟悉了这样的逼仄,他走到洗漱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眉头一皱。
 他锁骨上和脖子上有一连片的红痕。
 很明显,不过已经入秋,天气转凉,衣服应该能遮住。
 良久,浴室里传来一句低声的:“……真能缠人。”
 明昼洗漱好走出卧室,发现宋如星早就已经醒了。
 空气中有橙子信息素的味道,还有……食物的香气。
 厨房是开放式的,明昼走到客厅中央,一眼就看见了宋如星在做什么。
 灶台上放着砂锅,里面不知道在煮些什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宋如星正拿着一把木勺子,在锅里轻轻搅动。
 吧台上还放着一份西式早餐。
 明昼家里的厨具一应俱全,只不过这些厨具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它们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代表自己存在,显示这个房子是完整的。
 他连灶台都不曾点燃过一次。
 “明先生。”发现明昼出来后,宋如星捏着木勺转过身,又露出了那种小狗似的,乖巧讨好的笑。
 身前穿着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围裙,反正明昼家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浅黄色的,面前画着一只只毛绒卡通小狗头。
 露出和宋如星脸上如出一辙的笑。
 明昼:“……”
 明昼:“你在做什么。”
 “做早餐啊。”宋如星弯起眼睛笑,“我很会照顾人的。”
 明昼沉默地看着灶台上的砂锅,里头滚开,咕噜噜冒着热气,袅袅婷婷的白烟升起,这座冰冷的房间好似一下有了活气儿。
 这里是他熟悉的空间,却又变得不那么熟悉。
 明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比起对情绪的感知,他显然更熟练于对事物的分析与评判。
 ——宋如星还在受他的信息素影响。
 这不利于他们之间的合约进行。
 “宋如星。”明昼平静地看着他,“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宋如星脸上的笑容一凝,举着木勺的手缓缓垂落:“……明先生?”
 明昼假装没看见他失落的表情:“我们的合约内容里不包括这些。”
 宋如星用力攥紧手里的木勺,指节泛出白色,勉强一笑:“我是自愿……”
 “你是受我的信息素影响。”明昼打断了他,目光冷淡,“这对你而言不是好事,毕竟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约期。我会尽量收好我的信息素,你最好也控制一下自己。”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只有煮沸的粥还在发出不受待见的咕嘟声。
 宋如星垂着头,塌下双肩,明明还稳稳地站在原地,却给人一种他已经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下一秒就要垮掉的错觉。
 半晌,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有这么严重吗?
 明昼看他这臊眉耷眼的样子皱了皱眉,他说这番话也是为了宋如星好。
 他不希望自己受这段关系影响,也不希望宋如星受这段关系影响。
 合约过后,宋如星应该忘记发生的一切,重新找一个自己喜欢Omega,或者是Beta,甚至是Alpha,都无所谓。
 总归,宋如星应该和他的恋人有如此温存的时刻。
 而不是和他。
 十分钟后。
 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精致的早点。
 相比之下,餐桌角落干巴巴的吐司片,冷冰冰的酸奶碗,卖相不怎么样的烟熏三文鱼和半生不熟的煎鸡蛋,以及最角落那一锅色彩寡淡的干贝鸡丝粥,就显得十分平平无奇了。
 餐桌对面,宋如星的头依旧垂着,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郁丧的气息。
 比昨晚还丧,丧到快要离世。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人给您送餐,是我…自作主张了。”宋如星低而沉闷地说。
 自作主张,自作多情。
 他大概觉得有点难堪,发现明昼有专人送餐的时候,比刚才被明昼训斥的时候还要难堪,说这话时头垂得更低,两只手握成拳头,撑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为了藏住喉咙里的哽意,他的嗓音轻飘飘的:“……下次不会了。”
 但是还是有一两个字透出了哽咽。
 明昼:“……”
 令人头疼的小孩儿。
 到底为什么这么能撒娇。
 “把头抬起来。”明昼说。
 宋如星顿了一下,才慢慢抬头,露出自己的脸。
 哭倒是没哭,只不过眼圈红得厉害,睫毛根部湿了,眼睛里包着一圈水意。
 宋如星撇过脸,用手将眼睛里的泪水搓掉,才朝明昼露出一个笑:“明先生。”
 眼尾红着,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剔透,嘴角抿出的笑意勉强,隐忍又脆弱的模样。
 明昼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奇怪,是像昨晚一样的感觉,没忍住问:“你很难过吗?”
 宋如星又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摇头:“……没有。”
 说是没有,但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
 明昼盯着他,却看见了他眼下明显的乌青。
 像是没睡好。
 没睡好还起这么早。
 明昼忽然就有点不忍了:“为什么做这么多?”
 “什么?”宋如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早餐,为什么做这么多?”
 宋如星看向一旁的西式早点和干贝鸡丝粥,小声解释说:“我知道您之前在Y国留学,又听乔助理说您早上偶尔会喝粥,不知道您习惯哪种,所以都做了。”
 “食材哪来的。”
 “我看最近的超市就在两公里外,早上就去买了些回来……”
 所以宋如星起得比他想象得还要早。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明昼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委婉的指责。
 他不应该起这么早,不应该做这些,不应该明先生添麻烦。
 “我有点睡不着。”宋如星垂下眼睫,嗓音低落,像是凝满了水汽,“对不起,明先生,我以后知道规矩了。”
 明昼只是在想,他昨晚离开,似乎对宋如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Alpha对刚标记完的Omega总是有天然的占有欲与保护欲,Omega的离开会让他们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宋如星。
 如果他没有和宋如星签订合约,宋如星应该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Omega,与他度过温存的一夜,标记结束后也不会分开,第二天早上再一起甜蜜的用餐,不必受他的冷语,胡思乱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拿过来吧。”明昼微叹声气。
 宋如星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把你做的粥拿过来。”
 “明、明先生。”宋如星没有想到明昼会喝他做的粥,眼睛微微睁大,紧张地确认,“您要喝吗?”
 明昼撩起眼皮看他:“不然?”
 宋如星的眼睛立刻被点亮,身体后面的尾巴似乎又翘了起来,一甩一甩地摇晃着。
 他低下头,悄悄遮住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真心软,明先生。
 真可爱。
 再抬头的时候,宋如星已经迅速收敛好了自己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角落里的粥送到明昼面前,提心吊胆地看着明昼拿起勺子,含了一口。
 看他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那颗提起来的心才落下了去。
 “明、明先生,还可以吗?”
 “嗯。”可能觉得这个嗯有点过于冰冷,明昼又补充了一句,“厨艺不错。”
 宋如星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的:“我就说吧,我很会做饭的。”
 明昼看他一眼,倒是不客气,恢复得也快,这么会儿就好了。
 挺好哄。
 宋如星的厨艺确实很好,明昼喝下第二口。
 粥的火候炖得正好,米粒煮得开花,但并不过分软烂,粥划过喉腔后,属于干贝的鲜甜便返上来,唇齿留香。
 与他常订的那家私房菜相比也不落下风。
 “厨艺怎么练的?”明昼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唇瓣被粥液沾湿,烫得红润。
 宋如星怔怔看着,听到他的话才回神,回答道:“……以前照顾妈妈的时候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