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便是复活节了, 听说你与该隐那孩子前些日子相认了?”
蓝袍的女人声音轻轻缓缓的,有种莫名的亲和力,正是弥赛亚的生母:玛利亚。
弥赛亚点头:“是,母亲。”说着,为玛利亚摘下一朵风铃花别上她衣襟,笑得温和:“等过几天让他过来和您认亲。”
玛利亚嗯了一声,“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一下。那孩子从小自人间长大,又是黑暗体质, 初来圣地恐怕不能适应。听说吃了不少苦?”
弥赛亚听到问话, 微微低了头,目光有些黯淡:“嗯。”没有庇护地活着, 总比常人要辛苦一些。更何况,还有位恶毒的母亲时常算计着。
说起该隐的母亲,弥赛亚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神色更加沉静了。
玛利亚猜到儿子所想,叹了口气:“你与夏娃……”话说到一半, 又忽得不知该如何说了。
亚当在世间活了近千年的时间,都是那根名叫夏娃的肋骨陪伴,忽得知晓这一切,怕是心里也不好过。
弥赛亚微微一笑:“亚当于我而言,不过是这许多年里的一个身份,母亲不必担忧。”
玛利亚听他这样讲,佯装气恼地点点他额头:“那对小隐也没那么大感情了?我可是等了两千多年,才当上奶奶。”
两人说起该隐,神情又恢复了轻松,弥赛亚眉眼柔和下来:“母亲您这倒让我不知怎么好了。”心里也是哭笑不得,怕母亲担心才把陈年旧事说得不值一提,结果她又开始担心别的。
“小隐当然是您孙儿。”弥赛亚说着弯弯唇角,“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带了个男人,肚子里头还揣了个小的,您可要做好准备。”
玛利亚噗嗤一声笑:“好好,倒是我的不对了。不过,你这话说得像他随便找了个野男人。人家是上帝右臂梅塔特隆,也是个好姻缘,你可别因为舍不得小隐就把他们俩给拆散了,两个孩子走了几千年才凑到一起,不容易。”
“您这是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放心吧,不会拆散他们的。”
玛利亚眉梢微扬:“哦?回了天堂之后,冷着脸工作一个星期,把天使们吓得发抖的人,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弥赛亚无奈叹气:“我这不是气以诺把小隐肚子搞大么,想要孩子就自己生,搞小隐做什么。小隐受了那许多苦,接下来还要受怀胎的苦,我舍不得。”
谁不知道天使无性别,都有生育能力,凭什么就让该隐生呢。
也是自家儿子不争气,从一开始就被人压……
玛利亚看他纠结,轻轻地笑了:“你啊,关心则乱。苦不苦,那得小隐说了算。再说,我也没觉得当初生你养你是什么负担和痛苦,这世上的母亲们啊,没你想的那般难熬的。”
*
该隐和以诺走在米兰的接头,因为复活节的缘故,米兰教堂的背后搭起一个个帐篷似的小房子,房子里都是意大利本地人在卖复活节的糖果和彩蛋。
不远处的文艺复兴百货正拼死打折,人来人往,分外热闹。
“以诺,父亲邀我们过来游玩,我们是不是……要为他买点什么?”毕竟是弥赛亚复活的日子,人间向来当做隆重节日大肆庆祝。他身为弥赛亚现在仅存的孩子,肯定也要有所表示吧。
以诺凝神想了想,送礼物什么的,天堂珍宝不计其数,人间还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
“你在人间这么些年,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叫西蒙他们送过来也可以。”
该隐摇头:“我收藏的画作、雕像之类的比较多……”但因为很多传统名家所画都是教会相关,他收集的东西其实也不多。
剩下的就是各种黑暗生物为求庇护用来孝敬他的小礼物,都是些上不得台面,被光明物种唾弃的东西。
“或者,你可以试试为他画一幅画?”以诺记得,上次在威尼斯,小吸血鬼画面具的手法还不错。
说起画画,该隐脸有点红:“不行,我的画上不了台面。”平时自己随意画画还可以,但若说拿自己的画送人,就不够格了。
以诺忽然低头,笑着望向他,勾起的唇角满是温和,那双盛了光的眸子里,是深海般的柔软。
该隐本就红了的脸,这下更红了,连讲话都开始不利索:“怎,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可以诺只是徐徐凑近了,直到两人鼻息都凑在一起,温热的气息相互交融着、缠绕着,他才偏头凑到小吸血鬼耳边,柔软的嘴唇点在他耳廓,缓慢的……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这短暂的停留和依依不舍,好似将时间都拉长,连世界都被切割开来。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其他。
“看隐宝,脸红,像是很好吃……”他声音很低,像是喃喃的自语,传进耳朵里,与呼吸和心跳缠绕在一起,“是因为前几天偷偷画过我?我看见了……”
那是前些天的午后,以诺在梵蒂冈处理各项事务,很是耗费了一段时日。终于把所有后续都安排完毕,新任红衣主教人选都确定好了,才匆匆赶回罗马地下城寻该隐。
他看到了。
在罗马斗兽场的复刻平台上,月光撒了一地。漂亮的吸血鬼正坐在画架边,一手执笔一手托着油彩盘,对着绸布一笔笔画得认真。
那天,春风和煦,轻轻软软,穿过他飞扬的发丝。
月白的光,漆黑的夜,老旧的砖石,和远古蹒跚了万年而来的始祖,像是亿万星河里最壮丽的传说。
但他没有打扰,只是安静敛了气息,坐在斗兽场的顶端,陪了他一夜。
该隐当然不知道那天以诺来过,听他说起,脸色更红了。
“你偷看我画画……”
声音软软的,比起嗔责更像撒娇。
以诺笑着放开他:“宝贝,这样说可不对。分明是你自己画得入神,连自己丈夫在头顶坐了一夜都没注意到。”
该隐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翼里都是以诺身上纯净清凛的气息。他闭眼趴在以诺怀里,像只粘人的小猫。
“你的味道我隔很远就可以闻到,明明是你自己藏起来……”
以诺抱着人坐上路边的长椅,拖着他身子往自己怀里又送了送,拍拍他肩膀:“宝贝儿,这里很多人看着呢,不羞吗?”
该隐干脆把脑袋埋得更深了,软软的声音从他肩窝传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你早在刚刚吻我的时候就把他们屏蔽了。”
啧。
以诺无奈:难怪忽然这么肆无忌惮,原来是被发现了啊。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如果不屏蔽的话……
“我怕自己忍不住,总想对你做些不能被看到的事。”
两人耳鬓厮磨许久才从长椅站起,往米兰教堂走去。
这是一座始于一千多年前的建筑,历时六个多世纪才完成。
大型哥特式的教堂,融合了巴洛克和新古典设计。外部一百多石塔将它围起,如同一座被施了咒术的城堡,在每一块砖瓦上长出繁盛的林木。
就在教堂最顶端的位置,一尊金黄雕塑立于当空。
身姿雍容的圣母一手执着权杖,望着天空。她头戴花环,脚踏金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这是属于圣母的城市,早在千年前,圣母归位天堂后便定居于此。后来米兰教堂落成,圣母便将她常居的风铃草园接入教堂的祭坛,以此往来人间。
该隐仰望着这座石山一样的建筑,心情微微有些激荡:这座被誉为“大理石之诗”的教堂,是用来歌颂他即将见到的亲人的啊……不知道圣母殿下见到他会有怎样的表情。
想到这些,心里又忍不住胆怯。
圣母殿下会不会因为他是黑暗生物,就嫌弃他,不喜欢他?会不会觉得他不配站在她的庄园?会不会……把他赶出去。越想着,脚下步子越发迈不开,明明只有几步路,却像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似的。
以诺察觉该隐迟疑,自然地扣上他掌心,问:“怎么了?”
该隐低垂了脑袋,声音有点沮丧:“以诺,我害怕……”
他甚至想要退缩。
但以诺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指尖轻轻勾住他下颌,笑得温和:“隐宝,你要有自信,毕竟连天堂最冷心冷血的人都觉得你最可爱,还有谁是你打动不了的?”
听到那句“天堂最冷心冷血的人”,该隐还有片刻的迷茫。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以诺用来形容他自己的话。他扁扁嘴,小声嘟囔:“你才没有冷心冷血。”
而且,他也没有很可爱。
他明明是最厉害的血族始祖!
该·血族始祖·怀孕的猫儿·隐,一边在心里小声说着自己厉害,一边黏在以诺身上,片刻都不想分开。
最终还是在以诺拖拽下进了教堂最中间的“圣母玛利亚之门”。
一路从正门走到祭坛,以诺抬手便将该隐横抱起,生出背后的天使羽翼,足间一点便轻飘飘飞起,直直朝祭坛最中央的入口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圣母在画作中,都是深蓝色衣袍,象征她的纯洁和善良。
2. 文中关于米兰教堂记载,都取自教堂介绍;“大理石之诗”出自马克吐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