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焦距的空洞眼神，下意识在四周和自己身上摸索的手……
挣扎着坐起后，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所处的环境，反而不断地确认着身体的情况……就像是，就像是……害怕自己还在遭遇着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明明想要说话，却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唇，仿佛一开口就会吐出自己不想听到的内容。
脸上浮现不安的表情后，松田阵平似乎察觉到身边有人，身体便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地躺回了床上，自欺欺人地表现出没有醒来的样子，但在被萩原研二触碰后却又反应极大地坐了起来。
他们本想慢慢接触，让松田阵平逐渐放松下来，却发现病床上的同期竟然是真的失去了感知。
看到松田阵平无声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床边的萩原研二瞬间就红了眼眶，他拉住幼驯染伸来的手，却发现松田阵平细密地颤抖起来，他立刻就想松手，却又被幼驯染紧紧拉住。
然后……他就靠着唇语从幼驯染那里接收了一堆逞强的、让人又担心又生气的话。
萩原研二又气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底嘈杂纷乱的思绪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回应幼驯染那样漏洞百出的“安慰”。
可是，他现在却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立马用行动回复等待自己的幼驯染。
看到松田阵平脸上再次浮现出不安和犹疑的神色，萩原研二就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可怕的错误。
失去感知的小阵平，恐怕是根据记忆才判断出来自己的处境，可是……现在这样状态下的小阵平，会不会怀疑，那些记忆都是自己做的梦，或者因为太过痛苦而虚构出来的呢？
会不会因为没有得到“萩原研二”的回应……而以为自己还处于，那个可怕的遭遇里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萩原研二立马握住了松田阵平伸出来的另一只手，但松田阵平却似乎已经无法再确定自己的处境，被握住手后反而一下呆住失去了反应。
因为怕肢体的接触刺激到幼驯染，萩原研二只好先放开了松田阵平的手，然后他们就看到松田阵平怔怔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然后如最初那样……收回了想要说话的动作。
之后，松田阵平似乎还想伸手试探，最后却又把手放了回去。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几人正在思考用什么方法可以让松田阵平能立马确认他们的身份，就见松田阵平目光黯淡地躺回了床上，整个人姿势僵硬地蜷缩了起来。
萩原研二的身体骤然一僵，后悔的情绪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刚刚小阵平明明已经向自己伸出手了，为什么要因为生气没有回应呢……
如果小阵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如果小阵平以为自己还待在那个痛苦的噩梦里，那该怎么办……
失去了一切感知……只能模糊地意识到还有人在触碰自己……这就是那个时候小阵平最后的状态吗？
萩原研二狠狠地咬紧牙关，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
一旁的降谷零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做卧底之后能完美伪装的表情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愤怒与杀意。
就连卧底后内敛了许多的诸伏景光都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伊达航也火大地拧紧了眉毛。
躺着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让同期们安心的松田阵平第三次坐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伸出手：“……hagi ，还在吗？”
这一次，伸出去的手立马收到了回应，松田阵平笑了下，尽量字正腔圆地让同期们能够看清自己的口型：“虽然知道你们可能会生气，不过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医院的检查吗？我的身体真的没什么问题。”
吸取教训的萩原研二决定先让幼驯染能够安心，至于身体有没有问题以后再来讨论。
于是，他飞快地用另外一只手回应了松田阵平。
收到回应的松田阵平好笑地勾起嘴角，又道：“那我下面说的，你们也不能生气。”
顿了一秒，松田阵平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所以我打算恢复之前尽量靠睡眠和营养液度过这段时间，毕竟我什么都感知不到，吃饭和解决生理问题都不太方便……我……”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也觉得很糟心，但是喂饭也就算了，要是解决生理问题也要让同期帮忙……
松田阵平打了个哆嗦，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脸色发白神情越发难堪的好友，想要阻止的几人再也开不了口，只得暂时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反正，最后怎么做比较好，还是要跟医生讨论过才能真正实施。
达成共识的几人点了点头，萩原研二便再次做出了回应。
松了口气，也自认暂时安抚住了同期，松田阵平躺回床上：“反正我现在也不太方便交流，就直接睡了，你们也不用守着我，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收到萩原研二安抚的两下拍拍，松田阵平便结束交流闭上了眼睛。
没有感知的世界里，连疼痛似乎都变得让人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起来。
松田阵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空茫还要持续多久。
他开始有些睡不着，脑袋里的漫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翻了太多遍，如今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系统……现在可以推算出五感的问题还会持续多久吗？】
[根据系统检测，宿主的五感其实已经在缓慢恢复，两天后会有明显改善。]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宿主，人类的感官并没有那么敏锐，无法感觉到过于微小的变化，另外，根据资料库的资料显示，人体的感知是会被人类自己的心理影响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恢复，哪怕只有一样。】
[根据宿主保护规则，系统可以对世界的排斥做出微量的调整，将某一排异转移或均分到其他部位，以加快选定部位的恢复速度，请宿主选择加速恢复的部位。]
【……眼睛，我选眼睛。】
[调整中……调整成功，当前视力恢复速度加快，五个小时后可完全恢复，建议宿主睁眼后避免强光直射。]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病房的窗帘开着，模糊的景象映入眼帘，虽然还不够清晰，但确实看到了大致的轮廓。
病房里的光线并不强烈，却还是让之前一直处于黑暗的松田阵平生理性地溢出了眼泪，他皱着眉又闭上了眼睛，缓了缓之后再次慢慢地睁开。
看到自己面前有人影晃动的时候，即使看不清楚，松田阵平依然凭着多年的熟悉认出了自己的幼驯染。
他眨了眨眼睛，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萩原研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凑过去，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口把人拉了下来。
萩原研二似乎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撑住床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他仔细地看了看幼驯染似乎看得见又似乎看不见的眼睛：“小阵平，你眼睛恢复了吗？”
看出来眼前的人型生物在讲话，松田阵平放开了萩原研二的衣领：“眼睛恢复了一点点，但现在还看不太清……别的可能还有几天才能恢复。”
大只人型生物坐在了松田阵平身边，抬手比划起了夸张的手势。
终于不再被封闭在没有感知的世界里，松田阵平眼睛下意识地跟随着幼驯染晃动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幼驯染的意思。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除了感官暂时停工，其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萩原研二又是一阵比划，松田阵平晃了晃思维有些凝滞的大脑，没什么力气地用口型继续道：“是有点饿，虽然我现在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但还是吃一点东西好了……对了，hagi，从我第一次醒来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看着萩原研二的手势，松田阵平有些哑然。
竟然……才一天半。
五感停工，还真是可怕……在那样空茫的感知中，时间被无限拉长，他甚至以为已经三四天了。
看到萩原研二起身想要离开却又顿住，松田阵平疑惑地抬头，还不等他问出声，萩原研二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握住了松田阵平拉着他衣角的手。
松田阵平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伸手拉住了萩原研二的衣角。
卷发青年呆了一下，默默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本应该迅速地把手收回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感受着手指间微妙的痛感，松田阵平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沉溺于这难得的感知。
萩原研二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向病房里的另一个方向，一直没有被松田阵平注意到的伊达航站了起来，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出了病房，准备给自己不省心的同期买点吃的。
想起不得不提前离开的两个卧底同期，伊达航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他们离开时说出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降谷零压低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喂？”
“是安室先生吗？现在方便通话吗？”
“啊，您稍等。”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后，降谷零的声音正常了许多，“可以了，现在他怎么样了？”
“视力恢复了一些，能看到大致的东西了。”
“那就好……其他有哪里不对吗？”
伊达航踌躇了几秒，声音有些低：“啧，我不知道算不算，他之前的状态明显有点糟糕，不知道是身体不适的原因还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也算是意料之内的情况，只是……”
拿出嘴里咬着的牙签，伊达航眼角眉梢染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松田能看到模糊的东西后，直接就把萩原拉了过去，我差点以为他要跟萩原接吻。”
“咳咳咳……”对面传来了被呛到的声音，降谷零压住声音，“你确定他不是把人拉近一点好确认是谁？”
“……太近了，就隔了大概十厘米……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伊达航叹了口气，“然后，萩原问了松田想不想吃东西后，本来想过来跟我说话，结果被松田拉住了衣服，而且，看他的表情，估计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啊。”
“……难道他们俩终于要在一起了？”降谷零显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继而语气才严肃了下来，“人类长期处于封闭的状态后，会下意识渴望与其他人相处和接触，他现在可能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让人不得不思考的一点是，这个状态到底是这一次导致的，还是之前故意被人激发的。毕竟，我还是觉得五感同时丧失这样的状况太过反常和少见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当务之急是先让他恢复过来，至于其他的，我会好好调查的，毕竟目标范围……”
“啊，大概就是你那边的……但是不要冒险，安全第一。”
“放心，那我就先挂了，希望之后我们都能有好消息。”
把手机揣回兜里，伊达航无声地又叹了口气，然后快速地跑向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
买了些易消化有营养的食物后，伊达航匆匆赶回病房，看着萩原研二压着眉眼间的情绪把筷子递给了坐在桌边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抬头对着伊达航表达了感谢，然后小心地接过了筷子。
因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捏稳，他只好使用时候略微用力，以保证没有触感的自己不会把筷子弄掉。
只是这样过于用力的动作，放在两个同期眼里，便处处都是僵硬和滞涩。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也坐在了桌边，看着松田阵平缓慢地吃完了一碗汤汁浓厚的面条。
见松田阵平已经逐步恢复，又有一次请假的伊达航对着两人做出了告别的手势，然后离开了医院。
看着伊达航离开的背影，松田阵平呼出一口气：“老是让班长请假赶过来，真是让人过意不去啊。”
“放心吧，我有拜托警部帮忙给那边打电话，说明班长是因为卷入了这边的一个案件所以需要配合我们行动。”萩原研二拿出找到的本子，在上面写满了大大的语句。
努力辨别出萩原写的内容后，松田勾起嘴角：“干得不错，hagi。”
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松田阵平坐回桌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的眼睛已经快要恢复了，而且待在医院里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摩挲着手里的纸张，紫色的眼睛观察着松田阵平还有些失焦的瞳孔，半晌，他在纸上应道：“等小阵平的视力完全恢复了，我们就回去？”
“也行。”反正就还有两三个小时。
看着松田阵平平静的表情，萩原研二眼神带上了一抹狐疑。
小阵平难道真的能感受到感官的恢复？但是这真的可能吗？还是说……是经验所致？
而且，之前的话里，小阵平好像非常笃定医院检查不出他身上的问题……可如果单纯只是心理因素的影响，小阵平的表现又过于被动。
比起自身心理因素的影响，现在的状况，更像是被设置了什么触发点，或者是……后遗症。
如果是触发点……会是什么样的触发点呢？那个组织？可是小阵平之前在警校的时候也被触发过……但无论是不是触发式应激，都肯定跟那个组织脱不了关系。
可是那个组织……那个组织……等等，小阵平之前说过，那个组织把人打晕后给抓到的人灌了药物？！
难道……小阵平身体的种种状况，是药物和心理的双重影响造成的吗？！
那个组织研发的药物，已经到了医院里也完全检查不出来的程度了吗？
不行，得跟小降谷和小诸伏说一下这件事……
拿出手机飞快地发了两条信息，萩原研二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如果真的是药物的影响，小阵平的身体情况会不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第27章
到目前为止，医院根本什么都检查不出来，目前也只能通过后续观察小阵平的身体状况来判断药物对身体的损害程度。
还不等萩原研二更深入地挖掘松田阵平状况后面可能存在的更深层原因，他就听到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冲着听不见的松田阵平指了指门的方向，萩原研二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两人熟悉的面孔：提着礼物的泽田弘树，工藤新一还有抱着鲜花的毛利兰。
侧身让三人进来，松田阵平坐在病床上跟几人打了个招呼。
萩原研二关上门，招呼几人一起坐下，然后拿过桌上的纸笔交给三人，笑道：“小阵平现在说不了话，也暂时听不到声音，你们可以通过写字跟他交流哦。”
“诶……是受伤了吗？”毛利兰担忧地看着松田阵平，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到，“松田警官，你现在很不舒服吗？”
松田阵平拿过毛利兰手里的本子仔细看了看，想到三人可能看不懂唇语，他拿起桌上的笔：“除了感知罢工以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我和hagi今天就会出院了。”
“今天就会出院吗？医生那里也同意了吗？”工藤新一抬头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苦笑道：“没办法呢，医院检查不出来小阵平有什么问题，按照检查的结果来看，小阵平的身体很健康，我想如果不是小阵平的状况很明显，医生们甚至会怀疑我们是不是来骗人的。”
“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吗？”泽田弘树皱起眉头，“之前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啊……”萩原研二挠了挠侧脸，正想打个哈哈把话题敷衍过去，就见松田阵平敲了敲桌子，把手里的纸摆在了三人面前：“都说了没什么事，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想了想，工藤新一从松田阵平手里接过本子，手指相触间，他敏锐地感觉松田阵平的手指往后缩了一下。
疑惑了一瞬，工藤新一刷刷刷写道：“松田警官，你是之前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吗？”
将本子递过去的时候，工藤新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直接拉过松田阵平的手将手里的笔塞了进去，却没想到那支笔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工藤新一惊讶地抬头，就见松田阵平皱了下眉，然后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笔，面色如常地看起了本子上的内容。
敏感地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隐秘的东西，工藤新一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萩原研二，然后就被一向和气的半长发警官的眼神吓了一跳。
看着萩原研二“下不为例”的口型，工藤新一连连点头，然后小心地接过了松田阵平的回复。
呼……萩原警官刚才的眼神真是可怕啊，不过也是他太冒进了，直接出手试探了松田警官，然后引起了不好的反应，怪不得萩原警官会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