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都是我不好
天晓得苏荷最讨厌的就是小动物跟小孩！这些生物仗着无害的外表恣意妄为，咬坏家具、破坏环境、或是发刺耳的尖叫声，惹人生气后又汪着眼泪求原谅，该死！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成岚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可恶的臭小鬼！！
她瞪着小孩，眼里是生气、也是忌妒。
成岚没有清醒，像是进入深沉的睡眠，魏之庭跟苏荷轮番照顾，但他着实非自愿的。
「妳滚回去啦，叔叔有我就够了！」
「甚么妳妳妳，好歹叫声苏荷姐姐！」
「妳才不是我姊姊，母老虎！」
「啧，你才狐狸精！」
「妳是大猩猩！」
「你是爱哭小狗！」
诸如此类的争吵不断，吵到护理师来骂人，威胁他们再敢干扰其他病人，就要把他们都赶出去。水火不容的两人只好协议，在成岚清醒前短暂休兵。
苏荷死都不肯走，一下子抢着帮成岚换衣服、一会儿又跟照顾的护理师套交情，摆出一副正宫女友的姿态，魏之庭气得牙痒，但叔叔还没醒呢，他没心思跟这个讨厌鬼争吵，便由着她瞎闹。
但不可讳言，苏荷吵归吵，但帮起忙来认真尽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替成岚擦澡，还认真学习换药，看着那些沾满血污的绷带可怕的伤口眼睛都不眨一下，眼里都是心疼与不舍。
两天下来，苏荷柔情似水的眼神，让魏之庭从一开始的恼火，到现在连那句「不准看」都不忍心吼出来了──毕竟深爱着谁的苦涩与甜蜜，他比谁都清楚。
世界上居然有人与他一样，对成岚的爱海枯石烂，还是个跟叔叔般配的大美Ｏ……看着苏荷漂亮的侧脸跟柔软的身体曲线，魏之庭既欣慰又忌妒，但最强的感受居然是失落，酸得他眼眶都发热了。
深夜，魏之庭坐在病床前，看着成岚明显清瘦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车祸弄出的伤口，手臂被碎玻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翻卷起来的皮肉跟可怕的状态，魏之庭也不难想见当时情况的凶险……看着遍体麟伤的叔叔，童年时的恶梦又猛然浮现他的脑海。
驾驶座的妈妈动也不动，长发披散在脸上，被血跟不知名的液体湿湖得纠结成块，车体明显变形，他被夹在驾驶座跟安全座椅间动弹不得，胸口被压迫着，手脚也好痛，小小年纪的他根本拉不开安全带，看着挡风玻璃的碎片全砸在前方的妈妈跟舅舅身上，五岁的他无能为力，害怕得嚎啕大哭。
「小庭别怕，舅舅在这儿……」舅舅痛得脸色苍白，却对他扯开微笑像是要安抚他。
魏嘉舅舅气若游丝地哄他，可脸色比纸还白。舅舅满身是血，左腿被变形的车体夹住了，断掉的骨头刺穿皮肉，他甚至能看到白色的断骨。
车外喧闹的声音、杂沓的脚步声、还有消防人员拿着电锯破门的刺耳声响……在电锯跟金属摩擦激起的火花间，魏之庭睁着朦胧泪眼，看见几片黄叶从破碎的挡风玻璃落入车内，轻飘飘地落在妈妈的头发上，转瞬被血染红了。
……都是小庭不好，如果不是小庭吵着要出去玩，连续三天加班的妈妈也不会拖着疲累的身体开车的……都是我不好……
看着那几乎被血浸透的黄叶，魏之庭不禁痛哭失声。
……都是小庭不好，都是我不好……
在他嚎啕大哭时，忽觉一只手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暖的碰触把魏之庭吓了一阵激灵，他猛然睁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苏荷。
「做恶梦了？」女人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得很不真实。
魏之庭愣了一下，连忙抹掉眼泪，生气得别过脸：「才没有，是妳老花眼！」
臭小鬼！
苏荷气得咬牙，但这小子一头乱发，这几天衣不解带，连饭都没吃几口，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熬红了。
──这三天她与这小孩轮流照顾成岚，男孩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擦拭着成岚的手脚跟脸颊，那专注的神情她永远也忘不了，浴着不算亮的床头灯圣洁得犹如圣母像。
看着男孩近乎虔敬的爱，她忽然觉得自己故意找小孩吵架、没事酸言酸语的这份小心眼，着实太过鸡肠鸟肚了。成岚三番两次的婉拒她，她还死缠烂打，这算什么呢……人家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了，她再怎么不甘心，也得学会释怀。
这些天她算是想明白了，于是她放下对魏之庭的嫉妒与成见，这小子虽然腹黑又坏嘴，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担心恋人的同时还不想在情敌面前示弱，怕是憋坏了……
苏荷再不甘心，也难以跟个用情至深的小孩计较，趁魏之庭手忙脚乱的抹眼泪，她随手捞过一旁的小毛毯盖在小孩头上，故意恶声恶气的说：「去去去，小鬼的睡觉时间到了，去瞇一会儿，不然长不高喔。」说着便将他推到一旁的沙发。
「我不需要睡觉！我要陪叔叔！」
男孩理所当然的挣扎，苏荷两眼一翻，使劲吃奶的力气将高头大马的魏之庭按在沙发上：「你脸色难看的跟鬼一样，要是成岚清醒看到你这模样，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我才不给你诬赖我的机会，快睡！」
「我……」魏之庭还想辩解，苏荷忽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掌心强势摀在他眼前，忽然哼起歌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苏荷的嗓音是好听的女中音，刻意放轻的哼唱更显温柔，柔美的歌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格外悠回。
魏之庭想挣扎的，但女人身上好闻的香水气味、柔嫩的掌心、甚至是包裹在强势里的关心，都让他伤怀。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想起妈妈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荷好听的嗓音缓缓落下，魏之庭才从恍惚的境界中回神，两人没有说话，但方才剑拔弩张的状态已然缓和，沉默许久，魏之庭才不甘示弱的闷哼：「……乌鸦嗓，真难听。」
「啧！有人唱摇篮曲就要偷笑了，还嫌！」苏荷没好气的搧了他脑袋一下，却没有松开盖在他脸上的手，又缓缓启齿唱了一次。
这次，魏之庭松下肩膀，将自己埋进不算好坐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被这酸涩的温柔给逼哭了。
或许是累坏了，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似乎把他跟成岚相遇的过程又经历一次，小小的他仰望着男神般耀眼的叔叔，叔叔摸摸他的脑袋微笑，却是长辈式的慈爱宠溺，没有爱情。
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不要重来了！
第123章 叔叔不对劲
他伤心的扯住成岚的裤管，想阻止叔叔出门约会，但叔叔只是拧眉苦笑，轻轻挥开他的手，依旧迈步离开。
不行！叔叔是我的！！
魏之庭在梦里崩溃的尖叫，猛然从沙发上惊醒，窗外已蒙蒙亮，不见苏荷的人影。
他费力转动僵硬的颈子，视线偏向病床，猛然发现成岚侧过脸，那双略显疲惫但仍属深邃的黑眸正注视着他。只见成岚红唇歙张几下，可能是太过干涩所以无法发声，马上又闭口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只见叔叔拧眉打破了僵持，他才回过神，几天的疲累与梦中的忧伤都因成岚的清醒一扫而空，魏之庭雀跃地冲上前，用力抱住成岚。
「叔叔，你终于醒了！」
他兴奋地收紧怀抱，觉得怀中的身躯瞬间一僵，但没有多做他想，转而捧住成岚明显清减的脸，急切地凑上唇。但距离叔叔鼻尖三公分距离时，一只手迅速摀住他的嘴，绷带的粗砺感还带着浓重的药气。
「你这是做什么？」
成岚困惑又恼怒的吼声让魏之庭瞬间怔愣，一个恍神，不小心放松手上力道，成岚便趁机挣开他的怀抱，眉心拧得死紧，连忙拉好衣服并迅速往床后靠，硬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
「叔叔，你怎么回事……」
被情人如此拒绝，魏之庭迷惑得很，但听到他的称呼，成岚的眉心拧得更紧，忽然仔细端详他的脸，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你，是小庭？」
成岚这反应让魏之庭更加迷惑，简直哭笑不得。
「成岚，别玩了，睡三天就不记得我，不带这么整的吧？！」
他有些恼，但也不想较真，还欲察看成岚的状态，可叔叔却迅速挥开他的手，眉心拧的更紧，一副戒备的模样。
「抱歉，我不认识你，请你别随便碰触我。」
成岚此刻的漠然反应跟划清界线让好几天没阖眼的魏之庭简直一脸懵逼，被推开的手也忘了收回，就这么僵在空中。
可能是方才推搡的力道太大拉到伤口，成岚忽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白，手上的纱布也徐缓透出粉红色，可能是伤口裂开了。见状，魏之庭也顾不得成岚的奇怪之处，连忙按下床头呼叫铃。
几名护理师匆匆赶来，让成岚躺平，随即检视他的手部伤口，绷带已然渗血，一名护理师拧紧眉头，连忙呼叫值班医师过来查看。
医生正检查时，简希孟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见魏之庭一脸茫然垂手而立，眉头一拧，伸手将他拽起拉到一旁的沙发区，以免干扰医师动作。
护理师麻利地拆开成岚手上纱布，看着裂开的伤口，魏之庭心疼不已，正欲上前，肩膀猛然被一只大手压着，用力将他按进沙发里，摆明不让他起身。
「你帮不上忙，别过去凑热闹，反而碍手碍脚。」简希孟沉声说道。
魏之庭的红唇抿成一条弦，也无力反驳，只能垂着脑袋。
「……成岚不对劲。」简希孟听见男孩轻声说道。
「什么？」
「成岚好像不认得我……」
听着男孩可怜巴巴的哽声，简希孟也不知道该说甚么，只是抿抿唇，擡手拍拍小孩的脑袋。
「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你成叔叔好好的呢。」
护理师们一通忙活，终于包扎好成岚的伤口。
简希孟上前对护理师们点头致意，这才走到成岚床前，拍拍他的被子。
「哇，成秘书一睡就是三天，好像我这个老板不让你休假，便采取这偏激的方法表达抗议呢！」
他一通胡说八道，有效地舒缓了紧绷的气氛，只见成岚松开眉头，对着他温和一笑：「怎么会～除了爱乱摔东西、不认真工作，你也算是个好老板了。」
──见他还有心思调笑，虽然脸色不好，可神思倒挺清明的，看样子不用太担忧？
简希孟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偏头见坐在一旁还泪眼汪汪的小庭，试探性的询问：「你睡着的这三天，小庭这孩子要紧张死了，不来点表示？」
不知是因为方才那诡异的亲密举动惹得他有些不自在，还是腹部的挫伤导致的疼痛，只见成岚的手攒住棉被，蜷住又缓缓松开，看着一脸殷殷企盼的魏之庭，眼神里无数情绪涌动，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启齿，低声问：「……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愣住，简希孟本想打哈哈，可见成岚一脸困惑的检视自己身上的伤，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再状况外，也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大脑受到严重冲击而产生的短期性失忆，他本以为是狗血连续剧虚构的桥段，谁料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啊……他无奈地想，目光不经意飘向身旁的小孩，一滴泪就这么悬在睫梢，像是冻结了。
苏荷过来时，见成岚正坐在床上看书，不禁大喜过望，但魏之庭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脸上却毫无喜色，看上去面目纠结。
她正欲打招呼，这时成岚看到她的身影，忽然露出错愕的表情。
「苏苏，妳怎么在这儿？妳不是在法国吗？甚么时候回来的？」
久违的小名让苏荷霎时懵了，她欣喜之余，却立即察觉不对劲──他们俩最近交集这么多，成岚怎么会说这种话？？
坐在一旁的简希孟像是听见她的心声， 轻咳一声：「苏小姐，请跟我来。」
苏荷不明究理地跟在简希孟身后来到外面走廊，那个高大的男人抱臂看着她， 俊美的脸难得云雾不开，看上去十分烦恼。
「成岚清醒后，医生替他做了详细的检查，正如邱医师说的，他的大脑已经出现了失智症的征兆，加上这次车祸的强烈冲击，造成短期性失忆，这三五年的记忆全没了。虽然是暂时性的状况，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成岚的状况比较复杂，医师也不敢抱持乐观态度，说不恶化就不错了，恢复甚么的，静观其变吧……」
闻言，苏荷表情瞬间凝重，简希孟也不遑多让，他叹了口气，费力扯开一抹安慰的笑：「还好发现得早，医师说，停止服用抑制剂、降低工作的强度跟压力，辅以维持良好的生活习惯，配合一些认知训练，是能有效控制住病情的。」
苏荷看向病房内，魏之庭正在削水梨，硕大无朋的梨子汁水横溢，小孩拿了一片递给成岚，一如往常地撒娇要喂他，可成岚却苦笑着推拒那瓣梨子，表情既尴尬又无奈。
即使被拒绝，男孩脸上一黯，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撒娇似的嚷着：「叔叔吃嘛～我削得好辛苦呢～」说着便硬把水果塞在他嘴边。
两人一如往常坐得很近，但表情跟眼神都不似以往，看似亲密却有着无形的隔阂。
苏荷没有挪开驻足在成岚脸上的视线，温声问：「那小鬼知道真相了吗。」
简希孟顿了一下，才轻轻摇头：「我只告诉他短期失忆的事儿，可能无法恢复的真相……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苏荷擡眸，对上简希孟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置可否的抽抽嘴角。
见成岚一昧闪躲小孩热情而略显困扰的表情，再想起方才那句低沉的「苏苏」，她心中那一簇本欲扑灭的幻想，忽然扬起了火花。
……她似乎，不应该这么早放弃……？
成岚十分头疼──不单是物理意义上的头昏，更有魏之庭奇怪的态度。
他听医生说了不少，大致明白自己是因为疲劳驾驶才出的车祸，造成了短暂失忆。他的脑袋仍时不时的抽，思绪也十分混乱，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事情……他想思考，但魏之庭过分亲暱的举动，却丝毫不给他冷静的机会！正如此时，他正拒绝小孩殷勤喂上来的梨子，魏之庭不依不挠，又叉了块草莓蛋糕递到他唇边，作势让他张口。
「叔叔，啊～」
拗不过魏之庭的坚持，成岚勉为其难的开口了。
他嚼着水果与奶油，清甜的口感却没有舒缓他内心不住泛上的迷惘与苦涩。
……他记忆中的小庭，还是个唇红齿白娇小可爱的国二生呢，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举手投足都深具侵略性、自带聚光灯的美少男？
看着眼前这与他身材不相上下的俊帅男孩，成岚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个奇怪的事实，在他放空时，对方温热的指腹又摸上他的唇角，他的身体却反常地熟悉这个温度，但理智却告诫他这是违法的背德！他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便下意识挣开男孩的手。
「啊！」
男孩一脸错愕的摀着手背，成岚看著白皙的肌肤上几道鲜红的抓痕，意识到自己方才一个紧张便不小心弄伤小孩了，本想道歉，可男孩那眨巴的大眼睛又让他尴尬万分。
「叔叔，好疼啊。」男孩可怜巴巴的摀着伤口，求爱求关注的眼神让他更加不自在，便板起面孔抹抹脸：「谁叫你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叔叔，不是你情人！」
听到这话，魏之庭的表情一僵，瞬间蒙上水气，气氛瞬间陷入焦灼。
魏之庭正欲张口，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朝他们而来，病房的门被倏地推开，苏荷站在门口对着两人巧笑倩兮，手里还拎着一个三层食盒。
「早安。」
女人清脆的招呼声打破了僵局，成岚率先别过视线，对她温和一笑：「早安，苏苏。」
听到这亲暱的称呼，魏之庭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质问，但简希孟又突然出现了，希孟舅舅见他脸色不对，便道：「小庭，出来一下。」
魏之庭很不想让苏荷跟叔叔独处，但希孟舅舅今天态度格外强硬，这些日子没叔叔帮手，他忙得昏天黑地，加上今天一身黑，看上去杀气腾腾，他也只能先按捺住不安。
──昨天下午希孟舅舅带成岚去做了脑部扫描，在诊间里讲了许久的话，回来一脸凝重，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不等他追问 ，又被一通公务电话叫回公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