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若是往常，五条悟肯定已经张嘴开始说话了，但是今天嘴巴像蚌壳一样闭的紧紧的，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户川彻，用表情问他为什么不吃早饭，以及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户川彻敏锐的觉察到不对。
“除灵的时候出事了？”
五条悟沉默片刻，点头。
“你中了咒灵的术式？”
五条悟继续沉默，继续点头。
“什么术式？”
这次五条悟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勉为其难又言简意赅的开口：“说出口的话与心中所想意思相反的术式。”
户川彻松了口气。
还好，问题不大。
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盒，放在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几乎称得上是惊恐的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低垂着眼，像是在组织语言，接下来的话哪怕是他说出来也是会有些害羞的，但是他很快就抬起双眸，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晶莹的琥珀，看上去暖洋洋的，真挚又认真的看向五条悟。
“悟，可能你会觉得有点突然……”
“确实很突然！”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其他的一些顾虑……”
“当然有顾虑！”
“但这是我现在的想法，是我认真思索后的决定，不论你是怎么想，我觉得我有必要展示给你看。”
户川彻顿了顿，有些腼腆的笑起来，他打开戒指盒，素色的戒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其实我主要是想展示给你看而已。”
户川彻拿起了戒指。
五条悟眼中的惊恐变成了绝望，但同时又有难以掩饰的惊喜，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令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枚递到他面前的戒圈。
“戒指是我昨天买花的时候订的，今天早上拿的，可能有点匆忙，但尺寸应该是对的——那么悟，你的想法呢？”
五条悟克制不住的伸出手，不待户川彻动作就将无名指套入戒圈。
刚才那几句完全是下意识的言论，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说话，一个动作就已经足够。
然而心中的喜悦像是气球般膨胀开来，又砰的一声炸成漫天灿烂的烟花。
五条悟嘴角颤动，看上去非常努力的想要压抑，但依旧脱口而出——
“我不愿意！”
五条悟说完后脸就皱成了苦瓜。
户川彻笑了起来，安慰似的拍了拍五条悟的肩，又凑上去亲亲他。
“没关系，我明白的。”
你明白有什么用！
五条悟怒目而视，按着户川彻的脖子泄愤般的咬他嘴唇，片刻后又停下来轻舔咬出来的细碎伤口。
半夜的时候，五条悟发觉术式的效果褪去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晃醒户川彻，连珠炮似的开口：“不突然！没顾虑！我愿意！”
户川彻半睡半醒，拍拍五条悟的头。
五条悟定定看了他一会，泄气般的将头埋入他脖颈。
“说到底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就不能等我术式效果褪了再说吗……”
“嗯……因为我想清楚了……”
户川彻声音有些含糊，几乎像是夏夜里拂过树梢的风，又轻又柔的响在五条悟耳侧。
“想清楚了，就不想等了，想要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也想要你早点知道……”
“悟，我……”
最后几个字揉碎在户川彻齿间，他睡着了。
破碎的话语像是清晨湖面的水雾，一出口就散了。
五条悟没听清。
但是他没听清也知道户川彻要说什么。
无非是——
我喜欢你。
咖啡厅里,空调冷气不要命的往外吹。
服务员将满满两托盘的甜品放在桌上，放着蛋糕的瓷盘刚碰到桌面，一个叉子就恶狠狠的插入蛋糕中,挖走了一大块。
“……总之就是这样，彻给了我戒指，我说不愿意，虽然结果很好，但……起码应该有个仪式,或者是一个惊喜，就算不是惊喜——我也不能说不愿意啊！这要是以后年纪大了回忆起来……”
五条悟不说话了，他用蛋糕将自己的腮帮子塞的满满的,又狠狠吸了口桌上的饮料。
对面,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理解你的难过，”夏油杰扯出一个微笑,“但是悟,如果你说话的时候能不翘兰花指就更好了。”
家入硝子附和：“是的,我们都已经知道彻送你戒指了，那个戒指在你无名指上很明显,我们看的很清楚。”
五条悟轻咳一声，迅速瞥了戒指一眼，终于端正了坐姿。
夏油杰：“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
五条悟：“帮我想一个有仪式感的、浪漫的方式，我也要送戒指。”
夏油杰和加入硝子对视一样，又看向五条悟。
夏油杰再次微笑：“你不觉得你找错人了吗？”
家入硝子：“我们两个又没经验。”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巧了，我也没经验,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三个没经验的凑在一起,一定能想个好办法！”
夏油杰、家入硝子：“……”
他们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盘不透五条悟的逻辑。
但是作为五条悟仅有的两个挚友，他们最终还是参与到了这场讨论中，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求助于万能的网络。
“一个月后是夏日祭，到时候会有烟火大会，悟，你就在那个时候送吧。”
在刷了无数个前人的经验贴后，夏油杰给出了建议。
五条悟不是很满意：“但是在夏日祭上会不会有点太俗了？”
硝子语重心长：“悟，俗往往意味着成功率高，也意味着这是一种比较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方式，换一个字形容——就是‘稳’。”
五条悟被说服了。
于是一切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提前一个月定戒指，提前一个月定计划，之后又不断调整修改，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了夏日祭当天。
此时的户川彻已经辞去了港/黑的工作，全心全意帮助五条悟处理咒术界的事情，因此他几乎是很轻易的，就在书房的垃圾桶旁，发现了被五条悟扔掉的关于夏日祭的废案。
户川彻：“……”
他忽然恨不得时光倒流，这样自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入书房，也不会强迫症似的把这团掉在垃圾桶外的纸团捡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五条悟敲门进来，“彻，今天是夏日祭，我们晚上出去玩吧！”
户川彻瞬间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转身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好啊。”
五条悟忽然变得有点紧张，因为他看见了户川彻身后的垃圾桶，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一堆废案还放在里面没有扔，生怕户川彻往里面看上一眼。
户川彻同样紧张，他在紧张如何凭借自己并不高明的演技，让这个一看就筹备了很久的惊喜继续进行下去。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对视了一眼，又齐齐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那我们去挑和服吧。”五条悟直接将户川彻拉出了书房。
傍晚的时候，街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待到夜幕四合、繁星闪烁，大大小小的摊位游龙似的罗列开去，点点灯火像是群星坠入凡间，或明或暗、或白或黄，大片大片的蔓延，天上的星似乎与地上的星连成一片。
五条悟拉着户川彻在人群间穿梭。
周遭的游人多的不像话，说句摩肩接踵并不为过，但是他穿着件浅色和服，整个人像游鱼一样轻快灵巧，不多时手中就拿了一堆小吃。
“彻，给。”
五条悟将手中的苹果糖递给户川彻，吃了个章鱼小丸子，状似无意的说出自己沿路听来的话。
“我听说这次有很多兑换券藏在摊位卖出的东西里，兑换券可以拿去换礼品，如果集齐一套七个不同的礼品的话，还可以获得一个大礼包！”
就在这时，户川彻吃了一口苹果糖，苹果的断面处刚好有一个胶囊一样的东西，将胶囊打开，里面有一张兑换券。
“就是这个！”五条悟眼睛一亮，“彻你运气真好！要不我们试试把兑换券找齐吧，我想知道那个终极礼包是什么。”
“咦？兑换券背后有字。”
五条悟将兑换卷翻过来，不着痕迹的观察户川彻的表情。
“真的有。”户川彻微笑，视线虚虚的落在兑换券背后的小字上。
——那是几句似是而非的情诗。
每张兑换券背后都是类似的句子，看似没什么关联，实则描绘的是五条悟和户川彻共同经历过的事，而每张兑换券对应的物品，也是他们相识过程中重要的标志物。
间接导致两人相见的那颗子弹，户川彻当辅助监督时的车钥匙，温泉山庄里作为诺言见证的不知名野花……
每一样都是两人一路行来留下的脚印。
五条悟会以兑换卷为借口，拉着他玩遍夏日祭的每一个摊位，而兑换完七样物品后，最后的终极礼物就是五条悟准备的戒指，那个时候已经到了花火大会的时间，五条悟将戒指递给他的那一刻，就是烟花在天空炸响的时刻。
这个计划绝对花了很多心思，户川彻当初只大略扫了一眼，心脏就不可抑止的狂跳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期望——毕竟是废稿，或许五条悟后来又做了些修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所知道的未必就是正确的，到时候，惊喜依旧会是惊喜。
事实上，修改也的确是有的。
不过改的只有兑换卷的款式。
户川彻盯着兑换卷，片刻后浅浅吐出一口气，将兑换卷收了起来，转头朝五条悟扬起一个微笑，“悟，我们继续逛吧。”
无论如何，都会让这个惊喜顺利进行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废案里写的那样，五条悟兴致勃勃的带着户川彻从街头逛到街尾，买了小吃，捉了金鱼，还看了彩车巡行。
得到的兑换卷也逐渐增多。
“运气真好啊！”五条悟笑嘻嘻道。
户川彻附和：“的确很好。”
此刻他们站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旁，头顶是用作装饰的红绸，身旁是玲琅满目的花灯，微风一吹花灯就悬着轻晃，灯火也随之在五条悟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光影，又偶尔落入那双眼中，像是星星落进海里。
五条悟垂眸看着户川彻，看了片刻后又转身去挑选花灯，而就在他背过身的刹那，户川彻的目光也随之从手中的兑换券上，挪到了五条悟的背影上。
因为已经知道了谜底，户川彻并没有将很多心思放在兑换券上，相较而言，反倒是五条悟更吸引他的目光，当拥有上帝一般的视角后，五条悟的那些小动作和小心思就变得明显起来。
故作无意的提到兑换券，在摊位前挑选时那仿佛在有意寻找着什么的神情，发现兑换卷时相当直白的喜悦，以及那若有似无、总是小心翼翼观察他神情的视线。
户川彻总是幻视一只猫咪，谨慎的将藏在窝里的礼物挨个拿出来放在他面前，原本因为被剧透彻底而显得毫无惊喜的旅程，在此刻似乎有了一种别样的乐趣。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五条悟拽着重新走了一遍两人的过往，那些本就裹着蜜糖的回忆再度翻上来，和着夏日祭的热闹气氛，以及五条悟诚挚、赤诚、认真又直白的举动，化作潺潺溪流，暖融融的将他包围。
户川彻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五条悟若有所觉的转头，撞上户川彻的视线，同样回以笑容。
忽然他余光瞥见了左手边的一盏淡黄花灯，双眼顿时一亮。
户川彻心下了然，明白这大概就是藏着兑换卷的目标了。
“老板，我要……”
五条悟兴冲冲开口，然而就在他即将买下那盏花灯时，户川彻忽然伸手拿起了另一盏粉色花灯，和老板说：“老板，我要这个。”
五条悟的笑容顿时微微一僵。
户川彻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这个时候也很好懂。
“那就……都买下来好了。”
五条悟立刻调整策略。
拿到花灯后，他指尖不自觉的绕着花灯上的流苏，视线往自己手中的淡黄花灯上一瞥，又看了眼户川彻，然后又转回花灯上。
户川彻将五条悟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忽然探身往五条悟手中的花灯里翻了翻，理所当然的找出一张兑换券。
“这是最后一张了吧？”户川彻微微歪头，又笑道：“悟，你运气真好。”
“嗯？嗯！那我们现在去兑换终极大礼！”
五条悟拽着户川彻往兑奖的地方走。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夜空浓墨一般，偶有几片薄云飘过，留白似的渲染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灰，月亮悬在天空正中，硕大圆满，明黄的影子倒印在水面上，清凌凌的，又被更多的人影覆盖。
——烟火大会快要开始了，绝大多数人都涌到了视野开阔的江边。
五条悟拨开人群，站到兑奖处前时，甚至有点紧张。
七张兑换券换了七个礼物，小山似的堆在户川彻身边，然后提前串通好的工作人员又将一个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礼物盒放到五条悟手中。
五条悟感觉手心有些出汗，“彻，打、打开看看？”
户川彻抬眸看着五条悟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礼物盒上的丝带。
丝带解开后拆外层的包装纸，拆掉包装纸后，里面是一个四方的木盒，戒指盒就放在木盒里。
户川彻的手搭上了木盒的卡扣。
五条悟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然而就在这时，周遭的人群突然喧哗起来，五条悟皱眉，听清他们口中抱怨的内容后，才知道不知为什么，烟火大会突然推迟了。
五条悟猛地转头，但是晚了一步，户川彻已经打开了木盒。
——里面空空如也。
户川彻惊讶抬头，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尴尬开始蔓延。
“这是……怎么回事呢？”
五条悟维持着得体但是僵硬的微笑，心中已经忍不住开始骂起来。
忽然他面色猛地一变，一把扯过户川彻将他护在身后——一个咒灵从天而降，狠狠砸在户川彻原来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几声尖叫。
三四只咒灵莫名出现，狰狞的外表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引发了小范围的恐慌。
“大家不要慌，这是因为烟火大会推迟而推出的余兴节目。”
忽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五条悟户川彻双双转头看去，发现了夏油杰的身影。
夏油杰拿着个无线话筒，像是晚会上的主持人。
“这些咒灵没有任何危险，接下来，将由三位术师表演祓除咒灵——荡邪除恶，祈福纳新！”
他一挥手，身侧出现了三位术师，因为是夏日祭，有神社游行的活动，这几个术师做传统阴阳师的打扮，看上去倒真的像是斩妖除魔的天兵。
随着夏油杰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朝咒灵袭去，各色术式此起彼伏，形成了一场极佳的视觉盛宴！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又随着术师的离去，呼啦啦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涌去，警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正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以防发生踩踏事故。
做完这一切后，夏油杰忽然塌下肩膀，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紧跟着他被五条悟一把扯过去，转头，眼前是五条悟堪称火冒三丈的脸。
“到底怎么回事？！”
“研究院里逃出来几只咒灵，为了不引发恐慌我只能这么干，不过那几只咒灵是真的没有危害性，就是能跑。”
夏油杰再次重申，有些心虚的看了眼不远处整齐码放的烟花，“就是因为这个烟火大会才推迟的——总得把咒灵抓干净了才能继续举行。”
但是烟花大会能继续举行，我的计划已经彻底稀烂了。
五条悟沉默的看着夏油杰，夏油杰回以一个抱歉且心虚的笑容。
片刻后五条悟忽然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但是谁让他是咒术师呢！
都出现咒灵了咒术师怎么能闲着！
五条悟放下手，看着远方咒灵逃窜的方向，杀心渐起。
“你们等着，我去处理它们。”
五条悟离开了，户川彻当然也不会闲着。
街道上是人群，而上方则是轻点树梢在林木间腾挪的术师，再远处是如奔马般逃窜的咒灵。
五条悟眼尖，离得近了，几乎是一眼就看见其中一只咒灵肚皮上兜着一堆金银珠宝，其中一个戒指盒若隐若现。
就是它！
偷戒指的小贼！！！
五条悟目呲欲裂。
因为人流太多的缘故，他肯定不能用杀伤性招式，周遭林木太多，有视线上的遮掩，用瞬移也不方便，但好在为了装饰，在街道上空有很多红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