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鲛人(烟波江南)

鲛人鱼尾的力量很强，沈俞在人的样子下都能一脚踹飞厚重的铁门，可是如今鲛人模样抽上去，竟然没能在青年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你是谁啊？”
青年倒是没有生气，看着银发紫眸的沈俞，很随性地坐在地上，甚至有些坏心眼地问道：“不是你喊我的吗？”
沈俞疑惑，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说的话，眼神从疑惑到明悟！
青年是期待着沈俞接下来的反应，他甚至在思考，这条小鲛人道歉的话，自己要不要原谅他。
沈俞确实猜到了眼前青年的身份，然后他更怒了，气呼呼地控诉道：“怪不得你给别人鱼都是直接送到手上，给我鱼是直接拍在脸上，祖宗你好记仇！”
海神被沈俞弄的愣了下，却又哈哈大笑起来。
沈俞感觉自己鱼尾有些疼，哼了几声就从海里出来，他就看到自己漂亮完美的鱼尾上少了一片鳞片，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手里抓着的鳞片，又看了看鱼尾上的伤口，瞬间明悟，当初才从古墓里出来，以为自己不需要拔鳞，庆幸找到了鳞片的喜悦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委屈，所以说到底当时为了请海神用的鳞片还是他自己的，这不就相当于他才吃完的鳞片，又自己拔掉了一片吗？
这不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不是羊，那就是鳞片出在鲛身上。
偏偏海神还在一旁笑得开心。
沈俞：“……”
哎，好气，可惜打不过。
海神笑完了，才看向了沈俞说道：“你一直管我叫祖宗。”
沈俞倒是实诚：“你本来就是鲛人的祖宗，更何况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抱大腿。”
海神又开始笑。
沈俞发现海神笑点真的太低了。
海神笑完了以后，看向了大海说道：“你身上有时间和空间的痕迹。”
沈俞点头。
海神身上的气息让人觉得很舒服：“你竟然没有被时间和空间的洪流撕碎，很特殊。”
沈俞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我觉醒的是鲛人族祭司的血脉，所以能撕开空间，穿过空间和时间？”
“时间和空间是神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握的。”海神转身看着沈俞，像是想要看透沈俞的秘密一样，“鲛人的祭司也做不到。”
沈俞诧异地看着海神。
海神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细碎的光，他从沈俞身上看到了许多东西，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俞一头雾水：“什么样？”
海神眨了下眼睛，在沈俞疑惑的神色下说道：“不告诉你。”
沈俞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最讨厌谜语人。”
也不知道是沈俞的话还是沈俞的表情又戳中了海神的笑点，他又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俞：“……”
沈俞哎了一声，他的鱼尾巴变成了双腿，身上祭祀时候穿的服饰也变成了简单的短袖和长裤。
海神看了眼沈俞身上的衣服，瞬间他身上那繁复的长袍变成了沈俞的同款：“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沈俞沉默了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海神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手指轻轻点了下沈俞的眉心：“那我也不知道了。”
沈俞想了下，试探地说道：“那我去鲛人岛看看吧。”
他想看看有很多鲛人的岛是什么样子的。
海神没有给出任何意见。
沈俞见此也知道走不了后门了，问道：“那我们还会见吗？”
“会的。”海神这次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小鱼，我们会再见面的。”
沈俞看着海神的眼睛，问道：“那你会后悔吗？”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的，可是海神却听懂了。
沈俞知道，海神从他身上看到了之后的事情，也看到了怨气的出现，神把所有怨气封印在了另一个空间，这个世上神消失了，所以沈俞问他会后悔吗？如果他不做的话，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他们是可以不用管这世间生灵的死活，甚至那些传说种族也是如此，他们不是别无选择的。
海神又笑了，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安静，带着一种沈俞看不懂的东西：“小鱼，我们原来也只是一些能力强大的生灵，是被很多生灵信仰供奉才成的神，是因为这些生灵需要一个神，不是先有了神再有了生灵，懂了吗？”
沈俞听懂了海神的回答，可是他并不想懂。
海神伸手揉了下沈俞的银发：“再说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时候。”
沈俞嗯了声。
海神拍了下沈俞的脑袋，然后手心朝上放在了他的面前：“我有时候也想尝尝小鱼干、鱿鱼丝的味道。”
沈俞看着海神，哼了一声，还是从储物空间取出了不少他爸爸特意给他做的小零食，还有那半锅鱼片粥，问道：“要不要吃？”
海神快乐地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拿过那半锅鱼片粥，哼着歌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分给沈俞的意思。
沈俞气的抓头发，却还是把冰镇西瓜取出来：“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海神吃的很开心：“我不是你祖宗吗？你应该尊老。”
沈俞嘟嘟囔囔：“你为什么不爱幼？”
海神扫了沈俞一眼：“我还不够爱护你？”
沈俞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够。”
海神眨了眨眼：“不够就不够。”
沈俞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海神对他足够爱护了，甚至很多不能说的事情也通过暗示告诉了他，现在的海神应该不知道小鱼干、鱿鱼丝这类的东西，可是他主动说了，甚至那个问题，都是在提醒沈俞，他是“看到”了沈俞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哪怕千年前的鲛人祭司都没有掌握时间和空间的能力，那他这份能力又是如何而来？又为什么能穿过时间和空间的洪流出现在这里，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海神还不够爱护他吗？
其实足够了。
海神吃完就消失了，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只是身边多了一枚金色的海螺。
沈俞拿起海螺和自己的蓝胖子挂在一起，又在海边坐了一会，就直接跳进了海里，凭着感觉朝着鲛人岛的方向游去，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去寻找鲛人岛，可就像是传承记忆里面说的一样，鲛人永远知道家的方向。
千年前的鲛人确实和千年后的鲛人不一样，这个时候的鲛人强大，数量也有许多，而且人类是在鲛人的食谱上的。
不过有一点还是相同的，哪怕这些鲛人觉得沈俞的气息很陌生，却只是好奇地看着沈俞，并没有对沈俞发起攻击，只是让沈俞疑惑的一点，传承记忆里面，银发紫眸银尾是鲛人祭司的特征，可是他看见了好多条和他颜色一样的，这些鲛人也没有觉得他就是祭司。
鲛人岛外是有结界的，沈俞在穿过结界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很温暖的气息，然后他远远地看见了一条黑发黑眸黑尾的鲛人正坐在礁石上看着他。
沈俞对这样配色的鲛人很有好感。
那鲛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清晰就好像在他耳边一般：“你好啊，未来的祭司，我是鲛人族现任祭司。”
沈俞：“……”
不知道为什么，沈俞忽然想起了青长老和辰长老为了给他圆谎，直接篡改的关于鲛人族祭司的内容，什么鲛人族祭司的鲛音是特殊的，鲛人族祭司本来就对怨气怪物有克制作用，鲛人族祭司是海神在人间的使者，所以能撕开空间。
所以说鲛人族的传承记忆其实也不靠谱啊，其中多少是鲛人族自己编造的。
沈俞游向了黑尾祭司，问道：“你怎么知道？”
祭司对着沈俞伸出了手。
沈俞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甚至感觉到了亲近，所以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祭司轻轻一拽，让沈俞也坐在了礁石上：“海神告诉我的，你是他的使者，为了鲛人族的未来而来。”
沈俞低头看向了那枚金色的海螺。
祭司像是懂了沈俞的意思，说道：“不单单是因为这枚海螺，还因为你身上格格不入的气息。”
沈俞用尾巴拍打着海水，看着正偷看他们的鲛人崽和有些好奇却还在忙着手上事情的鲛人们：“不是鲛人的气息？”
祭司并没有解释：“我看你有很多疑惑。”
沈俞说道：“我传承记忆里，银发紫眸银色尾巴的鲛人，就是祭司血脉。”
祭司被沈俞的话逗笑了：“原来之后是这样确定祭司的吗？”
沈俞看向祭司。
祭司解释道：“在鲛人族，只有最强大的鲛人才能成为祭司，并非按照颜色，看来之后鲛人族数量少了许多，你们的颜色都变成唯一的了。”
说到最后祭司声音里有些怅然。
沈俞又看了眼身后的那些数量众多的鲛人，想到只剩下不足……不对，现在是三十条，还有一条没出生的鲛人，他虽然不能直接回答，却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哎。”
他发现了有些内容不能直接说，确实可以给暗示的。
祭司看向沈俞的眼神里带着慈爱：“不过种族的兴衰本就是必然，起码还有鲛人族的存在，而且看着你的样子，鲛人族在那个时候过的还挺好。”
沈俞没办法回答，所以拿了一个冰镇大西瓜切开，分了祭司一半，还给了他一个勺子。
祭司没见过这种水果，不过他学着沈俞的样子直接拿勺子挖着吃，那清甜的滋味顿时让他露出笑容：“过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你身上也没有血腥和杀戮的味道，这样就够了。”
沈俞咬着勺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祭司吃完了西瓜，说道：“从今天起，鲛人族的传承记忆就可以加一条，在我之后银发紫眸银尾的鲛人可以成为祭司，实力最强大的鲛人可以成为族长和长老。”
沈俞惊呆了：“不是，咱们鲛人的传承记忆就这么随意更改吗？”
祭司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啊，鲛人族的传承肯定是由鲛人来决定，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俞觉得很有问题，而且有很大的问题。

更令沈俞意外的是, 祭司说要改，这么多鲛人没有一个反对的。
祭司看着沈俞呆呆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祭司拥有的权利，远比你想的要大。”
沈俞：“……”
祭司带着沈俞往自己的山洞走去：“如果不是你有海神的信物, 鲛人岛接纳了你, 哪怕你是鲛人的模样，也会被遇到的鲛人撕碎, 小鱼,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
沈俞真的惊呆了，所以他要感谢海神让他脸朝地趴在沙滩上吗？
本来沈俞觉得自己已经挺强大了，可是这会才知道在鲛人族鼎盛的时候, 他的实力甚至还比不上鲛人族的幼崽。
祭司并没有放沈俞离开，而是让沈俞留在了鲛人岛学习，带着他认识如今的世界。
很多沈俞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情, 在亲眼所见后都理解了。
怪不得祭司说他身上的气息是不对的, 这个世界远比沈俞所想象的要危险许多。
鲛人们并不叫传说种族, 沈俞觉得叫山海种族更贴切，在这里随处可见《山海经》中那些种族，自然也有人族，只是和沈俞所生活的和平时代不同, 人族和山海种族之间是对立的。
山海种族之间也是有矛盾, 甚至是死仇的，偏偏山海种族实力强大，他们之间的战斗很容易波及到普通人，如今灵气充裕是有修士的……
沈俞刚救下了一些被修士和鸾鸟斗法而无辜连累的普通人, 可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祭司看着越来越沉默的沈俞说道：“是不是很难理解？”
沈俞摇了摇头，争夺天材地宝、争夺天地灵气, 这些都是难免的：“不难理解，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祭司温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最强的鲛人才能成为祭司。”
每一个结果的出现都是有形成的原因。
祭司说道：“这可能就是最后鲛人族没剩下多少的原因，或者说我们这些种族最后都剩下不了多少了。”
这个小世界的杀戮、怨气太多了。
祭司带着沈俞坐在海边，沈俞救人他没有阻止，只是在鸾鸟想要攻击沈俞的时候，他和对方打了一架：“以后这个世界是属于人族，对吗？”
沈俞双臂抱着自己的腿，看着海上的月亮：“为什么这样说？”
祭司并不喜欢保持人形，他更多的时候是鲛人的模样：“因为人族足够弱小又足够强大。”
这是一个沈俞从未想过的答案，可是在祭司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却觉得确实是这样的。
祭司的眼神平静：“其实早在我们发现变成人形的时候更容易修炼就猜到了，其实强大的修士和种族都已经察觉了，这世间的灵气越来越少，而怨气越来越浓。”
沈俞觉得有些难过，那是一种清楚地看到了种族的没落和结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在祭司眼中，沈俞甚至比族中刚破壳的幼崽还要年幼，说道：“不过未来已经比我们想的要好上许多。”
沈俞喃喃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想过要是鲛人族和人族和平相处，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么多的鲛人，最后却只剩下了那么点，这都是他的族人。
可是沈俞知道，没有用的，这不单单是鲛人族的事情，而且灵气会越来越少，天道不会容许山海种族和那些强大修士的存在，末法时代……也是很多种族的末路，反而是不依赖灵气，在很多种族眼中弱小的人族成为了主角。
祭司笑了起来：“你已经做了很多。”
沈俞看向祭司。
祭司的眼神深邃：“小鱼，你已经做了很多，只是很多事情你也改变不了的，到了如今，其实谁都改变不了。”
沈俞双臂抱着膝盖，眼泪无声的落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家了，想爸爸妈妈想哥哥舅舅，想玄知哥想姜晓甚至想念那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吃街。
其实在第一眼看到沈俞的时候，祭司就知道他不是这个时候的人，因为他的气息太过柔软干净：“你让我看到了鲛人族的另一种可能。”
好像在这一刻，沈俞忽然明白了最后鲛人族祭司为什么带着族人走进了怨气裂缝，说到底为的不过是鲛人族的一线生机。
祭司不知道他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却已经猜到了结局，他看着沈俞说道：“你有要做的事情，你的实力也足够自保，不要再留在鲛人岛了，去人族那里吧。”
沈俞唇紧抿着，他看着黑发黑眼的祭司，总是想到自己的哥哥，在这一刻甚至有一种他哥哥不要他的错觉。
祭司看着沈俞：“留的越久，你越难过。”
沈俞的声音沙哑带着委屈：“所以你把我带出来了。”
“是啊。”祭司无数次见到沈俞看着族人发呆，晚上一条鲛坐在树上、礁石上、海边，他其实没有哭，却总让人感觉到他好像要破碎了一样，“小鱼你是属于未来的，而我们是属于这里。”
沈俞看着祭司离开，他没有动，而是握着脖颈上的蓝胖子坐在海边，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如今还没有启朝，他不敢随意去更改这些事情，只能一直等着，他很怕自己改变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他就回不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他漫无目的走，有时候看到了会去救一些人，有时候会选择一个地方发很久的呆，直到他救了一条被人类修士折磨的奄奄一息满身是伤，一只眼睛被生生挖出来的小鲛人。
那些修士想要鲛珠却得不到，所以他们挖了小鲛人漂亮的眼睛，想试试吃了那眼睛会不会让伤势痊愈。
那条小鲛人有着黑色的头发，还尚存的眼睛是蓝色的，最清澈的那种蓝。
这是沈俞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杀人，他抱着小鲛人踩着那些人的血离开时，忽然懂了祭司的那句话，很多东西已经无法改变，鲛人、修士、人族……
沈俞取出了那盒小琉璃给他的鲛珠，一颗颗喂给了就剩下一口气的小鲛人，给小鲛人包扎伤口，看着小鲛人挣扎着活下来。
小鲛人努力睁开眼睛，被挖出来的眼珠重新长了出来，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沈俞看着熟睡的小鲛人，在心中嘟囔道：“当初白让你摸爪子了。”
这些鲛珠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物归原主了。
沈俞这一路上还救了其它种族，有些被救后留下谢礼就离开了，有些沈俞只来得及夺回尸体，有些已经没有父母的幼崽却留在了沈俞的身边。
本来沈俞是想送小琉璃回鲛人岛的，可是小琉璃不愿意。
小琉璃贴在沈俞的身边：“我娘怀我的时候就被那些人抓了，他们剖开了我娘的肚子把我取出来，他们还想着滴血认主，真是可笑，我们鲛人可是在蛋里就有传承记忆的，我才不怕他们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