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欢喝声响起,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如开水一样沸腾了。
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发出庞大的震鸣。
他们纷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受审者:里森】
【罪名:故意杀人,杀害无辜的王某一家上下五口;贩卖、运输违禁物品,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足足两页都没能说完他的罪名。
闻酌皱了下眉,没往下翻了。
手机弹窗的最后一条是:“请在心中做出你的判决。”
闻酌抬头看向天空那只吓人的眼睛,眼球依旧咕噜咕噜直转,盯着下面的每一个人,仿佛堪破了他们心底的每一道声音。
闻酌突然说:“应该没人能从台上下来吧。”
席问归:“嗯?”
闻酌:“下面这些人,心存良心的有几个?即便台上人犯的恶劣情有可原,他们就真的愿意看到有人得到救赎吗?”
人的恶劣是永无止境的。
席问归想了想:“你说的对,确实成功没人下来过。”
闻酌:“他们的结局呢?会死吗?”
席问归和他并排站着,俯视下方:“在这里,没有真正的死亡。”
闻酌哦了声:“只有被审判长亲自杀死的人,才会真的死亡。”
“嗯……”
“那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
闻酌本以为没有下文了,没想到又听见席问归说:“有很多种归宿,去最难熬的监狱,或永远被困在副本里,遵循副本的秩序,达到另一种层面上的永生。”
“就像学校的那些人?”
席问归歪头:“学校那些人是因为通关失败留在那的,算不上煎熬吧?”
闻酌站了会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席问归嗯呐一声:“吃点东西?”
因为人都在审判台那,店里没什么人,闻酌这次没吃馄饨了,要了碗清汤的番茄鸡蛋面。
他吃得斯文,但速度很快,工作习惯。
说起来,他从前最熟悉的法律、秩序在这里都不适用,也约束不了这些不知道犯下多少罪恶的人。
也是,要是这些人能法律约束,又怎么会收到车票、出现在这里。
他顿了一会儿:“盯着我做什么?“
席问归:“不痛吗?”
这是从起床开始就困扰席问归的一个问题。
电影里明明都是会难受的,但小鱼崽表现得好像很正常。
闻酌抬眸,擦擦嘴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回家之前, 席问归带闻酌去办了张暂住证。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闻酌双手插兜,跟在席问归身后, 他看了看周围, 灰扑扑的楼房, 斜对角还有个大垃圾场, 地上什么都有, 易拉罐啊、塑料袋,还有突然窜过去的大老鼠。
要不是席问归在某处停下,闻酌都没发现那儿有个黑漆漆的窗口,旁边有个泛着蓝光的卡槽。
席问归将手机插进去, 刷完积分, 窗口弹出了一张卡片。
闻酌接过来暂住证, 掏出手机:“多少积分?”
“两万。”
闻酌一顿, 双手插回兜里, 面无表情转身就走:“那就不还你了, 算昨晚的小费吧。”
席问归:“……”
果然不是错觉,他不仅被嫖了,还倒贴。
可惜晚六点就要上车了,还剩三个小时。
回到家里……姑且算是家吧, 毕竟这里的布置和现实中十年前的卧室一模一样,但毕竟过去十年了, 闻酌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卧室多少有所变动。
闻酌倒在床上,瞬时一僵, 好几秒后才说:“我睡会儿,到时间了叫我。”
席问归突然跪在床上压下来, 阴影笼罩了闻酌:“做什么?”
“陪你。”
闻酌皱了下眉,要不是席问归,他现在根本不用补觉。
他一脚踹在席问归腿上:“滚。”
席问归不动,无辜地看着他。
闻酌看他这眼神就烦,干脆眼不见心为净地闭上眼睛:“没事做就按一按。”
“按哪?”
“腰。”
闻酌侧过身,席问归试探地按下去:“这样?”
“再重点。”
席问归和闻酌面对面侧躺着,他看着闻酌的睡颜,想摸一摸,但一只手正撑着上半身,一只手揉着闻酌的腰,腾不出手。
对他来说,大多数人都没有美丑之分,即便长得很有特点也很难留有印象……但小鱼崽儿长着一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他静静盯了很久,直到闻酌不耐烦地睁眼:“还让我睡吗?”
席问归哦了声:“我不看。”
过了一分钟,闻酌再次踹向席问归:“滚吧,别按了。”
席问归:“我又做错什么了?”
闻酌:“你按哪呢?”
席问归:“腰呀。”
闻酌反手抓过席问归的放在自己腰/臀线上的手,按在身下:“你安分点。”
席问归终于老实了,视线下意识往闻酌脸上瞥,但想到刚刚承诺过的不看,于是又移开视线,飘了半天,最好锁定了闻酌的手上。
很长,又不是很纤细,但骨节分明,很适合用来把玩。
当这样一只手戴上手套,握着手术刀,划开皮肉的时候,应该很……
想起之前闻酌说要把自己做成标本的事,席问归想象了一下自己躺在解剖台上的情形,心如止水地考虑片刻……如果小鱼崽真的很想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那是小鱼崽想回到现实的情况。
要再努力努力,把小鱼崽留下来呢。
席问归没忍住,凑过去在闻酌嘴上亲了一口。
闻酌眼皮动了动,大概是懒得理他了,眼睛睁都没睁。
六点,席问归,闻酌,聂松曼三人准时出现在了车站,他们即将要上的那辆车正在进站,聂松曼懒懒地倚着石柱:“这次进去不知道要待多久。”
“无所谓。”
聂松曼嗯了声,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6号轨道上停靠的一辆列车,列车顶上的高台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风衣款式很老,但如果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时代,款式算是非常新颖了。
聂松曼隔着一条条轨道,和对方对视良久。
随后鸣笛声响起,她冲闻酌两人散漫一笑:“走吧,上车。”
闻酌看了眼她看的方向……聂丞。
这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来的奇怪,像姐弟,又不像姐弟,像恋人,又不像恋人。
列车门在身后关闭了。
“多久到站?”
“七个小时?”席问归看了眼车票时间。
“凌晨一点……”闻酌皱眉,“又是凌晨。”
席问归摸摸鼻子:“再睡会儿?”
这节车厢也只有座椅,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了,但不清楚有多少人要和他们前往同一个副本。
闻酌在他们的脸上大致扫了一圈,就找了个靠窗的连座坐下,顺势拍拍一旁的座椅,抬眸对席问归说:“坐好,双.腿放平。”
“?”席问归听话坐下,然后就荣获了鱼头一枚。
席问归低头看着,摸了摸闻酌的头发,后知后觉地问:“其实昨晚弄得你很不舒服吗?”
闻酌没应声。
席问归认错意识良好:“我再多学习学习。”
闻酌睁眼瞥了他一下,侧过身,脸贴着席问归的腰腹。
闻酌的呼吸很热,席问归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温热的突袭就洒在他腹部皮肤上。
椅子到底高一点,膝盖并非直角,而是一个小斜坡。
席问归轻轻托着闻酌的脑袋,防止他掉下去。
一托就是七个小时。
中途下车过一波人,也上车了一波人,席问归对他们没兴趣,倒是聂松曼打量了一下和他们一样从始至终就在的乘客——大概率就是这次的‘同伴’了。
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的和闻酌一样,躺在最后排的椅子上睡觉,可惜没人吧腿给他当枕头。
他脸色很差,直到车到站了才起身——和聂松曼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脸色微变。
席问归也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刚起身的闻酌瞥了眼席问归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刘雅民,秋香园那站遇到的乘客,还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竟然也留在了主城……也是,这人似乎本来就不想回到现实。
见席问归还在看人家,闻酌皱了下眉:“走了。”
席问归这才收回视线,光明正大地把他牵出去。
闻酌也不挣,反正挣不开。
他揉揉太阳穴,吹了会儿冷清的风,才看向对面的五个人,这五人形成了两拨,两个女人一拨,刘雅民和另外两个男人一拨。
不管是不是队友,但至少是认识的。
其中一个女人视线一直没离开闻酌的脸,被发现后还眨了眨眼,冲他比心:“我叫柳卿。”
“闻酌。”他微微颔首。
席问归还没不爽,刘雅民左边的男的倒是不爽了。
他嗤笑了声:“花痴女。”
“不服我看帅哥?难不成看长得跟猪头一样的你?”柳卿笑眯眯地说,“身上的泥多得都能搓成球了吧?锉成这样,也不把自己弄干净点,还指望谁看你啊?”
旁边的女人怼了他一下:“小卿。”
柳卿无辜摊手:“他先惹我的。”
这次的车站比较特殊。
它竟然在一座山上,从前只见过环山公路,环山轨道倒是少见。
柳卿百般无聊地看了下手机,暂时还没副本信息。
“送我们来这种地方,挖坟吗?”
一直等分针指向12,到达凌晨一点整,手机才叮得一声响。
【副本信息更新中——】
【本次站点:山间疗养医院】
【游玩人数:8】
看到这儿,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脸色骤变。
现在这个车站里,刚好八个人,四男三女……这说明,罪者就在他们八个人当中。
闻酌想起了之前田爽说的话,主城的大多数副本,罪者和审判者都是分开进入副本的,罪者处于隐匿状态,但有一些特殊的副本例外。
三拨人的站势顿时分得更开了。
闻酌纹丝不动,继续看着手机。
【禁.忌:???(未知)】
【副本介绍:这家温馨和睦的疗养院治愈了无数病人,这不,刚送走一波,又来了新的一波。不论多疯狂的病人,到了手艺高超的医生手里,都会变得乖乖听话……】
【亲爱的乘客们,请扮演好病人的角色,在规定的七天内,达到医生的出院标准吧!不要轻易忤逆医生哦。】
【您的身份:审判者】
【您于本站地角色身份:004号】
【综合死亡率:80%】
【滴……任务加载中】
【任务已启动】
【主线任务一:找出罪者】
【主线任务二:活下来】
【当前任务:可别让医生发现你们偷跑出来了!快趁着夜色回到医院,换上病号服,回到属于你们的病房!】
柳卿无语:“上次让我当小姐,这次让我当病人?”
“我们有什么病?”
“我们当然没病,是我们扮演的角色有病。”
一开始和柳卿对冲的那个男人其中一个同伴扬扬手机:“大家对一下名字吧,我叫吕想。”
虽然罪者在他们当中,但大家都不是新手了,san值也都稳定在90左右,光看表情根本看不出谁有问题。
“闻酌。”
“席问归。”
“聂松曼。”
柳卿:“刚说过了。”
她朋友性格要内敛一点:“我叫许之涟。”
和柳卿对呛的男人冷哼一声:“季账。”
柳卿噗嗤一声笑了,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明摆着是笑季账的名字。
季账冷哼一声:“我父母希望我能当机长,才取的这名字。”
聂松曼挑了下眉:“那你当上了吗?”
季账从她脸上扫过,不自在地别开眼神:“当然。”
柳卿啧道:“堂堂一个大机长是怎么收到车票留在这种地方的?人才大损失啊。”
“……”
刘雅民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不复秋香园那个副本彬彬有礼的妆模作样,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差得要命。
他最后一个自我介绍:“刘雅民。”
不知道是不是风动的错觉,闻酌好像看到了刘雅民身后有个模糊的影子,转瞬即逝。
一瞥旁边的席问归,果然还在看刘雅民。
他眯了下眼:“看来不仅要缝上嘴巴,眼睛也要挖掉。”
席问归:“……”
这次他们的身份及其统一, 都是病人,一视同仁,唯一有区别的是编号。
他们刚迈开腿, 手机就弹出一条提示:
【温馨提示一条病人入院, 仅此一次:病人禁止携带私人物品入院哦, 一经查验, 必有重惩。】
吕想皱了下眉, 他们三都背了包,装得鼓鼓囊囊,许之涟和柳卿两人共用一些背包,只有闻酌三人两手空空, 什么都没带。
闻酌是懒得带。
他上个副本带了包, 里面的东西基本没怎么用到, 像票或者特殊物品是副本npc看不到的东西, 基本都是随身携带, 谁会放包森*晚*整*理里?
没有哪个站点真的会让乘客饿死, 所以带食物也显得有些多余。
而聂松曼在上次秋香园就没带背包,她应该是没这个习惯。
吕想犹豫了下:“要不先带着,进去了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刘雅民意外是最果断的一个,神色恹恹地脱下背包, 放在车站一角,应该是打算回来的时候再拿。
吕想想了想, 也照做了。
柳卿和许之涟也把包放下了,她们包里都是一些清洁物品,还有套换洗衣服, 倒不是必需品。
只有季账咬咬牙,还是不舍得, 看起来打算把背包背进去。
他冷笑道:“你们都放下了,到时候没吃的可别找我。”
吕想无奈:“饿不死的。”
闻酌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这三人关系不铁啊。
一出车站,他们就看见了一个路牌,箭头朝着上方:疗养院,500米。
“还挺近。”
吕想几人走在最前面,闻酌和席问归并排,手还被抓着。
聂松曼走在最外侧,看着周围乱糟糟的林子。
那两个女孩走在最后,一直交头接耳,闻酌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对她们说了什么并无好奇。
远处,一座古旧的三层别野出现在眼前,透着浓浓的西方风格,有院子,最外圈被铁圈围了起来。
别野的整体色调很暗,能将外墙灰褐色的砖头看得清清楚楚,顶上也有一左一右两个尖端的阁楼。
后面两个女人跟了上来,柳卿抬眼望去:“这是疗养院?怎么跟闹鬼城堡似的?”
闻酌则看向西面阁楼上的窗口,那里似乎隐约闪过去一个模糊的黑影。
众人来到近三四米高的铁网前,考虑怎么进去的事。
“就没有不需要翻墙进的站点吗?”聂松曼叹了口气,“真不喜欢啊。”
好在她这次没穿旗袍,整体装扮简洁又利落,就是真的不擅长需要动手的事。
“可以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季账冷哼一声:“浪费时间。”
柳卿很喜欢呛他:“那你现在爬呗。”
闻酌看看周围,率先沿着围墙往西面走去,他和席问归有种同出一辙的漫不经心,散漫得紧,散步似的。
“如果是单人病床的话,就要分开睡了。”
“有几个副本能让我们晚上睡觉?”
“万一呢?”
古堡的造型确实像闹鬼城堡,就是那种电影的常见形象,阴森森的,时不时还有乌鸦从天上窜过。
铁网突然震动了几下,闻酌回首看去,是季账翻过了围墙,卡在一半正准备往下跳。
闻酌皱了下眉,看了眼远处晃动的黑影,刚想开口,季账已经咚得一声落地了。
然而他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阵狗叫:“嗷!嗷!!”
闻酌看着那边动静,甩了下席问归的手。
席问归:“干嘛?”
闻酌:“现在不爬进去什么时候爬?”
后面的柳卿两人比他们反应更大,已经窜到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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