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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楚路]他是龙 (FAUST)


  花丛中的绘梨衣的确美到了极点。她的如瀑长发在阳光下泛着隐隐的红色,色泽单调的布衣布裙没能遮掩少女俨然在发育的曼妙身躯。她的神情有略微迷茫和呆滞,容貌却耀眼到几乎圣洁。茂盛绽放的鸢尾花像是生长在裙间鬓角,让人不禁怀疑她就是守护这丛花的精灵。
  路明非小心翼翼走过去和她打着招呼。绘梨衣歪了歪脑袋,毫不害怕,指了指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正确的一个人,他们意外合拍地走在了一起。绘梨衣随身带着纸和炭笔,路明非后来也是,全程纸上交流,时不时发出傻笑声。只有路明非一个人的傻笑声,但绘梨衣失焦迷惑的瞳子愈发奕奕有神,连带着路明非了无生趣的样子也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而此刻,那片花圃正含苞待放。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季节,适合从新开始,却不适合从头来过。
  路鸣泽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依然紧握手中弓矢和腰间别着的长剑,剑鞘上不知何时沾染了野兽的血,许是在马背上蹭到的,眼下已经凝固了。
  04.
  跟着家族的围捕队伍漏夜前行时,路鸣泽还在想:哥哥这个蠢蛋,现在应该和绘梨衣两个人不知道在哪个旮沓角落里露宿吧。他的羊毛外套忘记带了,为了轻装前行也不是这么个轻装法。
  他转念思考着路明非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是惊怒,还是恼恨。
  兄弟俩的院子由他们共同所救的小橘子看着,小小一条幼犬,牙都没长齐,却会在陌生人靠近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喊声,准备着下一刻就咬上来人的脖子。
  熟知所有计划的除了路明非与绘梨衣,剩下的可能,只有路鸣泽。除非小橘子变成了人,还认得那狗爬字。
  “路明非!”队伍里的领袖长老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
  到了,发现他们了。
  路鸣泽翻身下马,混迹在队伍里面,静静观察着路明非的反应。
  他的哥哥一时慌了神,没想到在这么一条僻静的路上也会碰到家族的追捕。他反射性地将绘梨衣拦在了身后,不让那些手拿利器的人吓到她。
  “您这是做什么?”路明非问道。
  长老冷哼一声:“和我们回去!”
  “我不。”路明非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你这是要和路家决裂吗!”
  “我没想和家里决裂,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走走!”
  “路家不允许你这么胡来!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算了,居然还干这种事情,你是要把我们路家的脸都丢尽吗?”
  “没这么严重吧。”路明非怔愣了会儿,嚅嗫道,“不就出来玩怎么就丢脸了?”
  长老已经没了继续谈判的耐心,示意族里的勇士上前就要把路明非捆回去,至于绘梨衣……爱在哪里就在哪里。
  “等等你别碰绘梨衣!不许碰绘梨衣!”路明非嚷了起来,一把甩开勇士的手,护着绘梨衣慢慢往后退。
  绘梨衣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安地揪住了路明非的一角,忐忑地打量着气势汹汹的来人。
  “就因为这个女孩?”长老恼怒地说,“你别忘了,你是路家的继承人,将来是要和城主的女儿成婚的!”
  “谁爱和陈雯雯结婚就和她结婚!”路明非没有正面回答长老的问题,然而攥紧绘梨衣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情绪。
  路鸣泽忽然冷笑,附在就近的弓手耳边低语了几句。弓手会意,举起箭矢挡在了他的面前,在密密仄仄的人墙中只留了一道窄缝。他暗自挽弓,瞄准了路明非背后的绘梨衣。
  路明非似有感应,忙急急一挡,来自人群中的暗箭直中他的肩膀。绘梨衣完全被吓到了,一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坐下,看着路明非痛的龇牙咧嘴的样子,忙不迭地翻起了随身的药包。
  “小心!”路明非完全来不及阻止,下一秒接踵而至的第二支箭直接穿进了绘梨衣的心脏。她呆呆地看着贯穿胸口的箭矢,从心口汩汩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色的尾翎,浸透了箭身那晦暗的“泽”字。
  路明非眼睁睁望着绘梨衣倒在地上,冲着他最后一次扬起了满足喜悦的嘴角,很快便没了声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大叫了起来,狠狠拔出了仍扎在身上的箭矢,不顾自己的伤势,颤颤巍巍地扶起了绘梨衣,将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你们疯了吗?对一个平民下手,你们是不是都疯了!”路明非厉声诘问。
  路鸣泽轻颤了一下,明明对方的质问并没有针对特定的一个人,但他还是觉得这拷问是直面自己的。
  “一介平民而已。”长老挥手,示意侍卫们上前拉开绘梨衣和路明非两人,蹙着眉头准备往回走,不满而失望地说道,“这场闹剧真是够了。”
  可路明非像是疯魔了,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俩,防身的小刀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狠厉地划破了好几个人的胳膊,一时血流如注。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从何下手,他们万想到手无缚鸡的大少爷会癫狂成这幅模样。
  路鸣泽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迫使他丢下了刀刃,用不复顺和的森冷语气强调:“她已经死了哥哥!她死了!”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胞弟,眼神迷蒙,却没有怀疑过他的背叛。
  路鸣泽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绘梨衣的身上,再次沉声说道:“她死了。”
  绘梨衣下葬的时候路明非没有来。路鸣泽没有强迫。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正没日没夜地窝在小房间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被家族带回后就是这副样子,仿佛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但路鸣泽知道他会撑下去,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这么觉得。
  路明非拜托他买了成衣店最昂贵的白色婚裙,绘梨衣曾经在橱窗前流连过一瞬——只是那件衣服只有权贵才可以购买。
  路明非万分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的替绘梨衣买下那条裙子,哪怕他们之间只字不提未来和爱情,也应该要买下那条裙子。他懊悔着,甚至比懊悔绘梨衣之死还要深——他无时无刻不爱着绘梨衣,却没有和她谈过一字爱意。
  路鸣泽代替他看着绘梨衣穿着圣洁的婚裙躺在最昂贵的棺椁里,用最好的大理石作碑,葬在风水最好的墓地里,一如他们初见时纯洁无暇。
  绘梨衣的两个兄长目眦欲裂,几次三番上路家讨说法,却失败而归。路明非没敢见他们,连绘梨衣的遗物都没敢保留,愧疚得悉数还给了绘梨衣的家人。
  后来,他们就搬走了。
  那个女孩就像是一场趁着花季而来的微风,熏得人沉醉着迷。可花谢后便无影无踪。
  绘梨衣死后的第一个春天,路明非曾经无端恸哭过一次,反反复复说这一句相同的话:“她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我也一句话都没有给她。”
  路鸣泽在旁边,勾着微不可查的浅笑,抱紧了自己突然崩溃的哥哥,软语安慰着。听着他沙哑的声音,端来了一杯早已晾好的、特制的茶。
  直到他哭够了,终于熄灭了向往自由的火。
  那件事过了很久很久后,路明非恢复成了原先无所谓的模样。家族的长老终于对他彻底失望了,继承人换成了路鸣泽,连带着与城主女儿的婚约一起。
  “早。鸣泽。”路明非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大咧咧地笑了起来,“新郎气色真好,明天要好好拉绳子呀。”
  “好。”路鸣泽点了点头。
  那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毒药早就摧毁了路明非逃亡的意志。可他始终对路鸣泽没有一丁点怀疑。
  他怨恨这个家族,怨恨命运,然而最终不得不妥协而自弃的样子真叫人心痛。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无所事事地在路家里点个卯就溜走也好,毕竟他不会走了。
  路鸣泽一度以为哥哥再也不会走了。
  05.
  路明非被龙掳走了。
  路明非又奇迹般地回来了。
  没人知道这一个月路鸣泽是怎么过来的,在近乎歇斯底里的焦躁与愤怒中准备好了一切,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出海去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龙巢和一个根本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出发前三日的清晨,他听见小橘子在挠门,带着一丝侥幸的幻想,路鸣泽跟了出去,发现自己的哥哥正疲倦地躺在森林里歇息。
  “哥哥,哥哥!”他迫不及待地搂紧了这个失而复得的人。
  “鸣泽?”路明非咧开嘴角,安慰似的笑了笑,“鸣泽,松点松点,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在路鸣泽惊恐的注视下,路明非一头栽倒,好似在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转眼昏迷了过去。
  医生看过后说只是脱水虚弱没有什么大碍,这让路鸣泽稍微放宽了心。
  屏退所有人后,路鸣泽一个人待在哥哥的房间里守着他,笨手笨脚地干起照顾人的事情,或擦着路明非脸上的汗,又或是往他的嘴里小心喂着米汤。
  “楚子航……”
  路鸣泽心头一惊,忙趴到路明非耳边:“哥哥,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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