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讨论了一天毫无进展，会议结束快七点了，手机上有两个许熠祯的未接。
电话回过去他立马接起来，带着哀怨问：“又不理我？”
“我开会。”林霂深说：“你怎么跟盯犯人似的？”
“怕你跑了。”
林霂深现在真是有点儿受不了他这肉麻粘腻劲儿，无奈叹了一声说：“许少，你赶紧好了出院吧，不然我烦都被你烦死。”
出了院他有事儿做就没这么闲了。
“估计下周吧。”许熠祯说：“剩下的回家慢慢养。”
“嗯，我今晚就不过去了，得加班，商业中心那个案子要想想怎么拖延时间。”
“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个，刚从许弈城那儿得到消息。”许熠祯立马正经起来，“我今天仔细想过，如果这个案子真有问题，大概是想把林氏的资金套牢。商业中心一旦动工，林氏所有的流动资金都要投入进去，如果其他地方出问题，资金将无法流转。”
“这我也想过，商业中心的资金投入是阶段性的，第一阶段的投入预计一个亿，这并不是林氏所有的流动资金。”
“但也是大部分。你有没有想过，林氏有很多股权流落在外，万一这个阶段有人收购这些股权，或者供货商毁约，林氏拿不出资金周转就会陷入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你的意思是安笙？”
“是，年末是回款季，我能想到的安笙会用的手段无非股权变动、供货商毁约和阻碍回款。资金出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林氏正常运营，商业中心的项目停滞政府肯定会过问，势必影响林氏的信誉。”
“我没想这么多，只考虑了怎么拖延项目，等找到安笙。”
“她既然躲起来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许熠祯说：“我们现在必须主动逼她现身。”
“嗯？”
“既然商业中心的项目可能是个诱饵，我们就咬钩。等政府公布结果后，项目如期开始，我会让风行名下的投资公司给林氏注资，这样可以避免林氏的资金被套牢，但明面上，你不能让人知道这不是林氏的资金，我们静观其变安笙接下来的动作。”
“不行。”林霂深想都没想就拒绝，“先不说你爸会不会同意，这对风行来说风险太大了，风行现在财务本来就有问题。”
“能把安笙揪出来，他不会拒绝。至于资金，投资公司已经独立出去了，很少有人知道他属于风行，它虽然没有这么多钱，但许少霆有，我想他会愿意花这一亿把安笙揪出来的。”
都算计到自己老子头上去了。
和林氏不同，风行早些年发家就不清白，许少霆要想用正规途径把一亿弄到投资公司名下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我再想想吧，就算许家没问题，我爸也不一定同意。”
“你和他商量看吧，为了你妈，他或许会同意。”
两家要合作，等于放下往日的隔阂，需要各退一步，这其中最大的阻碍，恐怕是江舒染。
许熠祯现在是个病号，林霂深不想他操这么多心，也不想和他提江舒染的事儿，嗯了一声答应下来，“那就先这样吧，我和我爸商量看看。”
要想搞到一亿的融资也不是非得求许少霆，没必要让许熠祯开这个口，更没必要把风行拉下水。
要和林铖商量这件事，林霂深直接回了家，林铖也刚从医院回来，换了林沐羽去照顾江舒染。
林霂深把这事说完，林铖想了会儿也觉得这是个办法。
评审团审查出的结果，没办法再撤标了，林氏没有那么硬的后台，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个项目是政府牵头，项目本身没问题，怕的是安笙从中作梗。只要能把这个项目做漂亮，林氏就能在建筑地产行业跻身。
机会不能放过，林铖也从没想过因为安笙退缩。
“可以，我想想办法，我认识一些投资公司的人，他们说不定会愿意投资，不够的部分林家可以以自己的名义补，先把第一笔款项筹备到位。”
“我去找找顾原嘉他们，他身边的那些人说不定有人愿意投资。”
以林氏的资产，第一笔款项完全可以不用拉投资，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干。林铖虽然不愿意林霂深和顾原嘉那群人有过多来往，却也别无选择。
“生意归生意，你还是少和他搅在一起，一年到头换对象比换衣服都勤。”
“爸，顾原嘉不是坏人。”
“我没说他是坏人，你很快就要接手林氏，什么人该怎么相处心里要有个尺。”林铖杵着拐杖站起来，想了想说：“顾原嘉在圈子里的名声你不是不知道，你以后想和他一样被人戳脊梁骨？”
“如果是呢？”
“你敢！”林铖握拳敲在桌上，“林霂深，我最近放任你，是希望你能像七年前一样自己想清楚，而不是让你和许熠祯越搅越深。”
“我说过让我想想，爸，别逼我。”
林霂深确实还没想清楚，至少还没想清楚怎么平衡许熠祯和家里的关系。
林铖没想逼他，林霂深颓废的那段时间历历在目，林铖担心逼迫紧了他会回到那个时候的状态，可放任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行，我可以不管你。”林铖说：“反正你妈醒了，等她好些让她管你，她为你操心这么多年，你忍心她失望？”
这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一边是最亲的家人，一边是放不下的人，伤害谁都不是林霂深愿意看到的。
“爸，你们是我最亲的人，非要逼我做选择吗，亲情不是你们逼我妥协的筹码。”
“你……！”林铖气得不顾涵养指着林霂深，林霂深叹了口气说：“早点儿休息吧，不管是你还是我妈，我做选择永远只是我想，而不是妥协。”
【作者有话说】
林霂深做的选择不是因为懦弱，也不是因为亲情的桎梏，而是他想，他想父母开心，想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不管是作为哥哥还是儿子。

回到房间手机上有许熠祯发来的消息，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想和许熠祯说话，瞎扯几句也行，想听他的声音。
电话打过去许熠祯没接，林霂深对着屏幕发呆，他又打了回来。
“我刚刚在洗手间。”许熠祯说：“怎么了？”
“医生让你下床？”
“别摩擦伤口就行，小心一点上个厕所还是可以的。”
林霂深轻笑，“我还以为需要护士小姐姐帮你。”
“瞎说，你要愿意来帮我我会很乐意。”
“做你的春秋大梦！”
俩人同时笑起来，笑了会儿许熠祯轻声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我的晚安收不到回复了。”
“别说得这么可怜，我现在对你还不温柔吗？”林霂深坐在窗边的茶台旁，打开茶吧的开关打算给自己煮杯茶。
许熠祯从手机里听到倒水和放茶叶的声音，“这么晚还喝茶？”
“没事儿干，煮杯茶和你聊会儿。”
“等我出院去我那儿，我陪你聊通宵。”
“我们俩有什么话题能聊一到天亮？”想骗人去家里就直说。
“有很多，可以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可以聊聊远江。远江变了很多，你还记得余壮壮吗？我上次回去接赵恺他们，他在卖凉菜，赵姝的学校附近。”
许熠祯不提，林霂深真的快忘了他叫什么了，“我没怎么关注过他的真名，我以前管他叫火烈鸟。”
“火烈鸟？”许熠祯想起余壮壮的发色，抑制不住笑起来，“还真挺像，不过上次我回去他头发是黑的，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
“人就是这样，变好和变坏往往就是一瞬间。”
“我们不会变坏，会越来越好。”
“是啊，校霸同学以前那么苦也没变坏。”
“我也只是运气差了点儿，其实算不上苦。这个世界上苦难的人很多，大部分都只能算运气不好，坚持下去，生活不会亏待任何人。”
“是啊。”林霂深看着开始沸腾的热水，“如果当初没遇到我，你只是姜凌，一辈子只是姜凌，你现在会是什么样？”
“应该会像我离开时和你说的一样，在某个角落好好活着。我那时候虽然没有理想甚至有些颓废，但无论如何，我会好好活着。赵奶奶把我养大，就算为了她，我也会好好活着。”
他是姜凌，是摸爬滚打也能自己活到十八岁的校霸，他或许不会有多光鲜亮丽，但会好好活着。
林霂深笑了一声，“亏我当初还以为你要自杀。”
“那真是个误会。”许熠祯扶额翻了个身侧躺着，“我那时候脑子乱七八糟都是你，睡不着吃了两颗安眠药，谁知道药效那么强。”
这句话让林霂深浑身一紧，嗓子有些发痒，“脑子里都是我？”
“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要拒绝他远离他，要装作漠不关心装作讨厌，真的很痛苦。”
喉咙里的痒意一路上头，眼眶跟着发痒，林霂深仰头把想流泪的冲动憋回去，“你当时从了我哪有儿那么多事儿？”
“我一无所有，要想的太多了。我第一次去林家老宅，看着从来没见过的华丽，看着佣人对你毕恭毕敬，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你，一辈子都够不到。你那时候对于我来说，像是遥不可及的明月，我极尽所能也摘不到。”
“老师没教你不能虚荣也不能自卑吗？”
“我不是文盲吗？”
林霂深噗一声笑起来，眼里的泪意就这么笑没了，只剩下心在隐隐发痒。
“舒衾对你也好，你真没喜欢过他？”
许熠祯被他问得一愣，语气里透出无奈，“喜欢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这种感觉我只在你身上有过。”
林霂深想说我也是，但最终没把这三个字说出口，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肉麻的话就免了，病号早些休息吧。”
“困了？”
“还不困，但该洗洗去酝酿睡意了，明天公司还有很多事。”
“嗯，睡吧，先把公司的事忙完，出院了我再陪你。”
“嗯，晚安，校霸。”
许熠祯顿了两秒，压低声音说：“晚安，阿深。”
阿深两个字像粘在耳膜上，电话挂了半天都还在耳朵里回荡，林霂深站起来蹦了两下，捏着耳朵去洗澡。
接下来几天林霂深很忙，忙着拉投资，忙着准备商业中心的初期阶段，连医院都没时间去。
江舒染在慢慢恢复，语言能力渐渐恢复后，林铖问了那天发生的事儿，可她什么都不说，并且从那天之后对林铖也爱答不理，整天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过了几天，她情况再次好转，林铖和她提起安笙的事，她才说了句：“安笙给我打电话，说林霂深和许熠祯在楼下花园接吻。”
那天江舒染是跟着许熠祯进的酒店，林霂深在没在酒店显然易见，可关心则乱，江舒染还是打开了窗子。
最简单的借口，往往是最能骗人的。
林霂深得到消息之后觉得好笑至极，先不说自己那天不在，公众场合，自己和许熠祯做不出那样的事儿。
年关加上商业中心的项目，林霂深也没机会和江舒染解释，只能让林沐羽帮忙传了句话，说安笙说的都是假话。
许熠祯原计划在医院呆一个周，结果植皮伤口恢复得不理想，又拖了几天，江舒染还在他先出院，林铖请了个医疗团队回家帮她调理复健。
江舒染回来，林霂深也暂时搬回了家住，只是江舒染还是不理人。
许熠祯出院这天，林霂深早早结束公司的事打算去医院接他，刚准备下班就接到了江舒染的电话。
江舒染大半个月没理人，林霂深接起来都觉得是自己幻听。
“回家来吃饭，家里在等你。”江舒染费劲儿组织出一句话，语气冷漠。
“妈，我……。”
“你要去接许熠祯是吧？”江舒染打断他的话，“现在回家来，否则你永远别回来了。”
林霂深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和她吵架，嗯一声挂了电话给许熠祯打过去。
许熠祯已经收好了东西，不免有些失望，“先听你妈的话，等会儿许弈城来接我。”
“嗯，我回去看看什么事，晚点去找你。”
“好，我去赵恺那儿把捕蝇草搬回去，你晚上过来能看到它。”
还没进院子就看见里面停着几辆不处于林家的车，林霂深立马猜到了江舒染让自己回来的目的。
打开门屋里坐着齐雨一家，一个个穿得隆重之极，跟结婚似的。
看见林霂深，齐雨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从沙发上起身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霂深哥哥，公司很忙吗？”
“还行。”林霂深借着换鞋抽走手，“你最近忙吗？”
“年末了挺忙的，我今天约了同学，得知阿姨生病就来看她了”
“欢迎，见过我妈了？”
“嗯，聊了会儿，她累了我们就下来了。”
林铖在客厅和齐老爷子聊天，见状看了林霂深一眼，笑着说：“吃饭还有一会儿，带齐雨四处看看，花园梅花开了，带她去看看吧。你的房间也带齐雨参观一下，她第一次来。”
林霂深顿了顿，把脱了的鞋又穿上，“走吧，先去看梅花。”
花园里的梅花小小一棵，栽下去没几年，没什么好看的。林霂深兴致缺缺带着齐雨绕过主楼走到后面的花园，确定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
齐雨也松了口气，走在林霂深身边拍拍胸口说：“今天忽然让我来你家吃饭，我还以为他们要谈什么，吓死我了，好在一直都在说公司的事。”
听江舒染的语气，今晚不像只是吃顿饭探个病这么简单。
“你男朋友怎么样了？”林霂深问。
“啊？”齐雨顿了顿，脸色忽然沉下来，低声说：“分了？”
“嗯？”林霂深转头看她，“不是年后就能升职了？”
“他说他受不了我们这些有钱人的家族观念。”齐雨嗤笑一声，“分就分了吧，没什么可留恋的。”
这对林霂深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这种人不值得，你会遇到更好的。”林霂深领着她走到梅树下，“我爸妈把你叫过来可能是为了逼婚，你有个心里准备。”
齐雨抬头看着树梢上稀稀落落的梅花，眼里忍着泪水，“我也觉得，霂深哥，你和许熠祯怎么样？”
“还行。”林霂深说。
“我看你家里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齐雨转头看着林霂深，抬手抹了把眼泪，“要不我嫁给你好了，以后我给你打掩护，反正我也不打算谈恋爱结婚，他们不就需要一段他们觉得合适的婚姻吗，给他们。”
林霂深刚想说话，外面有人说：“不行！”
这里是花园边缘，隔着一排竹子就是两栋别墅间的小路，林霂深甩头看去，竹荫外许熠祯沉脸站着，被竹子挡了大半，还能看得出浑身的不爽、
林霂深跟偷情被人抓包似的，后背瞬间冒出鸡皮疙瘩，不小心吸进冷风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作者有话说】
余壮壮：想不到我在这里还能拥有姓名。
坏可以是一时，也可以是一辈子，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第108章 员工福利
这里不挨小区任何一个出口，后门出去就是一个小池塘，没有路，许熠祯只可能是从正门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林霂深不受控制往后退一步离齐雨远点儿，“许弈城没接你回去？”
“放心不下我男朋友，让他把我送过来了。”许熠祯看向一脸吃瓜的齐雨，“我在你后面不久进来的，见你俩出门往后花园走就跟过来了。”
“你是跟踪狂吗？”
“我不来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许熠祯挑眉，侧身靠在铁艺栅栏上，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演技是越来越娴熟了，林霂深正无语，齐雨倒是认错认得很快，两拳一抱笑着说：“许少，我也就随口一说，可没想抢你的人。”
林霂深更无语了，瞥了一眼齐雨仰头长叹，“你们消停些吧，等会儿把人引来了”
齐雨吐舌捂住自己的嘴，许熠祯依旧不太高兴，沉脸转身靠着栅栏，“你和我走吗，还是要留在这儿……谈婚事？”
“你觉得我现在能走？”林霂深摇头，“你是真不嫌乱。”
许熠祯低下头不说话，林霂深想了想又说：“刚刚我们的谈话你也听见了，我俩结不了婚，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们阖家欢乐吃饭，让我怎么安心？”
“你没完了是吧？”
许熠祯顿了几秒又淡淡看了齐雨一眼，“我在公寓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抬脚离开，轻飘飘一眼让齐雨觉得自己被凌迟了一遍，尴尬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