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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今天还没开花吗(关尼尼)


裴曜走过去,半蹲下来,轻声问道:“幽采,要去洗个澡吗?”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薛年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幽采抬起头,忽然道:“你打了他,你会坐牢吗?”
裴曜一怔。
幽采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不想你坐牢,鲤哥说对人类下手,要坐牢的。”
他说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跟律师说薛年给我下毒了吗?叫他们不要让你坐牢。”
裴曜喉咙动了两下,随后才低声道:“没事,那是薛年应得的,没有人会抓我的。”
幽采望着他,思考了一下,忽然道:“如果你被抓了,我就把你带回去。”
他自言自语道:“我把你带回去,把我最喜欢的盆给你,让他们找不到你。”
等到一百年后,认识薛年的人都死光了,再把裴曜还回去。
眼前人的语气透着一股纯粹的天真,似乎思考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
裴曜听得心软乎乎的一片,又热又涨,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垂眸望着幽采手腕上的一圈红痕。
幽采也低头,小心地碰了碰浅灰发色青年满是血色的指骨,又认真地说:“你下次不要打他了。”
他一拳就能锤死薛年。
给他来打。
裴曜虽然壮得跟地里的庄稼一样,但是好像不是很厉害,跟人类打架还会受伤。
裴曜将手收了起来,不太想让眼前人看到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觉得有些狰狞丑陋。
他低声道:“好,不跟他打。”
幽采:“下次我来打。”
裴曜下意识失笑,看着手指细白,整个人清瘦又纤薄的幽采,没接过这句话。
幽采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很厉害。
裴曜只当是哄小孩,点了点头夸了几句,随后去给幽采找换洗的衣服,又领着幽采进了浴室,教幽采使用热水。
浴室里,幽采扒拉了两下衣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用了。
裴曜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一旁,忽然耳垂有些红,不是很敢看幽采,不大自然地小声道:“好像没有适合你尺码的新衣服了,我给你拿了我高中以前穿的衣服,可以吗?”
幽采很乐于跟好朋友分享衣物:“当然可以。”
他有点想邀请裴曜跟他一起洗澡,但是联想到上次裴曜说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太快了,幽采也只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邀请想法。
裴曜出去了。
浴室很大很豪华,幽采脱光衣服后,按照裴曜教他的方法打开沐浴器的开关。
他学东西一向很快,从山里出来后短短两个月除了不太了解某些暗示隐晦的东西外外,从外表看已经同人类无疑。
但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他还不够完美地融入人类。
内嵌式淋浴花洒喷淋下雾气腾腾的热水,浇在幽采身上,让正在沉思的幽采一个激灵,迅速躲到喷淋热水范围外,心有余悸地望着冒着雾气的热水。
为什么裴曜每天都在洗那么热的水。
天天这样,叶子不会被烫蔫吗?
幽采关掉热水,在雾气缭绕的浴室里觉得自己很像一颗快要熟的鸡蛋。
他迟疑地思考片刻,觉得裴曜这样做是有裴曜的道理。
如此完美融入人类世界的裴曜,泡得了茶,喝得了咖啡,洗热水大抵也是为了更像人类。
幽采给自己做了五分钟的思想工作,最后毅然决然地拧开热水,洗了十分钟的热水澡。
客厅沙发处,浅灰发色的青年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剥薄荷糖。
听筒里传来裴汀的声音:“薛家给我打电话了。”
裴曜往嘴里送了两颗薄荷糖,嗯了一声后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裴汀弹了弹烟灰,饶有兴趣道:“你把薛年打得半死,这事打算怎么办?”
他从没见过裴曜情绪能失控成那样,薛家那边传过来的照片——大半张脸都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处好肉。
裴曜嚼碎口中的薄荷糖片,清凉袭来,稍稍平息了些许情绪,但颊边的肌肉依旧时不时抽动两下。
他仰头,靠在沙发沿,顶灯打下来,另一半本就锐利深刻的轮廓覆盖上阴影,带来阴骘的压迫感。
裴曜一下一下嚼着薄荷糖片,慢慢道:“怎么办?”
“那畜生玩残了多少人,没死算他命大。”
教出这么一个仗势欺人的畜生东西,薛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挂断电话后,裴曜手肘撑着膝盖,低头,缓慢地从胸腔里压出一口气,试图将生起的暴戾情绪压下去。
他撕开两颗薄荷糖,用力嚼碎。
浴室那头的水声停下来,没过多久,洗完热水澡的幽采晕乎乎地踩着拖鞋往外走。
他脸颊通红一片,穿着裴曜高中时期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泛着红,像是一颗已经接近成熟的番茄。
晕乎乎的番茄坐在沙发上,冒着热气问裴曜要了一杯水。
裴曜从幽采出浴室后就一直克制自己,拼命告诫自己要绅士,不要抬头四处张望,结果保持着绅士给幽采倒一杯水,再抬头看到幽采时被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幽采,只见脸蛋红得跟苹果的幽采咕咚一声,将杯里的冷水喝了个精光。
十分钟后。
沙发上的幽采蔫吧地咬着温度计,浑身上下泛着红,脸颊到鼻尖都泛着水汽的红,看上去软乎乎地像是一块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黏糕。
他紧紧闭着眼睛,含糊地叫着裴曜的名字,悲伤地说自己脑袋好像漏水了。
裴曜慌慌张张地去摸他的脑袋,发现幽采热得冒出了汗。
他打电话给家庭医生,问家庭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压低声音焦急道:“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了吗?”
家庭医生询问了幽采的体温和反应,随后说这应该是喝了迷、情、药的正常反应,多喝水通过生理代谢排出来即可。
先前家庭医生还纳闷——倘若真的像裴曜形容的那样喝下了大剂量迷、情、药,为何黑发青年会如此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只有些微微发热和难受,连脸色都不曾红,
如今这么看来,大抵应该是药效因人而异,产生比较缓慢。
挂断电话的裴曜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愣愣地望着蔫吧靠在沙发上的幽采,觉得不像是药效发作的样子,更像是中暑。
幽采将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晕乎乎地问道:“你每天都泡那么热的水吗?”
裴曜说是。
幽采吸了吸鼻子,晕乎乎地心想融入人类真难,裴曜也真是厉害,每天都要泡那么热的水。
几分钟后,裴曜说要吹头发,不然湿着头发容易就感冒生病。
他拿来一个吹风机,叫幽采坐起来,吹好头发再休息。
幽采没见过吹风机,乖乖地坐了起来,仰着头说自己不会用。
裴曜看着穿着自己高中衣服的幽采,鼻尖到脸庞泛着红,半仰着头,眼睛还有些湿润的水意,礼貌地请求他帮忙吹头发。
裴曜脸红了一片,低头插上吹风机电源,选了一个不那么热的暖风,笨拙地开始给幽采吹头发。
吹风声嗡鸣,微热的风带动气流,一下就拂去燥热,幽采迷上了这种感觉,喜欢扭头去正对吹风机。
裴曜怕眼睛对着吹风机不好,下意识伸出手掌放在幽采的脑袋上,想将幽采的脑袋轻轻扭回去。
幽采一时不察,偷偷扭头去吹风时,脸颊正好撞进碰在裴曜宽大的手掌里。
他眨了眨眼,忽然伸出双手,乖乖贴住裴曜的手背。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他主动握着裴曜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脸庞一样。
裴曜心跳猛然漏跳了几拍,浑身僵硬看着像小猫一样贴着他的幽采。
半晌后,幽采指了指吹风口,又指了指裴曜擦伤的指骨,示意吹风机的吹风口对着他受伤的地方会很难受。

第25章
当喜欢的人洗完澡,脸颊被热气熏红,穿着自己高中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乖乖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蓬松柔软的发丝逐渐从湿漉变得暖融融,最后还跟小猫一样,微微歪着脑袋,用脸颊贴着自己的手掌。
这谁能扛得住。
反正裴曜是扛不住。
客厅沙发上,迅速地长出了另一颗番茄。
几分钟后,一大一小番茄一齐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幽采:“???”
他迷茫地望着裴曜的脸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蔓延出红晕,从脸颊逐渐蔓延到脖子。
裴曜似乎已经习惯,只是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捂着脸,脑袋冒着热气,闷着声音跟他说抱歉。
幽采不懂为什么要说抱歉。
可能是没帮他吹干头发吧。
幽采摸了摸自己还微微湿漉的发尾,体贴地说:“没关系。我现在知道怎么用吹风机,可以自己吹头发了。”
裴曜一下就抬起了头,脱口道:“不用,我来——”
谁知道下次能帮喜欢的人吹头发是什么时候。
客厅再次响起嗡鸣的吹风机声。
柔软蓬松的黑发在指尖穿梭,像是绸带一样光泽顺滑,在微暖的热风中氤氲出淡淡的草木香味,让人很恍惚间产生一种缱绻的错觉,仿佛他们是一对极其相爱的恋人,这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晚上。
裴曜知道这个念头是幻想,但依旧忍不住沉迷沦陷于美好的幻想里,以至于吹风机停下后,蓦然感到了一阵不可避免的失落。
热气腾腾的幽采跟他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雨滴声。
裴曜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磕巴道:“你今晚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
幽采有些失落,蔫吧地靠在沙发上:“不能住在你这里吗?”
他双手抓了一下自己热腾腾的脑袋,失落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很好了。”
对于植物而言,愿意分享阳光、水源乃至于土地,都是将对方看得很重要的证明。
裴曜的家那么大,他只占很小一块就好了。
裴曜面红耳赤地说可以,起身要给他去客卧铺床。
幽采又活起来,稍稍探出一点脑袋,热气腾腾地道谢。
客卧里,裴曜一股脑搬来了好几床柔软的被子,重新将床铺了一遍。
一连铺了好几床,裴曜用手掌尝试在床上压了压,感觉到柔软得不断往下陷的感觉,才觉得勉强到达了自己理想中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
客卧,幽采窝在柔软的床上,蒸腾的热气稍稍退却了一点。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裴曜在客卧外来来回回不断走着的脚步声。
幽采有些困惑,不太懂刚洗完澡的裴曜为何要绕着客卧的门走那么多个回合。
半个小时后。
当窝在床上的幽采专心数到了八十四圈时,踌躇不决绕了八十四圈的裴曜终于停了下来,站定在客卧门前,压低声音强装镇定小声道:“幽采,你睡了吗?”
幽采说没睡。
客卧外的裴曜一只手轻轻握成拳,放在唇边,镇定而小声道:“哦,好,晚安。”
幽采有模有样学习道:“晚安——”
裴曜站在门前,听着喜欢的人睡前跟自己亲口说晚安,傻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收起表情,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主卧里,他坐在床上,一边给自己包扎着指骨上的伤口,一边时不时低头出神,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地晃了晃头,继续包着伤口。
几分钟后,裴曜向后仰倒在床上,举起手,遮住顶头的光,出神地盯着手掌,想着隔壁房间的青年。
他出神地想着,这时候幽采关灯了吗?已经躺在床上了吗?会不会睡得不习惯?
幽采一向板板正正,睡姿会不会是很乖地双手放在腹前?
身上还穿着他高中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
半躺在床上的裴曜闭上眼,举着的一只手盖住双眼,另一只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
《重案》剧组迎来了一次洗牌。
原先内定的某个投资商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撤资,消失得一干二净,与之同时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消失的还有男二蒲荣。
小道消息纷传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彻底撤下,剧组重新找人饰演男二号。
整个重案剧组普喜大奔。毕竟蒲荣因为有投资商撑腰,擅自删改了不少剧情,演技稀烂,台本都记不清。
“切,打就打了,大不了把老子换掉,老子回家继承家业去。”
第二天,苏安顶着泛青的嘴角,对着黄胜的追问不屑一顾,反而还骂骂咧咧道:“不是,黄胜,你侄子出这种事,你都不问问你侄子怎么样,反而问薛年和蒲荣怎么样。”
他义愤填膺道:“黄胜,你真不是东西!”
电话那头的黄胜:“……”
他该担心的是幽采吗?
他该担心是一拳就能被幽采锤死的薛年!
别看幽采是朵油菜花,一副不起眼的乖巧样子,实际上整个山头都知道幽采这朵油菜花的大名。
苏安骂骂咧咧个没完,黄胜好声好气地劝着。
苏安:“妈的,不干了,叫幽采跟我卖房去。”
黄胜:“……”
这位祖宗是某个地产集团的小儿子,为圆梦跟家里闹掰进了娱乐圈,上回用酒瓶子砸了投资商的脑袋都没说出这种话。
躺椅上打着电话的苏安憋了一肚子的火,想到蒲荣和薛年这会跟过街老鼠一样夹着尾巴四处躲藏才舒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幽采目不转睛地望着片场的章年。
苏安:“……”
重案剧组选择顶替蒲荣的男二号,好死不死就是章年。
他跟章年是冤家路窄,因为剧组里的人,两人表面假惺惺地装作关系甚好,极力表现出一个团出来的团结和睦。
结果幽采观察了几天,以为他跟章年真的关系变好了,昨天还从自己包里搂出一瓶矿泉水给章年喝。
还是三十二块一瓶的矿泉水。
要知道幽采对包里的矿泉水有着严苛的等级分类,一般三十二块的矿泉水只给裴曜喝。
苏安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幽采会对成天像花蝴蝶一样在片场里飞来飞去的章年那么好奇。
在他看来,章年成天穿得五颜六色,满身都是各种亮晶晶的装饰,喷着浓浓的香水,浮夸得要死,可偏偏幽采一见到章年,就走不动道。
尤其是章年吊威亚在半空飞来飞去的时候,幽采几乎是扎根在地里一样,仰着脑袋看个没完。
苏安叫了一声幽采的名字。
幽采回过神,将视线从亮晶晶跟蝴蝶一样的章年身上收回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找苏安。
“年哥,苏安又叫人盯着我们……”
不远处,章年坐在休息椅上,身旁的助理神色凝重,终于像是忍不住道:“我去跟他说说,别一天到晚盯着我们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僵硬的章年喝住,低声道:“去什么去!”
章年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去!”
捏核桃跟捏豆腐一样,咔嚓两下,脑袋都能被捏成渣渣。
助理还有些不甘,急声道:“我知道,剧组里的人不都说他是裴老师的人吗?但也不能这样啊,一天到晚就盯着我们,这谁受得了!”
“天天给年哥你送水……”
说到这里,助理忽然顿住,磕磕巴巴道:“年哥,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吗?”
章年眼皮猛然一跳,抬头望着不远处给苏安低头拆坚果袋子的黑发青年。
模样十分惹眼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他,微微歪着头,黑而纯的眼珠里全然是专心。
章年立马将脸扭过去,好一会才对助理不自然地轻斥道:“别在这胡说八道……”
助理悻悻然点了点头,下一秒听到章年朝他不自然道:“给我拆一袋坚果。”
助理连忙点头,埋头去找红色包装袋的坚果。
其实不只是苏安察觉到幽采对章年十分关注,三天两头往片场酒店跑的裴曜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不对劲。
以前幽采喜欢跟他坐在一块专心致志的听他说话。但忽然在某一天,幽采望着他,突然指着他的耳钉说:“章年也有一样的。”
裴曜心中警铃骤然拉响。
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耳钉,装作不在意地重复道:“章年?他是谁?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幽采摇头。
他跟章年还不是朋友呢。
裴曜哦了一声,好像没怎么在意。
隔天,裴曜穿着连帽衫,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去探班,结果只站在片场两分钟,都不用剧组的人介绍,他就知道章年是谁。
整个片场,哪怕是监视器都没有幽采盯得认真,脑袋一直随着片场内的黄色头发青年转,盯着青年时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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