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围着一条红围巾,小小的脸缩在围巾里,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闻潭不好意思地笑:“可能因为,过年是爸妈一年里难得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他们觉得过年吵架不吉利,所以有任何不满都会忍着。”
沈天遇:“你这么乖,他们为什么会对你不满?”
沈天遇是随口一句,闻潭却因为这话里的褒扬而微微脸红了。
“很多事情啊,因为我成绩不够好,没什么才能,也不太会跟人交际……”
沈天遇:“就因为这些?”
他觉得说不通。
闻潭简直是标准的乖学生模板,又听话又努力,顶多内向了一点。
正常家长,怎么会因为这些吹毛求疵的小缺点就不满?
沈天遇:“你不是说你还有个妹妹吗,他们对你妹妹也这样?”
闻潭顿了顿:“我妹妹做任何事都是被允许的。”
沈天遇皱起眉头。
闻潭笑了笑,岔开话题,指着货架上的花椒,问他想不想吃辣子鸡。
沈天遇:“我不吃辣。”
“我知道,”闻潭看着那红彤彤的花椒,“我只是想起,初二那年,为了给母亲庆祝生日,我偷偷跟着电视上学做了辣子鸡。辣子鸡很成功,爸爸尝了也说很好吃。”
沈天遇:“后来呢?”
闻潭:“那天晚上我们等了很久,但是妈妈和妹妹一直没回来。后来,爸爸给妈妈打电话,才知道妈妈带着妹妹去市中心吃高级餐厅了。”
“爸爸发了好大的火,指责妈妈不关心我,心里没有这个家。妈妈冷笑着说爸爸伪君子。两个人大吵了一架,直到妹妹被吓得哭起来。”
“那盘辣子鸡,最后一口都没有动,放在桌子上冷掉,然后被倒进了垃圾桶。”
闻潭陷在回忆中,立在原地。
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似乎又回到了初二那年,回忆起了当时的惊惧和无助。
他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包裹住了。
闻潭猛然从回忆中惊醒,抬起头。
沈天遇微微垂着眼睛,看着他:“想吃,那就做。”
闻潭:“你不是不吃辣?”
在沈家,是一粒辣椒粉都看不到的,因为沈天遇从不吃辣。
沈天遇微笑着道:“只要你不逼着我吃,我是不会干涉你的喜好的。”
人来人往的超市货架前,男人握着男孩冰凉的手,笑容浅淡。
闻潭感觉冰凉的手被一点点捂热,热气传到手腕,再到胳膊,直到周身都暖和起来。
闻潭眼睛有点红:“谢谢。”
“不用谢,不过小潭同学,你真不能再这样了,”沈天遇俯身在他耳旁道,“……再这副可怜巴巴好欺负的样子,我又要忍不住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小潭:dokidoki疯狂心动
除夕下午两三点,闻潭开始忙活年夜饭。
做饭对于他而言是小菜一碟,毕竟他从七八岁就开始踩着凳子给全家人做饭了。
“我手艺肯定比不上阿姨,你不要抱过高的期待哦。不过应该也挺好吃的,吃过我做的菜的人都说很好吃。”
沈天遇望着流理台上那堆生肉海鲜和青翠欲滴的新鲜蔬菜,心不在焉:“没事。”
闻潭有些忐忑,毕竟沈天遇吃惯了好东西,嘴巴挑得很。
沈天遇双手插在裤兜里:“要我帮忙吗。”
说是这么说,身体一动不动,一点都不像要帮忙的样子。
闻潭也没指望这大少爷能帮上什么忙:“你去忙你的,这里我来就好。”
沈天遇没走,站在厨房里看他忙菜。
闻潭把莴苣洗净,去掉叶子,和春笋一起切成条状,南风肉和排骨剁成块状。
肉块下锅焯水,等待水开。
动作熟练,一看在家就没少干活。
“精简版的腌笃鲜,”闻潭拍着胸脯保证,“没办法,食材有限,不过我保证会鲜掉眉毛!”
沈天遇看看锅里的东西,又看看闻潭。
感觉闻潭看起来好像更美味。
为了方便干活,闻潭穿上了保姆阿姨平时烧菜穿的围裙。
红白相间的方格纹围裙,细细地系在腰上,黑色短发别在耳后,干活时动作麻利,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贤惠。
沈天遇盯着他的后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潭好像白了一点儿,后颈的皮肤看起来还挺细腻。
沈天遇看了一会儿,视线下移,又盯住了他腰后下垂的绳结。
闻潭喊:“帮我拿下糖罐!”
沈天遇顺手拿过糖罐,手绕过闻潭的腰侧,把糖罐递到他跟前。
这样一来,闻潭几乎被他环抱在怀中。
闻潭专心烧菜,毫无所觉,舀了两勺糖放入汤中提鲜。
“小火慢炖四十分钟之后,应该就可以吃啦。”
闻潭擦净手,转过身,猝不及防,差点和沈天遇脸贴脸。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沈天遇眨了下眼睛:“饿了。”
闻潭:“不是才吃过午饭。”
沈天遇:“又饿了。”
闻潭:“那……你吃点饼干垫一下?年夜饭起码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做完,不说腌笃鲜,其他的菜也要一会儿呢……”
沈天遇嘴角垮了垮,以示不满。
闻潭很少见到他这么明显表露情绪的样子,觉得这样的沈天遇很可爱,逗他:“撅个嘴我看看?”
沈天遇:“不会。”
闻潭:“一向聪明绝顶的沈总,撅个嘴都不会呀?”
沈天遇:“没做过,你示范一下。”
闻潭笑吟吟的,嘴巴向前翘起来:“没想到我也有给你当老师的时候……你这种从小冷冰冰的性格,是不是从来没对人撒过娇?”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的,沈天遇倾身上前,嘴巴在他翘起的唇上一碰。
“学到了,”沈天遇闷声道,“谢谢老师。”
闻潭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立马把他赶出去了,防止他再干扰自己烧菜。
六点的时候,闻潭紧赶慢赶,做出了四菜一汤。
清炒虾仁,蒜蓉油麦菜,清炖番茄牛腩,腌笃鲜。
还有一道,他私心做的辣子鸡。
辣子鸡一端上桌,辛辣味四溢,沈天遇难以抑制地皱起了眉。
闻潭没想到他连闻到辣味都接受不了,连忙把辣子鸡的盘子往旁边挪了挪:“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味儿这么大……”
沈天遇:“你是把一整包花椒都加进去了?”
闻潭弱弱道:“这样香嘛……”
“算了,”沈天遇忍着厌烦道,“吃吧。”
闻潭讨好地把其他几个清淡的菜往他那边推,自己默默坐在另一边,小口小口吃着辣子鸡。
吃着吃着,脸色红润,鼻涕眼泪齐下。
怕影响沈天遇吃饭,跑到阳台上去喝冰水擤鼻涕,擤完了再接着跑回来吃。
一顿饭的工夫,下了四五次桌子,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擤鼻涕声音。
沈天遇彻底没了胃口。
闻潭第六次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天遇放下筷子。
他张嘴哈着热辣气:“你,你不吃啦?”
沈天遇:“吃饱了,你吃吧。”
闻潭心想,大概自己的手艺还是和保姆阿姨差距太大,沈天遇吃不惯。
他怕沈天遇没吃饱,又连忙去厨房给他削了一盘水果,插好牙签,端到茶几上。
闻潭做得自然,沈天遇接受得也很自然。
有些事情似乎是生下来就注定的。
有的人习惯照顾别人,有的人习惯被人伺候。
沈天遇洗了手,优雅地坐在茶几旁,开始享用闻潭削好的水果。
闻潭回到饭桌上,加快速度吃自己的晚饭。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不够好——沈天遇显然,并不喜欢他做的菜。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并不多,脾气好算一个,会做饭算一个,其他全部被沈天遇爆杀。
虽然恋爱双方并不是竞争的关系,但爱情也是博弈游戏。
恋爱中的人,总还是希望自己多一些优点,能够让对方喜欢。
不然总会患得患失,担心对方的爱意减退。
闻潭吃完晚饭,开始收拾碗筷。
沈天遇忽然对他道:“辣子鸡那个盘子,扔了吧。”
闻潭愣了一下:“盘子都是新的,上个月刚到的。”
沈天遇虽然不做饭,但对于生活用具都有很高的品质要求。碗碟三个月换一次,锅盆半年换一次,看到喜欢的新鲜式样也会立刻买回来,不管家里的锅碗瓢盆是不是已经积攒了一大堆。
这一批盘子是上个月刚买的,沈天遇的德国朋友送的新年礼物,还都很新呢。
沈天遇:“有味道。”
闻潭傻傻地解释:“不会有味道的,我等下用洗洁精……”
沈天遇蹙着眉。
闻潭反应过来。
沈天遇这是嫌弃盘子装过辣子鸡,不想要了。
虽然知道沈天遇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讨厌辣味,闻潭还是有些莫名难过起来。
片刻后,他小声道:“知道了,我等下就扔掉。”
他转过头去收拾碗筷,瘦削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
背微微弓着,垂着头,显出几分卑微和沮丧。
沈天遇知道他在难过。
但这两天哄闻潭的次数太多了,他有点乏了。
他原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这些天在兴头上,才难得地体贴了一阵子。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骨子里的那点高傲淡漠就又冒了上来。
晚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两个人兴致都不太高。
沈天遇一向对这种电视节目不感兴趣。
闻潭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跟着相声小品后面哈哈大笑。
但掩饰得不大好,沮丧的心情透过眉梢眼角跑出来,看起来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倒霉小熊。
时间接近十点半,闻潭昏昏欲睡。
但老家有守岁的习俗,要坚持到十二点才能去睡觉。
闻潭就硬撑着,手腕支着下巴,头靠在沙发上打瞌睡。
忽然窗外一阵巨响,闻潭猛然惊醒,差点摔下沙发。
看着天空中璀璨光明的烟花,反应过来,是外面有人在放鞭炮。
看到沈天遇看着自己,闻潭讪讪地笑了一下:“吓了一跳……”
沈天遇往嘴里塞了一颗车厘子。
闻潭是很怕放鞭炮的。
鞭炮一炸,他心脏就会狂跳。
每年过年的时候,邻居家放炮,他都要用中指紧紧堵住耳朵眼儿,躲在房间角落里,等放炮结束才拿开手。
妹妹因此经常笑他“老鼠胆子老鼠命”。
父亲也看不上他这点,觉得太小家子气了,一点男人的胆识都没有。
闻潭不想在沈天遇面前表现得小家子气。
他若无其事地,也拿起一颗车厘子,往嘴里塞——
一声巨响炸开。
闻潭抖了一下。
还没缓过神来,又是一声巨响。
闻潭手里的车厘子掉了,滚落到地毯上。
闻潭去捡地上的车厘子。
第三声巨响猝不及防到来,这一次比前两次来得更响、更猛烈。
闻潭终于忍不住,车厘子也不捡了,想要逃回房间里去。
刚要坐起身,耳旁蓦地一热。
沈天遇半蹲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捂住了他的耳朵。
闻潭看着对面的男人,忽然感觉自己失聪了。
耳旁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沈天遇漆黑的瞳仁,微微抿起的嘴唇。
窗外,又一支烟花升起。
短暂静默。
三秒后,一支连一片,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万千烟火繁花,和他的心跳一起,倏然绽放。
这是闻潭过的最安逸平静的一个年。
不用看父母的脸色,不用走亲戚,也没有没完没了的寒假作业。
沈天遇也难得清闲了几天。
他虽然不缺钱,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平日里只要有空就是在工作,周末和节假日也不休息。
闻潭有些好奇,不知道沈天遇家里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爸妈,为什么好像没有亲戚。
但沈天遇看起来并不愿意提及这些事,闻潭没有问出口。
沈天遇闲情逸致一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宣纸和笔墨来。
闻潭从前不知道,他竟是会书法的。
精致的白玉雕赑屃砚台,米黄色的洒金宣纸铺在书桌上,纸张边缘压着紫黑色的小叶紫檀龙凤镇纸,镇纸表面如同犀牛角般细腻光润。
这些东西一拿出来,闻潭险些晃了眼。
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天遇之前竟然就随手丢在仓库里。
沈天遇写字的时候,闻潭凑在旁边看。
他练的是行草,字的风格和书写者一脉相承,骄然惊绝。
笔酣墨饱,游云惊龙,写了《兰亭序》,又写《秋声赋》,然后是《松风阁诗帖》。
闻潭在旁边看得又佩服又羡慕。
他从小就没上过什么才艺培训班,沿海小城的消息比大城市要滞后一些,但是小学的时候周围就有不少同学在学钢琴学街舞了,条件差一些的也会报硬笔书法之类的培训班。
沈天遇这样的行云流水,显然是从小培养的成果。
沈天遇写书法的样子也好看。
握着笔杆,倾身向前,微微躬身,面容沉静,自有一股文人雅士的风流。
沈天遇注意到闻潭的眼神,微笑道:“试试?”
闻潭连忙摆手:“我不会的,我看你写就好。”
沈天遇直接左臂一勾,把他揽入怀中。
闻潭身后就是沈天遇宽厚的胸膛,心跳声隆隆作响。
沈天遇铺了一张新纸,把笔杆塞入他的手心,握着他的手。
一笔一划,写下一行字。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闻潭似懂非懂:“什么意思,是说去江南游玩吗?”
“晏几道的词,”沈天遇顿了顿,道,“我曾经去过春安县。”
闻潭有些惊讶。
春安县就是他的老家,一座沿海的江南小城。
闻潭傻傻问道:“来找我小叔叔玩的吗。”
春安县并不出名,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一般外省人并不会到这里来。
沈天遇却道:“工作之余,偶然路过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神思游离,似乎在回忆往事。
闻潭没在意,只以为他是随手写的,兴致勃勃道:“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家玩,我给你当导游吧!我老家虽然没什么名胜古迹,但是风景很好看哦,东西也很好吃。”
沈天遇回神,笑了笑:“好。”
整个正月期间,闻潭都和沈天遇厮混在一起,除了头几天写毛笔字,没几天是好好穿着衣服的。
寒假结束的时候,两人才稍稍从胡闹中脱离出来。
闻潭开学了,沈天遇恢复了工作狂的生活,保姆阿姨们也回来上班了。
刚开学的功课并不重,闻潭的同学们时常结伴去爬山或者唱歌,尽情享受大学生活。
闻潭性格内向,人缘也不大好,在学校里基本独来独往。
他倒不觉得寂寞,每天早上还勤勤恳恳起早给沈天遇做吃的。
其实沈天遇不缺吃的,也没有要求过闻潭做这些。他想吃任何东西,保姆都能以最快速度完美烹饪出来。
但闻潭总觉得他工作辛苦,就想力所能及地为他做些事,让他开心一点。
有什么比吃香甜可口的点心更令人开心的呢。
闻潭就每天早上起来给沈天遇做甜点。
今天做戚风蛋糕,明天做豆沙糯米卷,后天做香草冰淇淋泡芙,大后天做玫瑰鲜花饼。
闻潭在做美食这方面,似乎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做出来的甜点又漂亮又精致,味道也纯正。装在小巧雅致的食盒里,都可以直接拿到古装电视剧里去当道具。
保姆阿姨啧啧称奇,说自己当年做学徒的时候都没这么手巧。
每天沈天遇出发前,闻潭就把食盒塞到他手心里,心里头甜丝丝的,叮嘱他白天记得吃。
沈天遇敷衍两句,随手把食盒放在车后座。
好几次忘了吃,原封不动地带回来。闻潭就有些伤心的样子,一个劲问他,是不是不喜欢。
沈天遇被问得烦了,只好每天把食盒拎到公司里去。想起来就分给下属,想不起来就下班前倒进垃圾桶,省得回家之后被追问。
这天,闻潭又做了香香甜甜的奶油水果塔,每个根据水果形状做了不同的造型,摆了满满一盒。
沈天遇拎到办公室,随手放在茶几上。
萧万枫和乔越来找他谈事,年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浩川的老总似乎在向国外转移财产,据说他老婆在澳大利亚卷进了私募造假案件,女儿也突然出国留学了,项目推进却急得很,可能是想卷一笔跑路。
沈天遇喝了口浓茶:“再仔细查查。”
云南的普洱生茶,涩口,回味却浓,他就好这口。
又聊了半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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