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当然，我知道这次机会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钟顺话锋一转，又道：“所以我们这边也会给你一些补偿……”
这些话骗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还行，沈弥听着，心里莫名有些想笑。
所谓补偿，说难听一点，无非就是买沈弥手上名额的“好处费”，詹白泉一来，钟顺就能把沈弥的学院联合赛的名额给他，估计也收了不少好处，詹氏财团的确财大气粗，不过是一个学院的比赛名额，也能大动干戈地又转学又花钱。
“如果我不乐意呢？”沈弥偏了偏头，问道。
钟顺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道：“沈弥同学，咱们不要赌气，要以学院的名誉为重，这次联合赛，毕竟不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况且，学院联合赛的名额也不是说非要给首席，只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所以就这么安排了，现在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当然也另有安排。哦对了，你是资助生吧？下个学年的资助名额，申请的人还挺多的，我也在苦恼，应该给谁呢……”

“你答应了？”
李子平表情怔愣，看着面前的沈弥，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就这么把名额给出去了？”
他可是知道沈弥为了这个学院联合赛付出了多少心血的，能以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身份成为北歌学院的首席，其中的努力远远比外人眼里看到的要多。
李子平一直认为，沈弥是这一届学生中最有可能成为职业选手的，他现在还没到十八岁，只要再练上几年，进入下级联盟战队成为正式队员完全没有问题，而这一次的学院联合赛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或许沈弥可以凭借这次机会被战队看中，进入青训营，从此走上自己的职业之路。
然而只是因为导师的一句话，只是因为詹白泉看中了这次机会，多年的努力便付之东流，李子平光是把自己代入到沈弥的角度想想，都忍不住心头火起，为沈弥打抱不平。
出于意料的是，沈弥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的情绪，他看上去意外的平静，即便是说起这件事，也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事实上，沈弥确实不在乎。
前世也是一样，在沈弥还未成名，登顶武界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很多人都以为武者都不爱争名逐利，心思单纯，其实完全不然。在他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什么门派之争了，取而代之的是盛行的武馆，武馆广收学生，传授武艺，只要有心，有天赋，人人都能学武，而武馆的排名，也往往关系到其生源的多少。
沈弥出生于普通家庭，因为其父与武馆的馆主相熟，四岁时便拜入武馆门下开始习武，他天赋高，学武很快，在其他师兄还在研究如何站浑圆桩练习气感的时候，他就已经早早迈入了炼气通明的境界，可谓举世罕见。当他的天赋逐渐显露，其他武馆也不免动了心思，有想要让沈弥加入自家武馆的，也有恐惧于沈弥天赋，担心自己天下第一名声不保的……
沈弥拜入的武馆馆主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武师，他时常对沈弥说，像他这样的人，生在这个时代，未必是一件好事，那个快意江湖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当武者牵扯进了利益，势必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并叮嘱沈弥，至刚易折，遇事不妨圆滑一点。
彼时年仅十二岁的沈弥也同样很平静，只是说：“老师，他们怎么想，怎么做，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年纪虽小，但沈弥的目标却很明确，他只是想登上武道的巅峰看上一看，仅此而已。
他十六岁便击败了当时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一举成名。十八岁时，他跻身顶尖高手行列，没有人再把他和年轻一辈的俊才作比较，打他主意的人依然很多，但却不敢摆在明面上。直到二十三岁，沈弥在当世已经找不到对手，古武界迎来了彻底的被沈弥统治的时代，于是一切风言风语与阴谋都烟消云散。
当沈弥以为自己已经找不到对手，没有了任何进步的空间，睁开眼，他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有新的挑战，对沈弥而言是个值得喜悦的事情，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所谓的下级联盟战队，他想要进入上级联盟战队，在一次次战斗中享受变强的乐趣，直到真正触摸到自己的极限，除了这个目标，其他的对沈弥来说，都不重要。
上一世他是如此，这一世依然。
盛唐战队，战队青训基地。
“教练好！”
“教练晚上好！”
极具未来感的玻璃大门向两边分开，一个人影走进，原本还在不远处打闹的少年们顿时噤声，待看清来人的面貌后，纷纷礼貌地点头问好，看着极为乖巧。
来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身形挺拔，面若冠玉，看着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不会被他的外表欺骗，眼前这人虽然看着温文儒雅，但在整个机甲联盟都是出了名的严厉，人人惧怕。他便是S级战队盛唐战队现任的主教练，向子轩。
看着向子轩面无表情地从身前经过，只是对少年们微微颔首，没有多说，还在紧张的少年人顿时松了口气。
“逃过一劫……”
“向教练怎么会来青训基地？”
“不知道诶，吓死了，看到向教练冷着脸，我还以为要骂我们了……”
“他朝基地主楼那边去了，应该是去找柏老师的吧？”
向子轩脚步带风，一路走到了青训基地的主楼内。
虽然说是青训基地，但其实跟学校差不多，这里有上百位青训生，都是世界各地汇聚来的顶尖天才，放到外面，一个个都是要被当宝贝捧起来的，但在这里，上百个少年天才要在这里进行长时间的训练，去争夺一个微渺的成为正式队员的机会，而且还不一定能拿到。毫不客气地说，盛唐战队的青训生，放在下级联盟战队里，能够很轻松就获得正式成员的资格。
但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无数天赋异禀的天才前来这里。
在这个世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事实上正是这些S级战队。作为机甲联盟最顶尖的队伍，S级战队所拥有的资源和财富，甚至远远超过普通财阀，仅仅是一个青训基地，就比大部分A级战队的主基地的规模还要大，设备还要豪华，纵观全世界，也就S级战队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向子轩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基地沙发上的人。
他皱了皱眉，上前，抓过对方手里的游戏机，语气冷峻：“你把柯丰羽收进来了？”
“诶，我马上就通关了……”
手里的游戏机被抽走，对方惊叫了一声，刚想发火，看到向子轩严肃的表情，果断住嘴，咂了咂舌，道：“是啊，怎么了？”
“柏康安，你是故意的？”
向子轩眉头紧皱：“柯丰羽是逍遥剑宗的人，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
柏康安他的年纪比向子轩要大不少，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右眼有一道刀疤，看上去有些凶，面对向子轩的质问，他手一摊，回答道，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感觉。
“你在役的时候，还没吃够逍遥剑宗的亏吗？他们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你把柯丰羽放进来，队长那边……”
柏康安道：“队长知道这件事，他也同意了。”
“……他同意了？”向子轩神色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他的同意，我怎么敢把他放进来。”
柏康安笑了笑：“以前你就咋咋呼呼的，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变，当了主教练还这么不稳重。”
柏康安以前就是盛唐战队的选手，退役以后，才在青训营当起了导师，负责训练青训选手，他年纪比向子轩大，也是他的前辈，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向子轩噎了一下，道：“队长他真同意了？不对啊，逍遥剑宗是什么做派，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但是也没办法。”
柏康安敛了敛笑意，道：“盛唐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吧，阿良的伤，你觉得有可能痊愈吗？”
“未必。”
“别未必了，这方面我比你懂。”
柏康安摇摇头：“无色无声花……虽然不是最致命的，但现今已知的毒中，它绝对是最难缠的，连九毒门都解不了的毒，其他人更没办法。”
“队长他不是去了界缝么？”向子轩心有不甘：“九毒门不行，那界缝里总能找到办法吧？就算再危险，那也……”
“临渊的实力我清楚，界缝再危险，也奈何不了他。”柏康安道：“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保住阿良一条命罢了，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还能保留几分原来的实力，但是继续打比赛，已经不可能了。”
向子轩沉默下来。
“外界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盛唐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队伍里少了个突击位，短时间内想再找到合适的，难上加难。”
柏康安继续道：“柯丰羽虽然是逍遥剑宗的人，但他的天赋的确过人，而且他才二十岁，好好培养，完全可以成为盛唐的主力。他的逍遥剑我看了，和【凌风万象】聂溪师出同门，的确有当年聂溪的几分精髓。”
“聂溪……”
向子轩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可是也不是非他不可，青训营里还有这么多好苗子，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去其他战队挖人……”
“你是教练还是我是教练？你也就是嘴硬，真实情况你比我还清楚。”柏康安反问：“青训营这些苗子还太稚嫩，想要打一队的比赛，还得再练个几年。至于其他战队，S级战队的正式选手，你能挖到哪个？就算挖到了，要重新磨合战术，又得要多久？”
向子轩知道他说的没错，他是盛唐的主教练，在这方面其实比柏康安更清楚。逍遥剑宗的逍遥剑，剑法之凌厉冠绝天下，剑锋如影，压制力十足，和阿良的“流云十八刀”是同种风格的进攻性剑法，确实可以很好的弥补阿良的空缺。
“队长他也承受了很多压力，【世咏杯】倒还好说，哪怕这个赛季不参加，我们也不会损失太多，但马上要来的【武神杯】超级联赛呢？难道也不参加吗？S级战队的席位本就竞争激烈，若是不能快速调整好状态，盛唐怕是就要掉到A级去了，这对临渊来说，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柏康安叹了口气，“而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逍遥剑宗的那些破事，也没人提了，你也该放下了。”
向子轩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柏康安，温润的五官莫名有几分委屈。
柏康安拍了拍他的肩，就如当年一样，虽然向子轩今年也快三十了，但在他心里，还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瘪嘴的小破孩：“行了，反正队长他有自己的安排，你就……”
“砰——”
不远处的全息室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随后一群人骂骂咧咧地从全息室里走了出来，表情一个个都十分郁闷。待看到大厅里的两人，顿时闭上了嘴。
“教练好……”
“柏老师好……”
向子轩方才一闪而过的委屈表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脸的冷峻，俨然是那副让人噤若寒蝉的严厉主教练形象：“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基地主楼内禁止大声喧哗，不知道吗？”
年轻的青训生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像听话的小鸡仔般低下了头，谁也不敢说话。
柏康安站出来唱红脸，笑眯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柏老师，没什么，就是董安在游戏里被人虐了，发火了。”
一个少年吐了吐舌头，率先道。
“我只是大意了！”被卖出来的董安反驳道。
柏康安扬了扬眉。
董安是青训营里他相当看好的一个青训生，是真极派举荐加入盛唐的，今年不过十九，但实力不容小觑。柏康安原本打算让他练上几年，去盛唐二队打比赛的，以董安的实力，咏武中还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虽然咏武只是个游戏，但它的真实度毋庸置疑，职业选手在咏武中对上大部分玩家，基本都是降维打击式的碾压，能够把董安虐了，那应该也得是上级联盟战队的职业选手水准吧？
“被谁打的？”柏康安随口问道。
“不认识，是个小号。”董安踌躇了一下，郁闷道。
“重点不是董安被打败了，重点是，对面用的还是【无庸001】机甲把他打败的！”先前那个说话的人又插了句嘴：“不然他才不会发那么大火呢，把全息室的设备差点都给摔了。”
“无庸001……”
柏康安表情有些惊讶：“无改装的无庸001么？”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向子轩开口了。
“有录像吗，给我看看。”

北歌学院，全息室。
全息操作舱打开，沈弥从中走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脖子有些酸痛，他伸手揉了揉后脖颈，目光一扫，却发现周围的同学似乎都在看他。
见沈弥的目光扫来，这些同学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沈弥有些疑惑，这时李子平迎面匆匆走来，看到沈弥后长舒口气：“原来你在这里啊。”
“怎么了？”沈弥不解。
李子平拉着沈弥的手往外走，道：“你没有看机甲系刚刚发的公告吗？公告上说你的学院联合赛的席位被取消了，由詹白泉顶替，你被调到候补席位了。”
沈弥了然，难怪刚才周围的同学有那样的表现。
“好多人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李子平愤愤不平道：“导师那边也是，就算要取消你的席位，也没必要特意发个公告吧，而且公告还写得含混不清的，搞得你好像有什么问题才被下掉席位的一样。”
沈弥和他说过詹白泉的事，李子平也知道事情的全过程，自然是站在沈弥这一边的。但其他人不知道，而且因为沈弥平时性格比较独，除了他之外，很少和其他同学有什么深入交流，更何况沈弥还是一个资助生，这也导致看沈弥不顺眼的人不少。
随着机甲系的公告一出，各种风言风语也就流传开来了，有人说沈弥是因为成绩作假才被取消资格的，有人说沈弥本身就配不上首席的位置，现在被下掉席位也是情理之中，也有人说沈弥就是通过某些肮脏手段才当上的首席，现在东窗事发，被下了资格，只是学院担心影响才没有公布出来……
“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子平听着这些流言，恨不得跟他们打上一架：“墙倒众人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货色！”
沈弥脚步一顿。
不远处站着个人，正半靠在灯柱上，看到沈弥过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詹白泉。
沈弥皱了皱眉，越过对方，正准备离开。
“听说你的联合赛名额被取消了？”
詹白泉叫住了他，眉毛微挑，带着挑衅的意味：“真可惜……本来还想向你多请教请教的呢，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沈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什么样的身份，就要有什么样的绝悟。”
詹白泉嘴角勾起，缓缓道：“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我手上，像你这样的人，只有我不需要的东西，才轮得到你们低下头吃上两口……这样说，你懂了吗？”
说完，他朝沈弥摆了摆手，径直离开。
“……他谁啊？”李子平愣愣地在旁边听完：“怎么说话莫名其妙的。”
“詹白泉。”沈弥淡声道。
“就是他？”
李子平一脸疑惑：“你们之前见过？他怎么对你这么大敌意？学校的这个公告，估计也是他授意才发的吧，不然导师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哦，我知道了。”
李子平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我知道为什么了！这个詹白泉，不就是詹氏财阀那个小儿子嘛，本来是詹氏财阀的嫡系，是第二继承人，但是后来詹氏收养了一个孤儿，因为天资出众，被詹氏财阀的股东们推举，也一并成为了继承人，詹白泉就沦落到第三继承人了……”
“难怪，我就说他怎么莫名其妙对你有敌意呢，你俩之前又没见过。”李子平恍然大悟：“估计是看到你，想到那个詹氏的养子了，说起来，你跟哪个詹氏养子的出身还挺像的……不过，你们又不是同一个人，真有本事，就找本尊去啊，找你撒气算怎么回事……”
沈弥见他义愤填膺，心中也是一暖，虽然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但李子平一直帮他说话，站在他这边，还是让沈弥有种被信任的感觉，“我们这是要去哪？”
“哦，光顾骂他了，差点忘了正事。”
李子平拍拍脑袋，道：“是这样的，你不是想成为职业选手嘛，既然学院联合赛这条路走不通，我还有个办法，我爸认识的朋友里面有个财阀的董事，他今天正好来学院谈事情，所以我就想着让你见见他，要是他愿意举荐你的话，也是个加入职业联盟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