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锐利的合金唐刀划过一道刚猛无匹的弧度，仿佛隐隐带着轰鸣的雷声，悍然煞气似天光乍现，就连空气中飘散的竹叶与密集的暴雨，都在这一刻被一清而空！
风驱急雨，飒飒东风，虺虺其雷。
终势·雷赐！
不用抬头，聂溪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浓烈压迫感。
被劈开的暴雨像是海面上长长的分浪，浓烈的锐意与杀意毫不掩饰，灼灼暴雨中，沈弥那一双漂亮英气的眸子……杀机必现！
没有丝毫犹豫，聂溪这一刻直接启动了万象级机甲的核心，源能功率拉到几乎极限，白色的机甲骤然亮起。
属于万象级的机甲火力全开，雨滴靠近机甲的一瞬间就被蒸发，聂溪的马尾在狂风中猎猎狂舞，随后剑锋一转。
他出剑了。
千红万紫落万丝，逍遥剑来第一声！
剑如狂风卷地，在沈弥的刀落下的瞬间，宛如彗星撞地面，巨大的气浪与音爆席卷一切，残竹在天地之间狂飞，暴雨在刹那间一空，就连半空中的直播设备，也被这股恐怖汹涌的巨浪席卷，飘扬激荡，甩到一旁！
直播间的观众只看画面天旋地转，仿佛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镜头花了一瞬，然后就黑了下去，镜头被了泥土掩埋。
——谁赢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叫人心急如焚，恨不得冲到逍遥山去，现场一窥究竟。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到底谁赢了？！】
【卧槽，沈弥可别死啊!!】
【我受不了了，心脏真的大起大落，我感觉我心脏病要犯了】
整个直播间在黑屏后疯狂刷起弹幕，密密麻麻的字占满了屏幕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坐不住了，在画面前站了起来，抱着面前的屏幕疯狂摇晃，仿佛这样就能让镜头重新恢复一样。
过了半晌，终于，被泥土掩盖的镜头晃了晃，又重新开始了工作，从泥泞的土里钻了出来，飞上半空。
虽然镜头被些许泥点掩盖，画面有一些裂痕，但还是能看得清楚。
画面中，沈弥躺在一侧，身上的机甲到处都是裂纹，纳米合金的碎片甚至有一些已经嵌入了皮肤里，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鲜血从嘴角流出。
而另一边，聂溪还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是受了一些内伤，但比起沈弥还是要好得多。
沈弥输了？！
虽然这个结果，很多人都有所预料，但看到胜负已定，他们心中还是有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聂溪不得不承认，沈弥能够用普通的赛级机甲将他逼到这个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本不想用万象级机甲的力量，之前只是将机甲的性能调整到和普通赛级机甲差不多的程度，但最后那一刀，宛如惊雷降世的一刀，让他不得不调动起全部的机甲力量，性能进一步提升后，才让他锁定了胜局。
如果沈弥用的也是万象级机甲，那么胜负还未可知。
聂溪深深地看着沈弥。
画面之外，燕晚星和唐妙对视一眼。
唐妙摇摇头：“可惜。”
燕晚星淡声道：“可惜吗？”
在他看来，聂溪动用了万象级的机甲的核心，这一点就已经是输了。
可惜，这一场战斗并非全然公平的战斗，双方也不是点到即止的比试，他们身上各自都背负着一些东西，胜负输赢，自然要站着的那一方来说。
沈弥脸色苍白如纸，血迹沾染脸颊，带着些许破碎脆弱的美感，他咳嗽一声，将断裂的刀刃插进地面，用刀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聂溪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还要再打么？
以沈弥现在的状态，显然是没有任何胜算了，更何况，他的机甲都已经在刚才的碰撞出出现了大幅度的破损，即便没有到完全不能用的状态，但想要再和万象级的机甲掰手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沈弥脸色虽然苍白，目光却依然平静。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并未失败。
既然还能站起来，还有挥出一刀的力气，那就有赢的希望。
他吸了一口气，浓烈的血腥味灌入口鼻，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但沈弥的目光中，那汹涌的战意……还未熄呢。
“嗒。”
“嗒。”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
细微的动静从不远处传来，刚开始极轻，而后越来越近。
是脚步声。
沈弥和聂溪同时一愣，转头看去。
下山的阶梯处，一个身影慢慢走了上来。
“……嗨。”
来人朝两人尴尬的伸出手，打了声招呼，他身上缠着绷带，看上去重伤未愈的样子。
“……罗定？”
沈弥怔了一下。
“是我。”罗定很开心沈弥还记得他，笑着朝沈弥挥了挥手。
聂溪皱着眉，他认识罗定，刀万象方镜的徒弟，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用管我。”
罗定摆摆手，“我来送个东西就走，沈弥，接着！”
说罢，一个小小的黑影丢了过来，沈弥下意识接住。
头顶的直播镜头也忍不住转了一下，将镜头对准沈弥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苍色的项链，造型很普通，但却隐隐发出悠远的气息，项链下方坠着一把小刀装饰，在风的抚动下轻轻摇晃。
另一边，洗尘基地。
在画面中看到那条项链后，洗尘战队的战队经理直接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

【确实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们是不是喝多了，这不是方镜队长的机甲项链吗？？】
【？？？】
【卧槽, 真的是啊，我认出来了, 但是不敢确定】
【不是, 方镜的机甲项链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性, 罗定出现之前，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当罗定出现，带着方镜的机甲项链，似乎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柳暗花明又一村。
“砰！”
洗尘的战队经理脚步匆匆，推开房间的门。
“师父，这样还可以吗？”
“唔, 太用力了，轻一点。”
“那这样呢？”
“嗯, 这样还挺爽。”
“！！”
战队经理破门而入：“方镜！！！”
会议室里，屠千军正在给方镜按摩肩膀, 听到身后的声音, 同时回头。
屠千军虽然是方镜的徒弟, 但长得比方镜还大一些，壮汉和青年同时回头时, 战队经理恍惚间看到这两张脸好像头顶冒出清澈的问号。
“(v｀)？”
战队经理当然不会想歪, 他现在也顾不上想刚才那段对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 着急忙慌地提高语调：“你的机甲呢？你的机甲怎么会出现在沈弥那里？！”
“我的机甲？”
方镜抠抠脑壳：“徒弟, 我机甲呢？”
“师父你又忘了, 你不是平常都放在这里……”
屠千军拉开他面前的抽屉，大吃一惊：“哎呀, 师父你机甲呢？”
“我也不知道呀。”
方镜叹了口气：“唉，最近记性真的是不行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会忘记。”
看着两人做作的表演，战队经理的额头突突直跳：“你把机甲借给沈弥，这不是把战队也牵扯进去了吗？”
逍遥剑宗跟沈弥之间的恩怨，洗尘本不该插手的，然而方镜这么一搞，洗尘相当于也蹚了这趟浑水。
“什么机甲，我不知道，你可别乱说。”
方镜揉了揉脑袋：“估计是我徒弟拿出去玩了吧，唉，累了，想休息了。”
“……”
战队经理有些拿他没辙。
不过，这件事仔细一想，也说得通。罗定是方镜的徒弟，若不是沈弥当初在流沙界缝救了罗定，他早就死在界缝里了，不论如何，方镜也是承了沈弥这个情，罗定拿着方镜的机甲借给沈弥，这件事从情理上讲得通，道义上也毫无问题。
虽然方镜装作不知情，但经理也清楚，若是没有方镜的首肯，给罗定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把万象级的机甲摸出去随便给别人的。
唉，回头又有得闹了。
经理心力交瘁，心中暗道。
不过，逍遥山现在警戒森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就凭罗定一个人，是怎么绕开那么多逍遥剑宗弟子，给沈弥送机甲的？
沈弥看着手中的机甲项链，神情微怔。
这是……
聂溪侧目，目光投向罗定，眼神带有探究：“方镜让你来的？”
“跟我师父可没关系。”
罗定耸耸肩，摊手道：“是我在路上捡的。你们打吧，我先走了。”
说罢，朝沈弥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然后转身便溜下了山。
聂溪也有些无奈，看着罗定离去的背影，也不拦他，抱着剑，转身看向沈弥，淡声道：“还有力气打？”
沈弥低笑一声，身上已经破损的【不攻】迅速回收，钻入项链。
机甲之下，他的身体已经有多处伤口，白色的刺绣卫衣早就变成斑驳的暗红色，破损不堪，原先在界缝中的伤势又重新崩开，半身染血的样子颇为骇人。
他将属于方镜的项链戴上，随后，纳米合金便扩展开来，顷刻间，一台苍蓝色的机甲便覆盖全身。
沈弥平静道：“多余问这句。”
“……”
罗定刚刚离开那片竹林，下了几级台阶，远远便能看到下方已经有多个逍遥门人正在往上面赶来。
显然是来找他麻烦的。
罗定倒也没有惊慌，环顾四周，然后迅速从阶梯的侧面钻进一片密林，两下就失去了踪影。
周围没有灯光，头顶的月光也被树荫遮盖，四下黑暗，罗定走了几步，撞到一个背影，“哎”了一声。
对方转过身来，看着罗定抱着脑袋痛呼的模样，扬了扬眉：“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真可惜。”
罗定看着青年一身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机甲，登时无语：“你怎么穿着这身机甲？”
青年仰头，翻了个白眼，耳上的枫叶坠饰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我有病啊，穿自己的机甲过来。要不我腰上再别个喇叭，走一路播一路说枫万象来了通通闪开？”
“……好吧。”
罗定心道也是，随后道：“机甲给沈弥送过去了，不过……你觉得他能赢吗？”
“别看聂溪愣头愣脑的，实际上，他可精明得很。”
青年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听得罗定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懂，社会套路深，小朋友还是回去好好练你的刀吧。”
青年瞥了罗定一眼，笑道：“走吧，送你下山。”
方镜的机甲很有名，在联盟现今七位万象的机甲中，方镜的机甲未必是性能最出色的，但却模型周边销量最好的机甲之一。
以苍蓝色为主基调的机甲覆盖于身上，上有白色的云纹，古朴而又大气，宛如一件轻薄的贴身铠甲，线条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装饰。这身机甲几乎没有远程攻击模组，就连职业选手常用的真气炮都没有装，整体看上去极为简单，淡淡的金属光泽带着科技感与神秘感。
这便是刀万象的机甲——【苍云侯】。
沈弥此前并不知道万象的机甲和常规的赛级机甲之间，有什么样的差距，当他亲身体验到万象级机甲后，很快就能感到这种不一样。
流转于机甲中的源能，比起常规的赛级机甲更加浑厚，更加凝练，当它们流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带来汹涌的力量感。沈弥感觉到这股力量似乎与一般的赛级机甲不同，或许是因为万象级机甲使用的动力核心有别于常规赛级机甲带来的。
他握了握手掌，似乎能够感受到身体内的血液流淌的轨迹，比以往的感觉更加明晰，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经脉都在雀跃，就连对于环境的感知也敏锐到了极致。
即便身上的伤依然在隐隐作痛，甚至影响到了身体的动作，但沈弥却有一种感觉。
一种“我无敌，诸君随意”的感觉。
刀闸轻响，【苍云候】的佩刀被沈弥从中抽出。
这是一柄苗刀，比沈弥惯用的唐刀更长一些，刀刃笔直，刃锋锐斜。沈弥拔出刀来，刀尖遥遥对准了聂溪。
没有说话，但聂溪却能分明感受到他的意思。
——“再来。”
聂溪眸光微垂，随后也抬起了自己的剑。
这一刻，机甲性能的差距被抹平。
沈弥吐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并不算好，他放弃了试探与博弈，将心神聚于刀中。
只出一刀。
万象级机甲的源能流转全身，沈弥使用源能的方式极为简单粗暴，几乎没有任何高深的技巧可言，可在这一刻，简单的源能运转，就已经够了。
他身躯微低，刀刃横立于面前。
聂溪神色淡淡，握剑的手没有丝毫抖动。
剑虽未动，但剑意早已亮出。
即便穿上了万象级的机甲，聂溪也知道，沈弥的身体早就已经濒临极限，摇摇欲坠。
他只需要与沈弥周旋，耗尽他的体力，便可获得胜利。
但他不想这样做。
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这一刻，聂溪和沈弥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没了瓢泼暴雨，竹叶也静静地躺在地上，静悄悄的，好像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可天地间，早已充满了肃杀之意。
微风掠起，吹过眼皮。
聂溪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下一个瞬间，刀光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刀光如风，不知何时，平静的地面已经被卷起了一道笔直的气流，竹叶在气流贯穿之间纷飞，与飞虹般的刀光相互映照，而后碎裂成枯末碎屑，宛如扬尘，又如漫天的血雨泼洒！
这一幕美绝，这一刀……亦快绝！
风乍起！
与此同时，聂溪也出剑了。
剑光锐利无匹，如针如刺！
一剑长虹，光影翩翩！
足以震散魂魄的剑意奔涌，像是一瞬，又像是很漫长，刹那间，刀已与剑碰撞。
这一刹那，聂溪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
只听“叮”的一声，似乎急促如银针落地，又似乎如撞钟，悠远绵长。
这一声的动静远没有之前的惊天动地，很短，很快，甚至让人以为像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
世界各地，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风息了。
随着最后一点竹叶的碎末落下，竹林中恢复了寂静。
——死一般寂静。
被肆虐过的竹林仿佛被暴风席卷过，到处都是残竹断叶，泥泞的湿地坑坑洼洼，刀痕，剑痕，随处可见，宣告着战斗的激烈。
半秒后。
半截断剑从高处坠落，径直没入湿润的土地里。
聂溪的身体倒了下去。
刀刃摩擦刀闸的声音静静响起。
沈弥将刀收入闸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聂溪。
随后，他收回目光，继续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苍蓝色的背影逐渐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聂溪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透过交错的竹叶，看到了皎洁的月。
半晌，他喃喃道：
“长这么圆，不累吗？”

【聂溪输了！！！】
聂溪倒下的那一刻, 这一条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没有看过直播细节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聂溪是谁？现今的天下第一剑, 联盟七万象之一，最顶级的职业选手, 如果说他败在其他万象手下, 或许还有那么一些可能。
可败在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手上？
天方夜谭！
可事实就是事实, 不论如何否认，这都是事实。
聂溪的粉丝量在联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一晚，大量的凌风万象的粉丝发出难以置信的哀嚎，仿佛天都塌了一般，这个结果让他们难以接受, 但看完聂溪与沈弥的那一战后，似乎又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与聂溪战败这个消息一同传遍世界的, 还有另一个名字。
初次听闻沈弥这个名字，还是“青雀”的那个阶段, 作为前段时间咏武游戏中大热的黑马, 他着实给了大众很多惊喜, 而后被众多职业战队招揽，到学院联合赛上那惊艳一刀, 再到流沙界缝与枫万象配合击杀哈麦丹的消息, 再到……他上逍遥剑宗。
这个名字每一次出现, 都给人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这一次, 沈弥更是做出了惊天动地之举, 以非万象的身份……甚至连正式职业选手都还不是的身份，击败了联盟登顶的七人之一, 凌风万象聂溪。
说惊艳，说震惊，似乎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非要说的话……
那就是崇拜。
像是在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这种仿佛神话故事一般的情节，竟真切的发生在自己深处的这个时代，让人有一种恍如在梦中的感觉。未进入职业联盟，就已创下击败万象的记录，这份战绩，不仅是前无古人，恐怕此后千百年，也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