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一根藤蔓飞快卷到沈弥脚踝，将半空中的他拉了下来。
骤然失去平衡，沈弥目光一凛，恐怖的身体控制力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沉腰下塌，快速调整身形，悍猛落地，踩在坑洞里，溅起大量凝固的砂砾，气浪也在同时向周围掀开，逼退了涌来的藤蔓。
他用的是罗定的刀，A级机甲的刀比原本的合金刀要耐用许多，但此时也在多次和坚硬藤蔓的交锋中出现了豁口。
前方密密麻麻的纠缠藤蔓拦住了去路，也让沈弥短暂失去了哈麦丹的视野，让他分不清方向。
“十……十一点方向。”
耳边传来陆仁嘉小小声的提醒。
沈弥差点没听清，还好凭借着出色的耳力捕捉到了陆仁嘉的这句小声提醒，他深吸口气：“下次大点声。”
说罢，脚踏地面，源能流转，身形再次窜出！
陆仁嘉原地惆怅：“……大声喊也很累的啊。”
身躯还在路上，但沈弥的刀早已先行而至！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不像是B级机甲所能达到的水准，沈弥全身上下好像长满了眼睛，身后，旁侧，乃至头顶袭来的藤蔓，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优解，像是身体本能，在藤蔓有所动作的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反应。
“吱——”
进攻与躲避之间，沈弥好像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吱吱声，朝旁边一看，蓝璃鼠正被一根极细的藤蔓缠住，无助的蓝璃鼠蹬着小爪子正在挣扎。
沈弥顺手劈了一刀，把蓝璃鼠身上的藤蔓砍断。
蓝璃鼠像是被吓坏了，刚一落地，就一溜烟消失不见。
沈弥收回眼神，再次确定了方向，刀锋握持，汹涌的锐意再次喷薄而出——
终势·雷赐！
身上的机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机甲上的光条红到刺眼，好像下一瞬就要承受不住压力而散架，唯一稳定的，只有沈弥的刀，和他持刀的手！
嗡，嗡——
刹那间，如雷光涌现，刀锋化作雷鸣，狠辣斩下，面前狂乱舞动的藤蔓与刀锋接触，如割麦子般被斩断，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撕拉——
像是镰刀割过禾苗，交错在一起的藤蔓被拦腰切断，断裂的藤蔓四散纷飞，终于露出了后方哈麦丹的本体的样子！
与此同时，沈弥手上的刀也再次断裂。
“接住！！”
罗定跟在沈弥屁股后面帮他清理后面的藤蔓，短短十几秒钟时间，他也已经浑身是伤，原本已经缝合的腰部伤势再次裂开，他强忍着剧痛，把手里的刀丢向沈弥。
合金刀旋转着朝沈弥飞来，沈弥没有回头，但通神的敏感让他无需用眼睛看就能精准找到刀的位置。他本能般的伸手接刀，刀柄稳稳落入掌中。
面前的哈麦丹仿佛细草般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视线越过断裂的藤蔓，沈弥终于看到了哈麦丹的本体。
像是由木头做成的漂亮娃娃，身上覆盖着些许青色苔藓，哈麦丹的本体长相出乎意料的清秀，人畜无害的样子，但看外表完全不像是拥有超高危险性的S级异兽。
胸口……
沈弥目光向下，瞄准了哈麦丹的胸口，手中的刀一瞬间没入刀闸，作拔刀之势。
悚息，凝神，只求一刀。
沈弥闭上了眼睛。
“小心后面——”
远处的声音松松融融，好似在另一个维度，听得并不真切。
下一秒，柯文州出现在了沈弥身后。
他眉眼阴鸷，剑锋划过空气，一出手便是杀招！
——不知天高地厚，凭你也能杀得了哈麦丹么？
柯文州是逍遥剑宗的人，他当然知道哈麦丹是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才明白今日已经是死局。
别说是沈弥了，就算万象亲自来，没有三个万象联手，也休想杀掉哈麦丹。
不过是无妄的挣扎罢了。
柯文州已经做好了今日死在这里的准备，但作为逍遥剑宗的人，他即便在死前，也要为柯丰羽铺上通天坦途。
先前沈弥给他的那一巴掌，他一直没有忘，旧仇新恨，加上沈弥那足以威胁到柯丰羽的天赋，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出这一剑。
这一剑，是冲着沈弥的背后去的！
声光敛敛，沈弥此刻似乎进入到一个奇妙的境界，即便闭着眼，他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
舞动的藤蔓，宛如静止的沉睡的哈麦丹，身后罗定焦急发出的声音，还有来自柯文州的毕露杀机。
沈弥回身，拔刀。
刀光既出的刹那，一切又恢复了流动。
被斩断的藤蔓重新生长出来，再次阻挡在沈弥面前。
横飞的鲜血透过藤蔓构筑的屏障，撒在哈麦丹的身上。
哈麦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柯文州发出一声惨叫，身形向后倒飞出去。
机甲的纳米金属碎片在半空中零落洒下，一只断臂飞出，而后砰然落地。
“我的手，我的手！！”
柯文州捂住自己的肩膀，瞳孔剧颤，鲜血潺潺中，他看到自己飞落的手臂。
周遭一切声音重新回归，沈弥收起了刀。
他回头看了一眼哈麦丹的方向，暗道。

虽然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在沈弥看来很慢, 但在旁人看来，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柯文州的突然出手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罗定也只来得发出一声提醒, 而后刀光渐隐，他们看到的就是柯文州的手臂被斩去的一幕。
“啊啊啊啊——”
柯文州的惨叫撕心裂肺, 在坑洞中回荡。
南素素丢出自己的长纱, 将柯文州卷回来, 看着他捂着手臂翻滚惨叫的样子，南素素有些怔愣：“怎么办？”
沈弥表情平静：“他先出手的。”
也是柯文州自己倒霉，沈弥方才气机已经攀升到极致，进入了那特殊的无我境界之中，这一刀蓄势待发，不得不出, 若是柯文州不来，沈弥这一刀已经砍在了哈麦丹身上。
柯文州凑上来领这一刀, 沈弥也就随了他的愿，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 或许就是沈弥自己了。
罗定回过神来：“是, 是柯文州先动的手, 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不能怪沈弥头上！”
的确, 这件事是柯文州的错, 沈弥这一刀出的没有任何问题, 柯文州方才出手已是杀招, 沈弥为了自保, 无可指摘。
但棘手的是，柯文州是逍遥剑宗的人, 以逍遥剑宗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作风，可不会管这么多。看着地上躺着翻滚惨叫的柯文州，唐郁心道：这下麻烦大了。
“奴家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南素素目露鄙夷地看了柯文州一眼：“沈公子放心，若是有人找你麻烦，我出来给你作证！”
唐郁表情有点复杂。
他是唐门的人，想得自然更深一点，顾虑也更多。唐门和逍遥剑宗有很多合作项目，若是因此牵连了唐门……
“哈……哈麦丹好像醒了！”
罗定目光落在坑洞处，他所在的地方视野更好，透过层层的藤蔓，他的视线与睁开眼的哈麦丹接触了一瞬，顿时惊讶出声。
唐郁心顿时沉到谷底。
沈弥回过头，漫天狂乱舞动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变得颇为温顺，环绕在中间的哈麦丹四周。如同精致木偶娃娃般的哈麦丹正静静地看着他。
“……人类。”
哈麦丹张口说话了。
它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砂纸相互摩擦发出的动静。
沈弥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异兽，愣了一瞬。
哈麦丹看着沈弥的目光中隐隐有探究之色：“……刀客？”
遍地散落的藤蔓仿佛它的头发，有生命地在四周游走。虽然没有之前那般狂暴，但空气中隐隐流动的压迫感却比之前还要恐怖，属于武者的第六感突突直跳，沈弥握紧了刀，目光扫视着面前的哈麦丹。
“它在吸收界缝的力量！”
罗定察觉到什么，大声喊道。
地面隐隐有隆隆的震颤，像是又一场大葬沙暴即将到来，界缝的稳定性正在被破坏，与此同时，界缝入口处的救援队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情况。
“退出来，快退出来！！”
“界缝正在崩坏！空间扰流要来了！”
“赶紧跑！”
“里面还有伤员！”
“顾不了那么多了，快走！！”
现场闹作一团，刚刚进入到界缝准备展开救援的救援队听到这个消息也在疯狂往外窜，原本井然的秩序在这一刻有些摇摇欲坠。
洞穴中，唐郁听到罗定的喊声，知道现在不是瞻头顾尾的时候，一个不好，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什么唐门什么逍遥剑宗，还管那么多作甚。
“素素，你帮他止住血。”
柯文州的哀嚎声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血而亡，虽然唐郁也很讨厌柯文州，但要是不管他让他直接死在这，也不合适。
“奴家又不是医疗兵……”
南素素嘟囔一声，但还是照做了，丢出一袭轻纱，将柯文州的伤口包住，然后用力拉紧，强行止住了血。
唐郁咬了咬牙，不再管柯文州，双手一振，莲刺如灵蛇般卷出，朝着远处的哈麦丹攻去。
“我吸引它注意力，沈弥，你……”
话音未落，唐郁的声音直接顿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一根藤蔓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速度快得像是瞬息间划破时空，以至于唐郁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藤蔓拔出，血雾喷涌，唐郁的莲刺失去控制落到地上，他整个人也向后倒去。
“唐郁！”
罗定喊了一声，想过去接住唐郁，但下一秒，双腿也被藤蔓先后刺穿。
……好快。
苏醒后的哈麦丹控制的藤蔓，比之前不知道恐怖了多少倍，罗定甚至直到身体栽倒，才姗姗来迟地感受到双腿被刺穿的疼痛。
他倒在地上，表情隐隐恐惧。
这就是……连万象都要暂避锋芒的顶尖S级异兽吗。
哈麦丹表情平静，甚至没有朝罗定和唐郁的方向看，身下的藤蔓收回，鲜血顺着藤蔓低落，它轻轻转动头，看向沈弥的位置。
但沈弥已经不在原地。
哈麦丹怔了一瞬，下一秒，耳边响起了破空的风声！
它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见到的便是一抹天青色的残影。
以及……
带着浓烈杀气的刀锋！
这家伙还有点意思。
哈麦丹脑子掠过一句，随后也没见它有所动作，身下仿佛无边无际的藤蔓丛就已“唰唰”地动了起来。
像是无数毒蛇在一瞬间探出头，扭动身躯，密密麻麻的藤蔓比先前更迅捷，更有力量，也更灵活。大量藤蔓朝着沈弥袭去，前后左右上下，几乎每一寸空气都被锋锐的藤蔓所挤满！
避无可避！
沈弥没有惊慌，相反，他的脑子十分冷静。
交错缠绕的藤蔓在他的视网膜停留了一瞬，大量错综复杂的乱线中，隐藏着看不到的突破口。
没有任何分析，几乎是本能一般，沈弥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刀光流转，身随气动，沉刀小许，作势左攻，再齐跨一步，修正从中切入！！
复杂的动作在刹那间便已完成，沈弥佯装从左侧突破，他身体动作的一瞬间，面前的藤蔓丛林也包围到他的左侧，但下一瞬沈弥已经修正了姿态，以无匹之势回切中线！
极快的反应与节奏变换甚至让藤蔓都来不及反应，向左攻击的那一刻中间出现了短暂的空挡，很快，快到眼睛一眨就消失不见，但沈弥还是抓住了。
——铛！！
犹如风暴卷入疯狂生长的藤蔓丛林，恐怖的刀势与藤蔓中段碰撞，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嗡鸣声，机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沈弥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疯狂，持刀的手拿拦变化，随后横斩而下！
刀光势如破竹，突破了藤蔓封锁，天青色的身影进入到哈麦丹的视野中。
“……”
哈麦丹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片刻的错愕。
这个人类……
沈弥脸上没有高兴，他的头部装甲已经在刚才的冲击中被打碎了一半，破损的头盔之下露出一只眼睛，他的目光与哈麦丹对视，平静又疯狂！
机会只有一次……
禁不住沈弥从头到尾全输出的作战方式，机甲【天青】在高强度作战中已经到了极限，沈弥的目光从哈麦丹脸上掠过，停留在他的胸口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是带有腥气的泥土味道。
这一瞬间，他又进入了“无我”的状态。
寂兮七势刀。
止势……
哈麦丹注意到了沈弥的眼神停留之处。
想攻击我的核心么……
他冷冷的看着沈弥。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类少年有着相当娴熟的技法，在它见过的刀客之中，也鲜少有能与他比拟的人。
但，还是太慢了。
两方的距离如此之近，这个人类穿的机甲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只需要一个抬手，它的藤蔓就能刺穿……
下一秒，如清风拂面，了无声息。
刺穿……
哈麦丹怔愣了一下。
好像一阵轻柔的风吹过，这个刹那，他已经看不到沈弥的位置了。
纠缠如丝的藤蔓在沈弥原本所处的位置扑了个空，并没有如原本预想的那样，刺穿他的心脏。
哈麦丹错愕地回过头。
沈弥像一缕轻烟，轻柔地落在地上，这一刀没有杀意，也没有原先那无匹狂暴的锐气，轻柔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声息，好像静悄悄的夜拂过一抹清风，未曾感受，就已飘然而过。
哈麦丹的胸口出现了些许裂痕，但很快又重新生长，恢复如初。
随着这一声轻响，沈弥的刀刃断裂，机甲也随之停下了运转。
……没有成功。
沈弥垂下眸子，心想。
是的，他成功击中了哈麦丹的核心。但他的机甲等级太低，所用的合金刀材料也并不足以击破哈麦丹的防御。
这一刀没有破坏掉哈麦丹的核心，反而让他的刀直接报废，机甲也已经到了极限，B级的【天青】能够支撑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源能停止流转，那种与机甲融合后宛如超人般的力量感与速度感消失不见。
失去动力的天青在哈麦丹面前和纸糊无异，锋锐的藤蔓刺穿了沈弥的肩膀，从锁骨处钻出，将沈弥吊了起来。
沈弥吐出一口鲜血，喉腔中布满了血腥味。
“人类的刀法，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么？”
哈麦丹冷漠地看着沈弥，它看上去神色如常，但眼中却带有一抹微妙的惧意。
不得不承认，那一刀……如果那一刀沈弥用的是高等级的机甲，或许它已经……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并不好受，哈麦丹的表情隐隐有些愤怒，随后又是两株藤蔓直冲而上，分别贯穿了沈弥的脚踝与手臂。
“沈弥！”
罗定叫着沈弥的名字，想要帮忙，但被藤蔓缠住的他无法脱身，身上也满是伤口，力量在不断流失，早已失去了抗衡的力量。
“让我想想，先从哪个地方开始折磨你好呢？”
哈麦丹清秀的面孔上出现一抹残忍的笑容。
沈弥没有回答。
下一瞬，哈麦丹僵住。
沈弥没有回复，但他的动作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他突然暴起，身形如燕，朝着哈麦丹飞身扑去。“刺啦”一声，锁骨被带下大量血肉，强行挣脱了藤蔓的控制，手臂和脚踝是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淋漓纷飞。
手用不上力气，他便咬着刀柄，没有机甲，他就纯粹用身体的力量。
他衔着刀柄，森寒的刀刃倒映着他冷漠的目光，在哈麦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沈弥再次袭向哈麦丹的胸口。
“找死。”
哈麦丹沉下脸，终于被激怒了。

沈弥的刀锋再次刺上哈麦丹的胸口。
然而没有机甲的辅助,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大大降低，这一刀并未起到任何效果。
“笃——”
沈弥目光微敛，在哈麦丹发动攻击前, 借力向后一弹，再次拉开距离, 落地时身形摇摇欲坠。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 罗定、唐郁等人想要过来支援, 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哈麦丹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这里，但周围的藤蔓就已经让他们分身乏术，身上满是伤口，唐郁更是被三根藤蔓刺穿了身体，钉在坑洞的墙壁上。
“沈弥！”
罗定还想帮忙, 下一秒却被身后席卷来的藤蔓缠住了脖颈，将他吊起, 粗糙的藤蔓收紧，罗定的脸一瞬间变成紫红色, 拽着脖颈上的藤蔓奋力挣扎, 机甲也发出将要爆裂的嘎吱声。
视线变得逐渐模糊, 罗定勉强睁开眼朝着沈弥的方向看去。
沈弥的身影在铺天盖地的藤蔓中显得尤为渺小，他的机甲已经宣告报废, 遍布裂纹, 露出半个布满鲜血的身躯, 但少年的目光却是依然平静, 平静到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