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靶(小崇山)

杜德宁愈发不依不饶：“你出来！易绍南！今天必须当着游明宇的面说清楚了……”
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秘密的消息，易绍南即将离开基地，具体以什么理由离开还不清楚，还有上次他在公共水池上捡到的抑制剂贴，是不是易绍南的他不知道，但他拿到母亲的实验室去检测过。
是Omega用的。信息素很淡。
如果抑制剂贴真是易绍南的，杜德宁怔怔地想，那易绍南就是Omega。
易绍南怎么会是Omega，他英俊，出色，坚韧，带一点漠然，但目光看过来时，又像冬阳照样冰雪，让人想要寻找无数个融化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易绍南终于站了出来，露出一张英俊白皙的脸。
游明宇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争吵，看了看易绍南，又盯着杜德宁。
杜德宁的目光全浸在易绍南身上，易绍南闭了闭眼，仿佛不敢面对杜德宁，最后转到游明宇身上。
易绍南的那个眼神……
湿润，柔软，英气中藏匿着动容，歉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完完全全是一个Omega看Alpha的眼神，杜德宁的泪水涌上来，瞬间就明白了，易绍南喜欢游明宇，游明宇也喜欢易绍南，但游明宇自己还不知道。
因为游明宇的肩挡在易绍南前面，眼神干净、热烈、笃定，就好像他们天生一对，无关性别，他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地壳正在震动。

路灯附近都是监控，不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大声争执容易被听见。
易绍南朝杜德宁摇了摇头，神情严峻又带了点恳求——就算要暴露身份，也不是现在，更何况有些话他需要当面跟游明宇单独说。杜德宁看到易绍南的表情，不忍心再逼迫他。
临走的时候，杜德宁忽然回过头，“绍南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空气里静悄悄的，有风吹过来，细微的砂石在脚下打转儿，游明宇踢了踢石子，收回视线，看向易绍南，目光略带审视：“你怎么他了。”
两个人往宿舍方向走，易绍南说：“没怎么。”
“没怎么他要抱你，”游明宇一提这茬就来火，“我看他就是喜欢你了——”
“叫你跟他少来往你不听。”
游明宇还说：“现在好了吧，人家找上门来了。”
杜德宁身份特殊，易绍南被谁喜欢不好，非被他喜欢。要是杜德宁敢耽误易绍南的服务期，游明宇非得把杜德宁这个豆包捏成豆卷。
易绍南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尽管灯关昏暗，易绍南还是看清了游明宇那张不爽的脸，棱角分明，微微皱着眉，闭眼的时候很用力，再睁开时，用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看着易绍南，想发火，又拼命窝住。
为什么看见他恼火，易绍南也觉得心跳加快。
视线往下移，易绍南看到游明宇的喉结，他的衣服总是穿得很干净，训练服衣领立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干燥的柠檬洗涤剂气息，他肩颈线挺拔、英朗，把训练服完全撑起来。
易绍南闭了闭眼，觉得不能再往下想了。
“你不认识我了。”游明宇古怪地看着他。
易绍南收回视线，眼角有淡淡的笑意。
路过林荫道时，一路寂静，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游明宇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讲到正事：“下周综合训练，有三个优秀学员名额，争取一下。”
“嗯。”易绍南轻轻应声。
游明宇觉得他很敷衍，“‘嗯’什么‘嗯’，一定要争取到前三。”
易绍南看着他就想笑：“那你呢。”
“不用你管我，”游明宇侧过脸，听到不远处传来钟声，快十点了，宿舍该关门了，“赶紧上去休息，”见易绍南不动，游明宇推了他一下，“走啊。”
宿管大爷叉着腰，手里握一串钥匙，站一楼廊檐底下喊：“再不进来锁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游明宇还在后面轻声抱怨：“听到了没有啊——”
“听到了。”易绍南回过头看他。
游明宇呼吸变得急促，想说什么又有点忘记了，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挠挠后脑勺。
一楼的灯陆续熄灭，只剩下楼梯上方的声控灯还亮着，易绍南走在游明宇前面，快到五楼时，他转过身问游明宇为什么要争取前三的名额。
游明宇懒得跟他解释：“你不是要出差吗，我想早点结束服务期，到时候看能分到哪里去……”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话烫舌头一样，话锋一转，愤愤然给易绍南施压：“反正你必须拿到前三。”
“不一定分到一个小组。”易绍南说。
“你怎么知道。”游明宇微微抬起下巴，傲慢又势在必得。
也好，借着这次机会，易绍南想做一件一举多得的事。
走廊寂静了片刻，灯忽一下暗了，黑暗中，易绍南低头笑了，等游明宇清了清嗓子，灯光重新亮起，易绍南的面容又恢复清冷，目光清澈又湿润，游明宇被他瞧得一愣，顿时有点失语。
“大晚上不睡觉做什么！”楼下传来催促声。
脚步声匆匆，回荡在廊道里。
大部队正式出发前，所有Alpha在操场集合，这是自他们服务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的训练，听说参与训练还有Omega，Omega午后进山，凭借暗号寻找队友。每个组五个人，一个向导，两个狙击手，另加两个通信兵Omega。全体一共60个人，被分成12个小组，共同竞争三个优秀学员名额。
优秀学员诞生于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终点的小组，射击成绩优异者也算。
这意味着竞争相当激烈，不仅要个人突出，还得让小组活下去。
为公平起见，每个Alpha都上前抽签，抽到颜色相同的数字，就会被分到一起。
轮到游明宇抽签时，他朝大华眨了眨眼，大华死猪不怕开水烫，‘靠’了一声，佯装没有看到暗示。他上回洗澡崴了脚，无缘综合训练，前两天被划分到后勤，协助其他战友训练。
“选好了没有？”大华乜着眼。
游明宇的手在铁皮桶里搅来搅去，就是拿不准哪一张，到最后大华实在看不下去了，“行行行，你随便抽吧！”说着，大华要把他的手扯出来，游明宇不肯拿出来，两只手简直要铁皮桶打架了，直到一个纸片落在游明宇掌心，游明宇心会神领，“选好了！”
就这样，游明宇站到一旁，等待其他队员加入。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游明宇视线中，身穿迷彩训练服，黑色马丁靴，肩上背了一把枪，帽子戴得端正，显得脸庞白净，短发乌黑，游明宇上前打招呼，“哟，易绍南。”
两个人相视一笑，很快，向导Alpha到了，看着脸生，留着络腮胡，像是住在楼上的。
“你好，我是骆奇。”
易绍南礼貌一笑：“你好。”
游明宇在旁边鹦鹉学舌：“你好。”他还顺带耸了耸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两个Omega，”易绍南看了看腕表，现在才上午九点，“咱们先出发吧。”
骆奇率先走在最前面，他也是狙击手，只不过职业方向是向导，偏向技术岗，专门从事大型作战训练研究，根据地形、地势，搜集有效线索，提供准确的前进信息。
但论射击，他不及游明宇、易绍南更专业，好在术业有专攻，各位Alpha各司其职就好。
一路上卡车摇晃，丛林远去，潮气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天阴的缘故，林间光线不是很好，还没到晌午，游明宇就觉得气压极低，光线浑浊。
下了车，Alpha们一同进山，起先还能看到不少同行者，组与组之间相差不大。
这一带他们很少去，听说附近有个防空洞，森林有多深，是否有峭壁，一切都是未知。到达第一个分叉路口时，骆奇没有着急带路，找个还算平整的岩石，跟游明宇、易绍南一同研究地图。虽然这张图仅供参考使用，且每个小组的地图都不完全相同。
“这里地势低，有水洼，湿气重，容易中埋伏。”骆奇上面画了一个圈，“午后Omega会在这座山跟我们碰面，他们没有武器，一旦被击中，直接淘汰出局。”
游明宇环视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实在看不出来基地能提前设下埋伏，“不会是真子弹吧。”
“肯定不是，”易绍南想了想，“如果失去通信兵会怎么样？”
骆奇将地图卷起来，“通信兵会解码，除去排除一切阻力前进，我们还需要他们在接受到信号后，将提示信息解码为路线。”
游明宇语气很轻：“保护两个Omega还不简单吗。”话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好奇：“为什么是两个Omega，他们俩角色一样吗？”
“一个负责调试设备，另一个负责解码。”骆奇说。
出发前，每个Alpha都得到一张提示单，上面写着综合训练禁忌，诸如：
——禁止跟其他小组交流路线信息
——禁止私下复活队友
——在听到爆竹鸣叫后，意味着队友中了埋伏
三个人陆续了解训练规则，收拾好行囊继续出发，骆奇走在最前面，游明宇紧跟其后，易绍南则负责断后，一路上还算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骆奇问：“Omega要怎么才能找到我们？”
游明宇翻了一下提示单，“衣服上的数字，”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每个Alpha都有编号，Omega需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三个队友身上的数字，并做出计算。”
易绍南仔细想了想：“如果Alpha发现Omega非队友，是不是可以——”
毕竟任何一个小组失去Omega通信兵，等于盲人摸象，走得再快，也无法到达正确的终点。偏偏拥有最大信息量的Omega，在这场训练里几乎是手无寸铁，非常需要队友间的协作。
没等他说完，骆奇回过头，点了点头，“可以直接击毙，当然误伤自己的Omega队友就不好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越往里走，雾气越发重，周围树林高大，遮天蔽日的，如果不是气候尚可，山间吹过来的冷风，会让人误以为走入凛冬。
37、17、19，易绍南看着自己和队友们身上的数字，心想Omega的算法究竟是什么，如果Omega发觉算出的结果与自己的不匹配，还需要小心绕道，避免被击中。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情况——Omega知道Alpha非队友，但为了活下去，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取Alpha们的信任。这也意味着，Omega亦敌亦友，随时可能反水。
游明宇和骆奇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对偶然出现Omega采取中立态度，不会刻意制造误伤，但也不会轻易信任谁。三个人在丛林中行走，拨开枝叶，攀过岩石，终于翻过了地图上的那座山。
等他们再抬头时，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网，枝叶交错凌乱，其中一面网还倒挂着一个人，像是个Omega。
触目惊心。

第31章 捂住心脏
游明宇观察了一下，四只网悬在不同的树干上，其中一面网拴了滑轮，这也是诱捕到Omega的原因，不对，这附近肯定有埋伏，否则Omega不会轻易落入圈套。
“看一下周围有没有信号发射器，”游明宇提醒易绍南去找，接着，他往前跨了一步，找到垂下来的绳索，拽不动，是个死结，“有剪刀吗，骆奇？”
骆奇说：“有！”
就这样，三个人开始分工，易绍南在草丛深处找了一个发出轻微‘滴滴’声的信号发射器，并且调到了蜂鸣档，幽绿色的LED灯一闪一闪，很容易引起Omega的注意。
这周围草丛茂盛，数条溪流穿梭其中，岸边淤泥堆积，Omega显然还没来得及走过来，就被捉住了。易绍南按下电源键，光芒瞬间暗下去，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再往回看，游明宇已经解开绳索，跟骆奇一同拽住网面，将Omega放了下来。
“绳子。”游明宇摊开手心，骆奇在一旁看着，半天没反应，“我说绳子——”
骆奇有点犹豫：“要绳子做什么，是个Omega……”
尽管光线昏暗，仍然能看见躺在地上的是个Omega，身量偏纤瘦，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上背了通信包，他身上倒是不像有伤，但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易绍南拉开背包，找出绳子递给游明宇：“用我的。”
骆奇在一旁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游明宇把Omega的两只手捆起来，又扶着他坐起身，还让易绍南递来水壶，给Omega喝点水。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在不清楚Omega是敌是友之前，Alpha必须占据主动权，主动筛选队友。
天渐渐黑了，Omega在微弱的光芒中醒来。
三个高大的Alpha站在不远处，旁边生了个火堆，上面架着几只铁皮罐头，空气中有淡淡的食物香气。Omega眯了眯眼，仔细辨认着Alpha们背后的数字编号，很快吹出暗哨。
很快，游明宇走了过来，问Omega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倒挂到树上的。
Omega说自己叫陈子安，负责解码，听到信号发射器的声音，误以为提前遇到Omega队友，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捆住脚踝，整个人被倒拽着往上。
“所以森林里还有障碍物，会干扰判断。”易绍南看着陈子安，“Omega队友之间相互认识吗？”
陈子安摇头，“我们靠密码相互识别的。”
一共12个小组，每个组2个Omega，丛林中至少有24个Omega，人挺多，他们之间相互不认识很正常。骆奇收拾行囊，“这里地势低，容易暴露，咱们得重新找个地方过夜。”
易绍南扶陈子安起来，“你身上有伤吗？”
陈子安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腿、肩颈，“没觉得身上痛。”
“那走吧，”游明宇踩熄火苗，“我们还得走几公里，找到最后一个队友。”
现在多了一个人，又是Omega通信兵，队伍重新调整顺序，依然是骆奇在前，只不过易绍南和游明宇换了位置，游明宇在最后面，检查周围有没有异响。
一路上，骆奇暗自思忖，幸好救下陈子安，如果对他视而不见，那他们肯定要输了。
但转念一想，若陈子安不是队友，又会是另外一种局面，总之他们几个就是很幸运。他虽是向导，却莫名觉得无论发生什么，输赢与否，他都要和队友在一起。
这股强烈的凝聚力，应该来自游明宇——这个看似不着调，傲慢，自大的Alpha。
夜深，山路幽暗，为了藏匿行踪，他们几个没有开手电筒。
月亮升起来，在丛林中透出清冷的光芒，浅浅地照亮脚下，溪流泛着细碎的月光。骆奇在前面探路，回过头提醒：“前面是座独木桥。”
“多长？”游明宇抬起下巴，前方河面较宽，水流急促，独木桥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攀扶。
骆奇说：“20米左右。”
还挺长的。他们几个Alpha倒是没有问题。
游明宇按下腕表，表盘发出幽蓝的光芒，现在是深夜11:30，照地图提示，跨过这道独木桥，就是迷障，周围岩洞居多，是得天独厚的信号接收地，Omega队友就算没碰到他们，也会优先抵达迷障。
月光照过来，几只影子落在岸边，这里很容易暴露行踪，不能久留。
游明宇跟骆奇换了个位置，“我先来。”
说着，他三两下翻了上去，站到独木桥边缘，高大的影子迅速挡在几个人面前，游明宇回过头，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拿的？”
易绍南刚想说‘没有’，瞧见陈子安的通讯包。
游明宇也注意到了，伸出手：“给我。”
“不重，我可以自己拿。”陈子安不想给队友添麻烦。
游明宇目光镇定，重复了一遍：“给我。”他周身带着强烈的压迫，却能让人充满安全感。也是，通讯设备对任何一个小组至关重要，还不如给游明宇拿着，Omega只需要保证走过来就好了。
“骆奇，你站到陈子安后面，万一他需要你帮一把。”游明宇说。
就这样，游明宇不仅背负着自己的行囊，肩上还挂了一个通讯包，从影子上看，他像一个身负重物的怪物，但他又是那么矫健、步伐沉稳，‘笃’、‘笃’，马丁靴踩在独木桥上，几乎没有任何摇晃，就这么平衡地走了过去。
很快，游明宇放下背包，朝身后伸了伸手，示意陈子安过来：“来吧。”
游明宇刚才轻松走过独木桥，给了陈子安莫大的信心，让他觉得桥虽险，自己也一定可以过去，况且他们平时也训练过。骆奇也在身后鼓励他，“没事，我就在你后面，更何况还有绍南！”
提到易绍南，游明宇的视线短暂地偏了一下，他看见易绍南站在桥的另一边，身形高大而瘦削，双手环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很好，至少易绍南让游明宇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