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礼抱着顾希言下车,大海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从一开始的平静无浪,此刻变得波涛汹涌,海水变得更加狂暴。
海岸边浅薄的海水已经结冰,踩上去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天空开始下鹅绒小雪,雪花一朵朵飘落,轻抚在他们肩头和脸颊。
祁礼轻轻抚去顾希言脸上的雪片,眼中尽是不舍。
“大哥,你想好了吗?”苏杭不忍心提醒。
将顾希言放回大海,他们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顾希言否会恢复,即便他恢复了,又是否会回来,这是个未知数。
毕竟,当初顾希言并非自愿出海的,没有人鱼不渴望回到属于他的彼岸。
祁礼不知道该怎么办,爱死自私的,他想要顾希言一直待他身边。
但同时他不能让顾希言死在他的怀里,他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相信他的言言恢复后会回到他身边。
他俯身在其额头,深情留下一吻。
或许,这将是永别。
他轻轻抚拭眼角的泪,动作轻柔的将顾希言放在岸边。
大海有所感应般,海浪袭来。当海浪靠近顾希言时,放慢了速度。
温柔的将其包裹在内,海水将他掩埋。他随着海水的退去,顾希言被带回了大海深处。
在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祁礼最后的支撑也垮掉了,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当祁礼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处医院,他醒来的第1件事就是询问顾希言的情况。
苏杭摇头,表示已经派人守在海边,暂时还未发现顾希言的踪迹。
不过放心,只要有顾希言一点踪迹,他们就会立即汇报。
平时冷静自若的祁礼,此刻却显得如此失态,他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的想要起身。
苏杭将他按住,“大哥,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
祁礼坚持要亲自到海岸边,言言还在等着自己。
言言要是恢复过来了,在岸边没看到他会害怕的。
苏杭劝不住他,也只能由着他。
海岸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苏杭也向研究人鱼的专家询问过,他们都说顾希言脱离海岸太久了。
器官全部都坏死掉了,恢复的概率微之甚微,几乎可以说不存在。
祁礼和苏杭都不愿相信这个结论,他们坚信顾希言一定福大命大,一定能渡过难关。
两人就在无边无际的海岸边,一等就是三天。
祁礼三天以来滴水未进,他的身体疲惫不堪,迅速显露出憔悴的面容。
他整个人暴瘦10斤,好似只要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的眼眸静如死水,麻木的看着水面。
苏杭在一旁看的揪心,他也曾劝说过祁礼去休息一会儿。
海面上有他盯着,可是祁礼不放心,坚持自己来。
苏杭看着祁礼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是上来,“祁礼医生说过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长时间的劳累,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面对苏杭到怒吼,祁礼赤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他的心中只有那片海,只有那个他深爱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让苏杭感到无比痛心。
他深呼吸,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第七十二章 主人是不要言言了吗?
他蹲在祁礼身边,语气放柔,低声道:“大哥,你这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小言要是知道了,他会伤心的,你舍得让小言伤心吗?”
这番话起到了预期的效果,祁礼在听到顾希言的名字时,整个人像活了过来。
他小声呢喃着,“对,不能让言言伤心,不能让言言因为自己哭。”
他必须振作起来,他要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言言,到时候言言一定会开心的。
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向休息的地方走去。
苏杭看到他的理智似乎恢复了,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掀起海浪的海面,小声说着:“小言你要好起来,我们都在等你。”
突然,“踫”一声闷响。
祁礼支撑不住,径直栽倒在地上。
苏杭瞳孔一缩,焦急的喊道:“大哥!”
好在,祁礼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熬夜加上长时间的空腹导致的晕厥。
这次,祁礼很听医生的话,每天都会按时进食。
也会进行短时间的休息,确保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精神支撑着。
他们待在岸边已经一周了。
却仍然没有看到顾希言身影,祁礼并没有放弃,他坚信他的言言还活着。
可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的公司需要他。
整个祁市现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谣言四起。
白清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打电话给祁礼。
她并没有询问缘由,劈头盖脸就开始责骂,“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跟那条鱼在一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董事会已经生气了。
我看你就是被他迷昏了眼,已经忘记了你到底是谁。”
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责骂声,祁礼没有回应。
“祁礼我告诉你,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给我回到公司。”白清丢下这一句,挂断了电话。
苏杭走到祁礼身边,担心的开口:“大哥。”
祁礼没有说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早已习惯了。
三天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等到顾希言的出现,或许再也等不到了。
祁礼站着岸边,注视着平静无浪的海面。
海边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海风吹动他纤瘦的身体。
苏杭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人会一直守在这里的,直到找到顾希言的那一天。
“嗯。”祁礼轻声应道。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回去了,祁市还等着他。
他没办法反抗母亲的命令,能做的只有顺从。
“走吧。”苏杭轻声说着。
祁礼跟着他离开,在他离开前他不放心,再次看了一眼大海。
海面还是毫无波澜,就像他的心一样寂静。
就在他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人,你是不要言言了吗?”
祁礼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但岸边依旧空无一人。
他深邃的眼眸再次黯淡下来,像是被寒冬冷裂的湖面,波纹无声的扩散。
他以为这又是自己幻觉,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凄凉可悲。
“主人快来帮我一下,我爬不上去,好重。”顾希言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助,双腿作了鱼尾,站不起来。
他只能用手吭哧吭哧的往上爬着,可是没有多大用处。
身后似乎有某种力量拽着他,让他无法前进,甚至往后拖着。
他急的珍珠都掉了下来。
早知道就不带那么多东西了,好重啊,动不了了。
“小言。”苏杭惊呼声,将祁礼拉回现实。
不是幻觉!真的是他的言言。
祁礼心头一颤,快跑过去,将那小小的身体拉了上去,猛得拥入怀中。
他力气很大,不敢松手。生怕好不容易回来的小鱼,再次在他眼前消失。
“言言。”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如同受伤的夜鹰。
顾希言被他抱的难受,却没有推开,只是回抱着。
他想他了,想念那个唯一的主人。
祁礼放开他,在确保顾希言身上没有任何伤后,松了一口气。
顾希言漂亮的眼睛一瞬一瞬的看着祁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主人如此紧张的神情。
主人是在担心自己吗?
可是主人好憔悴啊,黑眼圈,胡子拉碴,瘦弱……种种情绪,在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中凝聚。
“小言,你没事就好,你知道那时候我和老大都快吓死了,生怕你…。”苏杭语气激动,眼眶中的蓄码的泪水。
“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顾希言轻轻扬起金灿灿的鱼尾,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他的确脱离大海许久,身体各项机能也已经开始萎缩。
但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对于人类来说,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不在运作,那无异于真正死亡。
可是,对人鱼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深度的沉睡。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睡后,他们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而幸运的是,顾希言被及时送回了大海,经过大海的滋润让他的心脏重新跳动,身体机能也恢复如初。
他捡回了一条鱼命。
得知真相后的祁礼,他在庆幸,庆幸他的及时放手使得顾希言得以获救。
“言言,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一直想回到海里吗?”祁礼嗓音哽咽地问道。
他需要一个答案。
苏杭见气氛维妙,识趣地离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顾希言低垂着眼眸,是啊,他一直都想回到海里。
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只有安详和宁静。
他也不会害怕有一天会被抛弃,也不会害怕变成生鱼片。
他可以在海里,安安静静度过漫长的鱼生。
然而,当他真的在海里醒来时,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他开始想念祁礼,他不知道他的主人在干什么。
他想他,他想回到他的身边。
是的,他喜欢上他的主人。
喜欢上那个生气时显得可怕的男人,但不生气的时候,又会温柔,教导,关心,宠溺他的男人。
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男人,他喜欢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想要陪伴在他身边,永远。
即使知道可能会被抛弃,顾希言仍然选择回到祁礼的身边。
他爱他。
这个认知让顾希言内心充满了混乱和慌张,他不知道祁礼是否也在等待着他。
好在他的鱼鳞指引着他,带着他走向祁礼的方向。
“因为我喜欢主人,我想和主人在一起。”顾希言扬起笑容,坦然的说了出来。
他的笑容如同初春的阳光,甜蜜而单纯。
得到答复的祁礼一愣,他低头笑了,带着释然的笑意,“我的傻言言。”
听到说他傻,顾希言有些生气了,腮班子鼓了起来的。
做势就要回海里,“我才不傻呢,我要回海里,不跟主人好了。”
好不容易等到心心念念的小鱼,祁礼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他一把拉住顾希言手腕,将他扯了过来,毫无征兆的吻了上去。
唇瓣柔软的触感让顾希言呆滞了,祁礼吻的很深。
顾希言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腿还是鱼尾,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往下滑。
祁礼搂住他纤细的腰身,往上提了提。
顾希言双手环住祁礼的脖颈,借力稳住了自己,开始慢慢的回应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他窝着祁礼怀里,脸蛋潮红,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许久才恢复过来。
“我们回去吧。”祁礼温柔地说道。
顾希言点点头,“好,不过我的腿暂时变不回去了。”他撒娇道:“要主人抱我回去了。”
“好。”祁礼应着,正要将小鱼抱起。
顾希言却喊停了他的动作,“等一下。”他有些羞涩地说:“那个,主人你把你的衣服给我。”
他的上半身赤裸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皙粉嫩,很是惹眼。
他不能这样子被人看到了不好。
祁礼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但他的耳朵还是不由自主泛起红晕。
他迅速将外套脱了下来,给顾希言穿上。
确保穿好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小鱼抱起。
顾希言头靠在祁礼的胸前,听着胸腔里面强劲有力跳动的心跳,他感到满足。
他的主人,并未将他舍弃。
祁礼轻轻吻了吻小鱼额头,“那我们回去了。”
顾希言应声点头,提醒道:“对了,主人将那东西也带上。”
他差点忘了。
祁礼看向水中由海草编织而成的袋子,他弯腰将其提了起来。
海草袋子沉甸甸的,他总算知道小鱼怎么爬不上岸了。
拿着那么重的东西,怪不得。
“里面是送给主人和大哥哥的礼物。”顾希言解释道。
里面装着的都是大贝壳,大珍珠,还有宝石呢,老漂亮了。
他一直都想将老家的特产送给主人,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回到老家,肯定要把家产带出来。
他可是找了好久呢,贝壳和珍珠都是挑的最大最好的。
因为他的主人,值得拥有最好的。
祁礼没想到小鱼居然还想着给他带礼物,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他将顾希言抱得更紧。
而顾希言并不知道,祁礼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礼物,而是那条呆呆的鱼儿。
苏杭见祁礼抱着顾希言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打开车门,“走吧,我们要回去了。”
顾希言尾巴很大,一个座位根本放不下,他只能孤零零的坐在车尾。
与其说坐着,更不如说躺着,他懒散的躺在椅子上,全然没有一丝活力。
他太累了,只想这么静静的躺着。
“小言知道吗,我那时候看到你晕在浴缸边,我都紧张的要死……苏杭兴致勃勃讲述着。
他们那时是如何的紧张,又是如何的害怕。
“那时候大在医院他还哭了…”
“闭嘴。”苏杭话还没说完,便被祁礼打断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悦,苏杭吓的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多说。
“什么?”顾希言惊讶出声,刚才大哥哥是不是说,主人因为自己哭了。
他还没见过主人哭唉,在他记忆中,祁礼一直都是高冷矜贵,温柔的形象存在。
还有点好奇,主人哭起来会什么样子的。
他爬上椅子,探头看向祁礼,“主人,大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你听错了。”祁礼直接否认了。
“不对啊,我明明听到。”顾希言的声音逐渐降低,他疑惑的挠了挠脑袋。
难道他真的听错了?
不过在医院的时候,他好像有看到主人哭了。
那应该只是幻觉吧,主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哭呢。
但是,他真的非常好奇,主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回到别墅后,祁礼将顾希言放入,注满水的浴缸里。
他抚摸着小鱼的脑袋,轻声问道:“饿了吧?你自己先待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
“好。”顾希言欢快的回应着。
他还真的饿了,害怕主人等他太久了。
他什么都没吃,拿着东西就赶忙上岸了。
苏杭抱着海草袋子闯了进来,语气满是兴奋,“小言,这里面的我都能挑吗?真的吗?真的吗?”
顾希言此次上岸,带回不少好东西,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袋子
里面都是硕大的珍珠,它们一颗颗,如凝脂般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亮光。
珍珠之外,还有海螺珠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若论珍稀,真的很难有宝石可以与海螺珍珠一较高下了。
平均每50000只海螺中才能得到一颗海螺珍珠。
而且,每一颗是那么圆润,饱满。
更别提无数的红珊瑚,黑珊瑚了。
苏杭身珠宝行业从业者,看到这些自然无非抗拒。他爱不释手,心生欢喜。
顾希言接过袋子,从里面掏了一件东西出来,将他递回苏杭手上。
“好了哥哥,剩下的全部都是你的。
“真的吗?真的吗?剩下的全部都给我了吗?”苏杭看着手中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激动的就差当场跳起来了。
看着大哥哥开心的模样,顾希言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是的。”
“小言,哥哥爱死你了。”说着,苏杭抱着顾希言,在其额头落下一吻。
这一幕被祁礼看在眼泪,他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气,“苏杭。”
苏杭僵硬地回头,看到了祁礼至怒的眼眸。
他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老大老大,我就是太激动了,我现在就撤退。老大拜拜,小言拜拜。”
他拿起装满珠宝的袋子,飞速逃离了现场。
他怕自己下一秒就尸骨无存。
顾希言倒是不害怕,他的视线被祁礼手中满满当当的食物吸引。
他的眼睛闪烁着光,吞咽了一下口水。
欢快摇晃着的尾巴,似在说:快把食物全部炫我嘴里,都快饿的不行了。
祁礼上前并没有把食物给他,而是放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顾希言眼睁睁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食物停止了移动。
他口水都没来得及收回来,有些疑惑的歪着脑袋。
主人,为什么不把吃的给他?他真的好饿,要饿成小鱼干了。
祁礼不急不躁在浴缸边坐下,撩起小鱼有点湿润的头发。
问道,“言言,你为什么让给他亲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希言感觉到祁礼这句话带着些许委屈。
他解释道:“我刚刚没有让刚刚亲自己,只是哥哥太激动了。”
“可是他亲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不是吗?”祁礼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