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宋南星听见对面说:“是的呢,只有我一个警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宋南星眉心一跳,将手机拿远,快速说了一句“没什么事我打错了”就果断挂了电话。
他站在卧室里发呆,片刻后不爽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整个人扑进被子里,喃喃着抱怨:“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戴上耳塞,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宋南星决定睡觉。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密集的雨线将世界分割成许多块。
外城区的老小区里住户不多,因为红色雨季到来,住户不敢出门,走道上寂静无人,只偶尔会响起虫鼠爬行的沙沙声。
“沙沙”
“沙沙”
地面和天花板被拖拽出濡湿的痕迹,但很快就被雨水洗净。
外面雨势逐渐大起来,甚至有潮湿的水渍顺着门缝往内蔓延。
陷入沉睡的401内,随意被放置在沙发上的布偶兔子转过头,红眼睛看着无礼闯入的不速之客——
细碎的红色肉块像被扒了皮的老鼠,成群结队蠕动着裸露在外的红色肌肉从门缝下钻进来,肉块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拖拽出长长的湿痕。
布偶兔子竖起耳朵,毛茸茸的下垂耳拉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准备将这些不礼貌的闯入者扫地出门——
但有东西比它的速度更快。
蓝色腕足海藻一样争先恐后地从鱼缸里钻出来,腕足上的吸盘将蠕动的肉块吸住,送往头部下方长满重叠利齿的角质喙中。
闯入者变成了送上门的宵夜。
布偶兔子转过头,红眼睛紧盯着茶几上的章鱼。
原来只有乒乓球大小的果冻状蓝色小章鱼,此时光是腕足就超过了一米。八条腕足舒展开来,簇拥着中间蘑菇状的头部,威慑力十足。
布偶兔子竖起耳朵戒备,发出人耳捕捉不到的高频尖啸:“出去,出去,出去!”
蓝色章鱼无视了它的驱逐,八条腕足摩擦发出粘腻的水声,末端已经卷住了卧室门把手——
宋南星被重物倒地的巨响惊醒,他瞪着眼直挺挺躺在床上,眼底是无处发泄的怒火。
很久之后,他才起来,拖着极不情愿的步伐从卧室出来查看巨响来源——
客厅里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茶几和置物架翻倒,摆件物品散落一地。布偶兔子湿淋淋地躺在地上,一只耳朵被扯断,棉花从头部漏了出来。
打湿布偶兔子的水来自茶几上的鱼缸,鱼缸当然也难逃一劫,细碎的玻璃渣迸得满地都是,蓝色的小章鱼趴在地毯上。
它无视了满地狼藉,专心致志地挥舞着细小的腕足,爬到了宋南星的脚背上。
宋南星光着脚,章鱼身体冰凉滑腻的触感激得他一抖,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低下头看着这只离开了水源但依旧活蹦乱跳的章鱼,思索着正常章鱼是什么样子的。
答案是不知道。
他以前没养过章鱼。
宋南星弯腰用两根手指头捏着章鱼的腕足把它提了起来。
小章鱼挥舞着剩下的腕足,看起来无害且疑惑,果冻状的蓝色身体使它看起来十分可爱。
但宋南星从来不会被可爱的外表迷惑。
他拎着小章鱼打开门,毫不犹豫地把小章鱼扔到了门外,然后“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小章鱼摔在地上,发出“叽”的一声。
它茫然地看着紧闭的入户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找到,它不想离开。
八条腕足有些烦恼地挥舞着,它还没想出办法,就听到楼道里传来讨厌的咯吱咯吱声。
它扭过头,愤怒看向走廊尽头。
一只丑极了的木偶,正艰难地用不协调的四肢顺着楼梯往上爬。老旧的木质关节缺少润滑,不间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走开。我、先、来的!”小章鱼气势汹汹用腕足堵住了楼道口,不让木偶往前。
木偶慢吞吞抬起头,简陋粗糙的头部没有雕刻五官,只有两个黑洞算是眼睛。
黑洞直勾勾对着小章鱼,听起来甚至有些开心:“他、不、喜欢你。被、赶出来了,嘻嘻。”
小章鱼气急败坏地用腕足去撕扯木偶的身体。
木偶不甘示弱,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对方的腕足。小章鱼发出尖利的啸声,八条腕足缠上去,和木偶扭打在一起,一齐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屋内,宋南星看着狼藉不堪的客厅,双目无神。
“算了,明天再收拾吧。”
他实在不想大半夜收拾残局,把地上的布偶兔子捡起来塞进洗衣机清洗后,扑到床上把头一蒙继续睡觉。
因为半夜的闹剧,宋南星睡到中午才醒。
习惯性拨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宋南星注意到外面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云层厚重,铅色云边缘晕染开浅浅红影,给人一种不详之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每年四五月的雨季都是精神污染的高发季节。
淡红色的雨水散发着铁锈的味道,只要触碰到,就有概率被污染,出现发热、幻听、幻视、呓语、躯体异化等种种症状。
专家说这是因为雨水中含有的某种不知名病菌诱发了精神疾病,只要及时到传染病防治中心治疗就能够治愈。
但事实上这几年来失踪人口越来越多,人口急剧减少,官方不断更新发布的《极端天气应急手册》怎么看都不是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精神病人,更像是为了避开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险。
宋南星深深叹了一口气,打住了深究的想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工作群。
工作群里方主任已经艾特了他三次:[@宋南星,打卡上传检测信息。]
整个红色雨季期间,城市里停工停产停课,宋南星所在的交换中心也不例外。
交换中心是近两年政府和物流公司联合设立的一个物流中转中心,自从精神污染大规模爆发后,为了遏制这种趋势,各城市都陆续设置了交换中心,对进入城市的物品进行污染检测,防止有污染物流入城市之中。
宋南星的工作就是负责对这些流入物品进行检测。
作为一线极有可能接触到污染物的工作人员,宋南星每天都需要用中心配发的精神污染检测仪进行精神检测,以确保自己没有遭受污染精神状态正常。
他熟练拿出仪器检测,上传结果并截图发到了群里艾特方主任。
方主任很快回了消息:[收到。@徐才就剩你还没上传。]
宋南星看了一眼群消息,都是同事的打卡记录,他收了手机,起床去打扫客厅。
到了客厅,却发现昨天一片狼藉的客厅已经恢复如初。
翻倒的置物架和茶几被扶了起来,散落的物品原样放回,地毯上的水渍已经干了,踩上去温暖干燥,仿佛被阳光暴晒过。
宋南星脚步微顿,扭头看洗衣机。
洗衣机的盖子被掀开,昨天他扔进去清洗的布偶兔子此刻正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一只耳朵被夹子夹着,另一只耳朵藕断丝连地耸拉在脑袋边上,蓬松干燥的棉花从耳根处的裂口散落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宋南星目不转睛盯着布偶兔子。
作者有话说:
宋南星(失眠版):哈哈哈哈我精神挺好的呀我的好神挺的精呀挺呀精我的好的精挺好我的神的呀我好的神精的呀的的好呀精我神妈的!
第3章 “来,宋云桥,给人叫一个。”
——这只布偶兔子已经很旧了,白色绒毛即便经常清洗也还是有些发黄,红色眼睛是两粒红色的圆形水晶纽扣缝制,是很粗糙的手工,但宋南星还记得当初妈妈把这只布偶兔子拿给他时,那种欢喜的心情。
后来妈妈不见了,布偶兔子也不见了。
宋南星翻遍了整个家,也没能找到这只兔子。
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天,宋南星在小区门口发现了它。
陈旧的布偶兔子浑身脏兮兮,白色绒毛看起来像流浪了很久,一只眼睛都脱了线,但宋南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他把兔子带回家洗干净,留了下来。
他不想深思不见了很多年的玩偶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家门口,他只知道这是妈妈亲手给他做的、曾经很喜欢的玩偶。
宋南星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布偶兔子柔软的长耳朵,说:“等会下去买点针线回来,重新给你缝一下。”
随便从冰箱里找了点面包应付午饭,宋南星带着伞出门。他记得小区外面就有一家手作玩偶店,或许可以买到针线。
刚开门,就看见走廊的栏杆上挂着一只蔫巴巴的蓝色小章鱼。
它也不知道遭遇过什么,蘑菇状的头部被撕开了一道贯穿伤,腕足也断了两根,像被人恶意捏坏的果冻一样破破烂烂挂在栏杆上,要不是它的头部还有微弱的颤动,宋南星都以为它死了。
目光顿了顿,宋南星略过它下楼。
走到单元楼入口时,宋南星又看见了昨天被扔进垃圾桶的木偶。不过好消息是木偶看起来比之前糟糕许多,像是被人暴力拆解过,四肢头部散做一堆,短时间里应该是没办法骚扰他了。
宋南星眉头微挑,心情颇好地撑起伞走进雨中。
身后,木偶的头在地上滚了滚,两个黑洞眼睛看向宋南星的方向,非常委屈。
宋南星还是第一次踏进小区门口的这家手作玩偶店。
店铺面积不大,在门口就能将整个店铺一览无余。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玩偶店的装潢风格和宋南星对玩偶店的刻板印象相差甚远——这家店风格并不温馨可爱,反而透着一股金属的冷硬感。
造型精美、形态各异的娃娃们被整齐有序地放在闪着金属冷光的货架上,娃娃的可爱柔软跟店内整体冷硬的金属风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宋南星心想,难怪每次经过时,这家店好像都没有什么客人。
“要买什么?”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宋南星回头,看见一个极为高挑的女人从外走进来,女人穿香云纱高开叉旗袍,及腰部的大波浪卷发随着腰肢款摆轻晃,雪白面孔上五官精美,比店里摆着的娃娃更胜一筹。
宋南星微微晃神,觉得对方似乎在哪里见过:“你是……?”
“401的?”女人上下扫视他一番,说:“我住六楼,景娆。”
宋南星想起来了,他隐约听人提起过,六楼整层三套房都被打通了,只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住在里面。独居的漂亮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讨论的焦点,有人说六楼经常有不同男人的声音,怀疑女人做些不正当的皮肉生意,还有人试图报警举报过,但似乎都不了了之。
不过宋南星倒是没有在意过这些,估计也就是景娆相貌太出挑,同乘电梯时遇见过留了印象。
“宋南星。”宋南星出于礼貌自报姓名后说了来意:“我家的玩偶耳朵脱线了,我想买点针线回去缝一下,你这里有针线盒卖吗?”
景娆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的模样:“你自己会缝吗?”
宋南星说:“只是简单缝合,应该也不太难吧?”
“那你等下,我给你找找。”景娆点点头,弯腰在货架底层翻找。
宋南星目光在货架上游荡,目光落在柜台上一只泰迪狗玩偶上,随口闲聊:“这些娃娃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很逼真,也很漂亮。”
景娆拿着针线盒直起身,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挑眉笑了下:“你说柜台上那个啊?”
她踩着高跟鞋扭腰走过去,风情万种地摸了摸泰迪狗蓬松卷曲的皮毛,笑吟吟看着宋南星说:“这个是真的啊。”
指尖点了点泰迪的脑门,景娆说:“来,宋云桥,给人叫一个。”
一动不动如同玩偶一样蹲在柜台上的泰迪狗转动眼珠,先看了景娆一眼才看向宋南星,张嘴“汪”了一声。
宋南星眼角抽搐。
一只狗取名叫“宋云桥”是有点怪,但比这更怪的是——这只狗叫起来的声音,听着像人在学狗叫。
宋南星夸奖:“你养的狗真乖。”
景娆笑吟吟用手指绕头发:“我亲自调教的,当然乖。”她拍了拍泰迪的头,问:“宋云桥,你说是不是?”
宋云桥:“汪汪!”
景娆显然被听话的泰迪逗得开心,她把针线盒交给宋南星,又拿了两件玩偶穿的衣服给他:“既然养了娃娃就好好养,别连衣服也不给一件。这是卖不出去库存货,送你了。”
宋南星本来想拒绝,但想想布偶兔子确实一直以来连件衣服也没有,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结过账,宋南星撑着伞回家。
雨水一直没断,雨伞之外的世界朦朦胧胧,像蒙了一层浅红面纱。
路上看不见半个行人,只有连绵不断的雨水沙沙声。
宋南星回了家,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架里正准备进门,余光又瞥见了挂在栏杆上的小章鱼。
原本饱满圆润的果冻状小章鱼因为脱水,已经逐渐变得干瘪,连微弱的起伏都快要消失。
宋南星看了一眼,回屋拿了一个碗放在走廊墙边。碗里装着大半清水,他将干瘪的小章鱼捏起来放进碗里,这才转身回屋。
门外,小章鱼果冻状的头部微微收缩着吐出一串泡泡,六条腕足快乐地舒展开来,发出宋南星听不见的呓语:“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居家办公第二天,宋南星惯例到工作群打卡上传记录,却发现群消息刷得飞快。
宋南星:[出什么事了?]
[徐才好像出事了,他这两天一直没打卡,主任打他电话也联系不上。]
宋南星:[前天下班的时候他看着还好好的。]
[谁知道呢,这个鬼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传防中心的朋友都给我发消息了,让我雨季结束前除非地震房子塌了不然别出门。]
[有这么吓人吗?往年雨停的时候做好防护偶尔出门也还好吧?]
[反正我朋友是这么说的,今年好像污染人数暴增,传防中心都快瘫痪了,具体什么情况我朋友也不敢多说……]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方主任出来艾特了所有人:[大家不要散播恐慌情绪。@宋南星你家是不是跟徐才家在一片?下午要是不下雨了,你去徐才家里看看他怎么回事。]
宋南星叹气:[好的,雨停了我去看看。]
四五月虽然是雨季,但并不是连续整个月都在下雨,偶尔也有雨停的时候。
虽然大规模停工停产停课,但城市需要螺丝钉维持运转,仍旧有许多人依旧冒着被污染的风险奔波在雨中。
就像群里说的,虽然雨季时被污染的概率暴增,但只要做好防护,或者等雨停时再出门,风险就会降低很多。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南星走在外面时,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感。
如果把雨季比作一只沉睡的野兽,那现在,这只野兽醒了。
下午五点,雨终于停了。
宋南星把雨伞防护衣装进背包里出门。
地址方主任已经私聊发给了他,徐才家确实距离他很近,就在一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小区,都属于幸福花园街道管辖。
宋南星踩着雨水前行,街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包裹着严密的防护衣匆匆走过。
徐才家住二楼。
宋南星对着门牌号找到了地方,按响门铃。
门铃规律响了三声,入户门从里面打开。
徐才探头出来,神色疲惫,睡眼惺忪,看见宋南星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宋南星?你怎么来了?”
“你失联两天没打卡,群里已经炸锅了。主任怕你出什么事,让我来看看。”宋南星打量他,注意他穿着平时不怎么穿的职业装,白衬衣,黑西裤,连皮鞋都擦得锃亮,看着像是随时准备出门的样子。
徐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表情尴尬:“我打游戏太上头,忘记了。我这就跟主任说,辛苦你跑一趟。”
宋南星目光落在他身后,下午五点,天色已经暗了。徐才家里没开灯,玄关处昏暗一片,只能看见地面上有模糊的淡红色湿痕。
“你出过门吗?”
徐才正在工作群回消息,头也没抬:“没有啊,我就在家呢。”
宋南星“哦”了声:“你家地上都是雨水,还是擦一擦。万一被病菌感染就不好了。”
徐才回头看了一眼地面,无所谓地点点头,扭头见宋南星还在门口,又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准备吃晚饭,你也一起吃点?”
说着他让出门口的位置,邀请宋南星进门:“我做了肉夹馍,味道挺好的。”
宋南星委婉拒绝了:“时间不早了,我怕又下雨,得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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