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丝不苟地系着衬衫扣子,口中轻快道,“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我知道?”与青年的游刃有余相比,宋晟眼下跟个学舌的机器人似的。
“我对你有兴趣啊,”Moon坦荡又热烈,“你不是知道吗?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还没过够这样的日子,咱们拼一下。”
“我,我……”宋晟吐字颇为艰难,“或许没你想的好……”他差一点就要和盘托出,却在最后转了弯,“我骗过你。”
Moon系好最上边一粒纽扣,略微宽大的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既暧昧又禁欲。他走近宋晟,歪头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你,知道?”宋晟几乎口干舌燥。
“你的身手没有最开始装的那么差,耍我玩有意思吗?”
“不是这个。”
“嗯,”Moon趴到他耳畔,“你确实挺坏的……那头熊够我喝一壶。”
青年说完,随即跳开来,朝宋晟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他,居然都知道。宋晟不敢往下想,青年通透的目光,到底还看到了些什么。既然看得懂,又为什么要冒险?Moon给出的理由打死他都不信,他以己度人,别说只是感兴趣,哪怕喜欢衷情,爱得死去活来,便值得冒生命危险吗?
还是,事到如今,青年演技登峰造极。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被蛊惑,举手投降。
他压下了舌尖上那一句反反复复的“为什么”,因为他突然想到了,青年之前的一句话或许就是答案。
他说过,想要跟这个世界有一点牵绊。
“好了,我走了。”Moon的果敢利落超出了他的想象,宋晟像个木偶一样跟下楼,他发誓他只是慢了两步而已,一句“等等”刚开口第一个字,Moo已经跳上窗台,在夜色中,回头朝他笑了笑,旋即纵身一跃,如野兽投身钢筋水泥的丛林,义无反顾,没有丝毫迟疑。
几秒钟过后,随着汽车引擎呼啸而起,噼里啪啦的枪炮声打破寂静的夜。
宋晟站在原地,望着被风吹得忽闪摇晃的窗框,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Moon最后那个笑容,明亮得耀眼,久久挥之不去。
算了,反正很快有结果,就算是镜花水月一场,他也认了。
几分钟之后,外界归于寂静。门外响起脚步声,凯文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先生,一切如您所料。”他面无表情地汇报道。
宋晟眼珠子麻木地转了转,“谁让你们开枪的?”
凯文一愣,“不开枪?”那也太假了吧?
“我们就是做做样子,绝对没有伤到人。”他急中生智,补充道。
沉默许久,宋晟冷冷地“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凯文以往带着人长年驻扎在海外,与宋晟一直用加密邮件联系。宋晟的文字回复大多非常简短,能一句话说明白的指令绝不多说两句。所以,他预感到,这位从未谋面的主子可能不太好相处。
这回,仓促带人回国,短暂接触起来,宋晟比他预计中要好伺候一点点,没什么拿腔拿调的架子,冷静沉着,指令明确,非常理性。当然,这一切即至到此刻之前。凯文跟在宋晟后面上楼,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宋晟坐到办公桌后面,鼠标在手里握着,一直没有动。凯文一时也不知是该说话,还是最好保持沉默。
宋晟突然起身,又拿起电话,朝客厅走去。他打开电视,点了最近观看的一部影片。
“还有事?”他抬眼问木桩子一样伫立在侧的凯文。
“没有,”凯文立即应声,“按照计划,一切顺利。”
其实,宋晟并没有跟他具体讲清楚前因后果,他只是告诉凯文应该怎么做。一半人留守在这里陪他,这栋别墅设施完善坚固,所有的门窗都是特制的,像一个小型堡垒,易守难攻,地下还有四通八达的暗道。余下的人,兵分三路。一路伪装追逐Moon而去,宋晟原本的计划是劝说两个人装作分头跑出去,再寻机集合,没想到,Moon根本没有等到他游说,自动自觉地钻入了网中。如果他是内应的话,那么宋晟应该在去往安全屋的途中遇袭。毕竟,只有他是同时了解两个地点的,路途中设伏,是绝佳方案。所以,第二路人马中有人扮做宋晟,由其他人护卫着赶往目的地,沿途做好应对的准备。剩下的人则早早潜伏到匡舟提供的地址附近,毕竟,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所以,现在,宋晟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应该不会太久,这种事总是赶早不赶晚。私人飞机已经在五公里之外的起飞坪等他,公开总统大人“丰功伟绩”的邮件设定好了发送时间。
“等一下,”宋晟喊住了向外走的凯文,“这部片子看过吗?”
“没有。”凯文回答。
“坐下一起看吧。”宋晟说的是一个陈述句,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凯文别扭地坐在沙发另一端,如坐针毡。
“这个男主角的行为浪漫吗?”宋晟突然问他。
凯文一个激灵,“我,我还没看明白……”
宋晟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答案,自顾自总结道,“年轻人就喜欢这种肤浅的献殷勤,幼稚,没见过世面。哪有砸钱实际,是不是?”
凯文咬牙,“是。”
“嗯。”宋晟满意地点头。“你以后遇到就知道了。”
我遇到个鬼,我为什么要遇到砸钱的男主角?凯文一言难尽,欲哭无泪。
电影放到一半,宋晟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在点开前一瞬间突然有些胆怯,眼睁睁看着屏幕由明到暗。
几乎同时,凯文那边也接到了紧急联络。
“老板,刚刚驾车逃离的小孩突然调头,看方向是要往东南去,咱们的人拦是不拦?”
东南,是匡舟提供的安全屋方向。宋晟还来不及给他反馈,他自己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Moon促急地问,“你出发了吗?是不是快到了?”
“啊,嗯……”宋晟模糊地应对。
“快,停下,往回走!千万不要进去!情况不对,他们追我追的很敷衍……或者你先停下等我,你……”嘶拉一声,急转弯的声音,随后是手机坠地。
宋晟再拨过去,显示关机。
“走。”他猛地起身。
“老板,”凯文多了句嘴,“私人飞机的航线到今晚六点。”
“我说,走,你听不懂吗?”宋晟的声音似乎要杀人。
一路上,尾随的第一路人马和作为诱饵的第二路人马先后汇报,青年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不动用强火力根本拦不住。
凯文学乖了,在目睹老板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拨号之后,直接吩咐自己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跟上去保护。埋伏在安全屋周围的人马,随时接应。
蓦地,宋晟的车一顿,一台霸道的皮卡从反道冲上来,别在他们的车前头。要不是凯文反应快,一定会撞上。
皮卡司机跳下车,直冲过来。凯文迎上去,一把扭过对方胳膊,对方没有反抗。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宋晟拔出枪,顶在匡舟脑门上。
“先生不要去。”匡舟直接道。
“你特么地,”宋晟倒转枪柄,砸在他眉骨上,鲜血直流,“你给我提供的地点,你不让我去?”
“我通知了总统大人,”他言简意赅,“他从索马里招募来的雇佣兵,什么都敢做。”
宋晟拉开保险栓,匡舟认命地闭上了眼。他欠大当家的一条命,所以大当家的要求他将宋晟最后落脚的地点透露给他父亲,他无法拒绝。但他辗转反思,即便是首鼠两端,里外不是人,他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宋晟一把将他推到公路边缘,车队绝尘而去。
凯文阻拦他的时候,宋晟还抱有一丝幻想。到现在,前方不断传来噩耗,他已别无他想。
以极限的速度奔驰到目的地,庄园铁门四敞大开,沿途都是交火的痕迹和尸体。他的车驶入主楼前的广场,双方所剩无几的职业雇佣军暂时停火。
宋晟透过昏暗的大厅,隐隐约约见到青年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浴血,生死不知。
他强行压下意欲毁灭世界的怒火,他现在最想掐死的是他自己。
对方领头的雇佣兵走过来,被凯文拦住两米之外。雇佣兵晃了晃手里的电话,“他还活着。”
凯文将电话接了过来,递给宋晟,宋晟接通了视频通讯。
当他称呼了将近三十年的父亲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触仍旧令他几欲发狂。他余光望向主楼大堂,他也需要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一丝联系。
“证据交给我。”总统大人开门见山。
宋晟咬碎了臼齿,“你让他们先放人。”
“他们忘了告诉你吧,”总统轻描淡写,“主楼下边的炸药还有3分26,哦,不,25秒爆炸。”
“一分钟后,去你邮箱里取!”宋晟将电话砸得粉碎。
他颤抖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心的汗导致无法解锁。
“我艹你祖宗!”他将手狠狠地在裤子上反复蹭了蹭,点开手机屏幕,将邮件发了出去。
“让开,你们也想跟着一起死吗?”宋晟怒吼,雇佣兵一动不动。直到得到指令,一窝蜂地撤了出去。
宋晟抬腿迈步,凯文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您……”
宋晟推开,“你们也出去。”
他一个人疾跑过去,在迈入大堂的前一秒,脚步顿了顿。被绑的青年背对着光影,面容看不清,宋晟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居然以为青年在对他笑。
宋晟只顿了一刹,随即心无杂念义无反顾地踏步进去。
蓦地,地动山摇,硝烟四起,炸弹被引爆了。
三个月之后,呼啸的救护车在严密的防护之下,径直开到边境机场私人飞机停泊位。一位被包裹成木乃伊似的伤患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入改造过的私人飞机内舱,这一趟的目的地为非洲某国。
单薄清瘦的青年靠窗而坐,耐心地等待担架和医疗团队安置完毕。空闲的时间,他打开许久未碰过的邮箱,一堆未读邮件跳了出去来。他漫不经心地划过去,找到发件人为匡舟的,直接点了彻底删除。
如他所料,知恩图报,且迂腐执着。这个棋子,自由了。
“先生,担架固定好了。”医生告诉他。
Moon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他拿起机舱通讯,“起飞吧。”
引擎轰鸣,直冲云霄,私奔而去。
奈何桥畔,黄叶飘零,阴风阵阵。
孟婆不耐烦地指挥着机器助手从取之不尽的大桶里一勺一勺舀着黑乎乎的汤水,递到排队的人碗中。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这都二十二世纪,还可着老娘一个人祸祸,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队伍冗长,一眼望不到头,但很安静。由于地府常年招聘困难,岗位空缺严重,轮回投胎的效率极其低下。平均一辈子活个五六十年,排队等下辈子要排上百八十年。是以,再活泼好动的魂魄,长年累月地等下去,想说的话也说完了。这长长的一串队伍,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哑巴。
前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接到汤水,一股脑喝下去,浑浑噩噩地走上桥。在现代化科技条件的帮助下不用自己动手的孟婆,百无聊赖地觑着那人的背影,走到桥那段已经隐隐约约变成婀娜多姿的少女,不禁啧声,“这命还怪好的呢。”
下一位不紧不慢地走上来,是位体面俊朗的青年,一身贵气,看穿着打扮还停留在建国初期。
青年接过烫,不紧不慢地道了声,“多谢。”
“哎呦,”孟婆懒洋洋地开口,“咱可担不起,您是帝王气运在身,按理说,不该来这里。”他顿了顿,“您确定,还要转世?”
功德圆满,飞升在即,却屡次三番强留人间,算上下一回,是第七辈子了。论想不开,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恐怕无出其右者。
也不是,或许还有。
青年无奈地笑了笑,“蒙您提醒,费心了。”
孟婆小声嘀咕,“瞎客气,主意正着呢,每回都这一句,死不悔改。一个两个的,一样的德行。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青年不知是听清还是没听清,仰头喝下孟婆汤,义无反顾地过桥而去。
直到背影消失殆尽,孟婆转头,嫌弃道,“出来吧,缩头乌龟。”
一身不合时宜的古早短打扮的少年晃晃悠悠地从光秃的树干后边走出来,看脸和身形,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仔细打量目光,却好似历经沧桑,泯然出世。
“婆婆,好久不见,怎么开口就骂人呢?”古装后生慢条斯理地打趣道。
“呦喂,童子大人,您少说也有个三五万年寿龄了吧,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阴间十载,您这声婆婆要折煞死老娘啊。”
被称作“童子”的“大人”面色怔了怔,轻声道,“缥缈往事,你不提,我都要忘了。”
“是啊,”孟婆揶揄他,“谁在三界之外游荡这些年,还能不被混沌沾染,说东忘西。您这可倒好,不该忘的忘了个干净,该忘的倒是一点没忘。”她意有所指地朝桥那头努了努嘴,“那个也是一样的死心眼儿,一世又一世,在至高无上,孤独早逝中打转。老婆子我就不明白了,您二位去天上相会不好吗,非要这样互相折磨,又不相见。”
“……谁说不是呢?”被放逐的童子茫然地叹了一声。
“月沉。”突然,天边传来梵音。蓦地,地府一隅似被封冻住了一般,时间与空间凝固。孟婆与排队等待投胎的魂魄皆被施了定身法术,无知无觉,一动不动。
被喊到的人,不是,是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神官,可是唤在下?”月沉有些茫然地行礼。
天庭传信官朝他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月沉童子,你本是瑞玉上神座下仙童,上神下凡历劫,你追随辅佐,却因陷入私情,弑杀上神,导致功亏一篑。然上神宽宥,自毁功德,你二人重获新生。第二世,已拨乱反正,修成正果,罚你在三界之外流放千年期限早至。你迟迟不归,皆乃上神求情迂回。如今,大限已至,你速速随我回去,既往不咎,否则,上神也保住你了。”
月沉听完之后,不答反问,“月沉忤逆,甘愿受罚。可功德圆满者,滞留人间,又是为何?”
神官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是那位与瑞玉上神在人间有过手足亲缘的帝王?”
月沉点了点头。
“唉,上神也曾亲自显形劝道,可他坚称自己尘缘未了。”
“那,”月沉思忖片刻,他本以为那人执拗个三两世便罢了,谁知?“我替他了了那尘缘吧。”
“你要再入人间?”神官不是太诧异,果如上神所料。
“嗯,请您成全。”月沉一派沉静。
“你想清楚了?”神官迟疑,“你只是仙童资质,这些年已功德损耗殆尽。再入轮回的话,便永世不得重返天庭。”
“想清楚了。”月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快。
“下一世,你帮他斩断尘缘,”神官提醒,“他若选择飞升,你又如何自处?”
月沉笑了笑,“求之不得。”但他预测,那人不会。
神官重重地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百年之后,孟婆遥遥望见那携手而来的两人,一个劲儿地摇头,“造孽哦,好好的神仙不当……”
“听到没,”月沉白了身边人一眼,“该飞升却赖在人间的,万年来第一白痴,说的就是你!”
宋晟但笑不语,将失而复得的宝贝攥在手心,满目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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