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她再仔细望过去的时候,青年仍旧是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目视着前方的道路,仿佛无可动摇。
“大概看错了吧……”
藤丸立香没多在意,继续专心致志地飘在青年前方引路。
然而没过多久,整个大地忽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有“隆隆隆”的巨响逐渐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靠近。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受到了惊吓的人们渐渐混乱了起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抱紧自己的行囊,然后如同寻求主心骨一般,纷纷把视线投注到了最前方的青年身上——
“摩西大人……”
“请您救救我们吧!”
“别丢下我们,拜托您了!”
即便还不曾看到,但是在场的人们似乎已经有所预感了,那逐渐向他们逼近的……不会有错的,一定是!
藤丸立香立马飞到高空,借着更加广阔的视野,望向了大部队的后方——
滚滚的烟尘被激起,如同平地掀起的巨大风暴,声势浩荡地向着这边席卷而来。
那威势是如此骇人可怖,像滔天巨浪,要把此处尽数吞没。
而隐匿在那些沙尘之后的,则是——
“军队?”
藤丸立香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难道说,梅恩现在的做的事,不被这个国家的当权者允许吗?”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藤丸立香立马焦急地望向了梅恩。
然而,此时的银发青年却只是平静又沉默地,注视着逐渐逼近的军队,像在等待着谁。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一个巨大的身影破开烟尘,一骑当先地甩开了身后所有大军。然后,以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拦在了银发青年的面前。
“……斯芬克斯!”
藤丸立香惊愕地瞪大了眸子,望着眼前这个不久前才见过的传说级生物。虽然不确定跟她见过的那个是不是同一只,但确实是狮身人面兽没错。
这只狮身人面兽并没有显现出,那原本的遮天蔽日的巨大姿态,而是缩成了寻常战马的大小。
不过即便是这样,当它收束起双翼,裹挟着暴风和赤炎落下时,仍旧引得梅恩身后的人群尖叫着逃开了数米。
“看看哟,吾友,这就是你要庇护的人——何等的弱小,无能。既是如此,你缘何还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那高傲的,仿佛同等俯视着万事万物的话语,响起了。
梅恩缓缓抬头,不,或者说,他不用抬头也能够猜到——有谁能够让与龙种同等的热砂狮身兽,甘愿带上镣铐,甘愿披上甲胄,甘愿俯首躬身,与好马良驹一争高下呢。
——不会有其他人了。
梅恩望着那双熟悉的,仿佛蕴藏着太阳的光辉,却比太阳更为耀眼的金色双眸,道:“你终于来了——”
“奥兹曼。”
那高坐在狮身兽上的男人——黑发金眸,古铜色的肌肤,赤裸的上身不羁而野性,带着比如太阳的炽热气息,一瞬间足以霸道地席卷整个五感,是凌驾于世间一切之上的光辉。
一旁的藤丸立香望着他,忽然就明白了——
这个人就是奥兹曼迪亚斯。
——只有他能是奥兹曼迪亚斯。
第4章
“唔……”
藤丸立香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袋似乎因为药效未消的关系,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好一会儿后,模糊的视野才渐进清晰起来。
“终于醒了吗。”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梅恩?”
藤丸立香忽然一个激灵,像被淋上了盆冰水,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你你你你在这里啊……”
少女的表现似乎有点奇怪。
梅恩静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似有所悟:“——是梦见什么了吗。”
被发现了。
少女瞬间低下头,露出了恨不得土下座的歉疚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梅恩眉梢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也对。我忘记了,一直以来作为普通人存在的你,对于英灵侧的事还只是一知半解——”
“如果相性度足够,那么御主和从者之间,就会通过梦境,了解到彼此的过往。”梅恩神色平静地解释着:“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不必太过在意。”
“……”
藤丸立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而,注视着英灵那双静谧的眸子,她还是忍不住思绪飘飞,复又忆起了刚刚的那场梦——
“奥兹曼,正如你命中注定要成为埃及的王一样——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梅恩仰头望着端坐狮身兽上的男人,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太阳之王没有说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年,眸底如同燃烧着赤金的火焰,顷刻燎原,折射出一片令人心惊的辉光。
良久,王缓缓开口——
“吾友,毋庸置疑的——你是真正的圣人,是贤明的智者,是统治着这片大地的法老的唯一挚友。”
“因此,你便该知道——若是选择帮助这群人,那么今后,你将失去自由;你将身受苦难;你将注定付出无休无止,却得不到分毫应有的回报。”
王注视着青年,威仪的嗓音下,饱含着某种极为深沉的东西:“余未曾想到,你竟会甘愿背负起这无理的宿命,为此甚至不惜离开余的庇护——这一点,余决不允许!”
第一次,王没能控制住心中陡然升起的波澜,那巨大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让座下的狮身兽不禁匍匐下了身子,发出微弱的呜咽来。
“……”
梅恩沉默了下来,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他看清了太阳之王此刻眼中所蕴含的情感。
——是愤怒吗?
——不,是痛惜。
梅恩其实知道的。他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十分艰难——先不提要离开埃及的领地,在那之后,他们还要穿过无垠的荒漠,淌过湍急的河流,没日没夜地奔波,赶往一无所知的新国度。
而这一路上——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金钱。
等到微渺的希望也随时间渐渐消磨,他所面对的,一定会有来自人们的恐慌,责难,迁怒,抱怨……所有人性的负面都将于此觉醒,然后在他的面前,展露无遗。
而这样的命运,梅恩能够坦然接受,奥兹曼迪亚斯却不行!
“摩西啊……”
太阳之王呼唤着挚友的名,又一次,决意般地宣告:“只有这一点,余——决不允许。”
——怎么能够允许呢?
——吾友啊,仅仅是想到你即将经历的事,余便如此感同身受的……
——为之不甘。
——为之痛惜!
……
“御主,你已经出神很久了。”
梅恩望着兀自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女,忽而开口道。
“诶,诶?!”
藤丸立香从梦的记忆中回神,愣怔了一瞬后,讪讪开口:“抱歉,因为想到了一些事……”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瞅了青年一眼,视线无意间晃过对方的右耳——与空空如也的左边不同,那里有一只金色的耳坠。明明上面没什么装饰,却莫名显出了一种低调的霸气。
想到了什么,藤丸立香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什么想要说,却又在最后关头给及时止住了。
梅恩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不过却并没有过多追问,只平静地转开目光,示意道:“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在那之前,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比较重要。”
英灵的话提醒了少女。
藤丸立香立马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然后她就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从临时避难所,给转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简简单单的小铁床,纯白的被褥枕头,粉刷得雪白的墙壁,空气中飘着的消毒剂味道……
这简直就像是——
“病房?”
藤丸立香望着这熟悉的常规配置,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起来,之前的那个护士,好像确实是说要带我去‘医院’的。”
但是这样一来,不就证明护士说的是实话了吗……
“在他们把你带入这栋建筑之前,我看到大门上写的是‘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
梅恩望着少女略带犹疑的模样,缓缓道:“你现在在这栋大楼的第七层,最内部的房间。周围暂时没有检测到监控设备和魔术波动,确认安全。”
藤丸立香·顿时安心:……靠谱。
虽然目前的情况十分正常,不过,藤丸立香并没有因此放松戒心。毕竟她可没忘记,自己是被怎样带过来的。
在空落落的病房里溜达了一圈后,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线索,藤丸立香于是打算出去看看。
当然,因为担心外面会有人,所以梅恩再度选择了灵子化转态。
……
空荡荡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漆黑的楼道尽头,冰冷,幽邃,死气沉沉。
而在楼道的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黑色器具,它规律地转动着,如同眼睛——与病房内部不同,外面显然安装了不少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