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饶有兴味地看着擂台上的两人,暗卫们已经在台上台下的穿穿梭梭,将琴棋书画的用具统统搬上来了。乍一看,这台上放的都是宣纸、笔墨、古琴、棋盘,还真不像是无名岛上会发生的对决,一时之间叫岛人看着都觉得有些新鲜,又有几分好笑。
白一站在台边高声道:“第一局第一场,琴!”
墨麒和牛肉汤在两把一模一样的古琴边分别落座,墨麒神色倒是很平静,牛肉汤却已经提前开始虚了。
她……她根本不会抚琴啊!
虽然说这第一场本身的意义并非取胜,而是确定狼一的身份,牛肉汤也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古琴面前时,产生了一种懊悔的感觉。
白一送来了签筒:“先后抽签决定。”
牛肉汤压下心头惴惴,抢先伸手抽了一个,墨麒也没有在意,伸手将剩下的拿一根签取来,各自翻开一看。
白一道:“狼一先,宫主后。”
牛肉汤几乎想要抬手擦头上的汗。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第一个出场,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身边那个抱着琴,坐得端雅的男人。
她这口气松的早了。
在墨麒将手搭在弦上时,牛肉汤就察觉了不妙。
第一声悠然的弦响,似栖在水面的仙鹤轻轻扬起了羽翼。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庭院里陷入安静。
墨麒的琴音是夹杂着内力的,这首曲子又是极为清雅的意境,如同泠泠清泉在幽谷中流淌,曲子方才弹出一小段,牛肉汤的心头已经开始紧张的颤抖起来。
就目前她所知道的情况来看,狼一有着与传闻中的国师不相上下的身材、面容,做事一丝不苟,会厨艺、会照料人,内力惊人,能使得动国师的拂尘。
再加上这琴艺……
在岛人还沉浸在这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琴音中时,牛肉汤却在惶恐。
她不仅仅是在惶恐墨麒的身份,惶恐自己可能会输,更重要的是,她害怕自己即将失去九哥。如果她输了这一场比试,如果狼一当真就是九哥心心念念、为之东奔西走的国师……
不,不会的。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琴艺也并不难学,狼一会并不奇怪。又不是每一个会抚琴的人就都是国师!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白一作为擂台的主持者,第一个回过神来,看向牛肉汤示意道:“宫主,到您了。”
牛肉汤抬起手,放到了琴上,一动不动半晌,还是收了回来,红着眼咬了咬唇道:“这一场,我弃权。”
白一于是高声道:“宫主弃权,第一局第一场,狼一胜。”他没有给台上的人休息的机会,实在是也没有什么休息的必要,“第一局第二场,棋。请二位猜子。”
白一伸出手,手掌里握着一把棋子:“猜单双。”
牛肉汤:“单!”
墨麒又被牛肉汤抢了先,他对着白一点点头:“双。”
牛肉汤先行。
牛肉汤心中大定,趁胜追击,棋路极富攻击性,务必要将狼一快速击溃,好给对方增加压力。然而下着下着,她落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展示给众人的大棋盘上,白一将墨麒的落子点出的速度从未变过,若是有人掐着心跳算,都是五下后落子。可点牛肉汤的落子时,速度却是有慢有快,大体来看,速度是越发的慢的。
开始时,全情投入的牛肉汤没有发现这一差距,还觉得墨麒落子真是慢,果真是不通棋艺之人。可等到后面,她越下越慢的时候,墨麒的落子速度就顿时显得快了起来。
往往是她刚刚冥思苦想完下一步落子,刚想精疲力尽地喘口气,墨麒的下一子就已经落下了。
那一声不轻不重的棋子敲击棋盘的“咯噔”声,简直成了催命一般的声音,逼得她的神经越绷越紧。
这一局,我是不是又要输了?
牛肉汤有些茫然地想,她拿着棋子的手在棋盘上踟蹰不定,半晌也没有下子,大脑中也是空白一片。
她慢慢缩回了手,低下头。
慌乱比她预料的来得还要快。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坚持到第一局结束的。但才进行到棋而已,她心中就已经一片空白,只有冷风在里面奔来跑去的刮着,吹得她浑身凉飕飕的。
他就是国师吧。
如果真的是国师的话,该怎么办?
牛肉汤手脚冰凉。
墨麒看到了牛肉汤的动摇。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牛肉汤才变得真正像一个纯情又无助的小姑娘一样。
牛肉汤小声地道:“我弃权。”
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唇瓣:不行,不能放弃。第一局还没完,谁知道后面那两项狼一是不是也拿手?狼一的身份都还没有确定呢,我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就开始丧气?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又有了斗志。
白一已经宣布完了棋试的结果,开始下一项了:“……九公子有令,书试与画试合为一试,内容由九公子决定。”
宫九兴致盎然地向前倾了倾身,看着墨麒:“我要你们……画我。”
他说的是“你们”,可从头到尾看的却只有墨麒一个,仿佛牛肉汤从未在他的眼中出现过一样。
牛肉汤才重新建立起的斗志差点又被刺伤了,她憋了好一会委屈,才低下头走到书桌边,提起笔。
她知道,九哥之所以出这一题,不过就是想让狼一画他就是了。
牛肉汤吸了吸鼻子。
她又想哭了。
可是在这无名岛上,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很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真正面对宫九的视若无睹时,她还是忍不住眼泪。
书画对于等待的岛人来说,是最没有观赏性的比试。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擂台下根本看不见,又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书画才能完成。
可是书画结束之后,还有两场比试呢!宫主到现在都没有公布比试的内容,搞得大家都心痒痒的,好奇死了,根本不想离开,硬是在寒风里等了好些时辰。
牛肉汤最先画完,白一将画展示出来,是一副宫九于白梅之下提着剑,面色冷凝如玉的图。牛肉汤选取的视角十分新奇,似乎是站在梅花树上向下看的视角,满地的落梅将宫九眉眼如墨的模样衬的更加俊美,也更加的冰冷。
提的诗只有两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擂台下的人啧啧称赞,觉得牛肉汤这画简直是抓住了神韵了。
“你们看哪,剑下的落梅上沾着血滴,可是九公子的剑上却干干净净!”
“这杀气都快从画里扑出来了,真传神。”
“可是九公子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不用剑了?”
“嗨!宫主是九公子的亲妹子,这画的大概是九公子从前用剑的模样吧!而且,九公子现在不也是重新把剑带在身边了吗?”
“你知道么,九公子早就已经打到无剑胜有剑的境界了,他佩剑是为了剑上的那个挂坠……”
“听说,是国师送的!可是,这个狼一不就是国师吗?”
“嘘,你们小声点,小心宫主听了生气……”
众人的议论还没有结束,墨麒的画也被挂了出来。
那是一幅美得令人心撞如肋骨的月下美人图。图中的男子手里执着一把折扇,扇尖轻轻掩盖在微微弯起的唇上,月光照在男子的面庞上,将男子身上冰冷的气息柔和了许多,甚至还宠溺似的笼上了一层柔软朦胧的光。男子正随意慵懒的坐在一颗树上,身体微微前倾,画面的两边是两扇推开的窗户,画卷一角挂着一轮明月。
这视角,似乎是画者站在屋里,推窗见美人的画面。
议论声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是九公子?
过了半晌,才有声音小小的传来:
“那扇子上的玉佩,是不是九公子现在的剑坠?”
“这画的是……九……九公子……?”
“九公子什么时候笑过?”
“不是,九公子居然会爬树敲窗?”
“那诗题的什么?”
“嘶……你们看九公子……”
宫九在看到墨麒的画的那一刻,嘴角就开始往上扬起来了。
这分明是他跑到墨麒窗前,对他月下吟诗的那一晚。吟的那首诗词,现下也已经题在了画边。
宫九将画取来,轻轻摸了摸墨麒的隽永沉着的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那一晚,他看着窗中冷冷看着自己的道长,只觉得对方好看的就像是一幅画。却未料,自己的模样落在对方的眼中,竟也同样入画。
月出这诗,是他吟给墨麒的。可原来,自己在墨麒的眼中,竟也是这月下美人吗?
宫九指了指扇子上的玉佩:“你画错了,这玉佩那时候你还没有给我。”
墨麒低声道:“可我却希望,那时候已经给你了。”
第一局比试结束了,胜者毫无疑问是墨麒。
牛肉汤在一旁咬着唇,心中仿佛有一把小刀在搅动这她的心脏,痛的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