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顿了一下,问:“是在何处?”
墨麒:“巴蜀,妙音城。”
那个老是闯进人家后院,把米缸里的米、水缸里的水染成粉色的骨女。
巴蜀到姑苏……这骨女的活动范围,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还是说,这两者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只是恰好妙音城有骨女的传说,姑苏出了骨女杀人的案子?
西门吹雪淡淡道:“事无巧合。”
墨麒将满脑冒出的问题统统压下去,又问季二道:“官府没有再查苏家小妾这案子了?”
季二皱着脸道:“怎么查呀……什么线索都没有的。而且,骨女这传言一出来吧,苏家人都被吓得人心惶惶的。”
“姑苏人人都说,那小妾根本就是帮苏大老爷顶了包了。您想想,骨女能和小妾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有啥仇啊?没道理杀她啊!肯定是原本想杀那负心薄幸的苏大老爷,结果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半道出了什么岔子,拿小妾给苏大老爷顶包了。”
“现在那小妾死了,说不准,骨女就会附在横死的小妾尸身上,到时候要去找苏大老爷偿命的呀!”
“苏家人听了这谣言,怕都怕死了,哪还敢让那小妾的尸体在外头多放几天,官府验完尸以后,就愣是给要回去了……说是反正验完了,还是快点儿让横死的尸体入土为安吧。”
“官府其实也怀疑是不是苏家自己人动的手,但……但这骷髅手印实在说不过去呀!这案子,就一直搁置到现在,都没能破呢。”
墨麒蹙起了眉头:这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怎么听着,倒像是变相恐吓苏家人快些将那小妾的尸体处理掉呢?
季二看墨麒的表情,像是还没满意的样子,便瘪起了嘴道:“国师大人,再细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了。我就是个普通茶馆小二,又不是衙门里的带刀捕快……这种案情,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我消息灵通了。再知道的多点儿,那我就是凶手本人了!您要是想知道再清楚点儿的消息,那还是得找衙门问去。”
季二丧头搭脑:“二人可问完了?若是问完了,那小的能不能先离开……”
季二原本偷偷瞄着墨麒的目光,恰好越过墨麒的肩膀,落到了墨麒身后的窗外。
季二的话说到一半截然而止,八卦的本能令他瞬间忘记了害怕,霍然抬起头瞪圆眼睛:“嗯?这外面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府的人?”
墨麒:“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向窗外。
果见几个捕快打扮的人领着头,率着一众衙役,浩浩荡荡往街另一梢走。
“这是要去哪?”季二也不敢凑过来,只能伸长了脖子,站在原地辨认,“诶,那不是沈氏胭脂铺的方向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难不成,是沈氏胭脂铺出事啦?!”
沈氏胭脂铺,不就是先前季二所说的,慕容复总是半夜徘徊的那家胭脂铺?
墨麒立即站起身,对西门吹雪道:“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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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胭脂铺。
副掌柜正和捕快扯皮:“哎,我家掌柜死了,那也不能让我们胭脂铺子关门哪!又不是咱们铺子里的人做的。”
“而且,你们小声着点儿,我这儿正接待着贵人哪!”副掌柜压低了声音。
捕头一把推开想凑过来和他耳语的副掌柜,嫌恶道:“什么贵客?再怎么样的贵客,命案当前,也不能耽搁我们衙门公事公办!”
“你们贵客在哪儿?叫他出来!沈氏胭脂铺今天要接受搜查盘问,不做开门生意!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等我们搜查盘问完了再来!”
捕头也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沈氏胭脂铺的贵客室在哪里,推开了副掌柜以后,就大步往里间走,准备亲自赶客。
走到贵客室门前,手刚抬起来,还没搭上门板。
两把冰凉的银刀,已经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紧闭的红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长身而立,穿着雪白华裘,就连襟扣上都镶着明珠的冷峻男子。他的肤色白如璧玉,透着一股不近人情、冰冷彻骨的寒意,便是大半张脸都淹没在毛绒绒的披肩毛毛里,也遮不住他浑身犹如凝实的杀气。
捕头在原地僵成了石头。只觉对方那双狭长的眼睛,在慢慢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就已给他判下了死刑。
捕头满身冷汗,双腿软如踩入沼泥:这……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杀神?
这……这该不会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的人吧?!
宫九手中还提着那个副掌柜给他包好的胭脂匣子。
什么话都没说,微微抬了抬下巴。
两个制住了捕头的暗卫,立即伸手,一人搭住捕头一边肩膀,冷刀依旧横在捕头脖子上,硬是把他拖出了里室。
捕头的脚被拖得在地上直蹭,只觉得自己此时已变成了只将要被屠宰的鸡,待被拖出那白裘男子的视线,就要当场鸡头落地,血溅三尺了。
原本聚在外室的捕快们,看到了脖子上横着刀,宛如死猪一般被拖出来的头儿,顿时锃锃锃全部拔刀出鞘。
刀面反射出的银色影子,在胭脂铺店内危险又紧张的游曳。
一个捕快厉喝:“贼子尔敢!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敢对捕头动手!还不速速放开!”
两个暗卫一声不吭,刀仍旧横在捕头脖子上,只是把他拖到了主室的正位前,便不动了,像是在等着什么。
捕头的眼睛要被汗迷住前,那个内室里的白裘男子终于走出来了,一步一步都像是经过尺子精密测量过的步距,平稳,无声。
他身上的华裘整洁的几乎没有一丝褶皱,甚至头上都没有一丝碎发,乌黑的发丝整齐地束在玉冠中,完美冷硬的面容透着一种金属一样冰冷的、毫无机质的冷酷感,好像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血溅三尺,也不会打乱他任何一丝呼吸,一次心跳。
满室的人胸腔中的热血,都几乎被他毒蛇一样令人胆寒的视线冷却了。
宫九不徐不缓地在正位那把太师椅上坐下,开口:“是——”
他的杀字,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声母,往后的韵母就突然卡在此时跨进门内的那个人身上了。
宫九的那个杀字顿时急转了个音:“是——什么时候你来的?”
原本满室的冰冷,瞬间回春。
捕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本还冷的像是块千年玄铁般的男子,周身冷凝戾锐的气场突然软化了下来,就连原本压也压不住的杀气,也瞬间缩得没影儿了。最后的那几分冷意,也被裘衣披肩上的毛毛柔化得毛绒绒,俨然一副无害的样子。
捕头:“……”
副掌柜:“……”
胭脂铺里所有亲眼见到宫九变脸的人:“…………”
???刚刚这祖宗不是这样的啊?
墨麒也很惊讶,原本他还以为宫九或许还在白云城,亦或是回自己的地盘去了,没想到居然在姑苏又遇见了他。
这很难不让墨麒觉得,宫九其实是跟着他过来的。
墨麒的神色也缓和许多,看着已经穿上了自己为他定做的裘衣的宫九:“很好看。”
宫九伸手拢了拢自己颈边的毛毛,很是懂得利用优势地又把自己的脸往毛毛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狭长好看的凤眼。
墨麒果真看着宫九,半晌没挪开眼睛。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墨麒不由地想到冰池里那些雪狐,每次他捉了它们,要给它们沐浴洗毛毛的时候,它们定然会使劲扑腾着不从,待到浑身上下都被打满了泡沫,只留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没被泡沫掩盖时,它们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好像在说:不洗了。我乖的。不洗了。
要是你再趁机撸几下雪狐毛绒绒的尾巴,它们还会生气又委屈地发出“嘤——嘤——”的抗议声。
缀着珍珠的毛领子,就像是沾上了泡沫的雪狐尾巴,卷着宫九好看的面庞。
墨麒看着宫九心想:当时做的时候,只说了让把毛领做大做蓬松些,原来竟做的这么大么?都遮住一半的脸了。衬着宫九的冷面都好像毛绒绒的……可爱起来了。
方才差点被“毛绒绒”的宫九杀死的捕头:可爱……?
胭脂铺里的众人,突然纷纷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的存在,在这里很是多余。
怎么回事?怎么还对视上了呢??
暗卫们在心里叹了口气:“公子……”
宫九不耐地给了他们一击冰冷的眼神,那意思:还不快滚。
暗卫们默默收起刀:人又不杀了呗。
两个暗卫往窗外一跳,又隐匿起来了。
墨麒回过神来:“方才是什么情况?”
宫九面不改色:“误会。”
捕头脖子上总算没刀横着了,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看向算是救了他命的墨麒,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瞧见墨麒的打扮时,顿时心里一咯噔。
黑袍银尘,俊美如俦。
市集里传着流言,说国师到了姑苏,还穿了一身黑色道袍,果真如圣上所说那般仙风道骨,俊如九天谪仙入凡尘。难不成……这,这就是国师大人,太行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