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很难,江昀尝试了很多年也没有成功。
也许江侑安......
江昀不太愿意去想,甚至现在不想将江其深和江侑安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江其深垂下了眼,鼻梁像是成了一道分割线,一半的脸坠入了阴影当中,江其深像是叹了口气似的,理智又有些不甘地陈述着事实。
江昀苦笑了一声,倒没想到自己想着让江其深恢复冷静,却意外地产生了反效果。
江其深说的没错。
身份并不是他们的阻碍。
“但是你怎么分的出醒醒对你的感情就是你想的所谓的爱情呢?”江昀的语气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凉薄,仿佛下定决心了想彻底断绝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似的,不顾自己的语言的刻薄和尖利,简明扼要地戳破了江其深一直顾虑的问题,“醒醒年纪还小,他根本不懂,他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依赖。”
一阵沉默铺天盖地地袭来。
江昀的话像是变成了一柄又一柄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开了江其深隐藏的很深的疑虑和迟疑。
“其深,我还是那句话。”江昀见江其深沉默了下来,又叹了口气,但还是坚定又决绝地继续道,“你比醒醒大五岁,你也该更成熟一点,你考虑清楚,不要毁了他,也不要毁了你。”
江昀的话像是一锤定音。
仿佛没有了任何一点点的可能性,没有辩驳的机会,也没有不甘心的可能,无法上诉,无法挣扎,就此尘埃落定。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窗户没有关上,一阵又一阵的风吹窗缝刮进来,将轻薄的窗帘打圈似的缠在一起。
室内也归于静谧。
江昀没有想去开灯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江其深的回答。
江其深也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在黑暗中开了口。
依旧是那句话。
“都是我的错。”
江其深将一切罪责都揽了下来,即使知道江昀没有想要责怪江侑安的意思,但依旧心怀顾虑,担心江侑安不可避免地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牵连。
江昀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站起身之后迟疑了一瞬,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在离开时也没有开灯,贴心又有些残忍地把黑暗留给了江其深。
江侑安被万韵和送回了房间。
万韵和把门关上,犹疑地将手从门把手移开后,才缓慢地转过身看江侑安,神色间都是不解和心疼。
万韵和其实并不想去面对,虽然早在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后,就心知总有被捅破窗户纸的那天,但是真当东窗事发的这天来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出最好的选择。
她不忍心伤害江侑安,也不忍心伤害江其深。
“醒醒,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万韵和错开了江侑安看她的目光,轻声道,“明天早点起床,妈妈送你回学校。”
江侑安摇头,依旧执着地想要对上万韵和的眼睛,想让万韵和看见他目光里的执着和倔强,但是终究还是徒劳,不管江侑安怎么努力,万韵和依旧不想看他,像是躲着他似的,仿佛只要不撞上他的眼睛,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都假的。
“我不想走。”江侑安开口。
万韵和很少生气,但是这次还是难免有点被江侑安激出了一点情绪,叹了口气后,按捺住自己的焦躁后才缓声道:“怎么不想走?你不准备念大学了?听话,江侑安。”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万韵和只要一喊出江侑安的名字,就意味着万韵和是真的生气了。
“那江其深......”
还不待江侑安说完,万韵和就厉声打断了江侑安。
“喊他哥。”万韵和终于回头看江侑安了,眸光里充盈着一股隐秘的痛苦,再收回目光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弱,“江侑安,你懂点事,别惹我们生气。”
江侑安还是望着万韵和。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事是你哥不对,你也有错,这都是错误的,不应该的。”万韵和闭了闭眼,残忍地开口,“过了今晚,这件事就此过去,你们赶紧断了。”
万韵和知道江侑安的性格。
江侑安从小就听话又乖巧,一开始还是尚未完全融入他们家的不安和畏缩,长大之后又学会了察言观色,总是能清楚地窥探出周围人的边界,调皮地试探,但是从来不会跨过去,一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就会立刻服软,撒着娇地求她原谅,不顶嘴不反驳,轻而易举地就让万韵和忘记了生气。
所以直到现在,万韵和都没有真正对江侑安生气过。
原本万韵和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明显了,也已经自顾自地认为江侑安不会在说些什么,会放弃反抗,听她的话,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学校,忘记这件事,忘记这段感情,然后一切就回归原点,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
江侑安有些茫然地看着万韵和,问:“为什么是错误的?”
万韵和垂眸看江侑安,眉眼依旧是温柔的,但是说出的话却冷若寒冰,“因为你们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江侑安觉得实在荒谬。
这一整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非常荒谬。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万韵和会把这段感情归于错误和不应该。
他为什么是错的?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江侑安垂眼,执着地摇头反驳,“......我
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万韵和沉默了,脱力似的把手垂下,半响后才轻声道:“但是我对你们视如己出。”
江侑安感觉心脏被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块,他拼命地想要填上那块空隙,但又总是赶不上它残缺的速度。
“醒醒,去睡觉吧。”万韵和道,“明天妈妈喊你起床。”
万韵和说完之后就关门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江侑安也没有看见江其深,还没等他想办法找到江其深的身影,万韵和就强硬地拉着他上了车,亲自开车把他送回了学校。
万韵和不再让江侑安见江其深,几乎到了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状态,逼着江侑安换了手机号,让江侑安当着她的面删掉江其深的联系方式,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网络还是现实,江侑安的一切行程和交际都要和万韵和报告,事无巨细,一五一十,万韵和任何一点都不想错过。
江侑安只觉得累。
他见不到江其深,但是万韵和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无形地提醒着他和江其深之间的牵连。
他在冷静的时候也有去回想过那天。
就像是江昀说的那样,他不懂事,他也确实不懂事,他一直都只看到了当下的快乐,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们之间存在的各种隐患。
他开始学着迎合万韵和,想让自己懂事听话,让万韵和放心,相反设法地想要让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宁愿暂时见不到江其深,也不想就这么结束一切,彻底对江其深死心。
万韵和经常来Y市找他,总是劝他认错,让他放弃,重新开始,但是每次都只能得到江侑安沉默的回答,最终也只得无奈地离开,接下来几天的行为则更加的变本加厉。
江侑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和江其深被铁链拴在一起,每一步都被人牵着走,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能力,只能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就让江其深也引火自焚。
他盲目又愚蠢地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就总是能等到一点喘息的机会,能等到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和江其深的未来。
江侑安学会了等待,等待着每一天时光的消磨,等着这学期的课程结束,他就能以正当理由回家,能以正当理由见到江其深。
日子总是枯燥又漫长。
他没有听到一丝和江其深有关的消息,仿佛江其深这个人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在完成了最后一门的考试,江侑安几乎都没想过回寝室,直接捡起自己的书包,就直接空着手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江侑安到家的时候,冬日的太阳已经开始降落。
柔情淡粉的晚霞从远处蔓延,穿过院子中间的树,越过角落的秋千架,从窗户里洒进了室内。
江侑安背着包往前走,推开院子门,径直踏进院子,一步一步走过院子的石阶,越靠近大门脚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飞奔,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在开门前,江侑安下意识地把自己跑的凌乱的头发理顺,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和衣服,才伸手去开门。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光线逐渐暗淡,晚霞逐渐消退,在遥远的边际挣扎。
江侑安渴望在家里看见江其深的身影,他靠着想象挨过了联系不到江其深的一个多月,所有的等待和念想都是为了现在能有机会见到他。
门被推开,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和江侑安想象的不同。
室内空荡荡的。
江侑安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楼上,迈进房子后将自己背上的书包随便抛下,就跑上了楼,径直奔向江其深的房间。
江其深的房间依旧空荡寂静,毫无人气。
江侑安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一间一间地寻找江其深的身影,把整栋房子的每一处都找了一遍,最后才彻底放弃,茫然地站在客厅的中央。
时间还早。
江侑安又看了眼时间,不再犹豫,又临时打了辆车,径直驶去江其深的公寓。
江其深的公寓也没人。
夕阳缓缓降沉。
江侑安席地而坐,盯着空气中的小粉尘在余晖中浮沉。
他突然开始茫然了起来,感觉自己做的一切等待和努力都像是无用功,像是丢进了黑洞一样,在坠进去的一瞬间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早该预料的,万韵和做的这么决绝,不可能会忽略掉这个缺口,肯定早早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想尽了一切办法去隔绝了他们见面的可能。
还有江昀。
江昀肯定也不会什么也不做。
江侑安的头脑一片混沌,好像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彻底联系不到江其深了,他也许已经彻底失去江其深了。
江侑安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沉,没有关拢的大门才像是被人推开了。
一阵沉闷刺耳的开门声响起,而后便是一段轻缓的脚步声。
万韵和有些不忍心地看向呆坐在地板上的江侑安,迟疑了两秒后还是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又顺着抚了抚江侑安皱起的眉心,道:“醒醒,走吧,别坐在这儿了。”
只这么一刹那,江侑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万韵和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就刮破了江侑安的泪腺,让他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哭的狼狈又无措。
万韵和几乎也要忍不住了,眼眶瞬间红了,看向江侑安的眼神充满着心疼和忐忑,手指不住地在江侑安脸上擦拭,但怎么也无法阻挡住江侑安的眼泪坠在地上。
江侑安实在太难受,太痛苦了,他艰难地在心里筑上了一层铜墙铁壁,让他不要那么去在意江其深,让他不要去想江其深,但是只是那么一下,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野兽就像被释放出来了,横冲直撞,把他的理智的撞得人仰马翻。
“哥呢?”江侑安吸了吸鼻子,拼命着压着哭腔,错身躲开了万韵和摸他脸颊的动作,肩膀依旧随着他抽泣的动作小幅度的轻颤。
万韵和的手僵硬在空气中,过了好半响才把手收回,有些犹疑又无措地攥了攥后才又抬眼看向江侑安,说了实话,“他出国了。”
江侑安回头看万韵和。
万韵和有些不忍心地别开了江侑安的目光,继续道:“醒醒,其深出国了,他不会回来了,你别等他了。”
选择是江其深做的。
江昀一向冷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依旧想要斩断这段不该有的感情。
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距离和时间是最好的武器,再坚硬顽固的感情在长时间的分离之下也会被消磨殆尽,他们也终究会越走越远,然后过上自己的新生活。
只是谁是离开的那个,江昀却依旧在犹豫。
不管是谁离开,江昀都心存不舍,但是......
总该走一个。
江其深主动提出了离开。
江昀也心知自己只要提了,江其深一定会成为那个主动选择的人。
江其深的离开也很仓促,没有任何的过度,就这么匆匆地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就只带上了江侑安的那幅画。
“醒醒,你年纪还小,包括其深,你们的年纪还是太轻了,把爱情看的太简单。”万韵和轻柔地抚着江侑安的脊背,轻声道,“你分不清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依赖,你从小就和其深一起长大,对他存在占有欲是正常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就是爱情。”
江侑安没说话,他连反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呆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空了一个洞,偷走了他所有的灵魂和情绪。
万韵和噤了声,目光停在了江侑安打湿的睫毛和眼角残存的眼泪上。
万韵和有些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侑安才喊了万韵和一句,又过了几秒,江侑安才有些精疲力尽道,“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万韵和的目光倏地撞上了江侑安看过来的视线。
江侑安的眼眶还红着,像是受尽了磨难和委屈,神色看上起倦怠又茫然,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落寞和凄婉。
万韵和没再说话,拉着江侑安站了起来,手指顽固又坚决地扣在江侑安的手腕上,陪着江侑安回家。
江侑安一直在经历着告别。
江其深小时候的那句道理倒像是成了某种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应证,他总是在经历着分别,分离,一次又一次地和人告别。
在刚出生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分离,后来离开那家他住了七年的孤儿院,之后便是和家乡,和朋友,和蔺繁,和江其深。
分别好像就这样和他如影相随一样,纠缠折磨着他,哪怕他无比的厌恶反感,但是却又总是无法如他的意,一样的剧情总是在不断的上演。
也许所有
的牵扯和念想都会像江昀和万韵和所说的那样,随着时间悄无声息地淡去,然后无声无息地就彻底没了痕迹。
江侑安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变得过分沉默寡言,这一切都有些太快了,江昀和万韵和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探究江侑安变成了谁,江侑安就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每天带着笑,偶尔还会开一些稚嫩幼稚的玩笑,依旧像以前那样耍着赖不愿意起床,仿佛完全没有因为江其深的离开对江昀和万韵和产生隔阂。
江侑安总是想向江昀和万韵和证明着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因为成长,时间才有意义;因为改变,时间才不再只是负担。
在假期结束之后,江侑安也没有留恋,毫不犹豫地就收拾行李回了学校。
他的生活像是毫无改变,但是又仿佛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变了很多。
他依旧热爱画画,总是喜欢把自己锁在画室,把画板放在窗户下,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下午。上课也依旧积极,在付若宁损他的时候还能笑眯眯地怼回去,然后顶着付若宁谴责的眼神一溜烟地跑走。
江侑安似乎没那么自闭了,也不再天天宅在家里,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地去参加几个活动。
在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后,江侑安给自己放了个假,难得地回了趟家,陪了江昀和万韵和几天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方塘和段京辞。
“走呗,咱们野营去。”江侑安美滋滋地提了个建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塘和段京辞,似乎在征求两人的同意。
段京辞倒是没有意见,他本身就不是喜欢闲着的人,能上山活动活动也挺好的。
倒是方塘有些顾虑。
“哎呀,没事啦。”段京辞瞥了方塘一眼,撞了撞方塘的肩膀,怂恿道,“胆子这么小?人江侑安都不怕。”
江侑安:“......你好好说话。”
段京辞笑嘻了,拉着方塘就上了贼船。
江侑安知道路,但是不会开车,于是把方向盘交给了段京辞,自己坐在副驾驶座给人看地图,时不时还扭头看眼窗外,靠自己不多的记忆帮忙指个路。
营地还是江其深之前带江侑安来的那块,风景优美,依山面湖,清新的风扑在脸上,只感觉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方塘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清净了下来,甚至最先一步下了车,面冲着湖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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