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若有所思看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看来,有时候做事前先想想许烟杪会怎么做,会有意外收货。
——搁以前,他哪能想到可以把人丢进南风馆啊!他只会说:“某某任你处置!或者,某某下狱斩首。”
许烟杪真的很好用。
老皇帝再次在心里肯定了这点,随后对着花魁微笑:“不必担忧,朕非是恶人——尔之性命,朕会派锦衣卫在暗中护佑。”
花魁不由大喜:“谢陛下!”
老皇帝熟练地勉励:“好好做事。你想要的并不难。”
花魁离开时,连头发丝都带着激动和愉悦。
人刚走,老皇帝就动了鬼心思。
他咳嗽一声,意有所指:“账本可以证明济北王联络朝臣,心怀不轨。不过,若是能够斩断其手足便好了。”
【啊?是说弄掉济北王的势力吗?】
老皇帝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许烟杪这回听懂他的意思了,不枉他说得那么直白。
【想搞掉还不简单!】
老皇帝眼睛一亮。
难得啊!许烟杪居然能够主动为他分忧了!
【估计老皇帝要出动锦衣卫了!】
【我这回是不是能看到锦衣卫的英姿了!】
【雨夜!官员宅邸!飞鱼服!绣春刀!抓活的——哇!】
许郎双目放空,明显已经把思维放到天边去了。
老皇帝:“……”
算了,他认了。再说的直白一些:“便如那应城伯,倘若能够抓到他的把柄,在朝堂上弹劾他。待账本到手后,其他和济北王有过来往的人,都受了弹劾,济北王定然会狗急跳墙。”
不管是觉得皇帝在故意针对他,还是猜到皇帝发现他要谋反了,都会让济北王方寸大乱,毅然起兵。
【这个办法好耶!】
老皇帝微微一笑。
好吧?那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比如主动提供一下应城伯的把柄?
【这不更加适合出动锦衣卫了吗!】
老皇帝笑容一僵。
黄用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
许郎!陛下他是让你主动领命揽责!
黄用试图使眼色。
许郎注意到他了。
许郎脸上显出恍然大悟。
黄用松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黄郎中在向我使眼色!】
像什么小说里把这个当成眼抽筋,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黄用:“……”
感受到陛下淡淡瞥来的目光,黄郎中小心翼翼把头低下去。
【不过,黄郎中怎么突然向我使眼色了,发生了什么吗?】
【让我像他一样把头低下去?别和气头上的老皇帝视线对上?】
【还是让我出声帮他和老皇帝说一些好话?应该不是这个吧,我说话也抵不上什么啊。】
【嘶——总不可能是我衣服穿反了或者腰带没系好?】
【哎呀!我真傻!是要我赶紧捧场!老板想了好主意,肯定要人夸一下啊!】
老皇帝:“……”
眼见着许烟杪真的要开口夸他什么“陛下此计甚妙”,老皇帝赶紧截断。
也放弃让许烟杪自己悟了,直接——
“许烟杪,这事就交给你了。”
许烟杪:“……”
【啊???】
出了黄府,许烟杪始终不明白,这个任务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
他也不是能够风闻奏事的御史啊!这就代表他要搞真的。但他去哪搞真的,八卦系统保真但不提供证据。他怎么解释消息来源?
头疼地拍了拍脑袋,许烟杪仓促地喊了声:“大人——”抬头去瞧,就看到老皇帝在别人的小摊子前,饶有兴致地挑拣。
凑近一看,是卖一些零散小玩意的,有青铜小鸠车,用绳子牵着,用力一拉,那铜鸟尾巴就会翘起来,十分童趣;有名叫“磨喝乐”的泥娃娃,手脚能够灵活摆动,就连眼睛也可以转动;还有鲁班锁、单轮空竹、陀螺……
老皇帝面前放了一小堆,明显是他挑拣出来的。
老皇帝:“你这多少钱?”
货郎算了一下告诉他:“二十五文,客人我给你抹个零头,二十文。”
老皇帝从那玩具堆里翻出陀螺摆弄着,左敲敲,右弹弹,好像挺漫不经意:“我看着这些玩意儿也不值二十文啊,这陀螺色儿都不鲜亮——八文!顶多八文!”
许烟杪在心里“嚯”了一下。屠龙刀啊!
货郎仿佛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八文?这生意我做不了。”
老皇帝毫不犹豫放下陀螺:“做不了就算了。”转头:“许烟杪,咱们走。”
货郎眼见着老皇帝真的往外走了,好似十分痛心疾首:“十八文!再少我就赚不了钱了!”
老皇帝十分心平气和:“十八也太高了,再往下降降?如果合适,我真的会买的。你看我挑了那么多东西,不买我挑什么?”
那货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又道:“十五文!真的不能再降了。”
老皇帝:“十文!我不止一个孙儿!往后还来找你!”
一个皇帝,就蹲在路边和货郎掰扯着这一文两文的利益。
最后,这份交易以“十一文,但货郎又送了他一个毽子,一个飞车,一个响葫芦”为终结。
便服的锦衣卫从旁边窜出来,抱起这堆玩具,沉默地跟在后面。
老皇帝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转头一看许烟杪脸上表情纠结,顿时乐了:“怎么?觉得皇帝不应该争这些蝇头小利?”
许烟杪老实地摇摇头:“臣认为,一文钱也是钱,臣只是好奇,陛下真的还会再去找那货郎么?”
——周边没什么人,许烟杪也就放心地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陛下了。
老皇帝腆着脸,理直气壮:“都是话术!你这娃儿不懂!能达成目的就行,管它是什么呢!”
许烟杪: (⊙o⊙)
这可让大学生学到了。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往中间一站,气势十足:“陛下!臣要弹劾应城伯!”
应城伯背后一寒,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又觉得……
“不应该啊……”
许烟杪这人谨慎得很,平时绝不随便出头。怎么今天就?
思来想去,又放下心来。他纵然做过什么,但以许烟杪的性格,拿不出来证据,或者解释不了自己为何知道那些事情,其通常会闭口不言——这么看,许烟杪可能顶多就弹劾一下他占百姓良田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到时候皇帝训斥几句,他再把田还回去就行了。
应城伯拢手在袖中,垂着眼儿,老神在在。
随后,他——还有整个朝堂,就听见小白泽斩钉截铁地表示:“臣弹劾应城伯品行不端!不知礼数!道德败坏!他家中妾室众多……”
“噗——”
应城伯没忍住笑出声。
这算什么?果然是年轻人,看他多纳妾就想弹劾他好色?还上升到道德败坏了!
“《礼》有言:妾虽老,未满五十,必预五日之御。”许烟杪振振有词:“然而应城伯府中,有不少妾室并未能够做到五日一同房,应城伯明知此礼,却放任自流,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所谓,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往日里,朝堂上的儒家臣子其实没少用“礼”来坑政敌。
但是,像许郎的这个角度,这个思路……属实是他们也没想到的。
满朝文武叹为观止。
儒家弟子两眼发亮。
此子天生就该是我儒家的啊!
有好事者看向应城伯,发现应城伯的笑容已经僵滞在脸上许久了。
——其他事情他都能狡辩,但这个,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百个妾室,确实能够每人每五天轮一次性生活吧?
肝子也遭不住这么造啊!
作者有话说:
陀螺者,木制如小空钟,中实而无柄,绕以鞭之绳而无竹尺。卓于地,急掣其鞭,一掣,陀螺则转,无声也,视其缓而鞭之,转转无复住。转之疾,正如卓立地上,顶光旋旋,影不动也。
——《帝京景物略》
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
——《礼记》
【翻译:妾即便年老,但是只要没到五十岁,就必须每隔五天轮流侍夜一次。轮到谁侍夜,就要像臣之朝君那样,齐其心志,洁净内外,穿上符合身份的衣物,将头发梳好同时系上香囊,穿好鞋子,恭敬地前往。】
《礼·内则》曰:“妾虽老,未满五十,必预五日之御,满五十不御,俱为助衰也。至七十大衰,食非肉不饱,寝非人不暖;七十复开房也。”
——《白虎通义》
【妾在五十岁之前,必须每五天同房一次。五十岁之后,就不应该再有性生活,不然会加速衰老。到了七十岁,就必须重新有人陪伴睡觉。】
(七十复开房也,不是说七十岁再有性生活,而是说找人陪着睡觉。)
(开房:谓与妇女同宿于内室。与“闭房”相对。)
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
礼是周朝的典章制度和礼仪规范,内容极为广泛,大而包括国家的根本法,小而遍及待人接物待生活细节,几乎整个上层建筑的领域都在它的支配下。《礼记》说:“夫礼始于冠,本于婚,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射乡,此礼之大体也。”关于礼的分类,有“五礼”、“六礼”、“九礼”等名目。礼在西周起着法律的作用,实际上,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
——《西周法律的主要形式——礼》
第84章 也不知道应城伯和那个要被丢进南风馆的世子,哪个比较惨!
是谁脑袋被驴踢了!居然教坏小白泽!
应城伯没露出什么异样,视线却在一众朝臣里乱转。
难道是中军都督佥事?不能吧?自己小儿子不就揍了他的义子一拳,这也要出头?他知不知道两人打起来只是为了抢酒楼里最后一坛“醉天地”啊!
还是那户科给事中?这个感觉像了。
这人和他手底下人斗法,今天你去起草诏书,明天我就把这份诏书封驳回去,今天我认为某份诏令不太合适,要行使封驳权,明天你就在朝堂上大书特书这个政令的好处,让其得以实施……主打一个双方较劲,你赞同的我反对,你反对的我赞同,一方是户科给事中兼翰林院修撰,一方是兵科给事中,双方从起了龃龉到互相较劲,也有好几日了。
或者是那吏部尚书……
数着数着,应城伯吓了一跳。
官场嘛,确实不可能不竖敌,而且也不可能只有一两个敌人,明的暗的都有……可现在找不出谁在整他,这可难办了!
哎呀!怎么就不是他被神器认主呢!
应城伯上下牙关一打碰,急得都忍不住频频去看许烟杪了。
——到底谁在指使你!你心里好歹透个气啊!
金台之上。
老皇帝险些笑岔气。
本来以为许烟杪会想一些……比如应城伯为人嚣张跋扈,做过什么什么样的事情,谁能想到,许烟杪居然另辟蹊径。
这事应城伯就算认罪了,也得受一段时间的苦,除非他遣散妾室哈哈哈哈哈哈!不然就得每天接连和二十名妾室睡觉,满足她们的需求。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笑得倒在龙椅上。唯一给应城伯的尊重就是,尽量不发出声响。
【芜湖!看大家的反应,这次弹劾效果不错啊!】
【幸好有老皇帝给的提醒!这回肯定达成任务了!】
原来撺掇小白泽去想这种损招的是陛下?!
群臣惊震。
“……”
老皇帝的笑声直接被掐灭了。
他瞪大眼睛,拼命回忆——
朕什么时候给提醒了!朕没有!
这种不干人事的事情,朕才不会做!
但底下应城伯已经信了。控诉的目光看向金台。
许烟杪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站出来针对一个人,早该想到,只有陛下才能够指使他!旁人再暗示,也怕许烟杪在心底直接把自己抖出来。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陛下果然无情,现在要清算功臣了……
应城伯仰起脸,把眼中的酸涩憋回去:“陛下,许烟杪弹劾之事为真。臣……无话可说。”
老皇帝:“……”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投靠济北王的事了?
——应城伯还真的忘了。
或者说,一开始济北王谋反的事情被许烟杪揭露后,应城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锦衣卫冲进来叫着他是同谋,手起刀落把他砍了。可一年多都没个动静,尽管心底提醒自己要记得谨慎,但终究还是放松下来。
“既然无话可说,便不必说了。”
金台高立,其上的老皇帝目视前方,拒绝和群臣视线对上:“应城伯犯礼,便勒汝于家中禁闭。”
应城伯惊喜地抬头。
只是禁闭?!
难道……是他误会陛下了?陛下没打算清算功臣?
老皇帝捋着胡须,微微笑。
看看!都看看!朕是做人的!和某个姓许的不一样!
姓许的在心里哇了一声:【好大方!不过这也能够看得出来,老皇帝应该不知道应城伯私底下骂他是暴发户的事了,不然怎么会……】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把本来已经没有下文的话接下去:“何时将此前欠妾室的日子补回来,何时禁闭结束——在这期间,依旧须得履行日常之礼。”
翻译一下:以前没睡的要补睡,补睡之余,每天满足二十名妾室的份额也得照常完成。
其实“礼”的规矩也没那么死板,只能说如果没人特意拿来做文章,你平时在家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谁叫……在许烟杪“好心提醒”下,老皇帝想起来自己就因为住个五十平的卧室,被骂暴发户的事情了呢。
追究!必须追究!
应城伯听完皇帝的话,直接一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陛下……”
一天二十个,还要补足之前的!会死人的!
【芜湖!也不知道应城伯和那个要被丢进南风馆的世子,哪个比较惨!】
应城伯“啪”一下,捂住自己的屁股。本来是哀求的“陛下”二字,直接音调一拔,直冲云霄,激动万分:“陛下!臣觉得陛下此罚实在应当!错什么就罚什么!臣认错!臣知罪!臣甘愿受罚!待今日下朝,臣便脱去官服,居家补齐此前欠礼——还请陛下赐下嬷嬷,在床边检视!”
——对于某些特别讲究的富贵人家而言,吃饭有人喂,上厕所有人擦,滚床单时旁边有人守夜,是绝对不会尴尬的事情。因为他们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老皇帝张了张嘴。
朕只是因地制宜。
老皇帝闭了闭眼。
朕的清白……
“那就赐嬷嬷!”老皇帝果断地说。
既然已经没办法证明自己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侮辱朝臣的癖好,那就不当人了!这样才能把利益推到最大!
历史长河会为他正名的!
旁边,史官低头,笔动得飞快:“……崇明私下与人嘻:帝乃暴发户!帝得知,不悦,令其禁于家中,与妻妾交合,日御者不足二十,罚之!”
——吴崇明,是应城伯的大名。
这是记录天统大帝起居注的史官。而另外一边,记录臣子个人言行事迹的史官,记录起来就详细多了。
但不管多详细,都会隐去白泽之说。
所以史书上呈现的就是:天统大帝被应城伯用“暴发户”这个称呼冒犯,令吏部员外郎许烟杪以“礼”弹劾,又训斥应城伯不顾妻妾房中之事是否幸福,随后勒令他禁闭在家,每日满足妻妾。
——至于后世有好事者,翻出本年济北王谋反一事,从各处史料的边角里拼凑出应城伯和济北王相勾结,猜测天统大帝发难是为了刺激济北王,便是后话了。
应城伯受弹劾一事落定。却见那吏部文选司郎中黄用站出来,接连弹劾,有京官,诸如兵科给事中,有地方官,诸如贵州按察司副使,陆陆续续弹劾了七八个人,帝皆一一惩罚。
应城伯面色煞白。
他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意识到已经太晚了。而且,朝廷动作那么大,证明皇帝并不怕他想办法传递消息——
陛下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而另一边,黄用的行为,也搞得御史们频频侧目。
许烟杪就算了,你一个吏部文选司郎中怎么回事?你们吏部要抢都察院的饭碗?!
当时便悚然一惊,眼神一对,盘算片刻,等黄用退回队列中后。三四个御史站出来,噼里啪啦就是一连串对于各个官员的弹劾,誓要让人想起来,御史才是干这行的。
还有更头铁的,直接怒喷老皇帝,说君无戏言,为人君怎么可以拿臣妻开玩笑!万一工部尚书是个负心薄幸的,转头就把妻子给你献过去呢!这不是败坏朝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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