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正午的阳光也照不进这栋阴暗的宅院。走在前方的间桐雁夜身上穿着蓝灰色的兜帽衫, 很快就藏进了老宅的黑暗里看不分明。
唯一的亮色似乎只有他苍白的发丝。
但那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白,而是如同枯草一般的灰白色。就好像这个男人的生机被一瞬间夺走,只能贴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男人最终将凯亚带到了会客室,环境相对而言要更明亮一点。
乌木制的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瓷白的茶具清洗得很干净,没有丝毫水渍,倒是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招待客人的地方了。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了。
“老头子平日里不会招待客人, 这里也就什么都没有。”间桐雁夜看着凯亚的视线固定在空荡荡只有干净整洁的茶具上, 自嘲般解释道。
何止是不会招待客人呢。
他和兄长间桐鹤野早些年便分道扬镳, 没有魔术才能的鹤野继承了间桐家督的位置,而他则放弃继承权出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或许在外人看来非常可笑吧。更有天资的弟弟雁夜满世界跑来跑去做他的自由摄影师,没有天分的兄长鹤野在间桐家督的名号下整日里醉生梦死。
而这里,灰暗的、仿佛永远也不会亮起来的宅院,实际上也和环境一样藏污纳垢。
那恶心的虫巢就藏在他脚下不远处, 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发出令人厌恶不已的翅刃摩擦声。
说是间桐家督,但鹤野确确实实没什么才能,真正的权力依旧把握在间桐脏砚那老头子手中。名义上这个男人是他们兄弟俩的父亲,可谁知道实际上那家伙活了多久呢?
反正从间桐雁夜有记忆开始, 老头子就已经是老头子了。
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 认识的人都一一逝去, 他却依旧颤颤巍巍地存在着。不过也是,像他这种不能见光的老不死, 把宅子搞成这种黑黢黢的样子多么应景。
“没关系。”凯亚不甚在意地说。
事实上,如果间桐雁夜硬要招待他的话,他反而不太敢喝下去。
他来到的毕竟是一个魔术师的家。在他的感知中,有隐隐约约的水元素漂浮在整栋宅子里,潮湿憋闷得让他有点上不来气。
而这样高浓度的元素力聚集,不可能是绝对无害的。
“是吗。”间桐雁夜没多说什么,只是直接切入正题:“你想和我说什么?”
凯亚盯着他,借助面对面的机会仔细观察着面前虚弱的男人,同时不动声色地和迪卢克在心里交流着。直到对方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才开口道:
“要不要和我结盟呢?berserker的御主。”
“哈?”间桐雁夜发出夸张的一声疑惑。
他听错了吗?
凯亚面不改色。“你没听错。我确实是来和你商谈结盟的。”
间桐雁夜不理解。“为什么?”
见到他如今的状态就应该知道,他左手左腿都已经失去知觉,就连左眼的视力也极度衰弱,很快就要看不见了。如今的状态无论是谁来看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为何要和这样的他结盟?
“因为合适。”凯亚双手交叉垫在颌下,手肘撑在交叠的双腿之上。“lancer的御主已死,caster的御主行事狠辣,archer的御主绝不可能看上我这种‘野路子’。综合来看,我们合作的性价比最高。”
凯亚微微一笑。“你想要杀死archer的御主,夺得圣杯,而我对圣杯没有追求,只是我想要的东西在圣杯之上,得想办法拿回来,但我又确实奈何不得archer……这不是正好么?”
我来帮你对付archer,而你让我从圣杯里拿到想要的东西。
间桐雁夜明显不相信这番说辞。“参加圣杯战争的人,怎么可能对圣杯没有追求?”
而且想要的东西在圣杯之上什么的,都已经举办过三次圣杯战争了,怎么可能还存在东西,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凯亚只是扫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觉得我是在说假话?并不,我想要的东西就被封印在圣杯之上,那是只有我才能拿回来的东西。”
他的灵魂碎片。
男人笃定的语气让雁夜怀疑的心情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说不定真的有这种东西……?
他毕竟是在一年以前为了小樱勉强踏入魔道的,因为时间很短,为了得到能够支撑完成圣杯战争的魔力,不得不接受了间桐脏砚的刻印虫改造。
也因此,他其实多半时间都在忍受虫子入体的痛苦,没多去了解一些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秘辛。
或许圣杯之上,真的封存了什么东西呢?
况且saber确实是强大的英灵,面前的御主也是货真价实拥有庞大魔力的优秀魔术师,与这样的人合作,或许他真的能触碰到圣杯,带小樱离开……
“我要和你定下自我强制证文。”思索了一会儿后,间桐雁夜说,“由魔术的规则来约定。”
强制证文?凯亚挑起了眉毛。那是什么东西?
“自我强制证文是魔术师在缔结绝对无法违约的约定时所用的咒术契约,是为了防止毁约而作出的一种最绝对的保证。”在他的脑海里,迪卢克解释道。
“应用起来,会像是某种诅咒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
“可以啊。”凯亚无所谓道。反正他确实没想过要拿走圣杯。也没什么需要用圣杯许愿才能完成的愿望。
“不过在定下契约之前,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拿到圣杯吗?”
一个肉眼可见衰弱的男人,拼尽全力也要得到这场战争的胜利,为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活更久吧?
凯亚觉得不是。
那个男人眼睛里燃烧着什么东西,正是那点执念维持着他的生存,让他踏入战场。而能够点燃这样猛烈火光的,绝不可能是自身的私欲。
间桐雁夜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凯亚。
就在凯亚以为他要生气了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小缝。
“雁夜……叔叔。”一个小小的声音嗫嚅着开口。“哥哥说,他要吃饭了……”
间桐雁夜的敌意迅速褪去,变成了大街上非常常见的普通人形象。他艰难地撤出一个微笑,对着门口的小女孩柔声道:“叔叔知道了。让鹤野带着你和慎二出去吃吧,叔叔要和客人谈点事情。”
“好的。”女孩小声说。很快她又问:“需要小樱准备茶水吗?”
“不用了。小樱和哥哥他们出去吃东西就好。”雁夜道。
女孩不再反驳,又将门轻轻关上了。
被这么一打岔,间桐雁夜心中被窥探的怒火也降下去了一半。他转过头面对凯亚,终于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但他不说,凯亚有话说。
“那孩子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拿出来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间桐雁夜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你看见了什么?!”他猛地站起来,瘦弱的身形在压制的姿势下竟也显得高大起来。
“我没看见什么。”凯亚眨眨眼,“但那孩子在被‘改造’,我应该没说错吧?”
在凯亚的元素视野中,门口出现的小女孩身上纠缠着两股不一样的元素。占据了绝大部分优势的,正是这间房子里弥漫着的水元素。而那些微闪着光,几乎要消失殆尽的白色元素,或许正是女孩自身所拥有的。
也许是被凯亚的话语戳中了心神,间桐雁夜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在这个间桐脏砚不在家的时候,向即将到来的合作者道出了隐藏在心中的悲愿。
想要拯救小樱。
想要让她不必承受这些苦楚。
间桐家的魔术对外号称是水魔术,实际上则是更加恶劣的虫魔术。想要继承魔术刻印的话,就要让那种虫子进入身体,扩充魔术回路。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所以间桐雁夜才会选择离开。他是真的厌恶那恶心的魔术。
可是他没想到,远坂时臣竟然将自己的小女儿过继到了间桐家,只为了让小樱继承间桐家的魔术刻印!
他到底知不知道间桐家拥有的是何等恶心的东西啊!
让那么小的女孩踏入虫巢,忍受着被虫子侵/犯的痛苦,将自身的魔术属性从更稀有的“虚”改变成能容纳间桐家魔术刻印的“水”,小樱要遭受什么,雁夜完全可以想见。
就是为了小樱能够脱离间桐家,他才会主动提出代替小樱参与这一届圣杯战争。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何一定要得到圣杯。”男人的眼中迸出精光。“我要让小樱获得幸福,要让远坂时臣那个傲慢的男人付出代价——!”
然而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凯亚给出的反应确是:
“恕我直言。”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着那女孩走?”
“走?”间桐雁夜冷笑一声, “能走到哪去?”
间桐家的虫子都是被间桐脏砚培养出来的,他会不在虫子里设下监视的魔术吗?
“无论是我还是小樱,都已经被刻印虫改造了——那种恶心的东西侵占了我们的身躯, 游走在神经和魔术回路中,并拓展新的回路——这就是我和小樱在承受的现实。”
间桐雁夜眼中浮现一种凄楚的疯狂。
“这种虫子是用脏砚的魔力培育出来的,又用无数魔术师的骨血喂养,一直在老头子的监视与控制之下,我和小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的。”
所以从一开始,间桐雁夜就没想过要跑。
如果只有他一人,那当然没问题,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还逍遥在外, 就是间桐脏砚放任的结果。他自身的天赋也并不值得间桐脏砚费力气多做些什么。
可是小樱不一样。
她是远坂家的女儿, 是葵小姐的女儿, 是拥有绝佳天赋的孩子,是无法继承远坂家魔术刻印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正是间桐脏砚在寻找的绝佳母体。
将间桐樱的身体改造成适应间桐家魔术的体质、魔术属性也改造成水,承载间桐家的刻印,然后和优秀的魔术师结合, 诞下更优秀的后代,这就是间桐樱未来的人生。
毫无希望,满是痛苦,再也没有自由和幸福可言。
间桐雁夜怎么可能任由心爱之人的女儿去过这样的人生?
所以他回来了,重新回到这个他曾经避之不及的家。为了能将小樱带出间桐家, 脱离脏砚的掌控, 间桐雁夜接受了刻印虫的改造, 把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监视吗。”凯亚回想起自己看见的、门缝中露出的小小面容。那个孩子确确实实拥有一双无神的眼睛。
原来是魔术改造造成的。
「迪卢克老爷有发现什么吗?」凯亚在心里默问。
他不会全然相信间桐雁夜说的话。他始终记得,如今他们交谈的地方, 是另一位圣杯战争参战者的魔术工坊。
不过似乎是一年前才开始修行魔术的缘故,间桐雁夜对魔力波动并不十分敏感,才让灵子化跟在凯亚身边的迪卢克能在宅子里飘荡。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重要的地方都有结界守护着吧。
在凯亚和雁夜交谈的时候,迪卢克就跑去查看在门外时他十分在意的地方:那处拥有极多魔力反应的地下室。
他已经做好了间桐家在地下室里养使魔或者安装个实验室之类的地方了,只是没想到入目的竟然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虫群。
软体的、带甲壳的、能飞的、只能爬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虫子聚集在小小一间地下室里,甲壳撞甲壳、翅膀撞翅膀,发出扰人的窸窣声响。
如果单单只有虫群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但迪卢克在虫群的正中央,看见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孩。
虫子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爬过,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摧残、折磨这个孩子。而女孩已经失去表情,只留下一双空无一物的眼睛。
迪卢克的怒火瞬间燃起。
这份怒意甚至通过魔力的连接传递给了凯亚,才让凯亚起了好奇心,向雁夜问出了为何要夺得圣杯的疑惑。
若不是从凯亚那边传来的、冰雪一般的冷冽气息给迪卢克的怒意降降温,也许他会不管不顾直接一把火烧了那个虫仓,而不是看着小女孩被虫子簇拥着靠近楼梯,慢慢从里面爬出来。
红发的英灵依旧维持着灵子化,他沉默地注视着女孩动作熟练的从旁边的台阶上拿起衣服自己穿好,又在二楼传来的呼喊声中走上去询问养兄有什么需要。
太懂事了。
也太安静了。
迪卢克想起自己小时候,活泼爱笑,成天没个消停,拉着凯亚到处跑到处闯祸,父亲总是很伤脑筋。而凯亚看起来安安静静,实际上也是个喜欢玩的,蔫坏。
蒙德城里的孩子大多都和他们一样,就算家庭不够完美,童年也不会有太多缺憾。
这让迪卢克更难以忍受间桐樱身上遭受的一切。
在凯亚询问他时,男人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凯亚。而远在会客室的人,结合间桐雁夜的描述和迪卢克的所见所闻,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着满脸不耐的间桐雁夜,男人已经毁容的脸上伤痕狰狞而曲折,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那恐怕就是间桐家的虫子吧。
“嗯,我改主意了。”凯亚道。“或许是我伪善吧。我想改一下结盟的条件。”
对面的白发男人露出嘲讽的笑。“怎么,听完之后想要反悔了?”
有黑云一般的虫群在男人身边浮现,杀意几乎要凝固在这间小屋里。
在翅刃虫即将冲过来吞食他的血肉之前,凯亚不紧不慢地说:“我可以帮你和那女孩把身体里的虫子清除掉。”
汹涌的虫群顿住了。
“……你说什么?”间桐雁夜不敢置信地问。
“我说,我可以帮你和那女孩——叫小樱对吧?——把身体里的虫子清理干净。”凯亚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就用这个来做回报,而作为代价,我不需要你牵制archer了。我要你把berserker的令咒转交给我,而后退出圣杯战争。”
间桐雁夜沉默下来。
随着他的毫无动作,黑压压如云一般的虫群也突兀散去,融入黑暗里不知所踪。
“开什么玩笑。”他低沉着声音说,“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清理干净,我早就干了。而且清理了又有什么用?只要脏砚还活着……”
“那就再加一条,杀死间桐脏砚。”凯亚笑眯眯道。
他不相信迪卢克的火焰会烧不干净虫子。
雁夜挠挠头。“不是这个问题。刻印虫已经与我的神经相连,想要清理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个嘛,你就不必担心了。”凯亚抬手摸摸自己的右眼。出门前特意戴上的眼罩下,是一只有着坎瑞亚标志星眸的金色眼睛。“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应该也知道有些东西很难说出口吧。”
间桐雁夜哽住了。
他对眼前这个外行魔术师的自信抱有基于理智的怀疑,却又克制不住地从心底泛起希望。
魔术师对自身术式的隐瞒是正常的,也正是基于此,雁夜才没有办法直接对远坂时臣说出小樱到底在间桐家遭遇了什么。
间桐雁夜逼迫自己冷静思考:对方想要berserker的令咒他完全能接受,倒不如说如果saber的御主无偿帮忙,雁夜反而会怀疑对方的动机,会立刻将人杀死在这里。不给对方任何狡辩的机会。
而且如果签订强制征文的话……只要saber的御主做不到,就会死去,那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好。”白发的男人点头同意了。
他拿回来一张写了咒文的羊皮纸。
凯亚亲自看着间桐雁夜将双方条件罗列清楚,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下名字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了自己的灵魂上。冰冷而危险。
但凯亚非但没有因此而战栗,反倒微笑起来。这种久违了的、在钢丝上行走的感觉……还有点怀念呢。
“那就先在我身上使用吧。”间桐雁夜露出一个微笑。
那应该是个有些安心的笑容。只是男人的脸颊神经已经被破坏,无论怎样美好的笑容都只会剩下扭曲的一面吧。
凯亚点头同意了。
“需要提前说明。我的方法不是把虫子从你身体里拿出来,而是直接抹消掉。换句话说,哪怕这些刻印虫都消失了,你失去行动能力的左手与左腿也没办法复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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